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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公主嫣然一笑,然后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她腰身轻轻一旋:“许久不曾出门了,他的诗做得很好呢,除了本宫,他还请了谁?”
“听说有回音的,暂时只有上官待诏。”
太平公主听到上官待诏四字,眼里的兴趣更浓:“她也去?”
“她和秦少游早有渊源。”
“是么?”太平公主的脸色不太好看了,淡淡道:“噢,本宫知道了。”
…
洛阳县里发生了一件很是奇特的事。
最近大出风头的才子秦少游,居然开始大宴宾客。
他的请柬发出去了许多份,可是具体是谁,却不得而知。
至少现在有回音的,只有两个人,而且都是女人,更可怕的是,这都是当今天下最有权势的女人,一个是上官婉儿,一个是太平公主。
如此一来,许多人眼红了,大家很期待,下一个收到请柬的人是谁。
又过了几日,消息越来越多了,当今户部尚书,陛下的亲侄武承嗣接到了请柬,并且愿意参加酒宴。
再之后,是来俊臣。
紧随其后,是鸿胪寺卿卢胜。
这一下子,有些人有些慌了。
不对劲啊,自己也曾给过秦少游名帖,为何秦少游的请柬没有来?
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上官婉儿去了,太平公主去了,来俊臣和武承嗣也在受邀之列,自己没理由接不到啊。
现在外间都是议论纷纷,颇有点把这请柬当作了福布斯榜一般,仿佛这秦少游所发出的请柬,请的都是最权势滔天的人物,若是没有你的份,只能说明你格调还比较低,档次不太高。
况且如此位高权重者参与,若是能入席,岂不是恰好有了与大人物结交的机会?
于是,那些高高在上之人有点儿坐不住了;而地位较低的,又想从中牟取一次机会。
如春酒楼,顿时热闹起来。
各色人等都上门来旁敲侧击,秦少游自然不予理会,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假若人家随手一吩咐,这请柬就发出去,那么请柬可就一钱不值了。
这一日正午,有人登门,来人是个武官,他倒是趾高气昂,进了酒楼来,便拍了拍柜台:“哪个是秦少游?”
秦少游道:“不知尊驾是谁?”
武官冷冷看他一眼道:“我是谁不要紧,可是你若是晓得我干爹是谁,那么可就要吓死你了。”
秦少游惊讶地道:“噢?你也有干爹?”
武官不耐烦地道:“我干爹便是…当今的秋官侍郎周兴。”
又是他…
秦少游哭笑不得,姓周的收干儿子还上瘾了,东一榔头西一榔头,莫非是将这个当作事业来干?他不由肃然起敬,把别人的儿子当作自己的儿子,这是什么样的精神,后世的接盘侠见了他,只怕也要拜他做祖师爷才是。
“噢,原来是周大人,失敬、失敬…”
武官冷冷道:“而本官呢,世勋云骑尉,姓王名洪,我家干爹让我来,是来问请柬的…”
周兴这个人,秦少游是得罪不起的,秋官侍郎,品级和卢胜差不多,可是因为武则天在朝,大大加强了司法监督的权利,此人的权势甚至还在来俊臣之上,绝不好招惹。秦少游之所以没有请他,只是因为他和有过一点小芥蒂,况且周兴差点办了卢胜,而卢胜不管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前辈,自己请了卢胜来,最好还是不要让周兴出场了。
而如今人家来问,他犹豫片刻,正待要屈服,却听王洪继续道:“若是不给,本官拆了你这破酒楼。”
嚣张!
秦少游的脸顿时绿了,然后,他慢慢镇定下来,本想说一句‘请柬随后就到’,而如今,却只是飘忽忽的一笑道:“噢,是王什么什么骑尉么?”
王洪冷冷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秦少游道:“敢问,秦某和周大人熟么?”
王洪淡淡道:“你不过是个芝麻小官,怎会认得我干爹。”
秦少游一摊手道:“既然不熟,我宴客与他何干?周兴…我不认识,所以…没有请柬,快走,快走。”
王洪呆住了。
他万万想不到一个小小的助教居然敢说这样的话。
他先是瞠目结舌的看了一眼秦少游,而后勃然大怒,猛地一下拿起柜上的算盘珠子,一副欲要朝秦少游砸过去的架势,嘴里恶狠狠地道:“你说什么?”
秦少游将下巴微微抬起,背着身,一字一句的道:“周兴是谁,我不认识,秦某人请客吃饭,来的都是朋友,可不是什么甲乙丙丁!”
第53章 打的就是你
王洪来的时候,本来以为一封请柬手到擒来,万万想不到居然遇到了个不谙世事的呆子。
其实秦少游说和他不熟倒也罢了,可是秦少游说的可是自己的爹啊,虽然这个爹是干的,可是侮辱干爹,实在比杀王洪亲身父母还要难受。
于是王洪怒了。
他是武人,二话不说,直接隔了柜台,伸出一只手,抓住了秦少游的衣襟,怒气冲冲的道:“你这厮,算是什么东西,莫以为有了点儿小名,就敢桀骜不驯,在这洛阳城得罪了我干爹,立即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秦少游被他扯住,不由大怒,只是王洪气力大,挣脱不开。他便道:“你看你后面是谁?”
王洪禁不住朝后看了一眼,后头空荡荡的没有人。
他立即知道自己上当了,等他气冲冲的回过头来,秦少游已在他分心的时候,夺过了他另一只手中拿着的算盘,而后狠狠的朝他的额头砸去。
啪…
算珠散落。
王洪的额角上淤青了一块。
王洪要疯了。
这个家伙,居然敢对自己动手?自己堂堂云骑尉,一个小小的助教竟敢摸老虎屁股?
他举起拳头,便要往秦少游脸上砸去。秦少游扯不开他抓住自己衣襟的手,便朝他大叫:“快看,你后面是谁?”
王洪狰狞大笑道:“到了现在,还敢戏耍本官,你当我是猪么?你死定…”
啪…
王洪的后脑勺突然被什么重击了一下,他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晃了晃,拳头顿时松下。
背后袭击他的,正是听到了动静赶来的邓健。
邓健气势汹汹,一拳砸了他的后脑,立即无数的拳头如雨花一般朝王洪身上倾泻,一面怒喝:“娘的,瞎了你的狗眼,不晓得我邓健是什么人,敢来这里惹事!”
王洪连忙抱头,被打得浑身淤青,口里大叫:“疯了,疯了,你知道我干爹是谁?”
他抱头鼠窜,好不容易挣扎到了门槛,还不忘回头怒斥一句:“咱们走着瞧!”
邓健已追上去,飞起踹他一脚,他仰面倒下,疼得口里吸着冷气,而后连滚带爬的逃了。
而邓健显然还意犹未尽,叉着腰,威武雄壮地看着王洪离开的背影冷笑道:“若是再让我撞见你,见一次打一次。”说罢,这才回来,只见秦少游站在柜台后,笑呵呵地看着自己。
只是这表情…嗯,有点怪,没有敬佩,也没有感激,而是同情。
邓健禁不住道:“秦哥儿,你看…”
秦少游打断他,语重心长地道:“邓兄…”
秦少游这是第一次叫他邓兄,邓健有些不太习惯的愣了愣。
接着秦少游道:“有件事,我想问问你,你说,一般像你这种跑江湖的好汉,若是遇到了麻烦会怎么办?”
邓健嘴角一撇道:“麻烦?邓某这辈子就不知道什么叫麻烦。”
秦少游叹口气道:“比如你打了一个世勋的武官呢?”
邓健禁不住道:“这个…你说方才那个人是个官?”
秦少游带着无害的表情道:“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
邓健松口气道:“哼,你也太小瞧我邓某人了,邓某这辈子就不晓得什么叫害怕,莫说打的是什么官,就是天王老子,来一个,我一拳过去,打了也就打了!”
秦少游忍不住翘起拇指:“好样的,出了事,我一定给你买一个红木的棺材。”
邓健听了前头的话,还禁不住得意洋洋,可是听着后头的话,便感觉不太对劲了,他忍不住道:“什么什么棺材?”
“红木的。”
“不,不,不,我是问你,为什么给我买棺材。”
秦少游一脸哀痛的样子道:“以防万一而已。方才你打的人,他有个爹叫周兴。邓兄啊,虽说冤有头债有主,这年月人心不古,这柿子不是都喜欢软的捏嘛。”
邓健顿时哑口无言,愣了老半天才道:“他…应当不认识我吧。”
秦少游叹口气:“本来是不认识的,可是你不是喊了一句,不晓得我邓健是什么人么?”
邓健后襟都湿了,道:“我和你之间,谁是软柿子?”
秦少游想了想道:“若是对方智商低,我手无缚鸡之力,当然我比较软一些,可是若是对方还有点头脑,大抵是晓得我好歹有个官身,腰间配的是银龟袋,不能轻举妄动,可你就不同了…”
邓健脸色一变:“秦哥儿,你不能这样坑我啊。”
秦少游只得压压手:“和你玩笑而已。”他捡起一个个算盘珠子,显得有点肉痛,十五文钱就这么没了,一面道:“惹了事就不要怕事,嗯…让我想想…”
“想到了么?”邓健忐忑不安的问。
秦少游一拍额头:“想到了,咱们如春酒楼,想不扬名立万也不成了,邓兄,劳烦跑跑腿,传出消息去,就说宴会那一日,我要亲自掌勺,如春酒楼重新开业,定要一炮而红!”
邓健虎躯一震,然后他挠挠头,突然发现这好似和自己眼下的大麻烦没什么相干。
好在他是激灵人,见秦少游淡定,也不禁跟着淡定了,罢罢罢,先去跑腿了再说。
…
王洪哭了。
这是他自继承了云骑尉之后第二次哭,第一次哭是因为自家的干爹屁股上生了个瘤子,总是不见好,于是王洪哭了,如梅花三弄里的梅若鸿一般撕声揭底,抓着自己的心口,发出龙傲天一般的咆哮。
而这一次,他哭得更加委屈,他跪在地上,指着自己青肿的额头道:“干爹…干爹啊,你可要为我做主啊,你瞧瞧,你瞧瞧,这都是那姓秦的打的,还有一个…一个叫邓健的,爹,他们打儿子倒也无妨,可是儿子报了您的名号,那秦少游怎么说的,他说,干爹算是什么东西,不曾听说过。干爹啊,您瞧瞧,您瞧瞧,这…这真是…”
背靠着王洪的,乃是一个佩带着紫金龟袋的华服中年。
他面色白皙,颌下的美髯及腰,此时他踱了两步,不禁皱眉。
这个秦少游,好放肆。
只是…
他冷冷地看了王洪一眼:“这秦少游如今声誉正隆,他打了你也就打了,又能如何?”
王洪吸了口冷气,不对啊,那秦少游不过是个小小的通直郎而已,屁大的官儿,可是看干爹的样子,似乎想要忍气吞声。
周兴背着手,淡淡地道:“这件事休要再提了。眼下,不宜去招惹他。”
正说着,却是有个主事之人匆匆进来,在周兴耳畔耳语一番。
周兴的脸色更加深沉起来,他挥退了主事,然后深深地看了周兴一眼:“最新得了个消息,秦少游那个宴会,会由他来掌勺主厨。”
“干爹的意思是…”
周兴捋了捋美髯,突然冷笑道:“本来暂且还忍让他一时,可是这个小子居然自己作践自己,这倒是有几分意思了。王洪啊…”
王洪看到了一线曙光,连忙仰起脖子道:“干爹有何吩咐。”
周兴坐在了胡凳上,慢悠悠的道:“这几日,你辛苦一些,搜罗一些罪证,过几日可以拿人了。”
“干爹的意思是…”王洪忍不住一喜。
周兴笑了:“还不明白么?大家伙儿去捧一个小小的通直郎,只是因为他是个才子,才名在身,老夫也不免要忌惮几分,可是现在动静闹得这么大,他却要亲自掌勺,这是自己不把才名放在眼里,暴殄天物,他为此声名狼藉倒也罢了,可是其他应邀的人呢?他们本是要沾个好名声,现在这个宴会却成了烫手山芋,反而成了坏事,这样很好,王洪啊,为父心意已决,该为你做主了。”
王洪心中大喜,忙道:“谢干爹。”
第54章 名利
这场宴会之所以能名声大噪,除了因为秦少游新近窜起,使得他成为了洛阳人关注的对象,此外就是所有接受邀请的人都是洛阳城里权势滔天的人物。
权利和名气往往是相伴相生的。
有了权,就不免想要沽名钓誉,而有了名气,不免又要紧抱权贵的大腿,无论是哪个年月,大抵都是如此。
可是…
在太平公主府里,有人急匆匆的抵达公主殿下的寝殿。
殿下尚未更衣,直穿着一件亵服坐在铜镜前梳妆。
这宦官拜倒在地,不安地道:“殿下…如春酒楼传来了消息。”
公主殿下看着铜镜之中的美貌,显得满不在乎,启开朱唇道:“如春酒楼能有什么消息,莫非还取消了宴请不成么?”
宦官哭丧着脸道:“那秦少游,说是请了这么多的尊客,所以要亲自掌勺…”
铜镜中的太平公主,脸一滞,旋即霍然而起,她的脸色可很不好看。
此时,她旋了身,冷若凝霜地道:“你说什么?”
她香肩微颤,老半天没回过神来。
“那秦少游要亲自掌勺。”
公主殿下吐出一口香兰,语气有些不善:“这个家伙,怎的这样讨厌。”
不得不说,太平公主想要结交秦少游,理由只有一个,无非就是自个儿的名声不太好听,想要多认识一些青年俊彦,博个好名儿而已。
而秦少游近来凭借两首诗,导致洛阳纸贵,而他如今也成为了名动洛阳的人物。也正因为如此,公主殿下才想要沾沾他的名气。
所以秦少游邀请,她二话不说就决心赴宴。
可是现在,这个秦少游莫名其妙,居然要掌勺,他虽是厨子出身,可终究因为两首诗,让大家忘记了他是厨子,一个华丽转身,已成了才子。可是这个家伙似乎生怕别人忘了他的身份,居然跑去掌勺。
想想看,堂堂公主殿下,跑去和一个厨子厮混一起,赴他的酒宴,吃着他做的菜,然后呢…
会被人笑掉大牙的…
本来赴宴是雅事,现在…却成了一个笑话。
“殿下,要不,不去了吧。”
太平公主的脾气很不好,她嗔怒地看了那宦官一眼,冷冷地道:“不去?那秦少游这样大张旗鼓,现在外头都在议论此事,本宫已经答应赴宴,若是不去,岂不又是失信于人?这个秦少游,真是糊涂又混账,他…他…”
太平公主咬牙切齿,好端端的风雅之事,结果风花雪月成了吹炉打火,太平公主对秦少游的观感变得很是不好。
她冷冷一笑,继续道:“去,为什么不去?去看看这个小子的笑话又有什么妨碍!”
她气呼呼地旋过身去,对着铜镜,铜镜中的自己,脸上带着冷笑。
…
秦少游主厨的消息一经传出,气恼的又何止是一个太平公主,所有受邀的权贵,绝大多数突然沉默了。
糟心啊。
这是个什么样的混账,我们是来和你谈风花雪月的,你却跟我们玩柴米油盐?
他们有一种被坑的感觉,眼下骑虎难下,赴宴不是,不赴宴又不是。
倒是刑部那儿,却有人开始大肆出动,秋官侍郎有了暗示,不少人开始暗中搜罗着什么。
秦家的一切,都底朝天的被暗暗翻了出来,而后到了云骑尉王洪的手里进行汇总。
大周朝的刑狱官员都有一个特点,那便是特别能折腾,特别能战斗,个个都是母鸡中的战斗鸡,一旦要掀人老底,便都如吃了枪药一样。
可是对秦少游来说,他很纠结。
他没钱了。
为了这次宴会,酒楼关起门来进行修葺,耗费不少,又购买了不少食材,让秦少游仅有的一点积蓄顿时化为乌有。
可是酒楼的档次依旧还是如此。
秦少游看着这完成的作品发呆,良久、良久…
“堂弟,要不,再去借点钱?你现在做了官…”
秦少游摇头道:“名声臭了啊。”
“堂弟说什么?”
“做了官,就甭想借到钱了。人家有钱也不敢借,我有官身在,若是不还,他们能奈何?”
秦寿唏嘘道:“那怎么办?”
秦少游想了想,最后道:“去寻废旧的砖石、柴草,咱们死马当活马医。后厨的食材都准备好了没有?”
“准备妥当了。”
“很好。”秦少游深吸一口气道:“很好,好得很…”
…
六月十九。
天色将晚,月儿还未等日光消散,便急不可耐的自山腰上升腾起来。
这如钩的月儿发着惨淡的光线,渲染得洛阳城宛如暮光笼罩。
太平公主府外已停了一顶软轿。
本来公主殿下深受圣皇的喜爱,为了她在洛阳城安住,甚至赐了一顶凤辇给她,对她的饮食起居尤为看重。太平公主出门,为了显示自己的帝宠,往往都爱乘坐那顶凤辇招摇。
不过今日,公主殿下表现得极为低调,低调得有点不太像话。
倒是随侍的宦官知晓她的心思。
本来好端端的一场酒宴,结果成了一件极为可笑的事,近来洛阳城里舆论逆转,虽也有人认为秦少游不拘小节,可是绝大多数士人却对此颇为非议。
在这种情况之下,当然还是低调一些的好。
丢人啊!
太平公主几乎是冷着脸,极是不情愿地上了轿子。
等轿子稳稳地落在了如春酒楼外,她落轿,然后看到了这座朴素的小楼。
小楼很不起眼,不见莺歌燕舞,没有金碧辉煌,像是洛阳城里的破落户,乏善可陈。
她的绣眉不由紧锁起来,正犹豫着,是不是该打道回府。
而后,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婉儿见过殿下。”
原来上官婉儿也到了。
见到上官婉儿,太平公主立即露出了亲昵的样子,忙上前去拉住她的手,制止她行礼:“婉儿,你来迟了。你不要多礼,我们姐妹之间不必如此拘泥。”
上官婉儿嫣然而笑,借着隐隐的灯火,露出了让太平公主都忍不住泛起一些嫉妒的笑颜:“是呵,今日要当值,伺候了圣皇用膳,这才心急火燎的出来。”
“噢?这两日我都没有入宫觐见,母皇可好?”
“很好的,陛下很是挂念殿下。”
二人亲昵地低声说着话,可是两个俏然而立的身躯却显得很生分和疏远。
女人是冤家啊。
公主说话的功夫,打量着上官婉儿的着装,见她虽不施粉黛,却有一种脱尘之美,心里不免有些不悦,想到自己理应将母皇钦赐的长裙穿出来,还有将那根鸳鸯莲纹鎏金银花钗戴在身上才好。
而上官婉儿见她的雍容,亦不免有些攀比之心。
二人说说笑笑,寒暄个没完。
里头的主人早晓得贵客到了,本以为她们下一刻要进楼。谁知左等右等,总不见来。
秦少游心里感叹:“女人真麻烦啊,芝麻绿豆的事也够他们说上老半天的。”他只得打起精神,施施然地走出了酒楼,朝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儿作揖行礼道:“下官秦少游,不知殿下和上官待诏已到,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太平公主见到了秦少游,见他年纪轻轻,生得也很是俊朗,尤其是在这灯火之下,那幽深的眼眸像是宝石一样闪闪生辉,她本是生出了好感,可是想到这个家伙要掌勺,顿时拉下脸来,便不理会秦少游,却是对上官婉儿道:“洛阳城实在没什么好玩的去处,唯一的好处就是天气温和了一些。”
婉儿瞥了吃瘪的秦少游一眼,笑吟吟地对太平公主道:“殿下说的是。”
第55章 盛世之宴
太平公主就这么在秦少游的眼皮子底下,携着上官婉儿进了酒楼。
她甚至连眼角的余光都不肯落在秦少游地身上。
这种傲慢令人恼火,让秦少游很有一种打她屁股的冲动。
随后,贵客们一个个到了,武承嗣来得也很低调,只带着一个老仆,穿着一件常服,就好似一个灰不溜秋的老头儿,没有半分的气场。
秦少游上前行礼,他嗯了一声,态度比太平公主也好不到哪里去。
至于来俊臣,这位仁兄虽是中年,却生得风流倜傥,他没有刻意的低调,腰间依旧系着银龟袋子,昂首阔步,秦少游在旁道:“见过来御使。”他莞尔一笑,显得有些客气,可是这客气到了这里也就点到为止了,然后,他的俊脸绷了起来,快步入席。
唯一让秦少游有些安慰的是卢胜。
卢胜来了。
他左右张望,终于看到了这家酒楼,这位卢寺卿前些日子受了惊吓,越渐谨慎,他的命运一不小心和秦少游捆绑在了一起,有一种过山车的紧张刺激,一见到秦少游,堆出笑容,热络的道:“和之,你来。”
秦少游上前一步道:“前辈来迟了,快快入席。”
卢胜压压手道:“不急,不急,老夫有话和你说,待会儿,你要掌勺?”
秦少游谦虚地道:“小子厨艺不精,到时前辈不要见笑为好。”
卢胜的老脸顿时拉下来:“能不能听老夫一句劝,君子远庖厨,这道理你不懂么?”
秦少游道:“可是陛下也觉得君子未必就远庖厨。”他说这句话是有底气的,当日武则天也说起庖厨的典故,他给予了一个解释,最后武则天也表示赞同。
顿了一下,秦少游继续道:“况且,陛下的父亲不是也卖过豆腐?”
卢胜的脸绿了,他两条腿有点迈不动步,嘴巴颤抖,老半天说不出话来。
“来,搀我一把。”
秦少游忙搀住他,道:“前辈还有什么教诲。”
“我…”卢胜欲哭无泪,居然是无话可说。因为他发现,无论你劝这个家伙什么,紧接着就会有更多大逆不道的话出来,你叫他不要去骗人,这个人说,那我去抢好了。孺子不可教,教了还有风险,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只能由着他去了。
宾客们纷纷到了,进入了酒楼,不少人都不由皱眉。
因为酒楼很寒酸,寒酸到有点不像话,梨木的家具总是缺了一点儿角,连表面的漆都有年久之后,斑驳的痕迹。
至于墙壁,竟是不加任何装饰,完全裸露出墙泥,除了新添置的十几个小案子,还有案后供人跪坐的蒲团外,一切都是如此简陋。
还有那个跑堂…为何那样的丑?
这是太平公主对这里的第一印象。
看到邓健就很讨厌。
以至于太平公主之尊,本该在上首的位置,结果索性与上官婉儿直接坐在了末席。
没有俊男美女,没有灯红酒绿。
就这么一个破烂地方,最重要的是,在这案子中央还搭了个临时的灶台,一口新的小锅噌光发亮。
俗,俗不可耐。
大家的脸色都很不好,各自跪坐于案后,默不作声。
烛光摇曳,照得这些本就不好看的脸,显得有些阴沉。
秦少游却很快乐,显露出了主人对于贵客的足够尊敬,他兴匆匆地道:“公主殿下,诸位大人,承蒙大家看得起,肯来舍下小酌,秦某感激涕零。”
大家的脸色都是木然,就好像木乃伊一样。
那武承嗣的嘴角只是微微勾起,似笑非笑,却很有把这个家伙一脚踹死了事的冲动。
至于来俊臣,幽深的眼眸却是打量着秦少游每一个部位,从锁骨到肋骨,他是用刑的高手,仿佛这个时候在盯着个死人。
耍猴耍到自己的头上,不把你骨头拆了,来俊臣三个字非要倒着写不可。
秦少游却是脸上带笑的继续道:“所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来了这么多尊客,而恰恰,我秦少游世代以饮食为生,少不得要大显身手,好为今日这酒宴添几分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