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尉迟正德打头,他本欲拿出弓箭来,却发现这些关东人居然一直处在上风口的位置,占尽了地利,这倒也罢了,最重要的是,他们弓箭似乎更精良一些,比如方才的时候,他们一轮齐射,竟能在七十丈外杀敌,甚至能穿破两层的皮甲,而尉迟正德的长弓,也不过六十丈的距离罢了,别看只是十丈的差距,实力却是天差地别,他几乎可以肯定,眼前这些神策军,个个都是臂力惊人,且兵精粮足,若是双方对射,显然不会是对手,既然如此,那么就索性一鼓作气的冲锋过去,与他们短兵交接。
七八百尉迟精骑也算是艺高人胆大,随着尉迟正德,纷纷扬起战刀,便朝着右翼神策军精骑的方向冲杀而去。
这些神策军轻骑倒是不慌不忙,方静更是嘴角露出了冷笑,他慢慢的催动马速,旋即带着人马开始周旋起来,神策军本就是轻装,战马更是神骏,却是并不急于耗费马力,等到对方越来越近,方静突然弯弓搭箭,在战马飞驰的同时,整个人宛如抱月一般,箭锋直指身后的尉迟精骑,其余人等纷纷弯弓,无数张弓拉起,在疾驰和战马奔跑之中,这些人身体起伏,依靠着双腿,竟都能控制住战马的方向和速度,他们的箭簇寒芒大盛,方静一马当先,松开了弓弦。
一枚箭矢飞快的旋转,抛物线一般直接往数十丈外几乎要追上来的尉迟精骑的一个先锋直接飞射而去。
这箭矢既快又狠,下一刻,已经挨近那先锋的心窝处,狼牙的箭簇疯狂的旋转,最后直接扎入皮甲之中,数层牛皮,犹如扎纸一般迅速被射穿,紧接其后,狼牙箭簇直接穿透了此人的胸膛,穿胸而过。
这人一下子栽倒,连闷哼都来不及。
右翼的神策轻骑顿时士气如虹,纷纷发出了高呼声,众人纷纷松开了弓弦,箭雨又下。
而这一次,数百支箭矢直接带走了数十人。
到处都是哀嚎和惨叫,到处都是受惊乱窜的战马。
这个战术,乃是飞骑最神奇的战术,和后世的放风筝类似,表面上看,这种战术高明无比,实乃破敌的利器,不过事实上要真正实施起来,却是千难万难,天下精兵,能实施这样战法的也不过是两支军马罢了,一直是神策军,另一支便是飞骑军,因为首先要保证自己的绝对优势,便必须做到弓箭和战马处于最佳的状态,尤其是必须得配备昂贵的牛角弓,此外,战马也必须做到比别人快一些,除此之外,器械和战马虽好,却还需要有人来使用。
于是好弓,所需的臂力就越大,便是寻常的步弓手,想要操练出来,一般朝廷都需要花费一两年的功夫,因为没有足够的臂力,再好的弓便是连拉都拉不开,更遑论是伤敌了。
而这臂力,简直就是神策军的传统强项,他们每日都是最好的待遇,饮食之丰富,便是小福之家都要咋舌,而在这个时代,饮食好就是强项,在绝大多数人一年到头才能吃一顿荤腥的时代,许多人都是面黄肌瘦,即便是那些私兵,待遇算是不错,可也只是蒸饼和白面管够,偶尔会有些酒肉,却远远不是神策军能比的,最好的伙食当然是不够的,要练体力,还需要日以继夜的操练,禁军一日操练一个时辰,那么神策军就操练五个时辰,无论寒冬酷暑,绝不间断,这若是寻常人,这般的操练早就吃不消了,可是神策军不同,他们平时吸收的热量足够,所以一日高强度操练下来,也能保持体力的消耗,长此以往,这小小的牛角弓,自然是拉起来毫不费力。
除了要拉得起弓,当然少不得要马术娴熟,再好的马匹,若是马术不熟,那也是糟蹋,所以基本上,神策军的马术操练也是极为严格的,甚至每年下来,神策军被活活操练致死的战马都有白匹之多,其中的诀窍无非就是练了再练,反反复复,无穷无尽,直到人马合一为止。
当然,想要实施飞射和后世所谓的放风筝,其中最至关紧要的还是协调作战,这么多人轰隆隆的在旷野上与身后的追兵保持步调,阵型有不能太乱,以至战马相互践踏一起,那么就必须要做到每一个人都是这一支骑队中的一个分子,他们已经不是单独的个体,诚如那蚁巢里蜂拥出动的蚂蚁一般,任何一点的疏忽,都可能危及到同伴。
神策军的官兵,几乎是每日聚在一起操练,同吃同睡,每一个的菱角早就被磨了一干二净,每一个分寸,都拿捏的极稳。
这些尉迟铁骑,其实也算是颇有些战力,可是一旦遭遇到这种能够飞射战术的神策军,就很快发现,他们的运气似乎并不太好。
一轮轮齐射开始。
神策轻骑就仿佛是梦魇一般,始终的保持着距离,然后弯弓搭箭,侧身开弓,箭雨如下,紧接着身后便是一阵阵的惨叫,只是几轮箭雨之后,便有两百余人跌落下马,顷刻间功夫,损失惨重。
这一下子,尉迟铁骑开始出现了混乱,有人纷纷勒马,不敢再去追近,他们将马勒在原地,一下子,马力暂消。
而一旦战马暂时失去了奔驰的动力,那么他们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方静一声长啸,接着朱哨连绵,无数人轰隆隆的开始以四十五度斜角勒马斜冲,在旷野上打了个三百六十度的圈子,马头已经对向了尉迟循毓的右翼位置。
他们收了弓箭,将其挂在了马上,而后纷纷拔出了长刀。
如林的长刀如竹林一般,密密麻麻,散发着让人头皮发麻的寒芒。
“杀!”方静高声大吼。
身后的轻骑亦是一齐回应:“杀!”
呼啦啦…五百匹健马,却有千军万马一般的声势,战马在嘶鸣声中风驰电掣,马上的骑兵已经抓紧了手中的长刀,朝着那些原地打转的尉迟精骑呼啸而去。


第378章 擒敌
尉迟骑兵已是兵败如山倒。
他们想要逃,可是身后百丈之外的神策骑兵已是以雷电般的速度踩碎了地上的泥土杀奔而至。
他们无法逃了,因为想要将马力发挥到最大值,就必须得有个跑动的过程,时不待我。
可是想要拼杀,却也已经迟了,原地不动的骑兵,在疯狂加速的精骑面前简直就如一张张白纸。
轰隆隆…轰隆隆…
尉迟骑兵大乱,这个时候不乱,那才没天理了,无路可走,迎接他们的,却是一匹匹快如闪电的马匹,已是朝着这个方向横冲直撞而来,这些骑兵保持着最密集的锋矢阵型,队形严密,似有无以匹敌的威势。
下一刻。
千军万马肆意在这群尉迟骑军阵中,人仰马翻,甚至有人直接撞飞,弹起数丈之远。
无数人哭爹叫娘也不过是刹那的功夫,这些神策骑军便如一柄利剑,直接将尉迟骑兵贯穿,留下了一道森森然鲜血犁出来的口子。
而很明显,他们压根已经没有在乎那残存四散而去的尉迟骑兵了。
神策骑军的目标显然就是尉迟循毓阵中的右翼,此时的右翼,几乎失去了所有骑兵的保护,只剩下了一群步卒,这里…已经成为了尉迟循毓阵中的软肋,他们借着余势,依旧挥舞着长刀,爆发出一阵阵的声浪。
右翼的私兵顿时大为惶恐,失去了骑兵的保护,在这旷野上,面对这支杀出血路的精骑,顿时人心惶惶,大家蜂拥开始往中营方向推挤。
尉迟循毓已是脸色大变,他万万想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这些神策军就让尉迟家的精骑输的一败涂地,而如今,唯一的办法只好命中军抽调一队人马前去抵御这波的冲击,可是右翼的私兵早已恐慌,双方拥堵一起,哪里还有心思再战。
尉迟循毓正在焦头烂额的时候。
恰在这时,压弯了最后尉迟循毓的最后一棵稻草却是出现,早已虎视眈眈的左翼神策军,此时已纷纷的拔出了长刀,秦少游一马当先,大喝一声:“杀!”
不需要太多的鼓舞,所有人都如离弦箭矢一般,朝着左翼冲杀而去。
左右夹击,两边都是如狼似虎狂奔疾驰的铁骑,而此时,右翼的弱点已经暴露,而一旦想要弥补这个弱点,对于尉迟循毓来说,却已没有任何时间了。
更何况,一盏茶功夫,尉迟铁骑覆灭,这种瞬息之间的一击必杀,足以让人生寒,这些人俱都是私兵,固然不乏有忠勇之士,可是面对两边排山倒海一般的巨浪,却一个个慌张的如没头苍蝇。
尉迟循毓已是彻底惊呆了,他万万料不到,就这么轻而易举,所谓的六千私兵,在这神策骑军面前,就如白纸一般的被撕开,如此轻松写意,当然,轻松写意是对神策军来说,可是对于这些私兵和尉迟循毓,仅剩下他们的,只留下了无穷尽的恐惧。
轰隆隆…轰隆隆…
私兵们尽皆散去,他们丢下了旌旗,抛下了武器,纷纷往前后位置奔跑,尉迟循毓孤零零的站在这里,目瞪口呆的看着此情此景,心里生出穷途末路的感觉。
他想哭,却是欲哭无泪,因为他心里清楚,这一次…自己只怕输的有些彻底。

私兵的损伤其实并不多,绝大多数都已逃散,战场之上,本来靠的就是士气,士气一崩溃,即便是十万精兵,也不过是在一两个时辰之内一哄而散而已。神策军既没有追杀,也没有去追赶,任由他们去。毕竟双方不是不共戴天的寇仇,而神策军的损失,更是寥寥无几,这些人很快便被同伴送去了疗伤救治。
其他人能跑,唯独尉迟循毓却是跑不掉,他倒是想走,结果却被方静带着一队人穷追猛打,最后射了他的马匹,让他一下子摔下马,肋骨断了几根,来不及呼救,便被这些强健的骑兵直接提上了马,像是死狗一般,送到了秦少游面前。
秦少游疲惫不堪,虽然只是短短刹那间的冲刺,可是消耗的体力却是惊人的,他此时浑身热腾腾的,等到尉迟循毓被人提来,方静道:“殿下,此人便是尉迟循毓。”
“鄂国公?”秦少游笑了。他上前几步,仔细辨认这个披头散发,如丧家之犬的尉迟循毓。最后秦少游笑了笑;“久闻鄂国公先祖的大名,实在佩服。”
他没有说久闻尉迟循毓的大名,而是直接说你祖宗的大名,他的祖宗当然就是大唐名将尉迟敬德,这让尉迟循毓几乎是羞煞了,他心里惶恐,生怕这秦少游做出什么事来,便苦笑道:“殿下…我…我当真是万死,杨泰…杨泰…”
秦少游笑了,一把将他搀起来:“鄂国公打算知错改正,向杨泰致歉是吗?”
“是,是,这是我无礼在先。”尉迟循毓倒是很干脆,他心里却还存着侥幸,禁不住在想:“大不了致歉也就是了,毕竟我是尉迟敬德之后,又是世袭鄂国公,秦少游即便胆大包天,又能把我如何?”
想到这里,他总算松了口气,接着又觉得有些憋气,这一仗下来,当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偏偏他输的不冤枉,六千人打到一哄而散,还有什么好分辨的?
他心里叫苦,却听秦少游道:“鄂国公若是能知错就改,那真是再好不过的事,那杨泰,受你侮辱,心中愤恨,可是若鄂国公愿意致歉,这笔账也就一笔勾销了,我们关东人,毕竟是很讲道理的嘛。”
“果然所料不差,他们不能拿我如何?”尉迟循毓腹诽一番,却假作诚恳,道:“殿下说的是,说的对极了。”


第379章 原来是韦皇后
秦少游的态度堪称是亲切而随和,这让尉迟循毓为之暗喜,秦少游看上去也并没有这样的可怕,至少,这个家伙,似乎并不愿太过为难了自己。
方才私兵们一哄而散,而神策军并没有展开追击,再加上秦少游的随和态度,让尉迟循毓心安的同时,不免又对秦少游心里冷笑:“这个家伙,不过是想吓唬吓唬我而已,倒是并不必怕他。”
心里想定,尉迟循毓也就不以为然了,满不在乎的打算认个错,索性就把此事给抹去就是。
回去的时候,秦少游特意命人给尉迟循毓取了一匹马来,尉迟循毓翻身上马,虽然心中有些不快,甚至有些恼怒,可是想到总算这秦少游还算是识相,倒也就放心下来,慢慢骑着马随着神策军的人马回到了宅邸。
此时此刻,宅邸里倒是静悄悄的,好不容易回家,虽然是败军之将,可是尉迟循毓依旧是心中激动不已,他随着秦少游入门,见到了从前的门房,还有面熟的仆役,顿感亲切,又觉得这些人似乎并没有遭受什么委屈,也就更加镇定自若,心中已经料定,秦少游不过是想给关东人找回一点面子,却绝不敢下什么重手。
那黑齿氏听说神策军大破尉迟循毓,也是大喜过望,连忙前来迎接,可是一看到尉迟循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几乎想要箭步冲上前去,恨不得将尉迟循毓的肉撕下来。
面对这个女人,尉迟循毓倒是不心怯,秦少游道:“鄂国公”,此人乃是杨泰之妻,尉迟循毓心里不以为然,可是面上却是不敢表露,假装道:“见过夫人。”
黑齿氏见状,却不愿受他的礼,当然是怒气未消,自己的丈夫生死未卜,怎么可能因为这个家伙一个笑脸就此一笔勾销,是可忍孰不可忍,只不过碍于秦少游的面子,却是不敢造次。
尉迟循毓也并不把这些当一回事,他当然知道,他和杨家乃是大仇,可是现在做主的明显是这位弘农郡王殿下,还由不得杨家的人说话,这秦少游多半也就稍稍找回点面子,好给关东人一点交代而已。早知如此,尉迟循毓甚至有些后悔,自己不应当气势汹汹的带兵来,还省了自取其辱。
秦少游含笑:“鄂国公如今已经幡然悔悟,宁愿向杨兄致歉,夫人,这就领着他去见杨泰吧。”
“殿下…”黑齿氏咬着下唇,想要说什么,可是偏偏,却是无话可说,毕竟是秦少游千里迢迢的给杨家讨还公道,而且也确实让这尉迟循毓乖乖束手就范了,自己若是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怕是要让这位殿下为难。
于是她心里只剩下了悲凉,只是在想:“罢罢罢,这是郡王殿下的意思,他毕竟不可能真对这鄂国公痛下什么杀手为夫君报仇,能给夫君找回一点颜面就已经是难得,还能祈求什么呢?”
于是苦笑,点头,领着尉迟循毓到了一处静养之所,尉迟循毓待见到这病榻上的杨泰自然也是惺惺作态的道了歉,道:“实是我的鲁莽,这才使杨兄糟了委屈,实在惭愧,惭愧的很。”他一边说,一边作揖,假装悔过的样子,心里却是不以为然,甚至禁不住想:“真是可惜,你这家伙竟还活着,若我是你,只怕早已死了,哈哈…可是这又如何呢,我再如何辱你,你还不是要乖乖的接受我的歉意,尉迟家固然丢了点脸面,可毕竟还是无人能把我怎样的,即便是秦少游也不能。”
杨泰见了尉迟循毓,真正是气的半死,几次要挣扎起来,口里喃喃蠕动,似乎想说什么,黑齿氏见状,忙是到了塌前去抚摸他的背,一面解释:“尉迟循毓是来给夫君道歉啊,夫君…”她本想好生安慰,让自己的夫君心情能够平复,可是说着说着,自己的眼泪珠子却是忍不住想要落下来。
尉迟循毓心里颇为快慰,爽啊,本来还以为兵败了,这一番真是倒霉,成了阶下囚不说还要受尽羞辱,可是现在看来,全然不是这么回事啊,那弘农郡王殿下,还是很明白事理的。

尉迟循毓道了歉,已是扬长而去,其实回到家里,他倒是颇为想念自己的族人,正待要去后院,却有个校尉来,道:“鄂国公,弘农郡王殿下请鄂国公吃酒。”
尉迟循毓闻言大怒,这里是自己家,这个秦少游,当真是好厚的脸皮。不过他也明白,这是秦少游想要缓和关系,既然对方想要如此,似乎自己置之不理似乎也说不过去,更何况自己还是败军之将呢。
“很好,殿下盛情相邀,怎可不去,当然要去。”他很豪爽的点了头,忙道:“既如此,烦请带路。”
只好舍下亲眷,转而去赴宴。
宴会并不是鸿门宴,不但如此,而且还是高朋满座,神策军的武官来了不少,还有几个,都是尉迟循毓的一些近亲,看到这些人高坐于此,尉迟循毓终于彻底的松了口气,于是上前施礼,随即落座。
秦少游对左右道:“我与鄂国公,可谓是不打不成交,此前的种种误解,现在看来,并不可笑,若非如此,秦某又怎么能与尉迟兄相识呢。来来来,大家今日同座便是朋友,一醉方休才好。”


第380章 神器
气氛热烈起来,众人纷纷举杯把盏,端得是热闹无比,尉迟循毓心下却想,这个秦少游倒是热情的有些过分,怎么,他这是像我卖好吗?
尉迟循毓却又起了其他的心思,他当然没有自恋到以为自己有什么让秦少游卖好的资格,这个人毕竟是郡王,而自己只是个世袭国公,虽然不是云泥之别,可是秦少游实在没有示好的必要。
莫非…
他眼珠子一闪,却是想到了一种可能,自己毕竟是关陇门阀的核心人物,尉迟家更是在当年,乃是陇西军阀的核心,秦少游如此,莫不是想向某些人示好,这个人是谁呢?是崔家的人,又或者是韦皇后?想到这里,他开始盘算起来,崔家现如今遇到了困境,虽然依旧是家大业大,可是这秦少游想来还不至于如此巴结,毕竟听说现在神策军经营的有声有色,又有关东士族的支持,如日中天,虽然未必愿意与崔家为敌,却也不至于巴结。
看来…这就是韦皇后了…嘿嘿…能不巴结韦皇后吗?这韦皇后毕竟是皇后,而且如今据说连批阅奏疏的权利都已掌握,俨然就是下一个武则天,秦少游多半是忌惮韦皇后吧。
心里想定,尉迟循毓更加不怕,喝的醉醺醺的,早就将方才兵败的不快忘了个一干二净。
气氛渐渐热烈,人醉起来自然不免要放纵自己,秦少游已到了尉迟循毓跟前,笑吟吟的劝了酒,一面还忍不住道:“令祖乃是当世名将,实在教人钦佩,秦某人和他一样,也是带兵打仗之人,唯有带过兵,才真正知道带兵的难处,鄂国公以为呢?”
尉迟循毓忙道:“正是,正是,殿下也是当世名将。尉亦佩服之至。”心里却又想:“当世名将又如何,还不是乖乖邀我喝酒。”
秦少游抿嘴一笑:“鄂国公将门之后,理应也是知道,这带兵何其艰难,可是真正难得,却不是操练军卒,也并非是行军布阵,真正难的,却是治人。”
尉迟循毓当然也不至于是草包,却只得回答:“对,带兵最难的,便是治人,这如何服众,其实里头却大有门道。”
“哦?”秦少游饶有兴趣起来,道:“愿闻其详。”
尉迟循毓老神在在:“其实要治人倒是容易,无非就是赏罚分明而已,可是偏偏,这四个字却不知难倒了多少英雄汉,大家都晓得这个道理,却总是做不到,为何?因为想要做到这四个字,真是比登天还难,人嘛,总有亲疏之别,若是军中有军士平时作战总是勇猛异常,忠心耿耿,可是却因为过失而犯了军法,该当怎么办?寻常人,自然可以大言不惭,无非就是军法处置而已,可是说来容易,做来可就难了,因为你一旦要军法处置,必定会让人生起怜悯之心,于是乎,左右纷纷相劝,那么你还肯不肯继续军法处置?再假若,此人不只是作战勇猛,忠心耿耿,且受人爱戴,甚至在朝中还有关系呢,这时候,你还能挥泪斩马谡嘛?人心嘛,终究还是肉长的,总会有网开一面的时候,可是一旦网开一面,其他人也犯了同样的过失,你却要军法处置,自然有人不服,何以他犯了过错可以无罪,而我却有罪?那么你还惩处嘛?你若是惩处,那便是赏罚不明,可是一旦不惩处,那么这军纪就形同虚设。这历来,那些文士总是高谈阔论,总以为,无非就是军法而已,其实却是不知,这孔明斩马谡,看似简单,实则却是千难万难。殿下以为我的话有道理吗?”
秦少游不由道:“不错,天下的难事,莫过于如此,鄂国公果然看的透啊。”
闲聊几句,大家都有一些微醉,秦少游起身,道:“既然喝了酒,夜半三更,岂可没有东西助兴。”
一旁有人笑呵呵道道:“不如去请舞姬。”
秦少游却是摇头:“我等都是武人,不如做一场游戏,来来来,大家随我来。”
大家不知道秦少游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却见秦少游打头出去,于是众人鱼贯而出。

出了中堂,秦少游居然直接叫人取了马来,众人只得醉醺醺的上了马,待到了府邸之外,秦少游策马狂奔,感受这夜风的侵袭,顿时觉得神清气爽,整个人精神抖擞。
前方是一处林子,距离宅邸并不远,秦少游下马,众人纷纷有样学样,秦少游大叫道:“鄂国公,且来。”
尉迟循毓对这秦少游真是无语,心里万般的腹诽,痛骂这个关东的蛮子,却不得不上前,道:“殿下有何吩咐?”
秦少游大笑道:“你我现在也算是朋友,不打不相识,哈哈…今日让你见一见稀罕的东西,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哈哈…”
尉迟循毓只是跟着讪笑,倒是也有了兴趣,心里又想:“这个姓秦的,如此巴结我,莫非也是不敢招惹我们关中人,怕前几日的所为惹来麻烦,嘿嘿…有些事想要了结,哪里有这样容易。”
正说着,却见林边一排的黑黝黝的东西摆着,两个轮子中间,驾着一个圆铳,这东西,看着倒是稀罕的很。
只是,这么一块铁疙瘩,能是什么宝贝呢?
尉迟循毓当然是不知道,面前摆着的东西,就是在洛阳城里威名赫赫的将军炮,而这黑黝黝的火炮炮口,却是正对着他们尉迟家的大宅子。
秦少游笑了:“这是好东西,不知鄂国公听说过鞭炮吗?”
尉迟循毓眼前一亮,鞭炮,他当然知道,现在最时兴的不就是这个吗?几乎是逢年过节,或者是婚丧嫁娶,大户人家,总要采购一些鞭炮来放,尉迟循毓对这东西,也颇为喜爱。
只是这个鞭炮,和其他的鞭炮有些不同哪。
尉迟循毓左看看,右看看,心里开始嘀咕起来。


第381章 狼心狗肺
尉迟循毓在仔细的打量之后,对这大将军炮的兴趣愈发浓了。
有意思啊,这东西,看上去比鞭炮要犀利多了。
鞭炮…毕竟是喜闻乐见的东西,总和喜庆的事沾了那么点儿关系。
而如今,这么个稀罕物摆在眼前,尉迟循毓酒意醒了一些,觉得很有意思,他不禁道:“敢问殿下,这东西,怎么个用法?”
秦少游笑哈哈的道:“这个容易,你看,只要拿着火折子,在这儿…没错,就在这儿,点上,然后便是火光四射,夜空灿烂。”
“是吗?”尉迟循毓笑了,这个秦少游,把戏倒是很有一套的,刻意巴结自己,虽然教人讨厌,不过尉迟循毓却开始有些受用了。
尉迟循毓捋起袖子,道:“让我来试试看。”
“鄂国公要试?”秦少游含笑看他。
尉迟循毓本就是个浑人,若非如此,也决计不会闹出这样的事来,更何况现在喝了酒,此时兴致勃勃,见秦少游有些不舍的样子,他反而更是来了精神,道:“当然要试试看,不试试怎么知道真假,来来来,取火折子来。”
一旁道炮兵看了秦少游一样,秦少游便向那炮手点头,炮手将火折子交给尉迟循毓。
尉迟循毓大喜,将火折子小心翼翼的吹的更旺了一些,二话不说,便点燃了引线。
“咦…”怎的没有冲天的火光?
引线已经开始燃烧了,在他身后,一干炮兵充满了同情的看着尉迟循毓手舞足蹈的背影,他们不自觉的各自拿了棉塞塞住了自己的耳朵。
秦少游更干脆,他最讨厌闹的,每一次放炮,他都讨厌的话,所以等到尉迟循毓回头去问秦少游,却发现,带着醉意的秦少游,已经匍匐在了地上,把脑袋捂住。
事有反常即为妖,尉迟循毓皱眉,察觉有些不对,于是他忙是要说什么。
这时候,在这静籁无声的夜空之下,猛的一声巨响,这巨响宛如霹雳一般,一下子让尉迟循毓要失去意识,他脑子嗡嗡的随着响起来,耳膜似乎都要被穿破,突然一下子失去了功能,他吓了一跳,整个人像是疯了一样的趴倒在地,紧接着,天空昼亮,虽然只是一瞬之间,可是这一幕,却是教人永远难忘,至少伸长脖子趴在地上形似乌龟的尉迟循毓是永远不会忘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