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他把秦嫣儿当成了全心爱恋的人一样。
对于元熙帝的质疑,秦嫣儿一点也没有慌乱,反而俏皮一笑,甚至还露出两个梨涡来,就听她道:“回皇上,民女家中姓秦。民女原是罪臣之后,民女幼时随家父及家中人一道被发往云南。家父病死之后,民女跟随婶婶生活,后来机缘巧合,幸蒙老王妃搭救,生活才好了一些。就在那一年,家父身上的案子得到了平反,家父原是被人冤枉的。只是人死不能复生,民女就没有再回京城,只在老王妃身边服侍。老王妃念民女是官家之后,并没有要民女的身契,只将民女养在庄子上,民女虽为老王妃的侍女,但实质上,民女心里是把老王妃当成祖母一般敬重的。”
“秦家在京城的老宅,也是老王妃设法替民女赎回的。老王妃待民女恩重如山,民女愿意侍奉她,但因为不是正经丫鬟,所以,民女就不自称奴婢了。”
元熙帝没想到,秦嫣儿竟还有这样一段过往,听罢后便问道:“你父亲叫什么名字?”
秦嫣儿也不隐瞒,直接答道:“回皇上,家父原是翰林院的一个修撰,家父名讳邦要。”
“秦邦要?”
元熙帝听着名字觉得耳熟,念了两遍,就想起来了,抿唇笑道,“秦修撰,朕知道他。你说得对,你父亲的案子确实被被有心人罗织的。几年后刑部复核,把你父亲的案子给平反了。当初朕还想着重新起用你父亲的,却没想到他却客死异乡了。”
秦嫣儿想起自己亲父惨死,没有再笑,一双含笑水眸如今满是哀戚,只是红着眼眶站在那里,就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就看她对着元熙帝盈盈一拜,抿唇道:“皇上仁心,只是家父福薄,无法消受皇上隆恩了。但嫣儿在此,还是要替家父谢过皇上的。”
这话说得好好的,就从民女变成嫣儿了。
两个人这一问一答之间,倒是平添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元熙帝倒是没有再继续说秦邦要的话题,就看他望着秦嫣儿出神半晌,才一点一点的收回那种温柔的眸光,看着就好像是从一场美梦之中硬生生醒来似的感觉,看元熙帝那个样子,分明又是不愿意脱离这一场美梦似的。那种挣扎和难舍难分的眼神,让殿中诸人看了,都觉出一种滋味来了,这皇上,该不会是把这秦嫣儿,当成文淑皇后的替身了吧?
看皇上方才对待秦嫣儿的态度,还有对她说话的那种温柔和喜悦,众人觉得,他们的这种猜测不无道理,甚至可以说,皇上其实就是这么想的。
不只是殿中诸人这样觉得,就连跟文淑皇后关系匪浅的许氏和向竑儒,还有齐滦甚至是凌遥,都有这样一种感觉。
秦嫣儿和文淑皇后的容貌太过相似,而元熙帝又太过思念亡妻,以至于,看见秦嫣儿时,就忍不住动了真情,把秦嫣儿当成是文淑皇后的替身了。
许氏和向竑儒心里头是这样的想法,可是,文淑皇后是他们的亲生女儿,如今看见原本对自己女儿深情的人,却对着一个容貌肖似自己女儿的小姑娘如此的情深意重,许氏和向竑儒心里头可真不是滋味。
夫妇两个原本是高高兴兴来参加这次的寿宴的,哪知道却遇上这样的事情,看着元熙帝的那个样子,夫妇两个心里头一次替女儿觉得不值,皇上不是只对女儿情深意重的吗?怎么只是来了个与女儿容貌相似的人,皇上就这么动情了?难道皇上对女儿的深情厚意,就是这么个情深意重?
许氏和向竑儒看见这样的场景,心里头也是有愤怒的,但更多的却是心酸。
此时此刻,心里头最为恼怒的人,当属齐滦了。
看见父皇那样,他觉得他自己的心好像都被冻住了似的,心凉得很,就算众人此时的注意力都不在他身上,但是,他仍旧觉得父皇像是在当众打他耳光一样,啪啪啪的连着打,让他觉得有种没脸见人的感觉。
父皇对这么个素未谋面,只是容貌肖似母后的小姑娘露出这样温柔喜悦的神情,就好像是在看着死而复生的母后一样,齐滦一点也不觉得感动,他只是觉得心凉,觉得失望,觉得心里头弥漫着的全是失落。
他平生最得意的事情,就是父皇对他的看重,对他的宠爱。而平生最羡慕的事情,就是父皇身为天子,还能对出身平民的母后如此情深意重,他甚至把父皇和母后的爱情当成是他感情方向的标杆和楷模。
可是现在,全都没了。父皇用他的实际行动,在啪啪啪的给他打脸。把他最为看重的一切,全都毁掉了。
如果父皇真的看重他,在对于秦嫣儿的问题上,一定会顾及他的颜面的,绝不会对秦嫣儿如此的关注!
如果父皇真的对母后情深意重,把母后当成是爱侣一般看待的话,也绝不会只看了这个秦嫣儿跳舞,就一副把秦嫣儿当成母后替身似的对她投以那样温柔的眼光!
心凉失落之后,就是满心的愤怒。
今日之事,如若换做是他,就算出现一百个与阿遥容貌相似的女子,他也绝不会多看一眼的!
因为,那些人只是容貌相似罢了,却不是真正的阿遥,更不是他心底深处真正爱上的那个人!
齐滦此刻心中的感觉极为复杂,可是,他方才就决定要冷静地观看的,所以,他此刻还不能怎样,可是,这样复杂的情绪憋在心里,却让他的心越来越疼了,不仅仅是为自己,也是为了母后。
看着元熙帝望着秦嫣儿的眼神,那眼中不经意流露出来的亮光,齐滦忽而就产生了一个疑问,他默默的问自己,父皇和母后之间的感情,真的就是爱情吗?父皇他,当真是爱母后的吗?
如果父皇真爱母后,那为什么,他总是觉得,父皇对母后的爱,和他对阿遥的爱,不一样呢?
凌遥一直都将齐滦的手握在她的手里,她虽关注着元熙帝那边的情况,但也一直没有放松对齐滦的关注,她感觉到齐滦的手在她手下越来越凉,又越握越紧时,忍不住在心里轻叹一声,看着齐滦脸上的寒霜和他周身散发出来的冷意,凌遥莫名觉得有些心疼。
旁人此时看宁王,或者只会看到一个沉着脸不高兴的宁王,但也只有离齐滦最近的她才会知道,齐滦看似端端正正的坐在这里,但是,他却因为元熙帝和秦嫣儿的互动在生气在伤心。
他生气得很厉害,伤心也伤心得厉害,甚至,在看见元熙帝对秦嫣儿露出难以自持的温柔眸光时,齐滦的身子还在微微的颤抖…
凌遥紧紧抿了抿唇,微冷的眸光落在元熙帝那边,她心中极为心疼齐滦,也对元熙帝的做法极为不满,甚至,对高太后竟然从头到尾都不阻拦元熙帝的行为甚为不解。
她方才就看见了,在元熙帝跟秦嫣儿说话的时候,高太后从头至尾都用一种爱怜的眸光在看着秦嫣儿,看那种眼光,就像是在看着自己最为疼惜的女儿似的。而且,一点都没有要打断元熙帝和秦嫣儿说话的意思。凌遥忍不住就在想,就连她面对高太后时,都未见高太后用这样的眼光看过自己。
凌遥不禁皱眉,这对母子今夜是怎么回事?难不成,都把这个秦嫣儿当成是文淑皇后的替身了吗?
他们这样做,难道就没有想到过承恩侯府和齐滦的感受吗?难道他们就不明白,在这样的境况下,他们如此对待秦嫣儿,是会让承恩侯府的人和齐滦难堪的吗?
元熙帝和高太后难道不知道,他们如此看待秦嫣儿,把她视作是文淑皇后的替身,这本身就是对文淑皇后的一种侮辱吗?
凌遥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她不能够让元熙帝和高太后这样给齐滦难堪,她也不能让人这样伤害齐滦,她的眸光一冷,心中已定了主意,就算是元熙帝因她的插手而恼了她,她也要让这个秦嫣儿立刻消失在大殿之上!
-本章完结-
第两百一十四章 辱及先皇后
凌遥立定主意后,立时就预备站起来,可她还没动呢,齐滦却忽而反手摁住了她的手,不让她起身,凌遥这下就不解了,她疑惑的看向齐滦,那眼神分明在问齐滦,为何要阻拦她。
齐滦只看了她一眼,复又将目光放到了元熙帝和秦嫣儿身上,而口中的话却是对着凌遥说的。
就听他低声冷道:“父皇连我和承恩侯府的脸面尚且都不顾及了,又怎会听你的?这样的事,你就不要出头了。不管是我,还是你,亦或是承恩侯府,若因为这个秦嫣儿的事情出头,那都是辱没了我的母后。”
打断元熙帝和秦嫣儿的对话,亦或是把这个秦嫣儿弄走,齐滦并非做不到。他也当然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是会得罪元熙帝的,但是他不怕。他选择不这样做,并非是顾及元熙帝的脸面,他只是不愿意让人再将这个秦嫣儿与他的母后联系在一起了。
将秦嫣儿和他的母后扯上关系,那就是辱没了他的母后。不管别人如何想,如何联系此情此景,至少他宁王府和承恩侯府不能做这样的事情。就算此时此刻父皇已经辱及了他们,他们却不能自己辱及了自己。
凌遥听罢,当时就明白齐滦的意思了。此时此刻,她望着齐滦隐忍不发的模样,越发觉得憋闷,这会儿真是进退两难,出头也不行,不出头,更是难受。
但元熙帝那边,仿佛压根没有注意到自己最为看重的儿子正处在那般窘境之中,他脸上温柔的笑意浅淡了些许,仿佛意识到这会儿正在他的寿宴之上,有许多想说的话和想问的话,倒也不方便当众说出来和问出来,于是,也就不再继续与秦嫣儿说她秦家的事情了。
元熙帝眉眼含笑,话锋一转,却说起秦嫣儿的容貌来了:“你方才说,因为你的容貌像文淑皇后,所以皇后才命你在跳舞之时蒙上面纱,以免冲撞了先皇后的,是吗?”
秦嫣儿点点头,答道:“回皇上,确实是这样的。只不过,嫣儿入宫之前,并不知道嫣儿原来与先皇后的容貌相似。就是从前,也没有人跟嫣儿这样说过的。”
秦嫣儿见元熙帝没有怪责她改口,她也就不再自称民女了,这一口一个嫣儿,说得越来越顺溜了。
“看你这模样,也才是十几岁的样子,文淑皇后二十多年前就入宫了,她久居深宫,能见她的人自然是少数的,你又在云南长大,自然不知自己与先皇后容貌相似,何况,先皇后逝去已有十年了,哪里又会有人跟你说这个呢?”
元熙帝笑道,“不过,也没有什么冲撞不冲撞的说法。这世上的人千千万,难不成长相相似便是冲撞了么?你模样肖似先皇后,也不是你的错,朕倒是觉得,这是你的福气。日后,若再有人这样说你,你就把朕的话告诉她。就说朕和先皇后都是性情宽和之人,并不会因为你的容貌肖似先皇后就觉得你冲撞了先皇后的。”
言罢,元熙帝又转头望着萧皇后笑道,“你也太小心了!文淑是性情宽和之人,即便她这会儿还在,也不会为难这么一个小姑娘的。”
萧皇后微微一笑,只应道:“皇上说得是,是臣妾谨慎过头了。”
元熙帝不再与萧皇后多言,只转头又望着秦嫣儿笑道:“其实细说起来,你与文淑皇后也并不是十分相似。文淑皇后性情温婉,容貌气质便多了几分柔美,而你,分明还是个未经世事的小姑娘,朕瞧你的性子也不像是那样温顺,大概也就是在朕跟前还多少有几分乖巧吧?”
秦嫣儿抿唇一笑,水眸中恰到好处的露出几分灵动,几分害羞来,就听她道:“皇上慧眼。其实,嫣儿在私底下,确实如皇上所说的那样,不是个安安静静的性子。但是嫣儿素来最喜爱的,就是像文淑皇后那样性情温婉的人了。只可惜,嫣儿做不到那样。”
秦嫣儿说话时,总是带了几分少女的娇俏与天真,叹气的时候,也是真真切切的叹气,这一切看在元熙帝眼中,他只觉得既陌生又熟悉,心中倒是对这个秦嫣儿添了几分喜欢,这心思一动,他脸上的神情就越发和煦了。
皇上与明王府的一个侍女谈论故去的文淑皇后,而且还谈笑风生,你来我往的说得十分之热闹,这样的场景看在在场诸人的眼中,他们只觉得匪夷所思,更觉得一向稳重的皇上是不是太轻浮了些?这秦嫣儿不就是长得像文淑皇后吗?皇上难不成真的这么快就把她当成替身了?
元熙帝如此露骨的将秦嫣儿与文淑皇后相比较,又同秦嫣儿谈论文淑皇后,这一幕在旁人眼中,多半只是觉得有些不妥罢了,但看在承恩侯府和宁王眼中,却足以让他们愤怒了!
堂堂一朝的皇后,岂能与这等王府侍女相较?这对于文淑皇后,对于承恩侯府来说,简直是一种深刻的侮辱!
齐滦尚且还能够隐忍,但向竑儒却是再也忍不下去了。
他噌的一下站起来,对着元熙帝硬邦邦地道:“皇上,臣身体有些不舒服,就不陪皇上宴饮了。恕臣先行告退!”
向竑儒再也看不下去了!
他也不管元熙帝同意或是不同意,话一说完,便带着许氏出了衍庆殿,竟是连一个引路宫人都不要,就这么拂袖而去了。
向竑儒和许氏一走,元熙帝的脸色便有些尴尬了,他仿佛此时才记起来,原来承恩侯府的人还在场似的。他就算因为见了秦嫣儿都想起了旧时的回忆,但心思尚未全部沉迷进去,此时承恩侯向竑儒的离去,就像是狠狠的给了他的脸面一巴掌,提醒并且告诉着他,他今夜的行为对于承恩侯府来说,有些太过分了!
但此时此刻,他还无暇去计较承恩侯的擅自离席,他得先把场面控制住了才行,不然,这个场面就太尴尬了。
正当元熙帝想开口时,左手边最为尊贵的皇子位上,齐滦也站了起来,他看都不看元熙帝,冷冷地开口道:“承恩侯是本王的外祖父,他既然身体不舒服,本王理应前去照看并送其回府。本王失陪了,告辞。”
言罢,齐滦这才转眸看向凌遥,眸色微微温和了些:“阿遥,我们走罢。”
这些年中,他虽贵为王爵,又是皇子中最为尊贵的人,但自封王之后,他甚少在人前自称本王,亦甚少在人前摆王爷的架子。许多时候,大家怕他惧他,除了那些传言之外,皆是因为他不怒自威的气质,只要将脸沉下,就算不自称本王,也没有人敢对他不敬。
但此时此刻,他的心前所未有的凉,一颗心就像是泡在了雪水里一样,对这殿中所有的人和事都充满了戒备感,所以,他才自称本王。不叫父皇,不理会元熙帝,他的话,是对着殿中所有人说的,根本不包括那个辱及他母后的皇上。
那些个他刻意收敛的杀意和威压,在这个时候都被他肆意放了出来,在经过秦嫣儿身边时,齐滦毫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那个眼神,就像是在看死人一样,黑洞洞的眼神里,是幽深的寒意。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所有人才发觉,即便没有战事,即便不是在战场上,那个经常出征在外,驰骋在战场上战无不胜的宁王,是真真正正杀过人,嗜过血的。而这样的杀意和威压,这样强烈的气场,殿中一多半人都是受不住的。
但是,也只有与齐滦牵着手的凌遥才知道,宁王的手,冷得像一块冰,他这会儿看着虽然吓人,但内里,只怕是心都碎了。
向竑儒和许氏出了衍庆殿后,只循着进宫时的路线往外走。只是夜深天黑,两个人生怒拂袖出来,手里连一个照亮的宫灯都没有,再加上来宫里的次数不多,两个人就算是生气,也不敢乱走,怕迷了路难走出来,所以这一路走得倒并不是很快。
齐滦是熟悉这座宫城的,他又是常年征战的人,练就了黑夜不靠火把灯烛视路的本事,所以这会儿就算没有宫灯,他也带着凌遥走得飞快。
两个人一路疾走,总算是在衍庆殿外不远的宫道上追上了向竑儒和许氏。
齐滦望着前头两个相互搀扶着走路的人,眼眶一热,差点就落下泪来。外祖父外祖母入宫赴宴,本是高高兴兴的,可谁又会想到,如今却闹成了这个样子呢?
他心里难受,想必外祖父外祖母比他心里更难受千倍万倍吧?毕竟母后,是他们的亲生女儿啊!就算母后已经不在了,但为人父母者,看到旁人这样辱及自己的女儿,又岂有不伤心的?
-本章完结-
第两百一十五章 看不清前路
齐滦在后头红着眼睛唤道:“外祖父,外祖母。”
向竑儒和许氏闻声转头,才知道原来是齐滦赶上来了。夫妇二人停住脚步,站在宫道上问行至跟前的齐滦:“滦儿,你怎么来了?”
他们虽因为元熙帝的所作所为而看不下去,然后愤然拂袖离席,却没有想到,齐滦也会跟上来。
齐滦走上前来,神情却还如殿中一般清冷,望着向竑儒和许氏的目光有几分关切,就听他简短答道:“我来送送外祖父和外祖母出宫回府。”
齐滦没有多余的话,也没有与向竑儒和许氏说起他是怎么离开宫宴的,只说自己要送他们回府。
向竑儒和许氏也没有多问,只望着齐滦点了点头,脸上有几分强笑。对于他二人来说,方才衍庆殿中的一切都让他们不愿回忆,也不愿意提及,所以,心中虽然隐约猜到了是怎么回事,也是不肯多问的。
凌遥一路被齐滦牵着,此时到了向氏夫妇身侧,看着齐滦与他们脸上如出一辙的伤感神色时,不禁深叹,或许,真真正正把文淑皇后当做亲人看待的人,这世间也只有这么三个人了吧?
所以,对于今夜,衍庆殿上所发生的一切,没有什么感同身受的说法,那种最深刻的屈辱和伤感,大概也只有齐滦和向氏夫妇才是最为清楚的。即便是她,也只能想象一下,却半点也没办法体会到。
但即便是只能想象一下,凌遥都觉得心疼,更何况是他们身在其中的了。
有了齐滦相送,向竑儒和许氏心中总算是好受了一些,之前的那种愤懑和屈辱之感,淡去了很多。
只是,看着外孙酷似女儿的面容,向竑儒和许氏心中都很感伤,倘若女儿还活着,又岂会有今日之事?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个难说,看元熙帝今夜的那个表现,不过是跟女儿面容相似的一个小姑娘罢了,元熙帝却像是见到了此生真爱一样的温柔和喜悦,这还让向氏夫妇如何坚信元熙帝对自己的女儿是真爱呢?
在今夜以前,向竑儒和许氏对于元熙帝的深情,是一点怀疑都没有的。其实他们私心里,本是不希望女儿嫁入皇家的,可是,元熙帝在遇见女儿之后,对女儿的种种好处,看在向竑儒和许氏眼里,他们都觉得,身为一国的太子,甚至是将来要做帝王的人,能够这样对待女儿,甚至要以一国之后位相待,已是十分难得了。
向氏夫妇当初看重的,不是元熙帝的身份和地位,是他那颗待女儿诚挚的心,当初元熙帝对女儿的爱意,他们是能感受得到的。而女儿,也是很喜欢元熙帝的,所以这一桩婚事,老两口从一开始的不情愿,也就到了后来的欢喜接受了。
女儿宠冠后宫十几年,为元熙帝诞育子嗣,虽然夫妇两个不常入宫,但每每接到女儿的书信,或者一年里能见女儿去侯府几回,都能感受到女儿身上满溢的幸福,渐渐的,他们夫妇就觉得,女儿的这个皇后当得真的很舒坦。
就算后来女儿因难产逝去,二皇子又夭折后,他们只余一个齐滦外孙了,但看元熙帝依旧对女儿这个先皇后不能忘怀,时时前往关雎宫怀念,甚至为了女儿,将后位空置几年后才立出身镇国公府的萧贵妃为皇后。
这份深情,在一个帝王身上,已是十分难得了。
可是,他们怎么也无法相信,先前各种深情厚意只爱他们女儿的皇帝,居然在看见一个肖似他们女儿容貌的小姑娘说出那样的话来。若非今夜他们亲眼所见,便是谁来说给他们听,他们都是不信的。
眼下,明晃晃的一个事实摆在他们眼前的,帝王的深情厚意,果然是不能持久的。只怕先前那些所谓的不能忘怀时刻怀念,也都是做给世人看的罢?
认识到这个事实,让向氏夫妇极为伤心,更是为了早逝的女儿不值。当然了,在这样伤心的时刻里,他们也就顾不得想太多了,他们也没有办法想得太多。
向竑儒和许氏不说话,齐滦自然也没有话说,他们都不愿意提及方才衍庆殿中所发生的事情。而要他们开口说别的,显然此时也没有这样的心思,所以,也就这样各自沉默着,各自默默想着自己的心事。
一行人就这样摸黑,在齐滦的带领下走了一小段路,但后头隐约传来的呼喊声,却又让一行人停下了脚步。
等来人走近一看,原来是高太后身边的香枝。
香枝手里提着两盏宫灯,在见到齐滦一行人后,给各人行了礼,这才望着齐滦抿唇道:“殿下,太后娘娘怕此时天黑您看不清前路,特意命奴婢带了宫灯前来,给殿下照明。”
这话旁人听了如何想凌遥不知道,凌遥却觉得香枝转达的高太后这几句话中,似乎暗藏玄机啊。
齐滦当然能听出香枝这话中另有深意,但他此刻根本没有心思顾及这些,加之方才在衍庆殿中,他也是亲眼看见了自己皇祖母对着秦嫣儿的一番动容的,若果真是皇祖母因为秦嫣儿的容貌而勾起对自己母后的想念,那为何在秦嫣儿还没摘下面纱而是跳舞之时就已经泪流满面了呢?
就算皇祖母是因为秦嫣儿的舞触动情肠,想起当年和先帝之间的事情,可后来在父皇与秦嫣儿说话之时,那样过分的言语之下,却也没有及时的打断父皇,反而还一脸动容和怀念的看着秦嫣儿,放任父皇和秦嫣儿的对话,这种行为,让齐滦觉得很心寒。
甚至,在那个时候,在他觉得父皇的行为是在侮辱他母后的时候,他也觉得那个样子的皇祖母很遥远,那根本就不像是从前疼爱他的皇祖母了。
所以,高太后特意让香枝送来的宫灯,齐滦并没有接,他看也没看香枝,只冷声道:“本王夜间能视路,就不劳香枝姑姑费心了。”
齐滦言语之中,压根没有提及高太后半个字。
齐滦不接,向氏夫妇自然也不会去接的。一时气愤凝滞,香枝的脸上难免露出几分尴尬来。
凌遥怕香枝太尴尬,也明白齐滦和向氏夫妇身在局中,此时心情和情绪都不好,难免会迁怒香枝,但凌遥这会儿看得清楚,如若他们当真不接这宫灯,等香枝回去,只怕不好交代的,而且,凌遥也觉得,虽然元熙帝的做法和行为让人心寒,但似乎高太后不像元熙帝那样,她并没有跟秦嫣儿交流,看着秦嫣儿眼神里,多是动容和怀念,并没有喜悦和温柔的。
很显然,对于这个容貌酷似文淑皇后的秦嫣儿,高太后和元熙帝心中所想到的东西是不一样的,或许,连他们的感受也不一样。但此时,凌遥也无法感知到更多的内容,但她直觉,高太后此举,还是出于善意的,不可和元熙帝等同而视之。
凌遥判断,高太后命香枝送来的这盏宫灯,倒是可以收下的。
只是,为免齐滦生气,凌遥并没有提及高太后,接过香枝手中的宫灯后,才微微笑道:“多谢香枝姑姑一番送灯的情意,此时夜深了,姑姑回去吧。”
香枝见此情景,别的话倒是再难出口了,也只得强笑两下,目送着宁王一行人走后,她才转身原路返回,去衍庆殿复命去了。
太后在承恩侯和宁王拂袖而去后,也是一下子从那种激动的情绪下醒悟过来,才惊觉自己失态了,但那会儿在宫宴上,当真众人的面儿,她什么都不能说,只能悄悄含泪打发自己给宁王殿下送宫灯过去,还嘱咐了几句话要她告诉宁王殿下,但看宁王殿下方才冷淡的样子,香枝便自作主张的没有说出太后嘱咐她的那些话来,香枝觉得,此时不说倒还好,若是说了,反而会节外生枝的。
想到这里,香枝不由得一叹,太后这些年里,总是在担心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每每想起当年的事情来,就会胆战心惊一番,生怕被宁王殿下发现事情的真/相,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太后担心得太多了,原本尘封了好些年的事情,居然就因为一个秦嫣儿的出现而显露了出来。
而这件尘封了数年的往事,根本连冰山一角都还未曾完全露出来,宁王殿下就因为皇上对那个秦嫣儿的态度而恼怒伤心,这要是知道了当年的事情真相,宁王殿下岂不是真的要如太后所想的那样,跟皇上反目成仇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