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会出现在此地?这里前院西平侯用来待客,寺院肯定不会让别人出入。刚才进来的时候,园子里空无一人,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是了,他武功高强,这院子的高度自然难不住他。
莫不是……特意为了自己而来…
纪瑾瑜越想越觉得有可能,疑问的话还未说出口,就听见杨承怒气冲冲质问:“纪小姐是不是很奇怪我会找到此处?”
他问这话的时候丝毫没有顾忌,声音较平时说话的时候更大一些。
纪瑾瑜忙向身后看去,也许湘月还未走远,若是被她看到了,少不得又是一番口舌。
她这左顾右盼的样子落到杨承眼里,又是另一番滋味,竟这么忌惮自己吗?
“纪大小姐尽管放心,我杨某虽然粗鄙不堪与小姐相交,但是也觉不出死缠烂打之辈。我有几句话要说,说完立马就走,断不会坏了你的…好姻缘。”
杨承说着负气的话,语气之中的指责与嘲讽是那么显而易见。
纪瑾瑜听了只觉得刚才的欣喜一消而散,对啊,自己欺骗他在先。他这样生气也无可厚非。今日自己的婚事几乎可以说定了,而他的好姻缘则是敦亲王的女儿。有了王爷家这样的靠山,才是他仕途的助力,他年少时失去的,也可以弥补了。
心思百转千回,总归化为一声轻轻叹息!
再次开口,早恢复了闺秀应有的矜持与疏离:“公子有话请讲!”
他早该知道她是温文有礼的,他早就猜到只有自己一个人心心念念而已。但是看到她这样疏离,他还是觉得有些刺眼。
他应该转身就走,这样才足够潇洒。但是他始终没能挪动脚步:“当日之事,你不觉得欠我一个解释吗?”
“杨承!”纪瑾瑜抬起头来,精致的五官美的令人惊心动魄。
“那日落难,多谢你伸出援手。没说实话,是我的错。请你相信,我的确是无心的。”
“无心?”杨承不愿意接受这句话:“就因为你的无心,害得我翻遍了盛京的学堂。就因为你的无心,我连找了几个姓顾的老先生。”
“若说那日你是无心,为何过去这么久都没有到南大街柳树胡同找我?”他失落地摇摇头:“不是无心,而是纪小姐身份尊贵,似我这等人本来就高攀不起!”
当然不是这样的!纪瑾瑜还没来得及解释,就听见背后有脚步声传来,她回头望去,湘月从假山的一角冒了出来。
再一转身,杨承已不见了声影。
她怔怔地望着的寺院红墙,那里只有一株含苞怒放的腊梅。
他竟然如此用心,自己却伤了他。她自嘲地笑笑:他说的对,自己打一开始就没有真诚过,哪配得上他真心一片。这样,已经很好了。
饶是如此,她依然感觉到心里空荡荡的。
这样定定地站了许久,蓦地纪瑾瑜感到额头一凉,她抬起头看看被院墙围起来的天空,鹅毛大的雪花正洋洋洒洒,纷纷而至。她已经看得痴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是五一,祝大家五一假期快乐!
打听
盛京,棠花胡同,纪府上房。
“老爷,你今天没有看到,薛家的哥儿真是好个俊秀的模样!”,顾氏笑滋滋地对纪洪夸奖着薛博文:“不怪瑜儿今日见了就动了心,便是我也几乎要晃花了眼呢!”
纪洪却诧异:“哦!瑜儿钟意薛家的小子?”
顾氏笑着抿抿嘴:“这个瑜儿没有说,只不过回来的路上一直魂不守舍的样,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姑娘脸皮薄,我也不好开口问。要不,我再问问?”
“不用了!”纪洪想了想:“咱们瑜儿主意大着呢,若是不钟意,定会跟你说的!”
“老爷说的是!”
到底没有被那张皮面迷的失了理智,顾氏不由问道:“今日一见我是极满意的,就是不知平日的行事作风如何?”
纪洪点点头:“你考虑的极是!薛家的小子我不是很清楚,不过他老子西平侯倒是个不求名禄的人,倒也有君子作风,只可惜有些迂腐,胸无大志。”
“咱们不也求他有大志,只要哥儿品性好,是个能托付的人,对我们瑜儿好,我就阿弥陀佛了!”
这句话纪洪也极为赞同!
他不由点点头:“我们家加上二房,总共才两个姑娘,不求她们为娘家做什么事,一定要顺心才是。”
顾氏听了心中一顿!
纪洪见顾氏面色微滞,望着她道:“夫人有什么事不好对我说?”
“那倒不是!”顾氏斟酌着说道:“二姑娘玥儿跟夫家和离了,如今已被接回家来了!”
“什么?”纪洪一惊:“怎么会和离?我来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
顾氏就挑着紧要的话,把安吉发生的事情细细说了一遍。
然后自责道:“都怪我没有管好家,这内宅的事情还要你操心!”
“夫人切勿自责!”纪洪听了叹了一口气:“家有贤妻夫祸少,家有闲妻百事哀!二弟妹那个性子…也罢,等到了盛京,你多操操心,替玥儿挑一个合适的人家吧!”
事关自己弟媳,纪洪也不好多说什么。
夫妻两个正说着话,忽全保来报:“老爷,闻先生来了!”
“请闻先生到书房,我即刻就来!”
闻先生,名闻达,字誉通,是纪洪的幕僚。府中上下皆以“先生”称呼此人。他住在离棠花胡同不远的一个小胡同里面。
顾氏见夫君有事,欲给他换上见客的外衣。纪洪拒绝道:“誉通并非外人,不必再换!”说罢就掀了帘子。
顾氏在廊下略站了一会,便说道:“去,叫大少爷!”
不一会,纪慕远就来到上房。
纪慕远中规中矩地给顾氏行了礼:“母亲,您找我?”
顾氏指了指身边的椅子:“坐下说话!”
“是,谢母亲赐坐!”
顾氏嗔怪道:“不是说了嘛,没有外人的时候,不必这么见外!”
“这怎么行?”纪慕远不同意:“训蒙曰:长者坐,命乃坐…”
怎么就这么迂腐?
顾氏摆摆手打断她:“今天先不说你的事,你平日在太学也有交际。我问问你,西平侯家的四子薛博文为人怎么样?”
纪慕远一听交口称赞道:“薛季玉才华了得,腹内锦绣,落笔生花,为人温文尔雅,当数我辈典范!”
“这个我不问你也知道!”,顾氏呷了一口茶才说道:“十八岁的状元郎,自然比别家的都好!”
顾氏顿了顿:“我是说,将你妹妹许给此人,你看此人如何?”
顾氏话刚落音,纪慕远就抚掌赞同道:“大善,母亲,此事大善啊!”
他径自说道:“母亲,你不知道,薛季玉在五年前与已故大儒虞孔南做学生时,虞大儒就断言:此子前途未可量也!母亲有所不知,虞大儒一生只为三个人做过评判,另外两个皆是当朝一品大员了!如今,薛季玉更是皇太孙关系不错,一旦皇太孙登基,他便是肱骨大臣,前途当真是不可限量。”
言语之中皆是赞叹、佩服与钦慕。
顾氏听了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且回去吧!”
啊?纪慕远惊讶地抬起头,自已想说的还没说完呢,怎么这就让自己走了。
顾氏却不再看他,低着头去拨弄茶盏里漂浮的茶叶。
“是”,他虽不解,但还是躬身低头道退了出去。
顾氏的好心情一哄而散:“唉!儿女都是债!那一个还不知花落谁家,这一个偏生又这般迂腐!”
“大少爷一表人才,孝顺又谨慎,比那些眼高手低,整日只知斗鸡遛狗的顽固子弟不知好多少倍!大姑娘水晶心肝玻璃人,又长得这么个不俗的容貌,旁人羡慕太太还羡慕不来呢!”
吴妈妈跟在顾氏身边一辈子,自然知道说什么话能让顾氏高兴。当然她这样说,也是因为打心眼里她也觉得自己家的少爷、姑娘比别人强。
“现在也只能这样想了!”说是这样说,但是顾氏心中却想着,作为纪家以后的继承人,远儿还差太多,都怪自己当初太过心软…
“他们爷们,看人惯会看什么才华,仕途之类的,内宅的事情,还是我们妇人能打探的到!这件事情,你亲自去办,别人我也不放心!”
吴妈妈听了点了点:“太太放心!说句逾越的话,大姑娘我也是打心眼里疼的,这件事我一定好好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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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当”一声,顾氏寒着脸将手中的茶盏摔到地上。
范氏立马跪了下去:“母亲息怒!”
怎么会这样?上午婆婆还和颜悦色地跟自己说,要让自己嫂嫂做男方家的媒人,自己做女方家的媒人,怎么一转脸的功夫就变了脸。
婆婆顾氏并非无理取闹之人,将下人都赶出去,就是给自己留体面的。当务之急,还是要平息婆婆的怒气才是!
范氏抬起头来:“母亲,若儿媳有不对之处,母亲或打或骂皆可,千万莫气坏了身子!只是,儿媳鲁钝,实不知哪里做的不对,请母亲明示。”
顾氏暗暗思索,儿媳妇二话不说就认错,按说这范氏也算个伶俐的人了。但是若是将主意打到瑜儿身上,我绝对不会饶恕。
“你做的好事!”顾氏训斥道:“我且问你,薛家老四人怎么样?”
“母亲,据我所知,薛家四少爷待人和气,文采一流。而且我嫂嫂说,难得他至今都没有通房,而且从来不逛烟花柳巷。我虽没有见过他,但是我嫂嫂的话还是可信的!”
到了如今还敢嘴硬!
顾氏一听,怒极反笑:“待人和气,文采一流?十八岁的状元郎,长相好,从不逛烟花柳巷,没有世家子弟的纨顾之气,这样的好儿郎,正是热门的女婿人选,怎么会到十八岁还没有成亲?”
顾氏用手指着范氏质问道:“你莫不是想告诉我,你不知道这薛家老四退过两次亲?”
原来是这样!范氏悬着的心松了下来:“母亲容禀!”
“薛四少爷退过两次亲,此事整个盛京皆知。我只当母亲也是知道的,所以并没有多说。”
顾氏一听这话,也松了口气:“这里面莫非有什么隐情不成?”
“倒也不算是隐情!”范氏斟酌着说道:“这两次退婚皆是女方主动退婚!”
顾氏指了指旁边的一个小鼓凳说道:“你起来说话吧!”
“谢母亲!”顾氏坐下之后又开始说道:“薛四少爷先头订的是他舅家陈窦平大学士家大小姐,两人青梅竹马,订的娃娃亲。陈家大小姐长薛四少爷两岁,本来订于薛四少爷满十六就成婚的。谁知道,在薛四少爷十五岁那年,陈家提出退婚,陈家大小姐进了宫。”
“嗯!”顾氏点点头:“这位陈家的大小姐就是如今宫里头的淑妃娘娘吧!”
范氏应道:“是的!当时有人猜测说是陈家为了攀附富贵,所以背信弃义悔婚。但实际情况却并非如此!
且不说陈大学士一直颇有清名,若当真是陈家毁约在先,陈、薛二家定然生了隔阂才是!然而两家还是像往常一样走动!
后来薛家说是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只有姐弟的情分,实在做不了夫妻。两家上人也不好硬撮合,怕以后两人成为怨偶!况且,以他们的家世、相貌,就算悔婚另娶,也不会有太大影响!”
顾氏赞同道:“这样的事情我之前也听说过,他们家也不算头一家。原来就有表兄妹订娃娃亲,长大后悔婚的!”
范氏见婆婆脸色和缓,也渐渐放松了下来:“后来薛家相看了许多姑娘,薛四少爷总是不满意,还说要找个可以匹配上他容貌的人!薛四少爷的容貌也太出众了些,满盛京就没几个比他俊的,这婚事就耽误了下来。
后来西平侯夫人上香的时候看到了一个容貌绝俗的小户女子。那小户女子的父亲不过是个从九品的芝麻小官,奈何那姑娘容貌是实在是出众,西平侯夫人当即就做主将那女子定了下来。
西平侯夫人总共四个儿子,并无女儿。都说这薛家四少爷是当作女儿家来养的,因此十分娇贵,但也并不离谱。先头那陈大学士家的大小姐就跟西平侯夫人很亲,西平侯夫人将她当作亲生女儿来看的,谁知道这一桩婚姻未成,成了西平侯夫人的一桩心事。
后来这一位,虽说家世差了些,但容貌终归是匹配的。薛家四少爷的亲事就这么给定下来了。西平侯夫人高兴异常,加上她偏疼小儿子,因此大张旗鼓的下定,要办婚事!
谁知,女方却在婚前悔婚,奇的是,薛家人并没有追究。更奇的是那女方悔婚后不久就嫁到山西去了。这里面有些蹊跷,人家都传言说那个女孩子婚前失贞,自知有亏,所以那个小官才毁的婚。”
上元
顾氏让范氏坐到临窗炕上,拉着她的手说道:“好孩子,今天的事是我错怪了你。我年纪大了,精神总不如从前,有很多事顾虑不到,你莫放在心上!”
范氏听了却泪落如雨:“母亲,我哪里会怪你,我只觉得若是我娘亲在,定然也会为我这样谋划亲事。可惜儿媳福薄,打小就没了娘亲。好在能嫁给大爷,能嫁入纪家。大爷待我温存体贴,父亲母亲待我像亲生女儿一样,就是小姑,也像姐姐一样敬着我。小姑的婚事,我与母亲一样着急,绝不敢怪母亲。”
顾氏却是一愣,她望着范氏红通通的眼睛,半晌不知是失望还是叹息地说道:“真想不到你母亲那般要强的性子,竟会生出你这么温顺敦厚的女儿来!”
范氏的母亲年轻的时候文采斐然,才华卓群,不知多少王孙公子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偏偏她却看上了范氏的父亲,那个男人除了皮相好,会做几首诗以外,别无长处。即懦弱又酸腐,是天下第一无能之辈!既不能护住结发妻子,又不能孝敬孤寡娘亲,又娶了一个河东狮一样目不识丁的继室。
顾氏叹了口气:“你母亲那样聪明要强的人,这一生就毁在一个情字上面…你母亲那时候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还是在最后几天,拼着最后的气力将你与你兄长的婚事定下了,实在是可敬、可叹。她虽不在你身边,但是对你的疼爱之情,丝毫不亚于我对于瑜儿,你当谨记在心才是!”
这一番推心置腹,婆媳之间的距离近了许多。
顾氏吩咐吴妈妈服侍范氏净了面,这才让她回去。
她前脚刚走,屏风后面的纪瑾瑜就转了出来。
顾氏那样的妇人,出嫁之前是名门闺秀,出嫁之后也是宗世大妇。在纪瑾瑜心中,她就是端庄的代名词,几乎很少有情绪失控的时候。就连纪洪接到突如其来的圣旨,要他上京,她也表现的进退得当,脸上的笑容也拿捏的恰到好处。
只是这样进退有仪的顾氏,却在今天为了她而失态了。她没有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就训斥了范氏,却又在后面拉下面子去补救。
饶是纪瑾瑜一贯冷静,此刻也不由泪流满面,既是感动,也是愧疚。
“母亲…”纪瑾瑜有千言万语,现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顾氏看着纪瑾瑜哭的像个小孩子一样,不由失笑道:“傻孩子,哭什么!你是我女儿,是我这辈子最亲的人,就是你哥哥、你父亲也要靠后。我为你好好谋划,定然会让你有一个如意的郎君,锦绣一样的生活。”
纪瑾瑜听了脸上的泪水就怎么也止不住。
顾氏却狐疑道:“是不是受什么委屈了?”
纪瑾瑜却只顾摇头。
顾氏慈爱地给她擦了脸上的泪水道:“这么大的人了,哭成这个样子!仔细别人看了笑话!你是我的女儿,自当像我一样不轻易流泪才是。
想我未出生时便没了父亲,刚落地就没了母亲,与我祖母相依为命。既要依靠宗室大族生存,受尽脸色,又要防止那些人谋夺我们的家产。那样艰难的日子,母亲都没有哭过,你哭什么?”
纪瑾瑜只知道顾氏娘家无人了,却并不知道她幼时生活的如此艰难。听了顾氏这样说,也忘记了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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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花胡同,纪府正房。
顾氏听了吴妈妈的话,不由点头沉吟:“这么说来,这薛家的哥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了!”
吴妈妈拍着胸口保证:“太太,您放心好了,这次准没有错,我打听的一清二楚。那姑娘在婚前一个月上香,被人掳走,隔了五六个时辰才在一间破庙里面被找到。八成是失了清白之身,就算她运气好,那这不明不白的几个时辰,名声上也不好听啊!总之,这确有其事。”
顾氏这才欢喜地说道:“佛弥陀佛,这下子我才真的放了心。待老爷那边完事了,估计下午媒人就会到了。你马上去库房挑一个上好的红漆盒子,要是没有,就立马去外面的街铺上买,务必要体面。”这后面的一句,却是对吴妈妈说的了。
不大一会,纪洪便回来了。
“老爷,如何?”顾氏按捺不住,忍不住问道。
纪洪含笑说道:“文采斐然,对答如流。书学典籍,无一不精。可惜,性子有些拘泥,不够沉稳。”
顾氏听了眉开眼笑:“他不过是毛头小子,自然比不得老爷年老练。老爷好好教教他,过两年,不愁他不沉稳!”
说着他替纪洪换了居家的衣裳。
纪洪也是十分满意:“姑娘的亲事定了,咱们也得快些准备嫁妆才是!”
一桩心事终于落地,顾氏的声音里充满了轻快:“这些内宅的事情,妾身会安排好的。老爷您就等着喝女婿敬的酒吧!”
傍晚十分,范氏娘家嫂嫂张氏跟薛家大少爷一起来到纪府。
张氏直接进了内宅,送来了薛博文的更帖。她走的时候,身后的丫鬟捧着一个大红描金的漆盒,盒子里面装的正是写这纪瑾瑜生辰八字的红色撒金更帖纸。
薛、纪两家婚事就算是定下来了。
“小定”之后,便是“大定”,没过多久,薛家又派人送来了大定的礼金、喜饼、祭祀用的猪头、整羊,一对大雁,各式金银首饰头面两箱、四季衣裳十八套、鞋十八双、玉如意一对、字画、瓷器不等。
这些东西林林总总装了六大车,虽说这些将来成亲的时候纪瑾瑜还要带到薛家去,但是东西越多,往往表示对女方越尊重。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的时间就来到了年底,在明德二十三年最后的几天,薛、纪两家将婚事定在来年三月初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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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年,纪家便派人到薛家丈量屋舍尺寸,并按照屋舍的大小来打造床榻,准备嫁妆。纪瑾瑜作为待嫁姑娘只能老老实实呆在闺房之中,或者到前院陪元姐、珠姐说话。除她之外,纪府上上下下皆是忙个马不停蹄。
这一天是上元节,纪瑾瑜央求顾氏,想要晚上出去看花灯。
本以为顾氏会反对,没想到顾氏却一口答应:“到了晚上,你跟湘月两个从后门出去。不要出去太远,出了胡同,一直往南走就是南大街,街口上就有摆花灯的。只许玩一会,半个时辰就要回来。”
只要顾氏能答应,其他的一切都好说,纪瑾瑜高兴的眉飞色舞:“是,母亲,我一定早早的就回来!”
这一天晚上,纪府早早地用了晚膳,顾氏就打发了下人们去松快。院子里只留了几个当值需要看守门户的婆子家丁。
院子挂满了制作精良的花灯,将院子照的亮堂堂的。与纪府相隔不过三条街的南大街上,正是人声鼎沸,热闹的声音直传到纪府。
纪瑾瑜跟湘月两个人各披着一件毛披风,开了后角门,不大的功夫就来到南大街。
南大街上男女混杂,老少不分。既有华服锦衣的达官贵人,也有素衫粗裳的平头百姓,或三个一群,或五个一处,不是聚在一处猜灯谜,就是呼朋唤友饮酒斗诗。但见人流如潮,鸣鼓聒天,各色各样的花灯争奇斗艳,好不热闹。
热闹的程度丝毫不亚于后市的花灯花会。
漂亮的彩灯被挂在店铺的门前,或是牵着绳子被吊在头顶,或是挂在柱子上,还有人在大街中间围了一个圆,每个灯上都由一个红纸包。周围围了一圈猜灯谜的人,多是年轻的士子跟豆蔻年华的姑娘,人群里不时爆发一阵又一阵的掌声与呐喊叫好声。
路边的摊子上也摆放着各种花灯,有动物的样式的,里面就数十二生肖灯最受喜爱;有莲花样的,很受大姑娘、小媳妇的欢迎;还有憨态可掬胖娃娃样式的…
主仆两人眼花缭乱,摸摸这个,看看那个。纪瑾瑜已经打定主意,待会回去的时候,一定要多带几个,给元姐、珠姐玩。
“姑娘,怎么这么热闹啊!”人太多,湘月不由地大声问着纪瑾瑜。
“这里是盛京,是大晋朝最繁华热闹的地方,自然比安吉县热闹的多了!”
纪瑾瑜话刚落音,就看见对面的一抹熟悉的身影。
纪瑾瑜心中一动:是杨承!
街市侧边的小桥上,人群都集中在街市上,街市侧边那条蜿蜒的河流,此刻人非常少。
人群在眼前纷纷扰扰,纪瑾瑜的目光却落在人群外杨承的身上,突然他身边出现了一个身穿鹅黄色裙裾的少女,看上去十四五的年纪,很是娇俏。她此刻跟杨承说着说什么纪瑾瑜听不大分明,看她的样子分明是撒娇抱怨。
年前,纪瑾瑜给杨承写了一封信,私底下派李寿送到了柳树胡同。李寿回来的时候说,是杨承亲自接的信,但是时间过去将近二十天,却始终未有回音。
自己在信里面说明了当时的情况,又郑重地道了歉。纪瑾瑜并没有奢望他能完全原谅自己,毕竟是自己有有些隐瞒在先。她只是希望,希望能解开这个误会,希望他不要认为自己瞧不起他,不愿意与他相交,她不希望自己在他的心中是嫌贫爱富之辈。
就算他原谅自己又能怎样呢?现在想这些也太没意思了!
不知怎地,纪瑾瑜就觉得心里有些闷闷地难受。
心思正恍惚之间,却听见“砰”地一声,紧接着是天空上一片绚烂的火花。
“哦!放烟火咯!”
喧闹兴奋的人群潮水一样,往烟花燃放的方向涌去。纪瑾瑜脚下一个不稳,就被人流带走了,急的湘月边往她身边挤,边大声呼唤:“姑娘,姑娘!”
朋友
纪瑾瑜却不挣扎,想等着人流渐渐慢下来再说。偏偏人流越涌越多,越来越挤,纪瑾瑜一个不留神,鞋子就被人踩掉了。
她弯下腰去,刚抓到自己的鞋子,就一个趔趄,被人流冲的往后退了几步。
纪瑾瑜不由急的直冒汗。
必须要赶紧站起来才是,否则就不是掉鞋子这么简单,恐怕自己被人踩死都有可能。
越是着急,就越是起不来!
就在她惊慌失措的时候,突然,人群中伸出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胳膊。对方轻轻一提,她就站了起来。那人拥着她顺着人群边慢慢挤过去,不大一会,就出了人流,来到街边的小河旁边。
河边的树下挂着各式的彩灯,煞是好看。
纪瑾瑜坐在树下的石墩上穿着鞋。
鞋上本来被踩满了脚印,却被杨承掸的干干净净,纪瑾瑜看了,心中一暖,嘴角就荡开一朵温柔的花。直看得杨承移不开眼睛,只觉得那花朵荡漾在他的心头。
这笑容还没有荡漾开去,纪瑾瑜就想到他还没有给自己回信,还有刚才陪在他身边巧笑嫣然的俏丽小姐,酸涩与愤然就像泉水一样“咕嘟咕嘟”地往外冒。
杨承见她蹙了眉头,就有些紧张:“是不是受伤了?哪里疼?”
这样毫不掩饰的着急,更让纪瑾瑜心酸,难道他不知道自己已经订婚了吗?何必如此!
杨承见背过身去,长叹了一口气,柔声说道:“你的信,我收到了,心中着实高兴,我…之前的事,是我莽撞了。你莫要放在心上,我不会纠缠不休,所以你不必心中有隔阂。我虽然读书不多,但“发乎情,止乎礼”这样的道理还是知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