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锦棠放下茶盏,郑重其事道:“原来是荷叶越俎代庖,真是没规矩,该打!”
8.第一更:女学
临风亭里的气氛顿时一滞。
郑执正要开口,薛锦莹已经落了脸呵斥荷叶:“还不向四小姐道歉。”
荷叶“噗通”一声跪下,抬起手左右开弓“啪啪”给了自己两个耳光,带了哭腔道:“奴婢不该胡言乱语,请四小姐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跟奴婢一般见识。”
她趴在地上,好不可怜。薛锦莹心疼了,脸色很不好看。
这哪里是在打荷叶的脸,分明是打她这个主子的脸。
郑执忍不住了,张口就要跟薛锦棠理论,薛锦棠却站了起来,手忙脚乱地去扶荷叶,可惜她太胖了,自己不摔跤就算好的了,还怎么去扶人。
所以她只能扶着桌子急道:“你这是做什么?我不过随口跟三姐姐开个玩笑,你们怎么就这般劳师动众。”
荷叶起身哭着说:“四小姐不怪奴婢就好。”
“我怎么会怪你?便是你做错了,也有妈妈们管着,哪里能因为一句话就自打耳光,真不知你平时…”
薛锦棠惊慌失措地看向郑执:“郑表哥,你怎么也不拦着?”
郑执:…
薛锦莹脸色有些白,深深吸了一口气道:“锦棠不生气我就放心了,荷叶下去吧。”
这个小插曲虽然过去了,可亭子里的气氛却比刚才更差了一些。郑执心里存了气,却又说不上来气什么。薛锦莹强颜欢笑,心里滋味只有她自己清楚。
薛锦棠倒是觉得神清气爽,她扶着桌子站起来说:“天色也不早了,我要回去了,舅母还等着我回去吃午饭。郑表哥,三姐姐,你们要继续在这里吹风赏景吗?”
“我来这里就是想跟锦棠重归于好的,既然锦棠不生气了,我也回去了。”她的脸色已经恢复如常,柔声道:“郑表哥送锦棠回去吧。你下午有空,来我这里一趟,我有些事情跟你说。”
“好。”郑执说:“我吃了午饭就过去。”
“那我等着表哥。”薛锦莹声音的声音比之前柔了三分,脸虽然面向郑执,眼神却一直留意薛锦棠,想看她是什么反应。
薛锦棠面色很平静,仿若没有听到他们二人的对话一般。
薛锦莹从亭子的另外一边走了,刚出亭子,她的脸色就异常难看,手也不由自主按在心口上,以此来缓解内心的惊疑慌乱。
她轻敌了,薛锦棠已经不再是以前的薛锦棠了。不过,以后再也不会了。
这边郑执去扶薛锦棠,却被薛锦棠拒绝:“郑表哥,我自己可以走。”
她对郑执微微一笑,扶着杏红,慢慢朝缓坡下走去。
郑执收回自己伸到半空的手,看着她艰难缓慢挪动着步伐,眼神定定的,过了好一会才收回视线追上去。
薛锦棠已经停下来了,她正在跟一个高高大大,黑黑壮壮的丫鬟说话,不知道她说了什么,那丫鬟高兴不已,兴高采烈地大笑:“我就知道你是好人。”
然后那丫鬟回头,冲一旁站着的另外一个丫鬟说:“妹妹,你听到了吧,我没有撒谎,没有闯祸,她掉湖里了,是我救上来的。你上次说,只要我不闯祸就给我糖吃的。”
傻大姐眼巴巴地看着她妹妹:“好妹妹,我真没闯祸。”
傻大姐的妹妹有些惊慌,忙上前来给薛锦棠行礼,求薛锦棠不要怪罪傻大姐。薛锦棠摆摆手说不要紧。
傻大姐没有得到妹妹的回复,不高兴地扭来扭去,她妹妹个子小小的,竟然还能站稳,还耐着性子哄她:“我相信你没闯祸,回去我就给你糖吃。”
傻大姐这才算满意了。
“傻大姐说的是真的。”薛锦棠看着她可怜兮兮的模样笑了:“她救了我一命,是我的救命恩人。若不是傻大姐,我已经淹死了。”
薛锦棠从杏红那里拿了一包糖给傻大姐,傻大姐喜欢极了:“真的都给我,你可不能后悔。”说完抱着糖就跑。
她妹妹匆匆给薛锦棠赔礼,就追着傻大姐去了。
郑执心头一紧。
薛锦棠的确落水了,老大夫诊脉之后说的,现在傻大姐又说是她救了薛锦棠,那薛锦棠并没有撒谎,她的确落水了。可莹表妹说薛锦棠没落水…
不,莹表妹她又怎么会知道薛锦棠落水了呢,毕竟薛锦棠那般跋扈,莹表妹根据她的做所作为猜测薛锦棠没有落水也是应该的。
郑执松了一口气,一路沉默地陪伴薛锦棠回去。
郑执的惊讶、皱眉、沉默薛锦棠看在眼里,她猜也能猜到薛锦莹跟他说了什么,她原本就是故意激郑执去质问薛锦莹的,她知道薛锦莹必然不会承认还会倒打一耙。
她本来已经想好了要揭穿薛锦莹的谎言,没想到遇到傻大姐,这打脸来得太快,只可惜薛锦莹本人不在,否则才会更精彩。
吃过午饭,杏红服侍薛锦棠午睡,她喜气洋洋、与有荣焉道:“小姐,您今天实在太厉害了,三小姐总是欺负您,这回我们总算狠狠出了一口气。人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可见是真的。”
杏红扬眉吐气的样子让薛锦棠感觉到心酸好笑,她不过略占了一回上风底下的人就这般高兴,都是因为之前受了太多窝囊气的缘故。
不过,这才刚开始呢,如果薛锦莹老实也就算了,若是她敢挑衅,薛锦莹难过的日子还在后面。
“把帐子放下来吧,太亮了。”
“是,小姐。”杏红一面放帐子一面低声建议:“就是郑表少爷有些不太高兴,以后小姐再要收拾三小姐,还是避开郑表少爷吧。”
薛锦棠但笑不语。
对于郑执而言,薛锦莹才是他表妹,她不过是令他避之不及的人罢了,郑执高不高兴,关她什么事。
她要走出薛家,要想办法去京城,越快越好。
午睡起床,薛锦棠去看郑太太,人还没进门,就听到郑太太不满地数落郑执:“…让你对锦棠好一些,她才是你嫡嫡亲的表妹。你便是不听我的话,也该想想你姑母就只有锦棠这一滴骨血。你倒好,天天跟那一位小妇养的献殷勤,这大中午的怎么一去又是大半个时辰,八成又是合伙谋害我锦棠…”
“…好不容易休沐,倒有一半的时间去奉承小妇养的,你有空,怎么不来奉承奉承你亲娘。我十月怀胎含辛茹苦养大你容易吗?你爹去的时候,你也记事了,你当着你爹的面答应他会孝顺我,听我的话…”
郑太太人挺好,就是有些啰嗦,郑执耐着性子听了半天,偏偏还不能反驳,好的坏的都必须接受了。
薛锦棠不由对他生出几许佩服来,外祖父活着的时候也是这般爱唠叨,她总是不爱听,直接站起来走人,哪里会像郑执这样乖乖听着。
郑执也不算太傻,双手端了茶送给郑太太:“母亲,你口茶润润喉咙。”
说了半天话,郑太太的确渴了。
郑执就趁着她喝茶的空档解释:“母亲,你不要那般称呼…”
她话没说完,郑太太就把眉头一扬,郑执赶紧转了话头:“你不要生气,莹表妹叫我去是让我帮她买一些女学考试的书回来,跟锦棠无关。”
他随口一说,薛锦棠听了却是心头砰砰直跳。
她怎么就没想到女学,只要她能通过女学考试,顺利肄业,她就能进宫做女官。不仅可以回京城,还能接近仇人,报仇雪恨。
郑太太还在里面絮絮叨叨地说着,薛锦棠却什么都听不见了,只一心想着如何报仇。
“你既然能给那烂了心肝的东西买物什,也该给薛锦棠这个嫡亲的表妹买东西,你莫忘了那天你是怎么答应我的了。”
郑执抿了抿嘴角。
他那天只是说自己不会冤枉薛锦棠,并没有答应要给薛锦棠买东西啊。若是给薛锦棠买东西母亲就能高兴,他买又何妨?
只是薛锦棠这个人跟莹表妹不一样,买东西是小事,她若是认为他在暗示她什么…这也不是不可能,毕竟薛锦棠从前做过那样的事情。
等不到他的回复,郑太太冷哼了一声:“我不管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总之,你对那小妇养的如何,对锦棠只能加倍地好。若是锦棠真的瘦不下来,她跟沈家的亲事不成,她以后可不仅仅是你的表妹。”
郑太太眼中都是暗示。
不仅仅是表妹,还能是什么?
郑执有些心浮气躁:“母亲放心,我绝不仅仅当锦棠是表妹,定会视她为亲生妹妹。”
“我还有些事,先回房去了。”
郑执撩了门帘子,冷不防碰到薛锦棠在门口站着,他愣了一下,薛锦棠已经与他擦肩而过进内室找郑太太去了。
或许,薛锦棠只是刚刚到门口,并没有听到母亲刚才说的话吧,要不然她怎么会那么平静?
到了晚上,郑执沐浴过,正在擦身体,他的贴身小厮小满隔着屏风说:“表小姐来了。”
这个时候?薛锦棠这个时候过来做什么?
他匆匆船上中衣,又觉得不够工整,系好了腰带,外罩黑色氅衣,又用手将湿发梳拢扎好,这才走出内房。
“郑表哥。”薛锦莹站起来说:“我没有影响你休息吧。”
原来是莹表妹。
郑执松了一口气,道:“我并没有休息,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休息?”
当然是因为她听说有人力证薛锦棠没有撒谎,是真的落水了,怕郑执心里存了疙瘩,影响了他们兄妹的感情。
不过,她的担心多余了,郑表哥还是她的郑表哥,绝不会因为别人的三言两语就怀疑了她。
薛锦莹笑着说:“女学考试书籍五花八门,郑表哥对此又不甚了解,我列了个书单,郑表哥按着单子上列的书去买,也可以省了挑选的时间。”
郑执接了书单,送薛锦莹离开:“以后不急的事情,派个丫鬟来,或者等第二天也不迟。”
走到门外,薛锦莹突然说:“郑表哥,锦棠如今好了,我真的很高兴。以后,我再也不用蒙着面纱见人,不用顶替锦棠嫁入沈家,不用日日夜夜害怕被人戳穿真相受到羞辱。”
她没有带面纱,清秀娇美的脸庞上带着淡淡笑,一副解脱的样子:“你知道的,我只想找个如意夫婿一夫一妻过日子,哪怕清贫一些都是好的。现在,我离自己的梦想又更进了一步,真好。”
郑执叹了口气。
沈家富贵,据说那沈七公子乃人中龙凤,一表人才,若换了别人能替代薛锦棠嫁到沈家必然很高兴。可莹表妹却觉得是个负担。
所以薛锦棠醒了,她才会这么高兴。
只可惜,薛锦棠的肥胖是服药伤了脾脏所致,大夫说几乎没有瘦下来的可能。沈家嫡枝又怎么会愿意娶一个肥胖有疾在身的女子为宗妇?薛家为了不被退亲,八成还是会让莹表妹顶上。
郑执很想把实话告诉薛锦莹,看着她一脸的轻松又把话咽了下去。
罢了,且让莹表妹高兴一段时间吧,何必让她现在堵心呢?况且,那老大夫也没有把话说死,说不定薛锦棠还有一线康复的希望呢。
“走吧,我送你回去。”
薛锦莹大失所望。
之前薛锦棠昏迷不醒服了很多药,当时大夫说过可能会对脾脏有损。她跟大夫打听过,脾脏有损会导致肥胖,而且再也瘦不下来。后来薛锦棠醒了,痴傻了,越来越胖,她知道一定是脾脏有损所致。
薛锦棠一辈子都是个死胖子,想想她就觉得痛快。所以,虽然薛锦棠现在不再痴傻,她也依然不怕,沈家不会娶一个胖子的。
可据说这几天薛锦棠一直在瘦身,而且初见成效,她才真的慌了,来跟郑执打听消息。
若是薛锦棠瘦不下来,郑执一定会告诉她的。郑执没说,是不是意味着,薛锦棠可以瘦下来。毕竟当初大夫说的也不是特别肯定。
若薛锦棠真瘦下来了,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不,薛家最出色的小姐是她,沈家的婚事也是她的,薛锦棠只能是她的垫脚石!
薛锦莹咬了咬嘴唇,跟在郑执身边,边走边思量以后的对策。
郑执送了薛锦莹回来,就把湿发松开,准备睡觉,不料小满又跑过来说:“表小姐来了。”
郑执随手把湿发拢在耳后,一边掀帘子一边说:“可是忘了什么东西?”
门口站着的女孩子胖胖的,白白的,头发乌鸦鸦如上好的绸缎,正双手交叠端坐在椅子上,抬着头与他对视。
是薛锦棠!
郑执一手握拳放在唇边轻咳一下:“什么事情?”
薛锦棠暗暗摇头,这般披头散发出来见客,果然是小户人家的做派。她就是再胡闹,也不敢这般容貌出来见人,莫说外祖父会训斥她,就是她自己也接受不了。
薛锦棠只装作没看见郑执披散的头发,若无其事道:“我想请郑表哥替我带些东西。”
“带什么,你说吧?”
郑执言简意赅,觉得薛锦棠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连这样的小事都要跟莹表妹争抢。
“郑表哥帮我带几本女学考试的书回来,就买薛锦莹让你买的吧,你多买一份给我就行。”
郑执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买首饰钗环胭脂之类的东西,之前薛锦棠总是要他买这些东西,真不知她怎么会这么俗气。
不对啊,薛锦棠这么胖,她根本不能参加女学考试,那她买书做什么?
该不会是她下午听到了母亲的话,所以…
郑执想起薛锦棠定亲那天,他们也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顿时觉得心浮气躁。
“我知道,既然没有别的事,那我先走了。”
郑执急匆匆出门,走出大门口很远才想起来这是他自己的屋子。
夜里,郑执躺在床上,难以入眠。
薛锦痴傻之后,薛家怕沈家退亲,就隐瞒消息,说薛锦棠体弱要常年在别院养病。又对外宣布薛锦莹得了怪病,脸上不能见光,只能蒙着面纱见人。
这两年来,除了薛家西府的主子与心腹,其他人竟都没有见过薛锦莹的容貌。
薛老太太这样做的目的,就是让薛锦莹替代薛锦棠嫁入沈家。
这件事情,母亲与他都是知情的,母亲虽然不满,但薛锦棠痴傻是不争的事实,她也只能忍了。
因为心疼薛锦棠,母亲要郑执照顾薛锦棠一辈子。
他当时答应了。
薛锦棠醒了,他以为薛锦棠可以继续与沈家的婚约,不用他再照顾。只是没想到薛锦棠可能会一直这么胖,更没想到母亲竟然生出要他娶薛锦棠的念头…
若是薛锦棠无意,他自然可以打消母亲的念头,可薛锦棠本就对他有意,今天还跑到他的院子里来了,母亲想尽一切办法也会满足薛锦棠的。
薛锦棠的这样人嚣张跋扈、心思恶毒,与她说话他都觉得难受,何况是去娶她为妻,日夜相对?
郑执辗转反侧了一夜,明明休沐有两天,次日一早就找了借口提前回燕王府当值去了。
薛锦棠也没闲着,刚吃了早饭没多久,郑太太就让红姑来叫她,说是老大夫来了。
老大夫年纪大了,为人严肃,但是医术医德很都好,前几天他告诉薛锦棠,说她脾脏有损,瘦下来的可能很小,却愿意试一把。先让薛锦棠吃几副药试试,要是脾脏能补起来,就有两三分的希望了。
药吃了几天,能不能瘦下来就看老大夫怎么说了。薛锦棠把手伸过去让老大夫号脉,面上十分平静,心里却一直不停在打鼓。
她直直地坐着,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自己的动作会影响了老大夫的判断。
9.第二更:受辱
郑太太也很紧张,一会看看老大夫,一会看看薛锦棠。
前者老神在在,后者淡定从容,特别是薛锦棠,白皙柔嫩的脸上一派平静,菱角形的嘴唇微微翘起,得体又优雅。
郑太太看着她,紧张的心情不由就放松下来。
一刻钟之后,号脉才算结束。薛锦棠从容收回手,放下卷起的衣袖,抬眸看向老大夫:“怎么样?”
老大夫摇摇头,叹了口气:“纹丝未动。”
薛锦棠心里一凉,面色却还好:“辛苦您跑一趟了。”
她瘦不下来,可能要永远被关在这个别院了。
不过,她不会放弃的。
郑太太让红姑包了银子给老大夫,老大夫摆了摆手:“老生既然做了大夫,给人治病救人乃是本分,治好了病才能收钱,治不好病,不收钱。”
“不过,小姐的病也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这话是说还有希望。
薛锦棠豁然抬头,望向老大夫的目光里带了几分迫切。
老大夫捻着为数不多的几根胡须给薛锦棠指明了方向:“北平府名医辈出,圆融大师若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薛锦棠还未说话,郑太太就道:“圆融大师医术高超谁人不知?可是圆融大师四年前云游四方,早就音讯全无了。”
“可他的传人还在,圆净法师座下大弟子慧明僧人跟圆融法师学习医术多年,尽得其衣钵,若是他说你的病没有办法医治,那才是真的没办法。”
薛锦棠大喜过望。
她怎么忘了,自己现在的身份背后有一座大靠山,那就是北平府潭拓寺的圆融法师。
圆融法师是北平府公认的得道高僧,他博采众长、精通佛法,足迹几乎踏遍整个大齐,一手楷书丰腴跌宕、爽爽有神。莫说北平府,便是在整个大齐也是数得上号的饱学僧人。
除此之外,圆融法师还精通相术,加以生辰八字参考,百无一谬,令人惊叹敬服。
薛锦棠两岁那年在潭拓寺偶遇圆融法师,圆融法师为她相面,说她是少有的益命,天生旺夫,夫凭妻贵,若能娶薛锦棠为妻,则丈夫鹓动鸾飞,名扬四海。
这一批语令人震惊,更令人震惊的是圆融法师亲自到薛家收了薛锦棠为徒。虽然只是记名弟子,也足够让薛锦棠这三个字在北平府声名赫赫了。
薛锦棠之前能在薛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很大一定程度是因为圆融法师。
若是圆融法师还在,便是薛锦棠痴傻了,薛家也绝不敢这般苛待薛锦棠。
郑太太高高兴兴送走了老大夫,回来就拉着薛锦棠的手喜不自禁地说:“这可真是太好了,没想到慧明僧人这么有本事,圆融法师是他师伯,你该叫他一声师兄,想来他一定不会拒绝。”
他当然不会拒绝,小的时候明惠师兄还带着她玩过呢。她现在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她连出自己的院子都要跟王石斛家的汇报,现在说要去潭拓寺,王石斛家的会答应吗?
对于她出门的理由是为了治病这一点是万万不能说的。
养一个痴傻的废棋对薛家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可若是这个废棋不傻了,但又很胖又不想听从摆布呢?
薛锦莹若是知道她瘦不下来,做梦也要笑醒了。
幸好那老大夫答应了她会守口如瓶,只是郑执不见得能靠得住。
薛锦棠叮嘱郑太太:“舅母,没见到明惠师兄之前,我的病一定要保密。特别是表哥,千万不能让他被薛锦莹骗了去。”
郑太太也知此事重要,连连答应:“等他回来我就让他闭嘴,不许他见薛锦莹,他要是敢走漏风声,我就打断他的两条腿。”
舅母那信誓旦旦的样子,好像郑执不是她儿子,而是她的生死仇敌一样,薛锦棠见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打断两条腿有些过了,到底是我亲表哥,舅母您看在我的面子上,大发慈悲就打断一条吧。”
郑太太本来以为薛锦棠要劝她,听到后来也忍不住笑了,搂着薛锦棠心肝肉地叫了一通。
第二天中午,薛锦棠没有午睡,趁着下人都偷懒打盹,她悄悄出了院子,沿着林荫小道,一路朝别院侧门口走去。
多亏了这几天练五禽戏,虽然身体还是很肥胖,但是动作灵敏多了。也庆幸她的院子离侧门很近,她不至于太累。若是像大门那样远,没等她走到地方,怕就已经累瘫了。
这一路都特别顺利,没有遇到一个仆妇。
“哟,这不是我们四小姐吗?”略带尖锐的女子声音猛然响起,打破了午后的寂静。
薛锦棠回头,见薛锦莹蒙着粉色面纱施施然从路旁的林荫里走了出来:“锦棠,这大中午的,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也不带个丫鬟,你身子弱,万一受不住摔倒了起不来可如何是好?”
没了外人在,薛锦莹撕下了虚伪的脸皮,露出了狰狞的原貌。那句“身子弱”声音拉的长长的,眼中带着讥诮在薛锦棠身上扫动。
“不牢你费心,你管好自己吧。”
薛锦棠懒得理她,转身就要走,再拖延下去对她没好处。
薛锦莹本就是个没有机会也要创造机会陷害薛锦棠的人,眼下薛锦棠递了这么一个把柄过来,她又怎么会放过?
“那怎么行?”薛锦莹笑盈盈上前,一把拉住了薛锦棠的胳膊:“你必然是犯了痴症了,要不然怎么会一个人跑出来?”
“荷叶,还不快去请王妈妈来。”
荷叶应声而去,眨眼的功夫就跑出十几步外。
薛锦莹死死抓住了薛锦棠,得意地笑道:“好妹妹,安心等王妈妈来吧。”
届时不光薛锦棠受罚,薛锦棠身边服侍的人,就连郑太太都休想逃过去。要知道去年薛锦棠跑出来一次,老太太生生打残了一个丫鬟的腿,还说若再有下次,就不仅仅是丫鬟那么简单了。
薛锦棠看着薛锦莹,笑眯眯地问她:“薛锦莹,你高兴地太早了。”
说完,她扬起一只手,狠狠给了薛锦莹一个耳光。
薛锦棠趁薛锦莹惊怒交加之际,身子一歪,所有的重量都压在薛锦莹身上,重重地将她压倒再地,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打,嘴里还说着:“你身子这么弱,怎么也不带个丫鬟?”
薛锦棠出了一口恶气,心满意足而去。
其实,做个胖子有时候也是很有优势的。
回到屋子,薛锦棠一路走到郑太太房间,三言两语把话说了。
郑太太一边拿帕子给她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边夸她做的好,又让红姑给她倒茶。
薛锦棠刚刚接了茶,外面小丫鬟来报,说王石斛家的来了。
“你只管坐着。”郑太太眉眼飞扬好像要去上战场一般:“我去会会王妈妈。”
外面有荷叶伶牙俐齿的告状声,薛锦莹细细弱弱的哭泣声,王石斛就事论事的询问声,然而这些声音很快就被舅母气恼的声音盖下去了:“好你个小妇养的,果然黑了心肝,我锦棠一中午都在睡觉,连门都没有出,又怎么会去打你?”
“上次你陷害锦棠,今天又故技重施,打量我们锦棠没有人撑腰是不是?”
桌子拍的劈啪作响,舅母大声质问:“王妈妈,人证呢?物证呢?谁看见了,除了她们主仆一唱一和演戏之外,还有谁?”
“舅太太别生气,我只是过来问问…”
“问问也不行!”
“是老奴欠妥当了,不该听风就是雨,错怪了四小姐。”王妈妈息事宁人地道歉,不悦地看了薛锦莹一眼:“三小姐,还不快给舅太太赔不是。”
薛锦莹气得直哆嗦。
薛锦棠痴傻前,她是受过薛锦棠的欺负,可十回里头有九回是她故意挑拨,结果就是薛锦棠的名声却是大大地坏了。
薛锦棠痴傻之后,她收拾起薛锦棠就更容易了。
像这样挨打挨骂还要赔礼道歉的,她是头一回。
她委屈的不得了,可再委屈也得忍着:“舅母,是我错了,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跟锦莹一般见识。”
“摆着这一张委屈脸给谁看!”舅太太摆着手,如赶苍蝇一般:“滚滚滚,别再我门口哭丧,坏了我的运气。”
薛锦莹是真委屈啊,眼泪滚滚而落,转身走了。
郑太太撇了撇嘴,对王石斛家的说:“你看看,真真是没规矩,亏得还是老太太教养出来的呢,说出去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