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糙的大手才罩到“暗器”上,杜令宁就醒了。
四目相对,杜令宁怔了一下,胸脯处传来的疼痛与异样,让她立刻反应了过来,特别是那双大手,还捏了两下。杜令宁脑中“轰”地一声,抬手给了杜凌霄一个耳光。未等徐凌霄有所反应,她起身就跑了。
徐凌霄很迟钝,但是并不傻。而且男人在这种事情上,有着天生的本能。他傻傻地蹲在那里,黑黑的一张脸越来越红,越来越红。虽然看不出来,但是他脖子涨粗了,感觉脸上像有火在烧。
他…刚才轻薄了一个姑娘,亲了人家的嘴,还摸了、摸了人家的那个地方。
徐凌霄搓了搓脸,想想刚才的感觉,竟然有些回味。他这次是被他哥哥压回来相亲的,他从小混迹军营,根本不想男女之事,只觉得女人麻烦,原想着,过两天就偷偷跑回去的。可是现在,他突然就不想跑了。娶个媳妇,其实也还不错。
而杜令宁浑身湿透,闯进了薛锦棠的精舍。薛锦棠大吃一惊:“你这是怎么了?”
杜令宁冷得脸发白:“我贪玩,不小心落水里了。”
薛锦棠赶紧叫了知客和尚来,加了钱,换了个带卧房的精舍,让人给杜令宁太热水来。
杜令宁不要薛锦棠帮忙,说要自己洗,薛锦棠就到院子里跟和尚要了一身干净了女眷衣裳。
杜令宁泡在温暖的热水桶里,等身子暖和了才把上半身露出水面,胸前大大的五指手印格外刺眼,轻轻一碰,疼得她龇牙咧嘴。
“卑鄙、无耻!下.流的色胚!”她咬牙切齿低声咒骂,外面传来木鱼声,她又赶紧住了嘴,心里想着以后再遇到那个人,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不过那人的衣饰装扮,分明是个武将,她打过对方,地位也没人家高,只能…只能躲得远远的了。
“可恶!实在是可恶!”
等她洗好澡,薛锦棠过来,笑着说:“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了,回去你就要喝点药防止得了风寒。你再这里等我,我到明灯殿去供奉经文,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回去。”
薛锦棠捧着经文,在明灯殿门口竟然又遇到了纪琅,实在是未曾想到。之前她在别院,是纪琅陪着她抄写经文,等她抄写好了,纪琅就把经文送过来。
她死了,纪琅喜欢了别人,她不怨他,只是有些难受而已,毕竟纪琅没做错什么。没想到,纪琅还记得她之前的习惯,还会抄了经文送来。这一瞬间,她心里的难受释然了很多。
她已经死了,纪琅也该有新的生活。她垂了眼眸,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与纪琅擦肩而过,径直去了母亲的长明灯前。那里已经摆放着两卷经文了。
薛锦棠有些纳闷,怎么会有两卷呢?她取下一卷经文翻开,见是纪琅的字迹。又取了另外一卷经文,心里的疑惑不仅没有解开,反而更加糊涂了。这是她完全陌生的字迹,仿佛刚刚学习写字之人的字迹,这是谁写的?
薛锦棠想了一会,没想出什么头绪来,就把自己抄写的经文供奉上去,跪在蒲团上,闭上双眸,在心底暗暗与母亲说话。
日头渐渐高了,薛锦棠起身,见纪琅没走,反而折了回来,就在大殿里,也不知待了多久了。
“你是谁?”纪琅眉眼温润,仿佛带笑,此刻看薛锦棠的目光却有几分迷茫:“你跟薛夫人是什么关系?”
薛锦棠淡淡一笑:“我姓薛,之前受过薛夫人恩惠,今日特来祭拜。”
她这样微微一笑,纪琅的心竟忍不住跳了跳。这个人竟然这么熟悉,又有些陌生。他怀疑她是尾随他来的,却并不觉得生气,真是奇怪。
纪琅冲她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薛锦棠注意到他腰间挂着一块圆形的玉佩,不是她之前送给纪琅的那一块。她送的,纪琅曾经佩戴了七八年,自收到之日起就戴在身上,哪怕他从小童长成伟岸的男子,那玉佩已经小了,他也舍不得换下来。他说:“盈盈送我的第一块玉佩,我珍之爱之,要戴一辈子的。”
薛锦棠叹了一口气。过去了,都过去了,也该忘了。
回精舍的路上,突然多了很多和尚,好像在找什么人。薛锦棠上前去问询,和尚说:“承恩侯府的五爷,说有个小毛贼偷了他的玉佩,正在寻找呢。”
薛锦棠回去,把这事说给杜令宁听,她的脸一下子就白了:“锦棠,你得帮我!”她是个爽利的人,家里遭逢巨变,又从燕地来到京城,胆子小了很多,薛锦棠就是她的主心骨。
薛锦棠听了,简直啼笑皆非:“你别怕,我知道这里有个后门,我带你从后门走就是。”
杜令宁出了鸡鸣寺,如蒙大赦。心里将徐凌霄又是狠狠一顿臭骂,好个色.胚,占了她的便宜,竟然还栽赃陷害,倒打一耙。
“走吧,我们快回去,舅母还等着我们吃饭呢。”
两人挽着手回去,路上又遇到了纪琅,他骑着马,护着一辆马车。马车挂着流苏绣花的帘子,一看就知道里面是女眷。
薛锦棠跟杜令宁避开在路边,让他们先走,纪琅微微一笑,温润如玉:“多谢薛小姐。”
此时车内伸出一只纤纤素手,将车帘撩开,一个妙龄女子仰着头跟纪琅说话:“纪琅哥哥,是你认识的人吗?”
纪琅脸上的笑意立刻深了,他走近马车,靠近那个女子,低下头,十分温柔:“见过几次面而已,算不上认识。快放下帘子,仔细吹了风。”
薛锦棠看着车内的女子,瞪大了双眼,惊骇莫名。怎么会!她被汝宁公主害死了,一剑正中心口而死,怎么会还好好的坐在马车里?马车里的人是谁,怎么会跟之前的她长得一模一样?
薛锦棠脸色苍白,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
“锦棠!”杜令宁焦急地喊她的名字:“你怎么了?怎么了?”
65.冒充
纪琅本已走开, 听到杜令宁这样喊, 心中一动,就转回头来。那个女孩子姓薛,竟然也叫锦棠,跟盈盈同名同姓。
他策马走到薛锦棠旁边, 翻身下马:“这位薛小姐,你没事吧?”
薛锦棠就是乍然见到跟从前的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心神俱震,有些支撑不住,被杜令宁抱着喊了几声, 心智渐渐清明,已经好了大半。见纪琅过来了, 电光火石之间有了一个想法,立刻两眼一闭,装晕。
纪琅是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不管是路边的乞丐还是家中的小厮,但凡是见到旁人有难,他总是愿意伸出援助之手。
她晕了,纪琅绝不对不管不问。
不过她也怕吓坏了杜令宁, 装晕之前还不忘伸手捏了捏她,杜令宁知道她没有真晕, 稍稍放下心来。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却配合着紧张地喊她。
纪琅教杜令宁给薛锦棠按压穴位, 可杜令宁抱着薛锦棠, 根本没办法动手。事有轻重缓急, 纪琅顾不得男女大防,给薛锦棠按压虎口、人中。
薛锦棠幽幽转醒,脸色依然苍白,唇上一丝血色都没有,想站,却站不起来。
杜令宁都快急哭了:“这位公子,你好人做到底,送我们回家吧,我们住的地方离这里不远,不会耽误您太久的。”
薛锦棠软软靠在杜令宁身上,虚弱无力,张了张嘴:“不用麻烦这位公子了,我略歇歇就好了。”
这个女孩子故作镇定坚强的样子,实在是令人无法坐视不理。纪琅心里那种又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再次涌上来了。
他低声说了一句:“冒犯了。”然后俯下身,将薛锦棠打横抱了起来,送进了马车里。
纪琅对车里那个女孩子说:“盈盈,这位薛小姐身子不舒服,我们先送她回去。”
那女孩点头说好,目光落在薛锦棠脸上,极淡极淡地笑了。
薛锦棠上车之后脸色就好了很多,她靠在杜林宁怀里,一直暗暗打量对面坐的女子。她看了一会,闭上眼,捏了杜令宁一下。说来也巧,此时马车颠簸了一下,薛锦棠低低说了一个字“推。”
杜令宁顺势将薛锦棠推出去,她人就扑进了对方怀里。薛锦棠猛然被颠簸出去,身子不稳,就抓住了对方,又因为车的颠簸,没有抓牢,不小心把对方的衣服扯开了,露出大片雪白的胸膛。
“对不住,盈盈小姐。”薛锦棠虚弱地道歉:“我太失礼了。”
对方表情淡然,浅浅一笑,把衣服穿好:“不要紧,你也不是故意的。”
薛锦棠继续靠在杜令宁身上,闭目养神。她脖颈下面,胸脯上一点点,长了两颗痣,一大一小,仿若母女相依。这个人身上,没有。所以,她不是她,这个人只是长得跟自己很像而已。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要好好打听打听才是。
到了地方,薛锦棠下了马车跟纪琅道谢,纪琅交代了她几句,让她及时看大夫,不可落下病根,然后离开。
他是出于习惯使然,可落在马车里坐着的那个人眼里,实在是有些不是滋味。毕竟这几个月以来,纪琅只对她一个人好。
她不舒服,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她是假的。她并不是真的薛锦棠,她本名白怜儿,是七品小官家里的庶女,因为机缘巧合,被汝宁公主找来顶替薛锦棠的。
自打成了薛锦棠,她过上了人上人的生活,衣食住行,事事无忧。还有纪琅,对她百般怜惜,千般呵护,眼里心里只有她一个。她也认定了纪琅,一定要嫁给纪琅,将纪琅视为终身的依靠。
纪琅对人好,她也知道,坏就坏在刚才那个女孩子实在是太貌美,她一个女子看了都羡慕嫉妒,纪琅是个男子,怎么能不动心?
更何况,他刚才还抱了那个女孩子,这是从前都没有过的事。她是假的,实在没有安全感。
“纪琅。”白怜儿扯开车帘,对他甜甜一笑:“你到车上来,我有话跟你说。”
她笑得甜美,纪琅也回以笑容,毫不犹豫踩了马镫从马背上下来,上了马车。
“你要说什么?”他握了白怜儿的手,双目专注地看着她,十分温柔。
白怜儿咬了咬唇,小脸绯红,扑进他怀里,搂住了他的腰。
纪琅愣了愣,回拥着她,小声地问:“怎么了?”
“你刚才,抱了那个姑娘?”白怜儿仰起头,娇滴滴的埋怨:“她是不是比我漂亮?”
“怎么会?”纪琅笑了,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尖:“在我心里,谁也比不上你。”
两人离得很近,四目相对,车内气氛温馨甜蜜,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白怜儿羞涩一笑,微微阖了双眸。纪琅再次一愣,脸微微红了,缓缓低下头。就在他快要把唇落上去的时候,突然闻到她身上浓烈的脂粉香,又停下来:“盈盈,你还在孝期呢。”
白怜儿脸一白,赶紧坐好,放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
纪琅待她好,很好很好,就是不愿意跟她亲近。最多就是抱抱她,牵她的手,再进一步,他始终不愿意。这一点让她很担忧,什么时候真正成为纪琅的女人,她才算真正放了心。
她脸色不好看,仿佛受了惊吓,纪琅心疼,轻声哄她:“你别怕,等你出了孝期,我一定娶你进门。”
白怜儿微微点头,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回了汝宁公主府,立刻有人过来,笑容满脸接着白怜儿:“大小姐回来了。”
白怜儿脸上也带着笑,辞别了纪琅,去见汝宁公主。她恭恭敬敬,行的不是常礼,而是三跪九叩的大礼。
“又跟纪琅出去了?”汝宁公主神色慵懒,淡淡瞟了白怜儿一眼。
白怜儿心头发紧,忙道:“回禀公主,纪夫人已经同意怜儿与纪琅来往,只要怜儿能考上女官,就不阻止怜儿嫁入纪府。”
她是假冒的,汝宁公主知道,纪家人知道,只瞒着纪琅。纪夫人之前一直不同意,觉得她一个小官庶女配不上首辅大人的孙少爷。她苦苦乞求,天天去给纪夫人请安,极尽讨好之事,纪夫人总算松口,愿意给她一个机会。
好不容易摆平了纪夫人,难道汝宁公主又要来棒打鸳鸯了吗?
汝宁公主撇了撇嘴:“你跟纪琅怎么样,我不管。你考不考女官,我也不问。但是我交代你的事情,必须要办好,不要给我惹是生非。否则,我能让你在京城出现,也能让你永远地消失。”她说到后面,有三分的不耐烦,七分的狠毒。
“是。”白怜儿赶紧磕头表忠心:“您放心,我一定好好表现,争取劝说威武将军夫人。”
白怜儿的乖顺听话,让汝宁公主稍稍满意,她把脚伸出去,白怜儿赶紧跪着挪过来,给她捶腿。她不敢有丝毫埋怨,更不敢流露出丝毫不恭敬,只盼着明天恩录的试题下来,她考过了女官,就能早日嫁给纪琅,脱离这个火坑。
…
几天之后,郑太太带着薛锦棠、杜令宁来到平郡王府,府中的老嬷嬷领着几人去见郡王妃。
原来郡王妃是郑太太幼时的邻居兼好友,后来郡王妃进宫做了女官,郑太太嫁人。两人多年未见,却一直都有书信往来。
郡王妃容貌并不十分出众,却满脸喜气,一看就知道是个十分爽利的人。她并未摆王妃的架子,而是穿了家常衣裳,笑盈盈地等候着。
身份有别,郑太太忙跪下去磕头,郡王妃赶紧搀扶了起来:“阿枣姐姐,快起来,我们不讲究这个的。”
薛锦棠与杜令宁对视一眼,原来舅母的小名叫阿枣啊。
郑太太忙道:“王妃,礼不可废…”
“什么礼不可废!”平郡王妃佯怒道:“这里可没有什么王妃,只有你的小妹妹阿桔。你若是再叫我王妃,我可就生气了。”她们从小毗邻而居,就像是亲姐妹一样,连名字都相似。
郑太太见屋里没有旁人,就笑着喊了一声:“阿桔。”
平郡王妃眼圈一下子就红了:“阿枣姐姐。”
二人哭了一会,叙了离别之后的话,平郡王妃就招了招手,叫了薛锦棠跟杜令宁过来。
“这两个孩子长得真是好。”
特别是薛锦棠,红唇雪肤,实在是貌美。平郡王妃膝下只有一个儿子,见了薛锦棠二人,实在是稀罕。叫了丫鬟过来,给两人一人一套头面不算,还送了好几匹颜色鲜艳的上好妆花绸缎。
她一手牵了一个人,笑眯眯道:“快叫桔姨。”
薛锦棠与杜令宁从善如流,叫了桔姨,喜得平郡王妃见牙不见眼。
“阿桔,我之前托你打听考女官的事情怎么样了?”
平郡王妃摆了摆手,语气怅然:“这事怕是希望不大。”
“原本今年恩录的名额是给我的,我想着一定替锦棠留着,不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竟然被应天书院钱山长的夫人给抢去了。这个钱夫人六年前就得到过一次名额,当时她出的题目特别刁钻,竟然是要人去借栖霞寺的宝器,当年无人做到,所以恩录的名额被白白浪费了。”
“钱夫人今年出的题目比六年前稍稍容易些,说是她年少时有一位至交好友,却因她受人挑唆冤枉好友,致使好友含冤受屈不得不远走他乡。后来她知道自己错怪了人,就想着跟好友道歉,可惜好友如石沉大海,踪迹全无,她也懊悔了十几年。”
“就在两个月前,她的好友回来了,她去道歉,却被拒之门外,对方并不肯原谅她。于是她就说,谁能让她的好友接受她的道歉,原谅她从前的过失,她就把恩录的名额给谁。”
薛锦棠听了也皱眉,十几年的恩怨,岂是随随便便就可以解开的。旁人也不知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想做到的确不容易,但是也不能放弃,毕竟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不试试,谁知道能不能成功呢。
平郡王妃见薛锦棠微微抿了嘴,脸上有跃跃欲试的表情,就失笑道:“按说可以一试,只是不巧,前户部尚书薛计相家的孙小姐、如今汝宁公主府的大小姐她也要争取今年恩录的名额。”
薛锦棠听着,心头一震,脸上却只露出恰到好处的好奇:“这位小姐已经得到名额了吗?”
“还没有。”平郡王妃叹息道:“不过她的希望最大,因为钱夫人想要和好的那个朋友,不是别人,正是这位薛小姐的姨母,威武将军夫人薛氏。”
薛锦棠心神震荡,瞳孔猛然收缩,一时间心头涌上无数信息,她不敢露声色,只死死咬着牙关不说话,一边组织词汇一边平息心情。
平郡王妃还以为她是太过失望所致,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
郑太太揽着她的肩膀,笑道:“罢了,不能考女官就不能考女官吧。”其实她也不想让薛锦棠进宫,考了女官就能有个好名声,能博一个好的婚事,可是宫里太复杂,不适合薛锦棠。只是薛锦棠一直坚持,她又太疼爱她,只能依着薛锦棠。如今去不成了,郑太太心里也高兴。
薛锦棠稍稍平静了一些,面上还能维持得住:“桔姨,威武将军夫人就是薛计相的女儿吗?可是薛计相不是只有一个女儿吗?怎么还会有另外一个女儿?”
“你年纪小不知道,其实薛计相有两个女儿,长女做错了事,坏了薛家的名声,被薛计相逐出家门,从族谱上除名。这是薛家的丑事,大家都不愿意提,很多人都不知道,都以为薛计相只有一个女儿。”
平郡王妃道:“当年那件事都怪钱夫人,她污蔑威武将军夫人,害得她名声扫地,不得不离开京城,嫁了个低等的小兵。十几年过去,昔日的小兵屡立奇功,成为威名赫赫的抗倭将军,给薛氏挣下一品的诰命。如今人人都说威武将军夫人旺夫,谁还会提起当年的事情呢?威武将军夫人这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薛锦棠微微点头:“原来如此。”
没错,真的是姨母。外祖父不许家里提姨母,他却不知道,母亲偷偷跟姨母通信。或许,外祖父他老人家是知道的,只是抹不开面子,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不知道罢了。
她知道姨母名叫薛元芝,跟母亲长得很像。母亲跟姨母通信,会夹着她写给姨母的信,她还画过几幅画寄给姨母,姨母很喜欢她。
母亲去的突然,母亲过世后,她再也没有跟姨母通过信了。
就在前两天,看到那个假的盈盈,她还在纳闷,汝宁公主弄个假的她出来,目的是什么。现在,她知道了,姨母成为威武将军夫人,威武将军手握重权,汝宁公主不敢得罪。
姨母回京,发现薛家人都死绝了。汝宁公主刚刚跟程濂成亲,她就死了。姨母必不会善罢甘休。严重的,会跟汝宁公主正面抗争;再不济也会支持其他皇子对汝宁公主一系的人对抗。
汝宁公主背后靠着萧淑妃、吴王这两位大山。现在太子体弱,几位皇子你争夺我,吴王也不是善茬,正在积极拉拢朝臣。这个节骨眼上,淑妃与吴王是绝不允许汝宁公主与姨母、威武将军府交恶的。
为了稳住姨母,汝宁公主就弄了个假货来冒充她。好个汝宁公主,害死了她,还想拉拢姨母。她绝不能放任汝宁公主,更不能让姨母受人蒙蔽。
“桔姨。”薛锦棠起身,跪在地上给平郡王妃行了个大礼:“锦棠想跟威武将军夫人见面,请您引荐。”
“快起来,快起来。”平郡王妃连忙搀扶了薛锦棠,她笑着说:“你这孩子,何必行这样大的礼?我跟你说,今年万岁圣寿,圣上不欲大肆操办,就决定重修栖霞寺,今岁寿诞就在寺中举行。几日后,进行修缮大礼,内外命妇都要轮流去给万岁抄经祈福。我去打听打听,看看薛夫人什么时候去,到时候我们跟她一天去,你就能见到薛夫人了。”
“不过我要提前跟你说,薛夫人没有女儿,只有一个儿子,所以对妹妹留下来的这个外甥女格外疼惜。薛小姐因为丧母之痛,病了大半年,还失去了记忆,从前的人、事都不记得了,所以薛夫人更加怜惜她,连她亲生的儿子都要靠后一些。所以便是你见了,也不一定能成功。”
“我省的,但是我总想试一试,否则实在无法甘心。”
平郡王妃见她不服输,心里也喜欢,笑着说:“你既然想试试,桔姨一定帮你。”
薛锦棠再次拜谢平郡王妃,回到住处,她决定先给姨母写一封拜帖。
她死后重生的事情太过诡异,姨母绝不会凭着一封信就相信了她。她只是先写一封信,姨母看了她的字,一定会有印象,过几天再见面,很快就能把她跟信上的字对号入座,到时候她再慢慢寻找机会。
…
威武将军府,薛嬷嬷从门房收了一篮子的拜帖,让两个下人抬着,进了薛夫人的书房。
“这个钱夫人,实在是…”薛嬷嬷好气又好笑:“给夫人带来太多麻烦了。”
薛夫人是家中长女,小时候是被父亲当成男孩子养的,因此心性刚强与一般女子不同。这几天,因为钱夫人做的事,将她推到风口浪尖,每天都有很多拜帖,令她烦不胜烦。
不过整理拜帖的事情,薛夫人交给旁人不放心,拜帖再多,她也还是跟薛嬷嬷两个一一挑拣,以防真正有需要的人拜帖被错过了。
薛夫人冷笑:“她还是跟从前一样,想到一出就是一出,根本不会想想她的所作所为会不会给别人带来不好的影响。我已经说了此生与她老死不向往来,就绝不会跟她和好,她估计也知道,这样做,绝非为了跟我和好,不过是想告诉世人,她多么谦卑,而我是多么咄咄逼人罢了。”
“夫人既然知道,便顺水推舟原谅了她就是,明面上与她和好,让别人看看您的气度。之后,再不搭理她。”
薛夫人笑了笑:“这个主意挺好,但是我不会做,她要唱戏只管唱就是,我反正不会接腔。我倒要看看,我不理会,她该怎么下台。倒是你,怎么想起来要劝我?”
“是老爷,怕您累着了,让我来劝一劝。”薛嬷嬷道:“老爷的吩咐我已经做到了,夫人您不答应,这可不是我的错。只怕老爷心疼您,明天就要让表小姐来劝了。”
“谁劝也不行。”薛夫人道:“盈盈与我最贴心,绝不会学你这老货让我低头的。”
主仆二人相视一笑,低头挑拣拜帖。
她们都知道,薛夫人性格刚强,说一不二,不管谁来劝,都不会答应的。薛嬷嬷服侍薛夫人多年,自然了解自家夫人脾性。
“夫人,表小姐来了。”
薛夫人忙停了手,起身朝门口走,见外甥女人已经进来了,立刻扬起笑容,一把抓了外甥女的手,上下打量,温声细语问她,这几天怎么样,身子可好些了,饭吃的想不想,从前的事情可想起来了。
她对自己的儿子是非常严厉的,对外甥女又疼又怜惜,一腔慈母之心都投放到外甥女身上了。
白怜儿一一回答了,然后愧疚道:“从前的事情还是想不起来。”
“傻孩子!”薛夫人摸了摸她的头,爱怜道:“又不是你的错。你今天晚上留下来用饭,我让厨房做你最喜欢吃的八宝酱鸭。”
白怜儿抿嘴一笑,依赖地挽着薛夫人的手:“谢谢姨母。盈盈今天过来,除了想见姨母之外,还有一件事情要求姨母。”
薛夫人和蔼地笑了:“你想要什么,只管跟姨母说就是,怎么用上求这个字了?说吧,是什么事?”
她笑容亲切,白怜儿胆子就大了起来:“姨母,盈盈想求您跟钱夫人和好。”
薛夫人脸上笑容不变,与薛嬷嬷对视一眼。两人都以为是威武将军去找了白怜儿,所以白怜儿才来的。
“你这孩子。”薛夫人替她掸了掸衣裙上并不存在的灰,笑着说:“这是大人之间的事,你别参合。”
白怜儿却道:“姨母,盈盈求你了。”白怜儿跪了下来:“只有拿到钱夫人的恩录名额,盈盈才能考女官,才能嫁给纪琅。姨母,您就答应盈盈吧。”
她跪在地上,可怜巴巴的。
薛夫人并未像从前那样拉她起来,脸色冷冷的:“你看看你,哪有一点大家小姐的样子!为了区区一个纪琅,就要给人下跪磕头,我若是不答应呢,你就跪到死不成!你从前可不是这个样子的,现在怎么像变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