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慈皇后已经故去几十年,此次重新修葺庙宇,以展现后人对其的追思为主,还要告诉世人圣慈皇后活着的时候做的一些事迹。
薛锦棠设计了一副百鸟朝凤图,花纹绚烂,用的是青、蓝、紫这样的冷色调,用大片的金色去画凤头与凤尾,画好之后交给徐樱看。
徐樱一看就非常喜欢。冷色庄严,金色富贵,又端庄又华贵,配色明快大方,画工更是一等一的好。她当场就决定让薛锦棠来设计主要殿宇的底图与配色。
徐樱将一摞底稿与上色的图稿交给她:“你现在就去一趟庙里,将底稿交给负责此事的杜大人,看看他怎么说。”
圣慈皇后庙就建在芳华女学后面的山上,修葺事宜早在去年年底就已经动工,主要殿宇已经基本完工,就差没有雕梁画栋,涂漆抹色。次要的殿宇尚在修建之中。
薛锦棠上了山,一路来到圣慈皇后庙最后面的院落,院子里五间主房,四间厢房,有侍兵把手,疏朗严肃。
薛锦棠说了来意,见到了杜大人。杜大人接了图稿也没看,就说:“真是巧了,今天世子殿下就在这里,行不行,应该今天就能拍板决定,倒不用你再跑一趟了。”
在燕京,能被官员称为世子殿下,还这般毕恭毕敬的,除赵见深,绝对没有第二个人了。
薛锦棠愣了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
圣慈皇后除了是芳华女学的创始人,她还是大齐太.祖皇帝的发妻,官员们膜拜的元皇后,龙子龙孙们的老祖宗,所以修葺庙宇这样的大事,官府跟燕王府也势必会参与进来。
现在看来,赵见深还是这件事情的主要负责人。
杜大人带着她在庑廊下等着。天气已经很热了,透过帘子能隐约看到赵见深在跟回事的人说话,声音也断断续续传出来。不知道里面的人说了什么,赵见深是很不高兴的,他重重冷哼一声,让那个人出去。
帘子一掀,一阵凉爽舒适的风透出来,原来赵见深的房间里用冰了。走出来的那个人身穿官服头戴乌纱帽,满头大汗。
“知府大人…”杜大人拱着手上前问安,知府大人摆了摆手,让他不必,然后就走了。
原来他就是新任陈知府,陈牡丹小姐的父亲。
“谁站在外面?”范全走出来,眉头紧皱一脸的不耐烦。
杜大人知道今天这事怕是办不成了,不料范全脸色突然好转了:“进来吧。”
杜大人不明何故,战战兢兢进去了,薛锦棠跟在他身后也进去了。
“说吧。”赵见深还低着头:“什么事?”
他声音低沉沙哑,隐隐带着怒意,虽然没有刻意发火,却十分震慑人。杜大人跪下回话:“女学拿了一些图纸过来请您过目,若是可以就照着这种风格去画彩图了。”
杜大人跪着,薛锦棠也只能跟着她跪着。水磨石砖沁了冰的寒意,凉飕飕硬邦邦,跪上去一会腿就疼了。
杜大人不起来,她也不敢起来。从前她见赵见深多次,除了头一次,还真没有哪一次这么受罪。不知道是他生气了才会这么严厉还是他平时就是这样威严慑人。
“嗯。”赵见深揉了揉额角,不抬头:“呈上来吧。”
他等了一回,不见范全把东西拿过来,就抬起头,眼睛这么一瞟,见薛锦棠在底下跪着呢。
他起身走到薛锦棠旁边,从她手里接了图稿,轻声道:“起来吧。”
赵见深回到位置上,翻了翻图纸,问:“这一张百鸟朝凤是打算画在什么地方?”
杜大人没说话,薛锦棠忙说:“画在主殿五架梁中间。”
赵见深又问了几个问题,都是薛锦棠回答的,赵见深对杜大人摆了摆手:“你退下吧。”
“是。”杜大人应声退出去,范全也走出去了,不一会他又回来,端了一盏茶过来,放到赵见深的桌子上,再次退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凉意阵阵,薛锦棠一开始觉得凉爽,现在觉得有些冷了。
“你坐吧。”
薛锦棠坐了下来,赵见深看了一眼,又道:“这里有几张底稿颜色不对,你过来,重新画给我看。”
整个房间,只有一张桌案,薛锦棠就站在赵见深对面,低头俯身画画。
天气很热,薛锦棠从山下走上来,已经是香汗淋漓了,她身上的甜美的香味冲入他鼻腔,这滋味很美妙。
他想离她更近一些,可惜桌案太宽大了。赵见深站起来,低头去看,见她轻薄的衣衫贴在身上,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肢,小巧精致的翘臀,没有一处不美的。现在她半俯着身子,从他这个角度去看,刚好看到她微微低垂的领口,雪白娇嫩的两团…
那里风光独好,妙不可言,他站着没动,静静地欣赏,身子却可耻地有了反应。
48.亲近
赵见深默默调息, 压下心里的冲动。
前世他从小就中毒, 那方面不行, 一直软搭搭的从未体会过男欢女爱。跟薛锦棠认识之后,身体上奇妙的反应他一开始有些排斥, 现在越来越喜欢这种雄壮、一柱.擎天的感觉。
他是个男人,是个正常的、能给女人带来欢乐的男人。
男人在这种事情方面有着天生的本能, 赵见深又天赋异禀, 他能掌控自己的身体。等冲动慢慢平息,身体变得安静,他就站起身,走到薛锦棠身边, 俯身在她身边, 手臂几乎要贴着她的手臂。
“这里的颜色只能用蓝色吗?换青色试试。”
他贴得挺近的, 可并没有完全贴上。声音哑哑的, 低沉浑厚, 仿佛从喉咙深处发出来, 有着男人雄浑的气息。
薛锦棠想挪一挪,又觉得他只不过是公事公办, 自己挪一挪反而落了行迹。
她现在的模样是不错, 很有招蜂引蝶、吸引男人的资本, 可也要看是谁。赵见深位高权重、俊朗无比,他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绝不会用这种手段占自己的便宜。
她“嗯”了一声, 赵见深就站起来, 身姿笔挺,负手立在桌案变看着她画。那种压迫的、危险的气息没有了,薛锦棠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越发肯定刚才他是无意的。
薛锦棠很快就画好了,赵见深低头看了点了点头:“这样更好一些。”
薛锦棠征询赵见深的意见:“那庑廊下就以这个花纹为主,搭配千福流云图,贴了金粉为饰?”
“可以。”
薛锦棠又铺开一张纸,准备画飞檐翘角下的图案。
“茶水冷了。”赵见深捧了一盏,示意赵见深捧另外一盏喝茶:“歇一歇吧。”
“多谢殿下。”薛锦棠喝了茶水,再次低头作画。
天气炎热,刚走进来的的时候,屋中有冰很是凉爽,待久了身上有些凉浸浸的。她想早点画完,早点回去。
又一连画了三幅画,期间赵见深时而俯身在她一旁看,也有时候捉了画笔在她的画上调整。两人难免会有肢体碰触,薛锦棠尽量让自己忽略那种诡异感。赵见深却很是享受的。
他喊人进来续茶,又让薛锦棠喝茶歇歇,还端了一小碟点心进来。薛锦棠没吃点心,茶却要喝,伸手去端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茶盏被赵见深端走了。她想提醒赵见深端错了,话还没出口,赵见深已经喝起来了。既然他都喝了,她就更不能提醒了。
赵见深低低地问:“你怎么不喝茶?”
“民女…这就喝。”
薛锦棠无奈,端起了茶盏。
赵见深一边拿着茶盖轻轻撇着茶叶,一边喝了一口茶,茶水很香,却盖不过她留下的女儿香。
薛锦棠用了他的杯子,赵见深心情大好,他勾了勾嘴角,心满意足地去看薛锦棠。
薛锦棠抿了一口茶,嫣红的唇瓣上沾了茶水,亮晶晶的很诱人,她伸出粉嫩的丁香小舌舔了一下唇,赵见深喉头滚动,盯着她唇看了一会。他品尝过,他知道她有多香甜。
薛锦棠喝了茶水就要走,赵见深却指了指旁边的椅子:“你坐,我有话跟你说。”
“上次的事情,是我忘记了,你祖父没有找你麻烦吧?”
薛锦棠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原来他说的是供药的事情。
“没有。”薛锦棠摇了摇头。她跟薛老太爷有约定,薛老太爷就算不满也不会动她。只是薛锦莹办成了事,很是嚣张,虽然没有给她造成大麻烦,但是她像只苍蝇一样嗡嗡嗡也挺烦人的。不过这种事情她没必要跟赵见深说。就算真的有麻烦,她也不会让赵见深去替她解决。
“没有就好。”赵见深说:“本世子食言而肥了,这次欠你的日后有机会补偿给你。”
“殿下严重了。”薛锦棠赶紧站起来:“殿下能用薛家,那是薛家的福气;便是没用百草堂那也是很应该的。如何能算得上欠民女的。”
“你不必说了。我说出去的话从不收回。”他问:“给你十天时间,把底稿都画出来,十天之后你再来。”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薛锦棠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她应了一声是。走出来宋大人在厢房等着呢,只是厢房里没有冰,他热得满头大汗,见了薛锦棠跟见了什么似的,欢欢喜喜迎上来:“怎么样?”
“殿下觉得可以,现在可以画,十天之后我再过来。”
宋大人呵呵笑,上下打量了薛锦棠一会,说话的语气比刚才客气了很多。
…
十天时间不长也不短,薛锦棠画底稿,上色的事情交给其他人,如果不去上课,肯定可以在限期内完成。要是去上课,那就不一定了。
徐樱给薛锦棠放了十天假,就说她这几天不舒服,要卧床休息。还专门给薛锦棠拨了一个厢房,让她专心作画。
薛锦棠早出晚归的,一连忙了四五日总算把事情捋清楚,把那些本来不熟悉的人给融合好了,后面顺起来她才算闲下来。
这天傍晚她回来比之前略早一些,杜令宁心疼道:“今天可算是能睡个早觉了,这几天披星戴月的,你人都瘦了一大圈。这装病马上就要变成真病了。”
“从明天起就不那么忙了。”薛锦棠笑得满足充实。毕竟她也不算是白忙活。一开始她的确是为了能提前毕业才接了这件事情,可等真正参与进来,把彩画设计出来,那种成就感是前所未有的。
等圣慈皇后庙建成,她薛锦棠的名字也会被写在筑庙大典上的。一想到人人参拜的圣慈皇后庙有她的一份功劳,自豪感就会油然而生。
杜令宁见她虽然瘦了却神采奕奕、容光泛发,知道她是真心喜欢,心里替她高兴,也有几分羡慕。
“你这几天没去上课,来打探消息的人可不少。薛锦莹来了两趟、苏月儿来了五趟,我看这俩人都没安好心。”
说曹操,曹操就到,苏月儿来了。
杜令宁撇撇嘴,转身回自己宿舍了。
“锦棠,你身子好些了吗?”苏月儿进来,担心地看着薛锦棠,好像要从她脸上看出什么似的。
薛锦棠想了想,笑着说:“你别担心,我没有生病。生病是对外人说的,我这几天有别的事情,所以没来上课。你千万别告诉别人,要是徐先生知道了,她肯定要骂我了。”
苏月儿皱了眉头:“你胆子也太大了,这才刚刚入学你就这样逃课,徐先生骂你是轻的,要是劝你退学那就糟糕了。这件事情,你没告诉别人吧?”
“没有,这么大的事,我不敢说出去,只有杏枝、杜表姐还有她身边的丫鬟知道,然后就是你。”薛锦棠说:“你可一定要替我保密。”
“我肯定不会说出去,杜小姐也是嘴严的,就是不知道她身边的丫鬟怎么样。你再叮嘱她几句,真被人知道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你放心吧。”薛锦棠说:“我省得的。”
当天晚上,有几个女学生去找徐樱告状,进门就说薛锦棠装病逃课。还把杜令宁告了一状,说她身为课首,帮着薛锦棠欺瞒先生,她不配做课首。
徐樱沉了脸:“你们是说我选的课首不好,要听你们话重新选课首?到底谁才是先生?”
女学生们面面相觑,有个胆子大的上前说:“当然您是先生,我们不是质疑先生,只是发现了问题就来禀报先生,该如何处理,自然是由先生定夺的。”
“你们发现了事情就该去找课首,让课首来跟我说。”徐樱道:“薛锦棠请病假的事情是我同意的。她的确不是生病,她是在忙圣慈皇后庙的事情,她画的彩画图很得杜大人喜欢,杜大人让她来画主殿的彩画。你们有告状的功夫,怎么不好好学画画呢。”
徐樱放了话,让她们不许走漏风声,谁说出去就开除谁。女学生们个个蔫吧了,对薛锦棠只有羡慕嫉妒的份,想套近乎又碍于徐先生的话不敢来。
十天时间转眼就到了,这一天刚好女学放假,学生们回家,两天之后再回校上学。
薛锦棠清早拿了图纸上山去见赵见深,路上凉爽,她走得很快,不一会就到了。
赵见深把图稿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这一次他很好说话,一张也没让薛锦棠改。
薛锦棠松了口气,就要下山。赵见深也要下山,两人一起出了门。
杏枝竟然在门口等着,薛锦棠让她在女学里等着,见她也上了山,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
“小姐,三小姐没等咱们,她坐了马车先走了。”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薛锦棠说:“不要紧,我们租一辆车子就是。”
赵见深听得真真切切,他说:“我送你回去,正好有事跟你说。”
两人沿着山间小路走,不知名的小花芬芳摇曳,山林间鸟语阵阵,环境清幽。杏枝与范全远远落在后面,这一男一女郎才女貌,看着十分登对。两人在山间漫步,竟有几分游山玩水的感觉。
赵见深提议:“我们走那条路吧。路上很热闹,估计你还没来过。”
薛锦棠两次上山,走的都是女学那边的路,听说还有另外一条路,也有些意动:“但凭殿下做主。”
山路两边有人摆摊售卖小食、算卦抽签,有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婆子捧了木箱子过来,笑吟吟道:“公子,你家娘子甚美,给她买支钗吧。”
49.挑明
婆子满脸堆笑, 两只眼睛骨碌碌乱转, 有着小本生意人的精明。
薛锦棠客气地拒绝:“我们不是夫妻,不需要买簪子…”
婆子抿嘴笑,打断了薛锦棠的话:“现在不是,很快就是了。小娘子不用羞臊, 男欢女爱,天经地义。要不是未婚夫妻,你们俩人又怎么会单独出来?婆子我不说阅人无数,见识的人也不少了, 你与这位公子年岁相当,容貌匹配, 是天作之合。”
她越说越不像话,薛锦棠不喜欢听,想走,她又抱着箱子拦着,一副不买簪子就不让走的架势。
薛锦棠扯下荷包,准备掏钱买支簪。买了就走,省得听她胡言乱语。
“就这支吧。”赵见深随手拿了一支芙蓉簪:“后面会有人给你钱的。”婆子这才让开, 笑嘻嘻说了一大堆诸如白头偕老举案齐眉早生贵子这类的话。
走了十几步远,薛锦棠才低声抱歉道:“乡人粗鄙, 扰了殿下清净。”
赵见深笑了笑:“无妨, 她也是为了生存。”
两人继续朝前走, 这一路上, 遇到的成双成对的青年男女可真不少。太.祖皇帝与圣慈皇后伉俪情深, 从乡野农夫到君临天下,太.祖身边只有圣慈一位妻子,真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佳话。成亲前要先来祭拜圣慈皇后,也是大齐的习俗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女子娇艳无比,男子器宇轩昂,收到了不少或羡慕或嫉妒的眼光。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薛锦棠觉得这条路格外的漫长,比之前上山那条路要长多了。
等到了山脚下,薛锦棠已经满头大汗、两脚酸软了。赵见深见她香汗淋漓,就要到山脚下凉茶铺子歇脚。
凉茶铺子里摆了三张八仙大桌子,每张桌子配四个大长凳子。卖凉茶的老俩口白发苍苍、身材佝偻,衣衫很旧却浆洗的发白。
老翁精神矍铄招呼两人坐下,老妪笑容满面端了两碗茶来。
老翁呵呵笑:“后生,你好不解风情。既然跟小娘子出来,为何不坐到小娘子身边?”
赵见深身份尊贵,两人进来是赵见深先坐,薛锦棠坐在他旁边下手的长凳子上。
“老丈,您老人家误会了,我与这位公子并非您说的那种关系。”
“既然不是,为什么穿了同样颜色的衣裳?”老翁笑眯眯的看了老妪一眼:“当年你老阿婆心里头有我又不敢说,就穿了跟我同色的衣裳来跟我拜圣慈娘娘,我当时还不明白哩。就跟这位后生一样呆呆愣愣的,还是有人跟我讲了我才知道。”
薛锦棠后知后觉的发现,两人今天都穿了雪青色的衣裳,赵见深的颜色略深些,她身上的颜色略浅一些,咋一看上去,好像是约好的一般。
赵见深盯着她看了一会,眼中意味莫名。
薛锦棠的脸皮一下子就滚烫,她低声道:“殿下,这是巧合。”
“嗯。”赵见深点点头:“我知道。”
薛锦棠见他没有怀疑,也没有生气,知道他是相信了,松了一口气,端了茶喝了一口。
“后生,你下山的时候遇到买钗的王婆子了吧。当年你老阿婆就是串通了王婆子故意让我买钗给她,不买不让走。”
薛锦棠嘴里含着一口茶水,吐也不是,吞了也不是。她费了好大的劲,将茶水咽了:“老丈,我们真的不是。”
老翁用那种“是不是我心里清楚”的语气说:“小娘子不必害臊,这位后生心里也是有你的,要不然他也不会买了王婆子钗了。你看他一直拿手里,是想给你戴,没有机会呢。”
“后生,你既然买了钗,还不赶紧给小娘子戴上。”
赵见深就捏了钗,扶了薛锦棠的发髻,给她戴上了。
“我们走吧。”
薛锦棠实在不想待了。
赵见深先上马车,杏枝就拉了薛锦棠的袖子,低声问她:“小姐,卖钗的王婆子、卖凉茶的老翁,都不是你安排的吧?”
“你胡说什么!”薛锦棠一向好脾气,也被她弄生气了:“我岂是那种人!”
她从杏枝手里把袖子夺回来,怒气腾腾朝前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
一个逼着人买钗,一个逼着人给她戴,两人话里话外明示暗示的…
她现在说不是自己安排的,赵见深会相信吗?
信不信随他,她要是不解释一番,实在是难受。
薛锦棠上了马车,张嘴要解释,赵见深道:“陈广志跟薛家有亲吗?”
他冷眉冷眼的,语气凝重还带了几分审问。
薛锦棠想了一下才想起来陈广志就是新任的北平知府,陈牡丹的爹。因为他语气冷峻,薛锦棠觉得可能没什么好事。
“薛家跟陈家没有亲戚。”薛锦棠斟酌着说:“陈知府身边的姚师爷是薛锦莹的舅舅。”
赵见深笑了笑:“陈知府要倒霉了。今科院试他倒卖考题,院试张榜之日,就是陈知府成为阶下囚之时。”
薛锦棠想起前任知府乔装打扮出现在潭拓寺的事,知道这涉及到政治斗争,不是她能过问的。
“多谢殿下告知。”
既然陈知府要倒了,薛锦莹也蹦跶不了多久了。
马车停了在贫民区一家善堂门口,薛锦棠下了马车,挺诧异的。慧明师兄走的时候,跟她说过,让她有空就多照拂这家善堂,她每隔半个月就会来一次,月例银子基本都拿来给善堂买粮食了。这事她从没跟别人说过。
“慧明和尚临走之前拜托我照看这善堂。”他看着薛锦棠说:“还有你。”
他眼眸深深定在她脸上,薛锦棠觉得不适,清了清喉咙:“谢谢殿下。”
赵见深笑了,这笑容很暖,带了几分意味莫名。
薛锦棠陡然想起今天下山遇到的事情,刚想解释,赵见深招招手,从范全那里接过一沓银票给她,说:“你去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薛锦棠只得恭恭敬敬目送他离开。心里想着这个误会怕是很难澄清了,赵见深估计真以为她觊觎他。
薛锦棠叹了一口气,跟杏枝一起把银票兑成碎银子,派给善堂里的人。
回到薛家,先去拜见薛老太太,薛老太太眉开眼笑,拉着她的手说:“跟你说一个好消息,杏枝这丫头有大喜了。”
薛锦棠不动声色:“不知道祖母说的是什么喜事?”
薛锦莹语笑嫣然:“丫鬟能有什么喜事,自然是终身大事。”
薛锦棠也笑:“祖母要给杏枝说亲吗?”杏枝对她忠心耿耿,早就对她吐露过心声,她要给别人做平头娘子,绝不做妾。
“是姚太太看上了杏枝,指明要让杏枝去给姚师爷做二房。不是做通房丫鬟,只正正经经的二房太太。”
薛老太太道:“上次供药,姚师爷出了很大的力,我们一直没有谢人家,没想到姚太太竟然看上了杏枝。还说要正正经经地花轿抬过门,绝不委屈了她。你祖父已经答应了。”
她喟然道:“杏枝受的委屈我都记着,一直想着给她说一门好亲事。这回好了,解决我一桩心事,杏枝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薛锦莹嘻嘻笑:“四妹妹,杏枝跟了姚师爷,生下的孩子就是正经人家的少爷,实在是好得很。你可千万别舍不得。”
这个杏枝懂药,又有拳脚功夫,好几次都坏了她的事,是她的心腹大患。收拾不了薛锦棠,那就除了杏枝这个眼中钉,肉中刺。
“只要杏枝同意,我有什么舍不得的。”薛锦棠对薛老太太说:“那就把婚期定在八月底吧,还有不到两个月,我把手上的事情忙一忙,也好让杏枝准备嫁妆。”
院试张榜在八月二十,拖过八月二十,姚师爷就自身难保了。
出了门,薛锦莹追上来,得意道:“祖父已经把杏枝的卖身契送到姚家去了。莫说给你两个月的时间,就是两年,也是枉然,薛锦棠,你好好给杏枝准备嫁妆吧。”
薛锦棠瞥了她一眼,心里想着姚师爷的靠山都要倒了,可笑她还不知道呢。
回了房,薛锦棠安慰杏枝:“放心吧,有我在,谁也动不了你。”
两天后薛锦棠回了学校,徐樱跟其他画工把次殿的彩图底稿画好了,她拿了底稿上山上圣慈皇后庙,赵见深不在。宋大人跟她说:“殿下说让薛小姐去燕王府见他。”
这一次她坐的是宋大人安排的马车,这一来一回的,她到燕王府已经是傍晚了。
赵见深先陪着她吃了晚饭,然后两人再移步到书房说话。薛锦棠先说了杏枝的事情:“…不知道到时候方不方便把杏枝的卖身契拿回来?”
“可以。我拿到后派人送给你。”
这种事情对于赵见深,不过是举手之劳。
“多谢殿下。”她微微欠了欠身子,灯光照在脸上摇曳,她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扇子般的阴影,巴掌大的小脸愈发小了,粉嘟嘟的红唇、小巧白皙的耳垂也越发的显眼。
书房里灯火通明,赵见深神情惬意,他接了底稿放到一边:“这些你都看过了吗?”
不知道是不是灯火的原因,赵见深的眼神格外的亮,格外的专注,薛锦棠觉得有人异样。
“都看过了。”
赵见深站起来,走到她旁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觉得有需要改的吗?”
她坐在椅子上,他站在她面前,高大的身躯将所有的光都遮住,她看不清他的神色,却能听到他的呼吸。
距离太近了,薛锦棠觉得很不舒服。
“没有。”她硬着头皮,让自己忽略那种不适感:“民女觉得都挺好的。”
赵见深声音哑哑的:“你觉得好,就好。”声音里暧昧的含义让薛锦棠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
好在赵见深很快就退了一步,薛锦棠忙站起来:“殿下若是没有旁的吩咐,臣女就退下了。”
“不忙。”赵见深脸色藏在阴影里:“我这两天画了一副肖像画,就在里间的书桌上,你帮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