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妈妈这般未经通传就急匆匆跑进来,是非常失礼的,顾老夫人就皱了眉头,想出言训斥但是又不记得这个人是谁。
顾婉容忙说道:“老太太,这是孙女院子里面的管事妈妈,鲁妈妈。”
顾老夫人想到蓁院如今一团糟,跟这管事妈妈逃不了干系,就冷着脸问道:“鲁妈妈,你来的正好,我有话问你!”
鲁妈妈听顾老夫人语气不善,想抬头看看顾老夫人,又不敢,只好低着头跪在地上回答道:“老太太尽管问,老奴必定知无不言。”
鲁妈妈已经想好了,待会如果老太太问起珠花的事情,她就说是六小姐性子太跳脱了,非要嚷嚷着要珠花,而且还不听劝,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六小姐就跑到老太太的院子里来了。
“你既然是蓁院的管事妈妈,怎么把蓁院管的乱七八糟,六小姐今天一个上午连口热茶水都没有喝上。”老太太说着,语气中就带了几分质问。
鲁妈妈万万没有想到老太太问的居然不是珠花,而是蓁院的庶务,一下子就懵了。
“这个…这个应该不会吧!”鲁妈妈有些不知所措。
“小姐有没有用餐,难道你竟然不知道?”顾老夫人见鲁妈妈的样子,心中越发觉得这才奴才可恶:“你这管事妈妈究竟怎么当的?”
“老太太息怒”,顾婉容忙跪下来说道:“鲁妈妈儿媳妇这几天刚刚生了孩子,鲁妈妈跟四太太告了假,白天要回去照看她儿媳妇跟小孙孙,只在晚上落钥的时候才回来,蓁院的事情,鲁妈妈大抵是不知道情况的。”
听了顾婉容的话,鲁妈妈连连点头:“都是奴婢疏忽,没有照看好六小姐,让六小姐受委屈了,是奴婢的错,奴婢愿意受罚。”
顾老夫人听了,摆摆手让她们起来,说道:“既然事出有因,那就不是鲁妈妈的错了。只是以后,若再出现这样的事情,我可不会轻易饶恕了。”
“是、是,以后再也不敢疏忽了”,鲁妈妈嗫喏着站在一边。
“鲁妈妈走的时候,把院子里面的庶务全部交由夏冰姐姐打理了。”顾婉容看了鲁妈妈一眼,然后慢腾腾的说道:“夏冰姐姐的老子娘,原本是四太太身边的老人,自然尊贵些。到了蓁院,她心中或许觉得委屈也未可知。”
鲁妈妈听顾婉容这么说了,也不得不硬着头皮接着往下说:“我走的时候,院子里的庶务的确是交给夏冰了,她是四太太安排进来的,奴婢觉得她比较稳妥,所以这才放开手的。”
顾老夫人听顾婉容说起了夏冰,然后又说到了四太太,心中大抵有数了:这么说来是夏冰不服管教了,所以才把蓁院弄得乱七八糟的。
一会的功夫,周妈妈已经从蓁院回来了。
“回老太太,果然如秋棠说的那样,除了一个看门的小丫头认真些之外,茶是冷的,花也没有人浇水,有的在睡觉,有的在打盹,有的在玩笑,至于大丫鬟夏冰跟二等丫鬟春露据说是去了四太太院子里。”
顾老夫人这一听,皱了皱眉头,说道:“除了那个看门的小丫鬟,其他人全部都绑了,每人各打十大板子。”
这话一出,在场的几个人脸色全部都变了几变。
饶是顾婉容早就准备,可是也没有想到顾老夫人上嘴皮碰下嘴皮就要打板子。
而鲁妈妈则是暗呼庆幸,万幸今天六小姐帮自己说话,否则这十板子下去,自己就算是不死也要去半条命。
周妈妈听了也是心头一凛,没有想到老太太居然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给她们留。
顾家治下一向以宽松结合,外院的小厮不懂事打板子是常事,而内宅多是姑娘媳妇子,所以一般不动板子,没有想到一向宅心仁厚的顾老夫人这一次居然动了这么大的怒。也不怪顾老夫人生气,这些人太不懂得上下尊卑了,六小姐再不堪,也是主子。若是这一次,不狠狠的惩罚她们,以后还会有人有学有样,那顾府岂不是就乱套了。
“等一下”。
周妈妈刚准备出去,就听见顾老夫人叹了一口:“今日要去礼佛,还是不要动板子为好。”
她看了顾婉容一眼:“今天的事,说到底也是为了容姐儿,为着她,打杀了那些人,也不大吉利,板子就算了,就当是为容姐儿积福了吧!”
“就是因为顾家治下宽容,才纵得这些奴才无法无天”,顾老夫人话锋一转:“这些奴大欺主的东西,既然她们不服管教,那顾家也不用顾念什么情分了,全部绑了,堵了嘴丢到柴房去,让顾大找人牙子来,全部发卖了吧!”
周妈妈领命而去,一拨人直接去了蓁院绑人,而另外一拨则去了四太太的院子。夏冰果然是在四太太院子里面,众人二话没说,直接绑了夏冰跟春露,她们还没有来得及嚷嚷,就被堵上了嘴。
夏冰是四太太黄氏陪房大丫鬟的女儿,那陪房丫鬟嫁给了顾府庄子上的一个管事,虽说这些年不在黄氏身边服侍,但是从前的情分还在的,因此,夏冰在府中也是有几分脸面的。
顾老夫人直接绑了夏冰,连声招呼也没有打,黄氏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她让人去打听了才知道,这事情跟顾婉容有关系。
“这个孽种,果然不让人省心!”黄氏恨恨的诅咒了一声。
“四太太,不仅是夏冰,蓁院里面的丫鬟大部分都被发卖了,老太太还亲自将屋里的丫鬟拨到蓁院呢。”
四太太黄氏听了大吃一惊:“怎么会这样?莫非咱们之前的盘算的被老太太知道了?”
“应该不会的”,黄妈妈摇了摇头。
“那孽种居然敢谋害我明儿,一日不除去她一日难消我心头之恨。她占了四房嫡长女的名头,明儿就要永远屈居她之下。现在老太太又把人全部发卖了,那咱们的计划岂不是落空了吗?”
“四太太,您别着急,鲁妈妈还在呢!”
“此话当真,鲁妈妈没有被发卖?”
黄妈妈安抚地说道:“自然没有,那丫头那么依赖鲁妈妈,怎么舍得让鲁妈妈走。”
“那就好,那就好”,黄氏听了松了一口去:“只要鲁妈妈在,咱们就能成功,到时候保准让老太太彻底厌恶了她,等她到了咱们手上,哼哼…”
黄氏没有说话,却露出了一个阴测测的笑容。

第9章 继母黄氏
顾家老夫人几句话就平定了蓁院的风波,让顾婉容不禁定了心神。
看来,在顾家她想要生存下去,必须抱紧顾老夫人这棵大树。
该怎么抱呢?
她还没有来得及思考,就听见坐在最前首的大夫人笑着跟顾老夫人打趣:“…果然老太太最最疼孙女,冬雪跟喜鹊两个丫鬟被老夫人调、教的水葱一般的人,就这样给容姐儿,老太太真是舍得。”
顾婉容屋里的丫头大部分都被发卖了,顾老夫人就拨了冬雪到顾婉容院子里做一等大丫鬟,喜鹊做二等丫鬟。
“不是我舍得,而是容姐儿屋里实在乱糟糟不像样”,顾老夫人突然拉下了脸:“怎么说也是顾府的小姐,万万没有让奴才爬到主子头上的道理。”
大夫人听了,心头一颤,忙说道:“都是媳妇疏忽了,没有照顾好容姐儿。”
长媳程氏,是程国公嫡长女,嫁到顾家这么多年,侍奉公婆尽心尽力,跟妯娌之间相处也甚是融洽,对待晚辈也是和煦可亲,顾府上上下下没有不敬爱她的。
顾老夫人自然不愿意长媳在众人面前落了面子,就说道:“你虽然管家,但是只能抓大处,万万没有你时时处处事必躬亲的道理,再说了,容姐儿是四房所出,虽然是你在管家,但是也不好管到弟媳妇院子里。”
言下之意,是对四太太不满了,这话一出,几个媳妇都低头不言。
过了好半晌,二媳妇陶氏轻轻咳嗽了两声。
顾老夫人回过神来:“太医不是说了让你卧床静养吗?怎么又起来了?”
“儿媳身子不中用,平日不能侍奉在老太太身边已然十分愧疚,现在老太太要出门礼佛,一去便是三个月,儿媳无论如何也要相送才是,否则儿媳心中怎能过意的去?”
二夫人陶氏出自江南名门世家,性格模样皆是一流,可惜身子却是不好,一年里头有半年是要卧床休养的,看着她如此虚弱,顾老夫人嗔怪道:“你好好保养自己,不让老二为你担心,不让我挂念,这才是你最大的孝心呢!”
“是”,二夫人站起来虚弱地说道。
老夫人又问了三儿媳:“慧姐儿前几天跑肚儿,现在可好了?”
“回老夫人,都好得差不多了,只太医说还需要静养,她听闻老夫人要出门,缠着要来送送老夫人,儿媳实在是被她缠的没有办法,就让下人抬了肩舆。”
“嗯”,老夫人点点头,说道:“你们都是孝顺的,这大热的天,居然还把孩子也带过来了,瞎折腾。既然如此,就把孩子们都叫过来吧!”
三个儿媳妇,顾老夫人一一问过,唯独没有理会四太太黄氏。
黄氏也不觉得尴尬,她现在满心满意想的,都是呆会如何跟老夫人开口说夏冰的事情。
夏冰的老子娘虽然在庄子上,离她远,但是她与娘家来往,几乎都是通过他们夫妻二人来传递消息。
夏冰这个丫鬟,她无论如何也是要保下来的。她是继室,是填房,这让她矮人一头,但是却无妨她在府中的地位。因为她是已故的太夫人做主抬进来的。虽然太夫人已经不在了,但是她已经为顾府生了一个女儿,老夫人就算不喜欢她,也万万不会在众人面前打她的脸。
就凭着这一点,黄氏就敢肯定,夏冰她一定可以保下来。
随着帘子挑开,顾婉容就看见一众跟自己平辈的兄弟姐妹进了正堂。
还没等她们拜下去,顾老夫人就连连说道:“快起来,快起来,这么热的天,你们居然都来了。哟,我们珂小子也来了!”
四岁的顾珂是长房庶出,一直养在大夫人名下,他如今是顾府最小的孩子。他吃的胖乎乎的,脸上肉嘟嘟的,今天他穿着薄薄的夏装,让人一见就想笑。
随着顾老夫人一喊,他就甜甜腻腻的喊了一声:“老太太…”
然后跑着扑到顾老夫人怀中。
老夫人把他抱起来,然后一抬头,才发现少了一个人。
“明姐儿怎么没来?”
“回老夫人,明姐儿身子不大爽利”,四太太黄氏连忙说道:“自上次落水之后,明姐儿身子一直没有好全。”
顾老夫人听了这话,就不大高兴。
堂堂侯府,姐妹两个为了一个发簪大打出手不说,还弄得一个头破血流,一个落入水中,若是传了出去,旁人只会说,顾府的小姐们眼皮子浅,为了一个发簪就忘了姐妹情分。
更难听的,甚至会说顾府教养有问题。
所以这件事情,顾老夫人下了封口令,严禁家中的人再提这件事情,对外只说两姐妹感染了风寒。
没有想到黄氏今天当着众人的面大大咧咧地说了出来。
“七妹妹不是感染了风寒卧床休息吗?什么时候又落水了?”四小姐顾晚晴听了,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四太太黄氏。
“快别胡说,你七妹妹好好的,何曾落水来?”二太太忙扯了扯女儿的袖子。
四小姐顾晚晴听了越发糊涂,小声的嘟哝一句:“是四婶婶刚才说的呀!”
“你听错了,没有的事”,二太太用眼神制止了女儿,并冲她摇了摇头。
顾老夫人看了一众儿媳、孙子孙女一眼,然后缓缓地说道:“既然明姐儿身子没有养好,就不要让她出去了。她得的是风寒,就算你不怕她落下病根,也要防着她传染给别人才是。”
黄氏听了面色一僵,她这才想起来,顾婉明昨天还去了平江伯府上。
“钟夫人不是外人,而且夫君也说明姐儿跟着钟夫人能学到诗书礼仪,是好事。”
“七妹妹是跟着钟夫人学诗书礼仪吗?”顾晚晴连忙问道。
“自然是的”,说起女儿,黄氏的脸上显露出骄傲的神情来:“钟夫人说我们明姐儿有灵气,收了我们明姐儿做学生呢!”
众人听了,都微微有些吃惊。
平江伯夫人钟氏,娘家是山东望族,诗书礼仪之家。而钟氏自己也是大晋朝赫赫有名的才女,是京城红袖女子学院培养出来的头一位走上金銮殿,被皇帝嘉奖过的女子。
前两年,曾传言她想收学生,许多名门千金想拜在她的门下,都被她一一拒绝了,没想到她居然会看中顾婉明。
“四弟妹,您说的是真的吗?”三太太有些不敢相信:“钟夫人可是连郡主都拒绝的了,怎么会看中明姐儿?”
三太太的问题,众人心中都想问,只是没有表现的那么露骨罢了。
此刻三太太问了出来,少爷们还好一些,几位小姐、夫人都望向黄氏,等着她的答案。
“自然是真的”,黄氏的头昂的高高的,脸上露出与有荣焉的表情:“明姐儿小时候就很讨钟夫人喜欢,端午之前我跟她一起去她外祖家,又遇见了钟夫人夫人,明姐儿就去她家玩了半天,回来的时候,她就拉着明姐儿的手,说喜欢明姐儿长得好看人又聪明。”
“后来怎么样了?”三太太问道。
“后来…后来明姐儿身子就不大好,前几天她突然让人送了信来,要明姐儿抄几篇东西给她瞧瞧。她瞧了之后直夸我们明姐儿是个才女胚子,还说要收明姐做学生。我想着这是好事,就跟夫君商量了一下,夫君也说好。前几天开始,明姐儿就跟着她学习了。”
黄氏说完之后,看着三太太羡慕的眼神,心中只觉得分外满足。
三太太看了一眼低头默默不语的顾婉慧,然后说道:“四弟妹,你真是有福气,明姐儿这孩子是聪明。”
语气中有羡慕,还有一丝酸溜溜的意味。三太太与四太太黄氏向来不对付,可是这一次她也不得不承认顾婉明聪明。
顾婉容一眼扫过去,大部分人面上的表情都非常淡然,看不出什么来。
这些人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顾老夫人的态度,她不由朝顾老夫人望去。
顾老夫人听闻,不置可否,只淡淡地说了一句:“咱们这样的人家,诗书倒是小事,规矩礼仪才是最最重要的。”
众人听了,面面相觑。
黄氏抬出钟夫人来让大家吃惊,没想到顾老夫人这话语中的意思,竟然没有夸赞。
顾婉容垂下眼皮,长长的睫毛掩住了眼中的情绪。
据她所知,本朝开国皇帝是个不折不扣的穿越者,本朝开国之初,开国皇帝是做了大力的改革的,很多地方都模仿后世,只是经历几朝之后,曾经的规矩法制,都被改的面目全非。
这些年有些人提倡大力发展儒家文化,而有些人则致力于恢复开国之初的状态。
顾老夫人属于哪一个呢?是尊崇儒家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思想,还是觉得女子可以像男子一样行走于社会呢?
从现在看来,顾老夫人应该是属于前者的。相对于女子的才华,她应该更看重于女子的品德吧。
不管她看重哪一种,顾婉明这样不来跟祖母晨昏定省请安,却整天往外跑,估计都不会得到顾老夫人的欢心。
她要活下去,依附的只能是顾老夫人,弄清楚她的喜好,对顾婉容来说,非常的重要。
她不由松了一口气,抬起头来,正对上黄氏恨意如刀的眼神。

第10章 发火
“老太太,侯爷说东西已经准备妥当,问现在是否要启程。”
顾老夫人点点头道:“自然是要启程的。”
“老太太,儿媳有事要禀。”黄氏突然站了起来。
“你有何事?”顾老夫人看了她一眼说道:“我这就要出门,你可等我回来再说,或者跟你大嫂子说去。”
顾老夫人竟然是不想理会的意思。
黄氏一听,有些着急:“这事情大嫂子做不得主,必须要跟老太太说。”
“到底什么事情?”顾老夫人听了,眼神慢慢沉了下去。
“老太太,咱们顾府向来怜老惜贫,对待下人也从不苛刻,可如今,为着容姐儿,老太太就要发卖了一众下人,儿媳看着实在是自责的很。都是儿媳不好,没有管教好容姐儿,让她天天闯祸,惹得老太太生气不说,还将这些人都发卖了。”
黄氏说着,抬头看了一眼顾老夫人的神色,见她果然仔细在听,便以为事情像往常一样顺利,忙柔声说道:“虽说伺候小姐是这些奴仆们的本分,可是这小姐跟小姐之间也是大有不同的,若是伺候的小姐是个性格好的,下人自然欢喜;若是运气不好,遇到了那难缠的、不服管教的小姐,下人却只有遭殃的份。夏冰她们几个一直老老实实,本本分分,若因为容姐儿犯了错,就罚了她们几个,那她们岂不可怜?”
顾老夫人听完黄氏的话,神色莫辩,她盯着黄氏看了半天,好像要把黄氏这个人看清楚一样,半晌她才对周妈妈说道:“去跟外院说,让侯爷先去,我手上有些事情,若是处理好了,我今天下午就过去。若是迟了,明天再去。”
周妈妈去了之后,顾老夫人又对众人说道:“其他人先回去,容姐儿、老大媳妇留下。”
众人见了面面相觑,给老太太了施了一礼之后便回去了。
顾婉容将众人的神色一一收入眼底。
二夫人临走前,望向顾婉容的眼神中带着几分不忍,二房的四小姐顾晚晴心无旁骛的搀扶着二夫人。三太太一双眼睛骨碌碌乱转,三太太的女儿的五小姐顾婉慧表情却与其母大相庭径,她也颇为担忧的看着顾婉容一眼。
其他人的神色皆是一般,只有这四个人让顾婉容印象深刻。
“好了,人都走了,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顾老夫人对黄氏说道。
“老太太,是儿媳教导无方,才教出了这么个不服管教的容姐儿”,黄氏看了顾婉容一眼,做出十分难堪的表情来:“从前儿媳太过溺爱容姐儿,养成了她这么个无法无天的性子,先是不顾姐妹之情,蓄意将明姐儿推到荷花池中,我让她思过,没想到她还不知悔改,惹老太太生气。顾家的小姐,个个都是好得,连年纪最小的明姐儿都是知书达理的,就这么个容姐儿,简直就是我命里的祸天星,没有一日不闯祸。”
说着说着,黄氏就做出了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从前是儿媳无才无德,没有好好管教容姐儿,老太太放心,从今以后,儿媳再也不会惯着容姐儿了,定然会好好管教她的。”
黄氏的说的话,任谁看了,都是一副疼爱女儿的慈母样子,顾婉容却紧紧握着手中茶盏,关节处隐隐有些发白。
顾老夫人听了黄氏这一大篇话,眼神越发冷冽:“黄氏,我从前只觉得你虽然一字不识,却是有些小聪明的,没有想到你这份聪明却用错了地方。”
黄氏听了,倏然抬起头来,十分不解的看着顾老夫人:“老太太…您这话何意?”
顾老夫人却无心解释,只嘲讽道:“你说了半天,有一句话说的真是一点不错,你的确是无才无德,容姐儿今天这个样子,的确是你造成的。若容姐儿有十分的错,你黄氏就要占七分。”
黄氏听完大骇,忙双膝跪在顾老夫人面前,焦急地辩解:“老太太,儿媳不识字,未读书,与三位嫂嫂比起来,是愚钝的多,但是自打嫁入顾府以来,儿媳一直是兢兢业业侍奉夫君,对于老太太与侯爷也是真心的孝敬,为顾家开枝散叶,教养两位小姐,绝不敢不用心的。”
说着她以头碰地,沉痛说道:“老太太你这样说,儿媳如何能承受得起?”
黄氏不识字,但是顾老夫人刚才的一番话,她却听了个明明白白,顾老夫人这是指责她刻薄顾婉容了,她不由惊出一身的汗来。
一旁的大夫人本来也以为顾老夫人会训斥顾婉容,她也没有想到老夫人话里话外全是维护顾婉容的意思。眼看四太太黄氏匍匐跪在地上,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出言相劝。
她不由朝顾老夫人望去,只见顾老夫人面色严峻,望着黄氏的眼神也颇为不善。而一旁的顾婉容,则是眼观鼻,鼻观心地坐在一旁,只呆呆地盯着手中的粉彩官窑小茶盅,仿佛那是世界上最有趣的花样。
大夫人是何等聪明的人,只一瞬间,就想了个通通透透。
顾老夫人冷哼一声:“你是说,我冤枉你了?”
“儿媳不敢!”黄氏不敢抬头,只趴在地上低声回答。
“不通诗书,是为无才;教女无方,是为无德。无才无德这话是你自己所说,没有管教好容姐儿也是你自己所说,如今又说不敢。幸好老大媳妇在这里作证,一字一句皆出自你口。你说,我可曾冤枉了你?”
顾老夫人的话,字字如针,落在黄氏身上虽然不见伤口,那密密麻麻的痛却覆盖了全身。
她的确不识字,这是她最自卑地方,是她的伤口。之前她受过人嘲笑,自打她成了永平侯府四爷的嫡妻,再也无人敢当面嘲笑她。
没想到今天,却受到婆母这般羞辱。
而且还当着大夫人的面,当着顾婉容的面,这让她以后如何能抬得起头?
她匍匐在地上的身躯,原本有些僵硬,这会子却微微有些战栗。
偏偏顾老夫人还问要她自己回答。
黄氏头触在冰冷的地上,只觉得异常难堪与耻辱。
她知道,自己应该说是,应该是老夫人教训的是,但是嗓子眼偏偏像冰封了一般,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她只在心中暗恨:顾婉容这个贱种,我定不会轻易饶过!
顾老夫人过了半晌,听不见她的回答,只叹了口气:“罢了,回不回答随你吧!刚才你自己也说了,容姐儿你教养不好,既然如此,你也不用教了,以后容姐儿的事情,就交由老大媳妇来管。”
黄氏猛然抬头,不敢相信顾老夫人就这么轻轻巧巧地夺了她管教顾婉容的权利。
而因为抬头太急,眼中的怨恨与愤懑还未来得及收去,正对上顾老夫人洞察世事的双眸,顾老夫人看着黄氏这幅样子,眸中的讥讽渐渐浓烈。
这眼光太过凛冽,黄氏招架不住,反驳的话到了唇边只化作一声凝涩的话语:“媳妇知道了。”
“嗯!”顾老夫人点点头:“既然如此,你先回去吧!”
黄氏从地上站起来,只觉得双膝有些疼痛,转身离去的时候,心中充满恨意,早知如此,当初自己就不该心软,早几年前就该结果了顾婉容这个孽种的!
顾老夫人是有多久没有发这么大的火了,这一次对黄氏的打压让同为媳妇的大夫人既心惊又佩服。
心惊的是,现在自己管理整个顾府的庶务,而婆婆已经多年未曾插手后宅的事情,往常自己也有做的不对的地方,婆婆总是会善意的提醒自己,没有想到这一次毫无任何征兆,婆婆这样狠狠的打压了四太太黄氏。
“容姐儿再顽劣,也是顾家的子孙,是顾家的嫡出的姑娘。”顾老夫人看了一眼大夫人,淡淡地说道:“便是她再不对也不能容忍下人去欺辱。”
大夫人听了点头称是:“容姐儿是四弟的嫡长女,自然与旁人不同。”
婆媳相处多年,她自然清楚婆婆的脾气,若不是自己失职,婆婆绝对不会这样直接的干预的。
想到这里她心里也松了一口气,还好,婆婆将自己留了下来,处理的时候对自己毫无保留。
看看天色不早了,老太太对顾婉容说:“容姐儿,你先回去收拾一下,明儿一大早,你跟我一起去西郊别院。”
顾婉容听了眼中不由迸出惊喜,她压下心中的激荡,冲顾老夫人、大夫人施了一礼,就回了蓁院。
出了院门,顾婉容才发现霞光满天。
一路上,她跟秋棠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中午来时,她还是受制于人,现在,她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不过短短半天,局势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逆转,这让她不得不高兴。
而顾老夫人却留了大夫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