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念过几天书,认识的字还是有限,陆阳已经挑着简单的字写了,容萤依旧瞧着吃力。
她把丫头拉过来问,可惜这丫头也是个睁眼瞎,而且比自己瞎得还厉害。没办法只能把管事叫到身边,一个字一个字问。
信的内容不多,只说他最近很忙,没法回京来陪她过生辰。前些时日军中狩猎,打了几只白狐,留下来给她做了件披风,等过冬再拿来给她……
末了,在信的最后还落了一句话。
管事一面瞅她眼神,一面语气复杂地把那几个字念出来。
“好好待着,勿要惹事。”
容萤愣了一下,甚至能想象得到陆阳说这话时的表情,她朗笑出声,笑得一旁的丫头与管事皆一脸莫名。
容萤笑完了,才把信叠好,拍拍衣裙站起来。
现在是初夏,他已经离开好几个月了。
她对着朝阳咂咂嘴,他还给自己做了件衣裳,不去看看怎么行呢?
做了这么个决定,容萤心情甚好,哼着歌把自己的东西简单打了个包,然而刚收拾好却又犯了难。
家里这群下人肯定不会让她单独出远门,可一个人走又不认识路。
容萤买了串糖葫芦边吃边在大街上瞎逛,正琢磨着要不要去雇个马车,前面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大宅门前停了两架车,几个杂役进进出出的在盘东西。
“你们小心点儿啊。”
“这可都是我的书,慢点放,慢点放,轻些,哎哟,再轻些嘛……”
伯方热得流汗,拿袖子往脸上扇了扇,自言自语,“真不让人省心。”
她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第26章 【忆相逢】
校场上一波操练刚刚结束,士卒皆靠在兵器架旁休息。
正是初夏,然而午后的骄阳仍旧毒辣,陆阳坐在树下拧开水袋来,仰头灌了一口。热成这样还得套铠甲,浑身都湿透了。
说起来已有好些年没这么高强度的训练过,还真有几分吃不消。
耳边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便看见周朗带着笑容,和善地走过来。
陆阳忙起身。
“怎么样。”他笑问,“还习惯吧。”
“还好,多谢将军记挂。”
旁边尚有人在射练,周朗瞧了一眼,又朝他道,“我见你适应得挺快啊……你之前真没参过军?”
陆阳摇头说没有。
“不错不错。”周朗闻言,大掌一伸拍拍他胳膊,“看样子你天生就是做将才的料,我不会看走眼的,你只要跟着我,用不着几年定有大作为。”
他颔首笑笑,也未多言。
寒暄了一阵,周朗抱着胳膊,也随他倚树而立,“这回端王爷带了城南的十万兵马往西北去了。皇上嘴上虽没说,咱们这边应该也快了。”他叹了口气,“太平日子是过不了多久啦。”
陆阳望向校场,淡淡道:“西北不会再增援了,若要出兵,大约也是往南。南蛮势力虽大,却要比胡人容易对付得多,用不了一年就能压下来。”
周朗听完有点意外,“你怎么知道?”
他顿了顿,语气随意:“没什么,我瞎猜的。”
正说着,忽有个眼熟的士卒小跑前来,一脸喜色。
“将军将军将军……”
“诶诶,叫什么呢,有话快说!”周朗不耐烦地挥开他。
“您瞧瞧谁来了。”士卒喘着气,刚把身子一让,陆阳只觉眼前一花,一个不明之物飞奔而来,径直扑到他身上,他本能地抬手要挡,腰却被来者抱了个结实。
怀里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哀怨,却熟悉无比:“好硌人啊……”
陆阳身子一僵,几乎不可置信地低下头。
此时此刻,容萤也扬起脑袋来和他对视,笑得一脸花开灿烂。
陆阳:“……”
“萤萤?”
她喜滋滋地应道:“诶!”
“……你怎么会在这儿?”
容萤理所当然道:“来找你啊,怎么样?是不是很惊喜?”
惊喜没有,惊吓倒是真的。
介于她此前已经给过他太多意外,相比之下,陆阳这回还淡定了很多。下巴被他这身甲硌得生疼,容萤一面揉着,一面又去找周朗。
“周叔叔!”
“诶!小郡主。”周朗俯下身把她抱起来,腾空举了一圈才放下,“什么时候来的?”
“才来没一会儿。”
周朗垫垫她,“哟,好些时候没见了,重了不少啊!”
“是吗,我怎么没发觉……”
这边尚在闲话家常,陆阳伸手打了岔,将容萤拉到跟前,皱着眉头压低声音,“你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她神色不解:“军营啊。”
“既是知道你还来?”
“我为什么不能来?”
“……”
他不知如何解释:“这里不是闹着玩的。”
“我没有闹着玩。”
和她简直说不清……
周朗听得哈哈大笑,上前来打圆场:“不妨事不妨事,小郡主从前也爱这么来找我和王爷,这儿都是宁王的人,不用见外。你还该偷着乐呢!她现在特地来找你了,我这么大个人立在旁边她看都不看一眼,我还伤心呢。”
陆阳到底觉得不合适:“军营重地,她还小,万一打扰到别人……”
“没关系,小郡主知道分寸的。”
没想到周朗比自己还纵着容萤,陆阳已经无话可说。
容萤仰头朝他笑:“还是周叔叔了解我。”
“那可不,这儿比京城好玩吧!”周朗摸摸她脑袋。
容萤也不含糊:“嗯,好玩。我能留下来吗?”
“行啊。”周朗想都没想,“你要是喜欢,在这儿一直住着都可以!”
她欢喜不已:“真的!?”
“当然……”
话才起了个头,陆阳颦眉瞪了过来。他立时敛容,抿了抿唇,神情严肃:“当然不是真的,我说笑,说笑呢。”
听他俩一唱一和,陆阳连叹气的力气都没有了,眼下容萤来也来了,要赶她走也不合适。他只得考虑别的:“军营里太乱,今晚让她歇在哪儿?”
周朗挠挠头:“我帐里?”
陆阳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不行。”
“……那你帐里?”
“也不行……”他摇头解释,“容萤毕竟是姑娘家,营中皆为男子,待在这里实在不妥。”
周朗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几时想得了这么多,经他一提也觉得有点棘手了,摸着下巴一想:“对了。大营外原有个小院子,本是用作医室的,后来那医长嫌小,就给他换了个地方,眼下空出来了,正好你带她去吧。就是小了点,不过东西都是齐全的。”
陆阳闻之怔了怔:“我陪她去?”
“我事情多脱不开身。”周朗牵着容萤把人递给她,“何况她本就是来找你的,自然得你来陪了。”
陆阳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可军营这边……”
“不打紧,反正这会儿闲,又没让你去打仗,权当我给你放几日假了。”周朗笑道,“萤萤好不容易来一趟,领她去附近镇子上玩一玩吧。”
营中大半都是宁王的旧部,对容萤只有迁就并无排斥。陆阳看着手里这个兴致勃勃的小姑娘,既无奈又怜惜。
出了大营,没走多远就瞧见那间小木屋,的确是很小,总共也就两间房,因为之前是医工的住所,里面还有不少药草没拿走。
陆阳把东西放好,开始整理打扫,容萤空着两手里里外外转悠了一遍,见他弯下腰在铺床,于是过去看他忙碌。
卸了铠甲,他身上凌厉的气势散去许多,单薄的衫子将背脊愈发衬得挺拔,薄汗与热气混合成了一股淡淡的阳刚气息。
隐约看到她在身侧站着,陆阳随口问道:“你出门就一个人?”
“我是跟着那个伯方来的。”
这么说伯方还活着。他闻之松了口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转目时发现容萤盯着自己发呆,又是好笑又是无奈:“此地偏僻又空旷,没什么好玩的,住处也不如宁王府好,你又何必来。”
容萤没留神听他说这么多,只把他包袱里那件白色的斗篷抖出来,扑在床上,幸福地躺了上去。
“我特地来瞧瞧我的衣裳合不合身。”
见她这模样,陆阳不禁失笑:“大夏天的,不怕热?”
“就不怕。”她在床上打了个滚,这才坐起来,把他垂在腿边的手握住,像是无聊又像是刻意地玩弄着。陆阳将手掌摊开,也由着她玩。
“其实,我还有一点点想见你。”
他立在对面没动弹,隔了半晌,才用另外一只手在她小脑袋上揉了揉,随后转身准备出去。
容萤跳下床:“你去哪儿啊?”
“去给你找点吃的。”
过了半个时辰,陆阳便提了肉和面粉回来,烧了水准备给她包饺子。
没办法,他的厨艺有限,又不可能指望容萤做出什么像样的菜,只能将就吃。好在她现在不挑,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
容萤不会包,其实陆阳包得也不怎么样,马马虎虎能看就是了,一顿饭做下来,她倒在一边添了不少乱。
在天刚黑时,饺子终于起锅了。
浓浓的香气扑面而来,容萤舀了一大碗坐在桌前等他,不是没吃过好东西,但心境不同,连普通的食物也变得分外可口。她蘸了酱冲陆阳努努嘴:“你包得好丑啊,你看,肉都掉出来了。”
他拿筷子头往她脑袋上一敲,“吃你的吧,话那么多。”
陆阳这饺子做得特别实惠,一个顶寻常两个那么大,丑也丑得很新奇,容萤没吃多久就扶着肚子喊撑,只好把剩下的都推给他,自己跑去院子里消食。
军营所处的位置十分空旷,这间小屋亦是如此,草低树矮,仰头满天星辰,像是伸手就能抓一大把。
容萤坐在地上看,身后的灯光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四下还能闻到面粉的味道,陆阳在灶台边洗碗,声音细细碎碎的,听入耳中竟有别样的宁静与舒适。
她很喜欢这种气氛,比在宁王府里更让人安心。
夏夜里暑气未消,陆阳忙完了事也走出来挨着她坐下。
由于热,他只穿了件单衣,胸口敞开着,袖子往上撸了一节,容萤一转头,刚好看见他结实有力的小臂。
随着她的目光,那只胳膊抬了起来,在脑袋上轻轻一摁。
他的话语带了几分笑:“长高了。”
“有么?我怎么没发觉。”
陆阳收回手,静了一阵,忽然道:“玩够了就回去吧。”
容萤猛地扭头,撅嘴看他:“我不想回去。”
闻言,他似意识到了什么,沉下声来:“可是他们又欺负你了?”
“不是不是,这次不是。”那几个丫头对她还是不错的,容萤怕他担心,小声嘀咕,“我只是觉得住在那儿挺冷清的,你又不在……”
听得这个理由,陆阳哭笑不得,耐着性子与她解释,“我现在不同往日,没办法时常陪着你。”
“我知道,不要紧啊,你忙你的,我就在这边等你不行么?”
“说得容易,那你吃饭怎么办?”他瞥她一眼,“衣食住行,样样都要靠自己,你行么?”言罢,又想到什么,摇头轻叹,“出门也不带个丫环。”
“我可以,不用丫环。”容萤不服气地还嘴。
“你就让我留下来吧,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知道这事一时半会儿谈不出结果来,陆阳只好道:“算了,过几日再说吧。”
晚上炎热,他又在床上铺了一层凉席,幸而小木屋里阴凉,透过窗还能看到外面的星辰。容萤数着数着星星,不多时就睡着了。
因为许久不见陆阳,这一觉她睡得很是香甜。
入夏了,天亮得早,第二日,两人都起了个大早。
原说准备带容萤去附近的镇子上逛逛,不料才用过饭,院门竟被人敲响了。
“咦?谁啊。”容萤猜测道,“难不成是周叔叔?”他这么闲?
陆阳起身走到门边,伸手一推,迎面撞见一张笑脸。
“哎哟。”伯方看到来的是陆阳,不由笑道,“一路打听,得知你们住在这儿,我特地来瞧瞧,精神头不错嘛。”
第27章 【举高高】
陆阳愣了片刻,也笑说:“你怎么也来了,不是在御书院当先生么?”
“别提了,小公主们嫌我教得不好,都不待见我,课业一落千丈。”他摇摇头,佯作委屈,“没办法,圣上只得把我发配到这儿来做个小县官儿。”
听他话里似乎还有别的隐情,陆阳刚要问,他却接着说了下去。
“这不,正好路上碰到你家姑娘,非得要随我一块儿来……不过亏得她提到,否则我也不知道你跑这儿从军了。”
陆阳歉然颔首:“给你添麻烦了。”
“没有没有,咱们俩谁跟谁啊!”伯方大手一摆,垂眸看到容萤趴在他背后探了个脑袋出来,于是笑道,“小郡主到底还是最听你的话,我可拿她没辙。”
闻言,陆阳轻笑了一声,伸手盖在容萤脑袋上。
“既是来了,中午留下吃个饭吧。”
“诶……难得有机会。”伯方伸手把他肩膀一搭,“我今儿还带了两个孩子,就是来找你蹭吃蹭喝的,走走走,咱们去挑个小酒馆好好喝一杯。”
“两个孩子?”陆阳尚在琢磨这句话,就听见身下的容萤“啊”了一声。
简陋的院门外果然还站了两个人,一个体格健壮,一个身形清瘦;一个眉宇轻扬,一个神色阴沉。两种性格,极好分辨。
陆阳几乎是第一眼就看到了裴天儒,脸色骤然一变,而与他的关注点不同,容萤的目光却落在岳泽身上,她上前两步,颦了颦眉:“怎么哪儿哪儿都有你……”
岳泽似觉心窝里中了一箭,脱口而出:“你以为我想啊!”
“你不是去给世子做陪练了吗?”她奇道。
闻言,他却抿着唇不说话了,一旁的裴天儒瞅了一眼,适时补充:“人家看不上他。”
岳泽拦都拦不住,咬着牙拽他衣服:“都让你别告诉她了!”
“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
容萤移开视线,颔首望向另一边,“那你又干嘛来了?”
裴天儒耸耸肩,答得简单:“陪他。”
后者哼了一声:“去,谁要你陪啊。”
他想了想,改口:“怕他受刺激想不开。”
“你才想不开!”
……
这边聊得很愉快,那边陆阳的眉头却皱得死紧,倒是伯方无知无觉,一副天下太平的样子拍拍他的肩,道:“你看,几个小娃娃在一块儿玩得多开心啊!”
陆阳:“……”
于是,一行人就这样浩浩荡荡往小镇上去。
伯方扯着陆阳走在前面,岳泽叼着根青枝行于中间,容萤和裴天儒慢吞吞的,很快落在了最后。
她左右看了看,忽然小跑了几步,跟在他旁边,悄声问:“诶,咱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裴天儒难得弯起嘴角笑了一下,不过笑容仍旧异常僵硬:“你终于想起来了?”
“我们果真见过?”
他漫不经心地嗯了声,“在郡主小的时候,是有过一面之缘。”
“哦?是么?”容萤歪头努力回想,“什么地方?”
“京城。”他答道,“那会儿郡主还小,我也还小,过年出门玩,在街上买了一串糖人,正巧碰见郡主,偏偏你也喜欢甜食,于是就抢去吃了。”
“……”不算什么美好的回忆,不过也是她一贯的行事作风。容萤讪讪一笑,“那还真是对不起啊。”
“郡主不用道歉。”他似是想到什么,淡笑道,“后来宁王府派人送了金银珠宝上门致歉,当时我母亲正需要这笔钱,也算是解了燃眉之急,我谢你还来不及。”
听到这里,容萤稍稍宽慰了点:“你家里是做什么的?”
“裴家世代皇商,是为天子办事。”
她若有所思地点头:“这样啊……”
“郡主。”裴天儒转过眼,低声道,“鹧鸪岭那些坟,是我手下的人埋的。”
容萤闻言讶然:“啊,原来是你?”
“事出突然,做得也马虎,还望郡主不要见怪。”
“哪里,不会的。”容萤停下来,“我还得谢谢你,若不是你,我爹娘尚不能入土为安。”
其实后来放出消息的人也是他,但想了想,裴天儒到底还是没将此事告诉容萤。
“客气了,应该的。”
岳泽在前面自己玩了一会儿,退回来找他们。
“诶,你们嘀嘀咕咕的,说些什么呢。”
还没等容萤想好说辞,裴天儒接了话:“说你是怎么被世子拒绝的。”
“……”他指着他鼻尖咬咬牙,“你就揭我短吧,回去再收拾你。”
用武力恐吓完毕,岳泽转眼看向容萤,试图挽回一下自己的形象:“你别听他胡说,他自己就是个半桶水叮当响的人,就爱插人家刀。”
“看出来了。”她点点头。
“你喜欢吃什么?我知道有家点心铺味道特别好,要不要去看看?”
她刚要开口,冷不丁听陆阳唤道:
“萤萤。”
容萤抬起头,见他脸色不大好,忙朝岳泽道,“他叫我呢,我先过去了。”
一路小跑到他跟前,陆阳只伸手牵住她,凉凉道:“外面很危险,不要乱跑,少和那些居心不良的人说话。”
容萤低低哦了声,就听一边儿的伯方哈哈大笑:“你啊你啊,看得也太紧了!”
他闻言只是一笑,不以为然。
小镇在大营北面,正值午饭时候,酒楼里人满为患。因为肚子都饱着,菜叫得少,而伯方又主要是想喝酒,所以几乎都是下酒菜。三个年幼的坐在一边儿交头接耳,他就和陆阳你一杯我一杯哥俩好的喝了起来。
“你在御书院的职,是自己请辞的吧?”陆阳端着酒碗问,“为什么?”
“这话我还要问你呢。”伯方一口饮尽,眯眼看他,“之前我打算去九华寺祈福,你那日让我推了别去。”
他言语一顿,身子往前倾了倾,压低声音,“你可知当天发生了何事么?”
陆阳抿了口酒,“不知道。”
伯方定定望着他:“大雪封山,又闹了雪崩,几位朝廷重臣一个也没活下来,都死了。”
不过默了一瞬,陆阳淡声道:“那真是可惜。”
他神情未变,似笑非笑地问:“你是不是知道这个,因此才让我不去的?”
陆阳闻言笑了声,“我不过随口一说罢了,哪里猜得到这层。”
伯方没再喝酒了,反而拿食指在唇下摩挲,神情意味不明:“不对,你绝对有古怪……”
他拿碗的手不禁一紧。
这直觉未免太准了些吧!
陆阳掩饰性咳了两下:“怎么说?”
“我说不上来,但总觉得你和从前不一样了。”伯方懒懒地靠在椅子上打量他,笑道,“像是比我多活了几年似的。”
“……”
伯方此人嗜酒,平时虽然吊儿郎当,可某些心思却很细。陆阳不敢与他再说下去,余光瞥见岳泽在给容萤倒酒,登时皱眉:“萤萤。”
后者忙把杯子放下,一脸无辜地望着他。
陆阳没奈何地叹了口气:“你是怎么答应我的。”
“就一小口……”
僵持了一阵,看到他那眼神,容萤只好把酒还了回去。
岳泽见状,忙给陆阳倒了一杯,讨好似的放到他跟前:“陆叔叔,您喝,您喝。”
饶是他这直肠子的人,现在也多少琢磨出点门道来,要让容萤对自己改观,必须得从陆阳下手。
后者静静看了他一眼,端起杯子来,一口喝完。
饭吃了个七七八八,陆阳陪着伯方继续对饮,他们仨便溜到外头自己找乐子。
岳泽靠在栏杆下乘凉,左右想不明白,“你明明是郡主,怕他作甚么?他凭什么对你大呼小叫。”
容萤捡了个石子儿扔去:“瞎说什么呢,陆阳几时对我大呼小叫了。”
“还没有?”他侧身避开,“看你在他跟前,老实得跟什么似的,换成是我你就凶。”
“我凶?!”
“你看你看……”岳泽此时大有想找个镜子让她照照的架势,“这还不叫凶么?”
“你还敢说!”她抓了一把石子噼里啪啦砸过去。
这边吵得正厉害,隔壁坐着的裴天儒抱着胳膊,不咸不淡地笑出声。两个人一同扭头,咬牙喝道:“不准笑!”
“咳咳。”
“行了。”等他们俩闹腾够了,裴天儒才慢悠悠走过来,在容萤身边的墙上倚着,“你今后怎么打算的,谋害宁王的人,正是端王吧?”
容萤蓦地扭头看他,不可思议:“你怎么知道,谁告诉你的?”
“告诉?猜也猜出来了。”他耸耸肩,“你一回京,没几天端王就被禁足,想必是你在圣上面前告了一状,但因为证据不足,故而圣上只是禁足,并没有别的举动。”
她颔了颔首,不禁赞道:“真看不出来,你脑子这么好使。”
岳泽嘀咕:“也就脑子好使罢了。”
裴天儒并未搭理他:“现在端王爷出征了,没有下手的机会,你眼下也只能养精蓄锐。”
“养精蓄锐?你当我是去打仗么?”容萤笑了出来,“能照拂我的人一个也没有,我养精蓄锐又有什么用?”
“只要有心,没有办不到的事。”他说着,往酒楼里望了望,“那一位不是正想法子在帮你么?”
岳泽沉默了片刻,也冲她点头:“对,还有我,我也会帮你的。”
“你们……”容萤望着他俩,竟不知该说什么,“真够朋友。”
岳泽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尖:“小意思。”
因为还要带容萤回家,陆阳不敢贪杯,喝了三分醉就告辞离开,从酒楼出来时,正望见他们几人聚在一块儿有说有笑,阳光照下,微微刺目。
有些缘分,是永远避不开的,大约这就是所谓的宿命吧。
“萤萤。”他沉着声唤她,遥遥的听见容萤回应。
陆阳颔了颔首:“走了。”
“来啦。”她说完,回头又朝裴天儒道,“我下次再来找你们玩。”
“好。”
岳泽依依不舍地目送她走远,双手抱臂,百思不得其解:“你有没有发现,陆阳好像挺不待见我的?”
“不是我。”裴天儒纠正道,“是‘我们’。”
*
在街上溜达了一整日,到家时天色已晚,今天吃得甚饱,晚饭两人也懒得再用,容萤拨着手里的风车玩得正起劲,冷不丁被陆阳拽到跟前去。
“怎么了呀?”她吹了两下风车,心不在焉。
陆阳伸手把她小脑袋转过来面向自己,神情很严肃。
容萤只好规矩了:“你说……”
“往后不要和裴天儒来往。”
她闻言当下奇怪,把风车放在一边,“为什么啊?”
“他不是什么好人。”
“怎么会呢?”容萤自不知他心中所想,“天儒人挺好的,就是不爱笑,看上去是阴沉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