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什么地方?”
举目四顾后,她抬起袖子遮住口鼻,闷声闷气道:“怎么这么臭?”
听君默默摇了摇头,也不晓得怎么回答她才好。
“混账,什么人连我也敢绑!”偏偏还把她和一个哑巴关一块儿,连问个话都没人应声,白琴怒气冲冲走到那牢门口,张嘴便嚷道:
“喂!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何关我至此!快叫你们主子来见我!”
听君此刻很想把她拽回来。
这些人既然抓了她,必然是有目的,眼下只能等外面的人前来相救,在此之前自然是越晚见到那头目才越好。早知如此,她就不该把她叫起来,这姑娘还是睡着的时候比较踏实……
没过多久,就听有人喝道:
“鬼叫什么!大半夜的!”
不见那人身形,白琴却不死心:“你们主子是谁?本姑娘要见他。”
那人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回复:“我家主子要见你的时候自然会见你,眼下你还是好好在这儿待上一夜吧!”
少顷就听得那脚步声越来越远。
“喂,你别走啊!”
因看叫喊无用,白琴狠狠踹了一脚那铁门,蔫头耷脑地又回了原位,席地坐下。
对面的听君仍只是静静靠在那儿,白琴望了她一眼,问道:“你没受什么伤罢?”
后者摇了摇头。
她也没再多问,举目打量周围后,反而宽慰她:
“你放心,我爹爹若是发现我不在,定会派人前来营救的。”
听君依然只是笑着点头,白琴见状,倒有些好奇:“怎么……你竟不害怕?”
她微微一愣,不明其意。
“……我以为像你这么个不会武功的柔弱姑娘,眼下定会怕得哭起来。”白琴上下仔细看了看她,由衷赞道,“看不出,你还挺淡定。”
……
就算不淡定,也总不能如她这般醒来就嚷嚷的吧?
听君暗自汗颜,再抬头时,白琴已挨着墙躺下,背对着自己,也不知是不是睡了。
方才听那人言语,眼下只怕已入夜,此地见不到天日,看周遭湿意如此浓重,这牢房极有可能是在地下。
她素来与人无仇无怨,要说真和谁结了梁子,只怕……就是在杭州城中遇上的那个金人了罢。
也不知此次凶吉如何……
但愿白家真能及时赶来救她们。
听君抱着膝盖,正将埋首在臂弯,指尖却碰到袖中一枚冰凉之物,那支和田玉雕的簪子,还放在身上。
心里忽然有一丝小小的期待,亦不晓得那个人会不会担心自己……
她收紧手指,闭目浅眠。
一夜无话。
第24章 【生死之间】
被那迷药迷晕,本就睡得足,即便是入夜已深,听君和白琴也只是躺着坐着,并无睡意。
四周封闭黑暗,看不得外面时间,不知过了有多久,也不知几时天亮的,这暗牢之内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
前面有一道火把亮光慢慢朝此处移动,白琴微微侧过身,从地上坐起来。
亮光靠近了,照得牢里牢外通明可见。听君抬头看去,站在铁牢边的那人,穿着的虽是锦衣华服,可仍见其身材结实魁梧,和寻常中原人有些许不同,更加之他那垂于鬓边的发丝还略带些黄色,便就让她愈发确信了来者的身份。
“白大小姐?”
徒单赫面带微笑,彬彬有礼地朝她作了揖,“在下涂青,冒犯之处还望见谅。”
白琴冷冷哼了一声,看也没看他一眼。
徒单赫朝左右使了使神色,那一边儿的随从忙上来开了牢门。
一见他走进来,白琴才冷笑道:“你就是他们的主子?”
徒单赫笑容不减,低头看她:“白小姐住的可还习惯?”
“呵呵,那还多谢阁下的周到‘款待’啊。”白琴皮笑肉不笑地挤出笑容。
徒单赫倒是面不改色,手里还装模作样拿着把扇子假装风流地一摇一晃。
“委屈白小姐在此地再呆上一阵子了,等下午白家拿了赎金来,在下决计会放你走的。”
白琴疑惑地看向他:“你找我家要了多少银子?”
“不多不多。”徒单赫将那折扇往手里一打,恬不知耻地伸出一根手指来,笑道,“也就区区一万两。”
“一万两?!”白琴闻之就站起身,怒道,“你还真是狮子大开口啊!”
“那是自然,依白家小姐的身份,要这点银两,也不过分。”他倒是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像是觉得这价还开得少了。
白琴此时已是瞋目切齿,不想这人这般不要脸,她扬掌提气,作势要拍过去,不料这徒单赫脚步一转轻轻松松避开来,反而“唰唰唰”连出三招,将她逼得手忙脚乱。
白琴惯是会使鞭子的,如今武器被缴,近战功夫又不如人家,几招之下,被那徒单赫扣上脉搏,手臂酸麻动弹不得。
“哼,白小姐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徒单赫凑到她脖颈间,却是动作言语格外轻浮,只笑道,“您莫要忘了,如今,您可是阶下囚。要做什么……那都是我说了算。”
白琴急得满脸通红,偏偏又没法还手,只能骂道:
“你这不要脸的东西,有本事杀了我!对个姑娘家出手,算什么英雄好汉?”
“在下可没自诩是英雄好汉啊。”徒单赫笑得无赖,正将还要往她身上动手,听君着实是看不下去,飞快上前欲拉白琴回来,不料反被他一手擒住。
徒单赫本没在意此人,这会子被她一搅和,仔细朝她身上一瞄,眼神徒然一转。
“你?你不是跟在秋亦身边的那个……”
听君微微皱眉,并不言语,也没有摇头点头。徒单赫看了她半晌,忽而大笑起来,将手一松。白琴趁机抽身,摸着自己麻木的胳膊狠狠咬牙。
“有趣有趣,想不到你竟在此。我还正愁没法子对付那姓秋的……眼下倒有个好玩的主意。”
白琴一手护着听君,心知打不过他,可嘴上还硬着:“你、你想干嘛!”
“啧啧……”徒单赫见她这手还能动,似乎有些失望,“白大小姐这功夫虽上不得台面,不过姑娘家动手动脚,舞刀弄枪的,总归是太危险了……还是让我来调教调教一下你罢!”他眯着眼睛,蓦地笑容骤减,抬手便往她右肩拍了一掌。
这一掌虽不重,可白琴始料未及,结结实实挨下来,登时口吐鲜血,瘫倒在地。听君吓得脸色发白,赶紧去扶她。
徒单赫将嘴角一勾,拍了拍手上的灰,轻笑道:“姑且让你在这儿安静安静,至于你……”
他目光移向听君,眼底里的神色变了又变,正要伸出手指,身后有人小跑而来。
“主上!”
那人凑到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徒单赫听得微微一笑,示意他可以下去。
“想不到人这么快就来了。”
听君当即一怔,揣测着他口里所提的那个人会是谁。
徒单赫此刻心思全然不在她二人身上,只摞下话道:“你们几个把她俩给我看紧了。”继而便大步出了牢门。
远远地听得那关门的声音,白琴紧绷的神经这才松下来,靠在墙边坐下,却连连咳了好几滩血水,听君取了绢帕替她擦拭嘴角,发现她脸颊惨白无色,气息都有些微弱。
自己即便不懂武功招术,却也看得出那一掌伤她极深,若不及时就医,只怕会有性命之忧。
白琴挥了挥手:“你先别碰我……”
她颤抖地伸出还有气力的左手来,小心撩起那右手衣袖,只见,袖下半臂雪白的臂膀皆染上乌紫,白琴喃喃出口:“啊……”
听君更是惊骇不已,没料得那人看似寻常的掌中还带了毒!
“可恶,这混账!”白琴狠狠咬着下唇,可又无可奈何。只恨自己技不如人。
*
紫薇岗位于扬州以东一处废弃的庙宇之上,岗内常有猛虎饿狼出没,故而一般路人皆绕道而行,从不往山里深处走。
但那山岗之中却有个紫薇山庄,以往只能从茂密树林里看得其中建筑的一角,这会子不想那歹人竟邀他们于山庄之内交易。
那下山道路陡峭狭窄,此地又荒凉无人,无疑是狼入虎口。
看样子,从一开始,这金狗就没打算让他们回去。
躲在房檐之上的白涉风和昔时小心翼翼扳开一片屋瓦,低头看着里面的情形。
庄内大厅之上,那白老虎皮的毯子正中而横,前面一人负手而立,广袖长袍,素色衣衫,风姿如云,一把青丝散在脑后,一支玉簪斜插入髻,正是星眸朗目,面如冠玉。
“没想到,秋三少爷还是个守信之人,当真亲自前来。”
听那屋里传来此人声音,秋亦顿时皱起眉,面上阴沉。
厅堂外,徒单赫快步走来,手里那捏着那把扇子,一面走一面还对他抱拳施礼,笑道:“小可来迟,还望三少爷海涵啊。”
秋亦冷笑道:“涂先生这么费尽心思的想要抓我,还不惜得罪白氏镖局,我倒有些过意不去了。”
徒单赫不要脸地作揖笑道:“哪里哪里,见笑见笑。”
秋亦随手从身边那一箱白银里抽出一叠银票往地上一扔。
“这是涂先生要的一万两,白家筹不齐这许多白银,剩下的只能先用银票充数。先生,点收吧。”
不想徒单赫只往地上那一箱白花花的银两里瞄了一眼,便笑道:“若在下忽然改变主意了呢?”
秋亦双眉微蹙,戒备地望着他:“你此话何意?”
“其实,也没什么。”徒单赫信步走到他跟前,将那扇子“唰”地一下展开来,笑得春光灿烂,“小可方才才发现,原来此次我那些不中用的属下不止请了白小姐一人做客……”
似乎猜得到他下一句将如何言语,秋亦眉头越皱越紧,背在背后的手也渐渐拽握成拳。
听他接着道:“秋少爷那位不离身的漂亮丫头,好像……也在我府上呢。”
秋亦也懒得与他废话,直截了当问他:“你待如何?”
“好说好说。”徒单赫收了折扇,凑到他跟前,笑意盈盈,“在下只是心里好奇,早听闻三少爷从前和这白家小姐有过婚约……今日,就想看看,白家小姐与那位小丫头,你会先救哪一个。”
秋亦突然笑了起来:“你想让我怎么救?”
“这个简单。”徒单赫后退一步,敲了敲手上的折扇,指指身后,“正所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拿三少爷和里头其中一位姑娘换一换,不知你意下如何?”
秋亦想也未想便道:“好。”
“这么爽快?”徒单赫倒有些惊讶。
秋亦瞥了他一眼:“以我一命换那丫头,这些银两换白琴。”
徒单赫愣了愣,摇头大笑:“三少爷好像误会了什么……”他悠悠踱至秋亦身侧,偏过头来看他:
“我的意思是,这一万两,我不要了。只看少爷一人性命愿意搭救哪一个?”
房顶上偷偷窥视地白涉风气得直咬牙,怒道:“这金狗!出尔反尔不说,竟敢这么耍我师兄!要不是不知道琴儿在哪,我现在就想杀进去!”
“诶——白少爷别急,先看看再说。”昔时却是和那徒单赫一模一样的神色表情,兴致盎然地等着秋亦回答。
此人既是要了这钱财来,又特意让他前往,只怕是他这条性命和这箱银两都想要私吞,至于白琴,念及白家的势力,他应当不会轻举妄动。
秋亦思及如此,不由冷哼:“怎么,我秋某人的性命,还换不了这两个女流之辈?”
“诶,这可不一样啊。”徒单赫莞尔笑道,“一个是新欢,一个是旧爱,无论是哪一个在三少爷心里的地位都不一样。在下只是好奇罢了,三少爷,是会救白家小姐呢……还是另外一个?”
秋亦听着他这话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皱着眉甩袖道:“让那丫头出来。”
闻之,屋顶上白涉风就愁眉苦脸道:“这……这怎么行,不是说好的救小琴的么!”
昔时拍着他肩膀宽慰道:“你也不想想白小姐和秋亦的关系,让他救,这不是白日做梦嘛。”
“……”
屋内,徒单赫也未承想秋亦答得这么快,有些不确定地看着他:“三少爷……就不再多想想?”
秋亦冷眼看了看他,一言不发。
发觉是有些自讨没趣,徒单赫也只好回头吩咐道:
“还不快去把秋少爷的贴身丫头带上来。”
“是。”
*
牢房里,白琴捂着右臂,靠在听君肩上,呼吸一阵一阵的,听着甚是艰难。
她摸了摸她额头,手上湿意冰凉,竟都是冷汗,听君心下着急,眼见那臂膀上的乌青渐渐向别处扩散去,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白琴平日里虽常常口出狂言,说话也咄咄逼人,但见她遇上危险时倒也不忘护自己性命,想来这个姑娘和秋亦一般,亦是个刀子嘴豆腐心,不善于言表情感的人。
大约是疼得很了,白琴只咬着下唇,拿手紧紧抱着她,身上微颤。听君看其如此,心中不由一软,倒是有些同情起她来。
不远处,铁门打开的声音清脆入耳,听君和白琴皆警惕地抬眼望前方看去,脚步渐渐临近,那门口举着火把站着的却不是徒单赫,只是两个体魄健壮的男子。
因念着白琴身体不适,听君忙将她掩在阴影之处,两人只往角落里缩。
男子低头若有所思地盯着她二人脸貌,沉默半晌后,操着一口不太流利的汉文道:
“你们哪一个是秋亦的丫头?你家少爷要救你出去。”
闻之听君不由向白琴看去,恰巧她也抬起头来望着自己,一双水眸隐隐蕴光,嘴唇早是煞白干裂,头发凌乱,狼狈不堪,全然没有往日半分戾气。
生死之间,还谈什么小姐,什么丫头,总归只是一条性命而已。
这一瞬,她脑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来:
白琴若是死了,白家老爷和白涉风尚会为此伤心难过;而自己若是死了,又会有谁来伤心,谁来难过?
昔时虽爱讨讨嘴上的便宜,可说到底不缺如花美眷,少她一个不疼不痒,就是有上一段时间的悲哀,过了仍旧好吃好喝。
而秋亦……
听君忽然摇头涩然一笑。
像他这么心高气傲的人,怎么会为了自己动容?
想来活在这世间十余载,到头来连一个肯在自己坟头落泪的人都没有。
她愈发觉得心里纠紧,等再举目去看白琴时,她只把头偏了过去,一声不吭,那搭在外面的右手泛着可怖的青色。
秋亦和她素来不和,断然是不愿救她的,但她这胳膊倘使再不医治,恐怕当真就废了。
听君没再多想,拨开地上的干草,轻轻扯了扯她衣摆,白琴莫名地回头,只见她在地上写了两个字:
你去。
第25章 【眉间心上】
白琴吓了一跳,愣道:“你……”
听君赶紧伸手覆上嘴唇,向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白琴只好压低声音:
“你疯啦?你又不会武功,留在这里作甚么?”
听君摇了摇头,指着她那半残的手臂,微微皱眉。
白琴一时语塞,眼下这只手是半点知觉也没有,不用她说自己也是担心的很,那金人一掌是轻是重尚不清楚,可再这么僵持下去,这手不坏也残了。
她有些心动,但转念一想:“可我就是去了,他们看出来不是我,那该怎么是好?”
听君拍了拍她手背,正将从怀里去摸那支簪子,却听那外面两个金人大声喝道:
“你们嘀嘀咕咕地说甚么!”等了半日不见人出来,他们已有些不耐烦,“还想不想活命了!”
听君眼看情况紧急,也不再与她多言,索性大力将其一推,白琴倒没想她这会子能使这么大的劲儿,一个趔趄便到了那牢门旁。
门外的金人趁机出手一捞拉她起来,凑上脸看了半日,问道:
“你就是那丫头?”
听他语气,似乎当真没见过白家大小姐,倒也难怪抓人的时候都会认错。白琴噘着嘴,冷笑不语。
两个壮汉也懒得与她啰嗦,拽着她便往前走。
……
“推我作甚么我自己会走!”
大老远,还没见着人,秋亦一听到这个声音,脸色便越发难看起来。徒单赫也好奇的转过头去,正看那从穿堂里出来的白琴被左右两个壮汉擒着,不由惊呆了。
被两双眼睛这般看着,白琴努努嘴,不自在地仰头望天。虽说一路上都在心里头默默宽慰自己,可当看到秋亦,还是觉得脸上没面子,这事要是传出去,都不知道有多损她的声誉。
想到这里,白琴有些尴尬地移了视线,撇到旁边双目瞪如铜铃的徒单赫,禁不住就嚷道: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被她碎了一口,徒单赫只得往那两个人身上骂:“你们俩没带脑子?叫你们带丫头不是带小姐!这么毛毛躁躁的。”
二人面面相觑,又看向白琴只觉得纳闷:
“这中原女子,长得不都一个模样么……”
徒单赫听得这话都快被气笑了,往其脑门上戳了一戳:
“蠢材!蠢材!当真是蠢材!”
屋顶之上,白涉风虚着眼睛分明看到白琴脸色不对劲,忙问昔时:“你快替我瞧瞧,小琴她是不是哪儿受伤了?”
一见不是听君,昔时顿时就没了干劲儿,掏了掏耳朵,漫不经心地瞄了一眼:
“谁知道呢,我听她方才说话这么中气十足的,量来也不是什么大伤。”说罢,又轻轻叹了口气。
“听君这丫头,怎么就这么不让人省心呢……”
大厅内,秋亦虽是不待见白琴,可也瞅到她那发黑的手背,又看她气色如纸,吐息不稳。想来若非如此,听君也不会特意她出来。
徒单赫把手下骂了个遍,才摇头道:“还不快把那一个带上来!”
“不必了。”秋亦淡淡出声打断她,那边的白琴微微一怔,且听他轻描淡写道,“既然她都来了,那也一样。”
白琴听说,心里愈发不是滋味,总觉得是欠了他一个人情一样。
徒单赫把那扇子插在腰间,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秋少爷既是决定了,那就请罢。”
穿堂前立着的两个壮汉因知晓他功夫,不敢上去押他,只规规矩矩地于前面带路,往铁牢房内而行。
大厅内,只剩白琴一人站着,徒单赫眼见秋亦并无别的动作,正也欲跟上去,回头望着她还立在原地,不禁笑道:
“白小姐还不走么?难不成是想我再给你左肩拍一掌?”
白琴略有些不相信地皱眉:“你真会放我走?”
“笑话。”徒单赫觉得她此话问得可笑,“人财我已两得,还要你做什么?平白多了白氏镖局这个仇家,对我来说可不划算,多卖个人情也好。”
白琴骂道:“呸,这也算人情?好不要脸!”
说完徒单赫也不再理她,自行随着秋亦走去。白琴警惕地看了他半晌后,方踉踉跄跄地往山庄外走。
一路上果真无人阻拦,出了大门,山道陡峭难行,她身上有伤,没走几步就摇摇晃晃似要倒,潜在庄内的白涉风见状赶紧上来扶住她。
“小琴,你哪儿受伤了?怎么手冰成这样?”凑近时,才发现她的情况比想象中还要遭,白涉风吓得呼吸急促。不料白琴只虚弱地摆了摆手,一把揪住他:
“哥,云……云……”她咽了咽口水,担心道,“她还在里边儿的,你快去救她。”
“不着急不着急,师兄已经去了。”白涉风只好安慰,“我们已商量好,等入了夜就里应外合,把这帮金狗杀个片甲不留。”
白琴表情纠结地摇了摇头:“只怕是等不到夜里了,适才我出来,就看那人正往饭菜酒水中下什么东西,我也没法子提醒。”
“下了药?”白涉风诧异了一阵,随即又镇定下来,“放心,师兄这么聪明,定然不会着他们的道。你伤得这么重,我先派人送你回去,你且养好伤,别的事不要想。”
白琴咬了咬牙,尽管担心,但也无可奈何。
*
紫薇山庄后院便是一处生着怪石嶙峋的山洞,洞内极深,共有两扇铁门,四壁点着灯盏,火光摇曳不定。越往里面走,空气就愈发潮湿。
秋亦本以为他们不过是将听君囚禁在山庄内的哪一处房舍内,竟不承想在这样的山洞里还有如此的一座铁牢。
牢房外一盏孤灯昏暗不清,隐约见得那里面有女子裙摆的一角,其中安安静静的,没有什么动静。他忽然一惊。
那人既是将白琴打成重伤,只怕她也收到波及,她没有武功,身子又这么弱,想是只需一掌,就能震断心脉。
牢门打开,还不等那金人发话,秋亦就几步上前,俯身蹲下去,伸手便扣住那人脉门。
听君原本正靠着墙闭目休息,听得有开门之声,尚没看清来者是谁手腕便被人擒住,她吃了一惊,本能想抽回,却在抬头对上那人双目时蓦地僵住。
借着朦胧的灯光,秋亦面色凝重,微凝的剑眉下,一对眸子如含星光。她还是第一次,看到他露出这样的表情……
“有没有事?可曾伤到哪里?”
秋亦听她脉象平滑,山脉迟芤涩结,只有些气血不畅而已,但又不知身上是否受了外伤,这里头视线昏暗,也看不清状况。等了半日,仍不见听君有所动作,他眉头越拧越紧,只道:
“怎么了?是伤到手了么?”
正待要去探她胳膊时,耳边却听得她轻轻的抽噎声,秋亦原以为是自己听错,刚出手时,指尖忽感到一滴冰凉,他登时呆了呆。
火光照亮她半边面容,幽暗的阴影里,她垂眸低头,双肩抖得厉害。破碎的哭声,就像那日在明月山庄听到的一样,莫名的让人觉得心中纠紧。
“哭什么?”他顿了顿,神情一滞,沉下声来问道,“那人欺负你了?”
后者却只是摇头,或许连她自己也不甚明白,为何这情绪突如其来,眼泪怎么止都止不住。
见她又不吭声,又不动手,秋亦心烦意乱,本开口想训,见得她这样,话到嘴边偏偏又咽了回去。沉默了良久才轻叹了口气,伸手于她后背拍了几下,像是安抚一般。
“好了好了,莫要再哭了……本就不漂亮,再哭就更丑了。”
他难得说些劝慰人的话,这后头一句听着惹人发笑,听君忍不住笑出声来,抬手去擦眼泪,耳边闻得他仿若松了口气般地叹息声,不知为何竟觉得脸颊有些发麻发热。
幸好光线暗,他应当看不见。
身边传来脚步声,继而便听那人道:
“秋少爷,可要委屈你在寒舍小住些日子了。”
秋亦冷冷抬眼看了看他,一言未语。
徒单赫似乎也不恼,仍旧笑得很斯文,抱拳作揖:“秋家想必也知道,若是和在下的生意扯上关系,那只有两条路能走了。”
秋亦依然不予理会,听君又不能说话,底下一干手下也不敢插嘴,眼见没人出声,徒单赫清了清嗓子,只好接着道:“这其一,你我合作,我出钱,你出货,我们便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公子大可放心,在下虽不是君子但绝不是小人,断不会做出背信弃义之事。”
秋亦哼笑一声,倚着听君坐下,懒懒散散地等他下文。
“这其二嘛。”徒单赫将手在脖颈上一划,笑道,“人在江湖,大家都是身不由己,就别怪在下太狠。”
“你是在逼我?”
“不敢不敢。”徒单赫甚是有礼地朝他施礼,“要如何选择,公子随意。只不过……”他朝听君十分友好地笑了一笑,“就要连累这位姑娘陪公子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