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青还没开口,桑鬼就不怀好意地出来插嘴:
“萧师兄这话可就不对了,试剑大会不过是咱们的徒弟切磋武艺罢了,也好让师尊看看盘云山后辈的实力。又非说是要将您的徒弟大卸八块,师兄那么担心作甚么?”
萧竹丝毫不动摇,仍旧坚持:“诸位的大弟子武艺高强,内功了得,在下小徒只是会些基础的仙术,入不得眼,恐怕还会不慎被真气震伤。看在在下难得有一位活生生的徒弟,诸位就莫要为难在下了。”
“萧师弟……”石青冷冷抬眼,面无表情,“我自认为我门下的徒弟不会鲁莽到连内力真气也控制不好,你切莫如此‘爱徒心切’,忧思过度。”
“哼,师兄此言差矣……”
“萧师侄!”
萧竹还欲拒绝,哪知坐在那上边的炎阳真人忽然发话,似乎是觉得如此吵闹下去也争不出个所以然来。
“石青此言有理,既是你门下弟子功夫不济,你也正可看她不足于何处,方能好生教导。”
奈何掌门发话,萧竹欲语还休,只得施礼应下:“是。”
他只能闪身让开,盯着青豆的脸,竟不可思议的,流露出担忧的神色。
青豆抱着扇子,从他身边走过,听得他在耳畔微不可闻地说道:
“胡乱应付就是了,不会给师父丢人的。”
她觉得有些感激,笑吟吟地回头对他点点头。
场上的立着的那个人,一身雪蓝劲装,一手叉在腰间,一手持宝剑于胸,大眼浓眉,神色肃然,这股气质倒是与石青如出一辙。
青豆颤颤巍巍地在他对面站住脚,将铜扇“咚”一声竖直在地。
只见对面的弟子朝她拱手,冷淡道:“师妹,领教了。”他话音一落,就抖了手腕扬剑飞身而来。
青豆一脚踢在扇身,横于面前格挡,自己往后连翻了几个跟斗,与他拉开距离。
那人自不把这放在眼里,抬手一挥,却见白色剑影从他手中宝剑分隔出来,瞬间分做数个,围绕在他周围。青豆猛然想起,这便是所谓剑气与人合一,以气御剑,剑气伤人。
她还来不及多做思考,几道剑气已经朝她逼来,若此时展扇一挥,便可推开剑气,可一旦她施法,必定会露出破绽来。左右琢磨,青豆还是只能把铜扇抓起来,当做盾牌一般旋转抵挡。
才拆了这一招,回神之时,对面的人剑尖瞬间袭来,青豆一惊,险险偏头避开,心狂跳不止。
那人丝毫不给她喘气机会,脚蹬在石柱上,借着冲力再度与她纠缠。
青豆左躲右闪,拿了铜扇和他交手,一时间场上“砰砰”作响,刀光剑影如乱玉流觞,让人眼花缭乱。
一旁坐着的六人皆怀各般心情观战。
炎阳神情沉静,红药淡然无波,石青面无表情,空城略有担忧,桑鬼一脸惊喜,萧竹……眉头紧皱。
如此战了将近七八十回,桑鬼看得有些奇怪,端起茶杯来问一旁的空城:
“这小师侄倒也真真奇怪,好好的有个扇子不见她使,怎么东躲西藏,还拿扇子劈人……这萧师兄教的人也那么古怪。”
空城颇有深意地笑笑,目光却对着场上:“桑师弟,观战不语,真君子。”
时间一久,青豆已经显出体力不支来,难为她学仙术那么久,头一回和人切磋是用扇子和人近身相搏的,且莫说她撑不撑得住,她反而现下更为担忧她的扇子撑不撑得住……
对面的那人似乎也打得很无趣,青豆只顾躲闪,并没出招,他一人挥来砍去大动真气,如今只想着快快分出胜负来。故而不由得又增了几层内力,化三才真元为四方之气,剑身徒然光辉莹莹,再一瞬,数百道剑光密集似雨,朝四周射去。
青豆吃了一惊,此刻要说拿扇子挡住也是挡东不挡西,一时愣在当场,不知如何是好。
剑光如流星急速,如冰雪纷纷而落,在她眸中愈放愈大……
因为这招威力不少,练武场被数百道剑气激起刺目光芒来,似乎闻得“叮叮”几声轻响,观战的众人不由得站起身来。
待得光芒散去,场上之境赫然变化。
见得那一柄玉骨折扇尚未展开,只轻轻扣在那把锋利之剑上,空城面容儒雅尽显温润,身侧的那剑客弟子却半点无法动弹。
四周散落着方才射出的剑影,还未消散,萧竹左手负于背后,静立在青豆面前,胸前右手的食指与中指间恰夹住两根剑影。
风过苍穹,吹得二人衣袍翩翩而起,墨发飞扬,阳光熹微,光晕朦胧,似有月华浮于其上。
本该是午后炎阳之气,这场上却不知为何透着一股寒意。
桑鬼把手里的茶杯仍在桌上,饶有兴致地眯起凤眼来:“可有好戏看了。”
空城收回手,“唰”地展开扇子,徐徐摇晃,一脸温雅笑意:“试剑比武不过点到为止,师侄莫要太过认真了。”
那人慌张撤了剑,心知自己方才举动太过明显,幸而未酿成大祸。
萧竹冷冷笑出声,两指微动,“啪”折断了那两道剑影。
“这位师侄,下手真狠啊。”
“萧、萧师叔……”那人口不成话,手足无措,惶恐不安,连忙回头向身后的石青求助。后者见状,也缓缓走了过来。
“萧师弟。”石青朝他抱了抱拳,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适才多有得罪,往萧师弟莫要记挂于心。”
萧竹放下手,衣摆微微抖动,一张无暇俊颜笑若春风拂面。
“师兄哪里的话,我还要多谢师兄的弟子,手下留情呢。”
两人双目对视,一人含笑,一人冷淡,这之中仿若有一道无形雷电,击出闪光。
空城轻咳了一声,朝二人迈了一步,以扇面挡住嘴,低声道:
“二位师兄,掌门师尊还在场上看着呢,莫要在此争吵为好。”
萧竹目光丝毫不移开,点头轻笑:“是我徒儿技不如人,让诸位见笑了。”
他言罢,回身揪起青豆的后领,拎着她回了位置坐下。
石青亦是又拱了拱手,眼神示意那弟子归位。
红药眼观此战,觉得哪处有些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只得抿唇笑道:
“萧师弟过谦了,小师侄初入我门便能有如此修为,与石青大弟子战了这么多回合,也算是难得。若多做指教,想必日后定能成大器。”
“哪里哪里。”萧竹礼节性的抱拳作揖,“师姐过奖,都是石青师兄的弟子处处留有余地,否则,以我这顽劣徒儿的招式,岂能入诸位的眼。”
“萧竹。”炎阳看了这些时候,终是发话了,一手拈着银须,似满意地点头,“你如今既有了徒弟,日后也就莫要再偷懒贪闲,加紧练功修炼才是。”
萧竹恭恭敬敬地行礼应下:“掌门师伯教训得是。”
炎阳起身甩袖,顿时威严罩身,对着一干众人道:“盘云山千年修仙,除魔卫道,门下弟子皆是嫉恶如仇。汝等身兼重职,教习我盘云数百弟子,不仅为壮大盘云山,更为天下苍生。云: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万事不能有一丝松懈!”
堂下师徒数人,听他此言气势磅礴,言辞庄重有力,心中明如镜盘,瞬被此情绪感染,齐声响亮答应:“是!”
*
从练武场出来,萧竹便一手拍着嘴,连连打呵欠,适才稍稍正经的摸样一扫而光。
青豆此刻也没心思顾及他,一方面手脚累得毫无气力,一方面又在思索石青的种种举动行为,脑中胡乱如杂草。
一旁的桑鬼倒不管自己的几个徒弟,围着空城打打闹闹。
直至走到岔路口,六人分道扬镳,萧竹才停下步子来,转身对青豆摊开手。
“抱得动么?师父帮你。”
青豆刚想递给他,半途又猛然收手,谨慎搂在怀中:“师父,可别玩坏了。”
萧竹白了她一眼,语气不悦:“谁玩你这个,沉得跟铁似的。”他一把夺了过来,轻轻松松提在手上,仍旧慢摇慢摇往天上轩走。
天边几朵红云漂浮游荡,光拂琉瓦,炫彩晶莹,偶尔几只仙鹤飞过,划过的身影,如烟花般焕彩。
青豆抬头仔细望着,好像看见云层后面的一个黑色的点状物,大小如豆,卷着周围的云层吸入黑色的深渊之内。
她突然一怔,喃喃道:“苍穹旋涡……”
还没等她看清具体的形貌来,一阵风掠过,吹得顶上的白云飞快覆盖过来,那枚黑点也再瞧不见了。青豆有些失望,回神过来时,萧竹已走了好远,她赶紧迈了步子要追上去。
不想,忽然有人在暗处,低低唤她。青豆临时停住脚,眉目一沉,往四下扫视。
“青豆。”
前方拐角的石墙后,有人在朝她轻轻招手。待得走近看见他面容,青豆着实一吓。
“凌风大哥?”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师父还是很厉害的,话说我原以为空城师叔应该很文雅的,肿么觉得此刻处处透露着一股腹黑的气味啊……汗汗汗
什么?你说小青豆太弱了?
不是吧,我看着功夫还不错喂……
话说,下一章或许涉及三观问题。到时候看完,请诸位观者不要摔杯子骂作者是SB啊 汗。
= =||| 具体情况,见明天的作者有话要说……
我闪了……
10
10、【忆昔萧萧】 ...
在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凌风一手扶着墙,俊逸的脸上惨白如纸,清澈的眸中蒙上一层浑浊。他的身上却着了一件盘云山的弟子服。
青豆先是一惊,随即又是一愣。
“凌、凌大哥,你……”
“不妨事。”他苦笑着摆了摆手,“只是这几日来未尽多少米粒,想必是身子有些虚罢了。”
“你一直躲在盘云山?”半月来山上风平浪静,掌门真人也未再叫萧竹前去议事,除了巡逻守卫比之以前要多了一些,其余倒别无他事发生。青豆一直以为,他应当早便离开了盘云山,不想还能在此处见到。
凌风无力地点点头,虚弱得话语甚轻:“无奈近日守卫加强,再想混进飞剑阁,谈何容易。”
青豆挠了挠耳根瞅着他,不由疑惑:“你这身衣服打哪儿来的?”
他摇摇头:“巧合得到的,也正好能躲过旁人眼线。不过仍是不敢四处走动,所以,我才想来找你。”
“先不说这个!”青豆从腰间取下水袋来塞给他,“我出门急,也没料到要带什么食物来,你先拿着,往后我再想办法给你送吃的。”
凌风看着手里的水袋,忽然有些怅然:“我……”他只怕待不了多久了。
话还未出口,就被青豆打断:“那么久了,你还是没看见石青师伯?”
凌风轻叹口气,颇为遗憾地点头:“飞剑阁去不了,其余地方,我又不太了解,自不敢乱闯。”他的功夫也只能是中上水平,那日被石青所伤之处虽已好,可却成了惊弓之鸟,处处提防。
青豆想来这话倒也有理,只是她现下也自身难保,今天比武虽说一个大招都没放出去,但石青也非傻子,仅凭躲闪和不疼不痒的接招,想来也瞒不过他。
“……方才,你说要找我帮忙?”青豆才恍然想起来,“可有什么事?”
凌风点了点头:“不是什么大事。我听几个弟子提起,泼墨院是盘云山藏书之地,收集天下广记,志怪琐言,也有盘云山的千年历史记录和各弟子的经历,故而,我想让你帮我查一查石青……”
“泼墨院?”
“你是盘云山弟子,那里可以随意出入,想来也不会引人猜疑。不知道,不知道你能不能……”说到后半句,他忽然有些犹豫。毕竟青豆已帮他甚多,恐还惹起同门弟子的猜忌,这般时候本不该来找她。可除她之外,他也不知还能寻谁。
青豆倒是没多想,只问他:“我到时去哪里找你?”
“山门西侧的大石头后面,那里有个隐蔽地方。”
“你都躲在那里?”
他闻言,微微有些脸红,窘迫地颔了颔首。
青豆不由得皱起眉来,这么躲着毕竟不是办法,现下有了同派的衣裳,却还差一物。往日盘查紧的时候,总会索要弟子佩,她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枚青玉佩,递给他。
“你寻个时机,下山找个好工匠打个差不多的来,想必若是眼拙的人,应当不容易看出来。”
指尖才触到那带着温热的玉,凌风仿若被火灼烧一般快速推开。
“雕刻一枚同样的玉佩,少说也得花上三五日,这些时候你没了这个,岂非是麻烦?”
青豆不以为意地塞回给他:“我们那儿十天半月都不会有人来,只要我乖乖待在屋里,不会被人发现的。”
“你……”他忽然有些语塞,一双眼睛里写着满满的莫名。虽觉不妥,凌风还是问了出来:“我与你相识不过半日,如何要这么帮我?”
青豆微微愣了愣,方笑着拍了拍他的肩:“相识即是有缘。你如今孑然一身在世,我若不帮你,谁人会帮你。或是生,或是死,两个极端不过只在一念间。你既想见你哥哥,就得坚持着,不要回头。哪怕踏着的是旁人的尸体,也不要回头。”
嘴上虽说得畅快,但辞别凌风之后,青豆便就后了悔。去泼墨院也需要弟子佩显示身份,早知道该先待她回来再给的……
她暗恼不已,泄愤似的踢了踢脚下的石子,前面正是御花街,人群来往。青豆猛然发觉萧竹已经走得人影也见不得了。她已有不详预感,赶紧火急火燎往天上轩跑。
才离得门口不过几丈,就瞧见萧竹立在那儿,正背着斜阳逆着光,面沉如水地在玩她的扇子。
这般模样,看似不大妙。青豆放慢了脚步,咬了咬下唇,忙换上一张谄笑的脸。
“师父,你走得还真快,转眼就不见人了。”
“是我走得很快么?”萧竹也不与她笑,淡淡地抛着铜扇,“还是你走得太慢了?”
青豆流利地拍着马屁:“师父轻功盖世如神,行路宛若莲步轻舞,落地无声,不需以气御形,已达到飞天的境界。想我一介小徒,招数武功二流,搬不上台面见不得人,如何比得过师父。”
等她说完,萧竹挽起袖子就朝她脑门儿狠狠敲了一记。
“不说实话。为师可不吃你这套!”
下手果真够重,青豆含着泪老实道:“是我方才遇上了一位故人……”
“故人?”萧竹扬扬眉,俯身凑近她,“那位故人,莫不是姓凌罢?”
她一愣:“你怎么知道?”话刚出口又暗自“呸呸”了几句,“我的意思是……师父料事如神。”
萧竹显然对她此话无感:“你才认识几个人?一个手掌都数得清。”
“那人又来找你什么事儿?”
青豆叹了口气:“要我去泼墨院翻点藏书。”
“有关石青的?”
“对。”
“你非去不可?”
青豆有些不明其意:“不过就是看点书,怎么不能去?”
待铜扇从空中落回他手里,萧竹一把将握住,收了笑肃然看她:
“即便他口口声声说是石青的胞弟,但石青不认,他仅凭一块死玉就擅闯盘云山,还大打出手。你可知,这是破了门规?”
他接着道:“即便掌门可以他非本门弟子,教训教训就完了,但是你——
你三番几次帮他,你就不怕……嗯?”
“我……”这层她也想过,可是放任凌风那么自生自灭,她总是做不出手,“我是挺怕的,不过想来,若掌门当真要赶我走,我也觉得并没那么可惜。”
“你此话何意?”
青豆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我来这里虽是为了学习仙术,但真当我来了此地之后才觉得万般不如意。仙人原来也不似我想象中那么洒脱自如,仙人也有烦恼,仙人也有一大堆繁琐规矩。
我一直以为,既是仙人,这些世俗的条规自不放在眼中。只要心中有道,凡是便可以道为规。
可如今,我不仅没有学到想学的东西,还不能帮我想帮的人。凌风大哥不过只是想见石青师伯,但这里的人也不论青红皂白一概视为刺客。倘若掌门连这个都不能宽恕,想来这地方也没什么意思。”
萧竹听罢,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说来,你还是怨我不教你功夫?”
“这是两码事儿。”青豆也不知该怎么解释。
“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萧竹将手里的扇子递给她,“夜袭飞剑阁,你能担保他便不是坏人?丫头,心眼莫要太简单了。掌门这么做也是有他的理由,毕竟他与你不同,他背负的是整个盘云山,所以从他的角度来看,更为顾全大局一些。”
青豆倒不觉得对理:“可就算我现下领着凌风去找掌门和石青师伯,他们估计也不会相信的,不是么?”
“这是自然。”
青豆只觉泄气:“那你不如不说。”
“说实在的。”萧竹平静下来,侧过身,“他与你不过萍水相逢,你何至于帮他到这般地步?”他忽然挑了挑眉,继而眯眼笑道:“你莫不是……看上人家了罢?”
萧竹清俊儒雅的脸离她不过数寸,星眸含笑,青豆顿时觉得耳根灼热,忙略带愠色推开他:
“你胡说!这如何也能拿来乱猜的!”
“哎哎哎……连‘师父’都不叫了,小青儿,你动情很深啊。”
青豆恨得牙痒痒,两眼瞪着他,气道:“都说不是了。人家家中之人尽数生亡,能有哥哥可以依靠,我不过同情他罢了!哪有你口中说的那般污秽!”
“这有什么?”萧竹不以为意地环胸看她,眼里尽是不屑,“为师自小无父无母,更别说甚么亲戚朋友。可怜他,倒不如来可怜我。”
“师父。”
青豆袖下的手拽紧成拳,双目凝水,神色阴郁,“得而失之不若未曾得之。你既从未得之,又岂知得其之乐,失其之苦,追忆其之怅然。”
有人也说,落魄的王族不如生来的乞丐。即便二者最后都是乞丐,但王族心灰成死,乞丐悠然度日。
青豆半晌没再说话,萧竹也亦未开口。夕阳把两个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直到最终同地面的黑暗融为一体。
良久良久,才听他低低叹息一声。
“罢了。你今日也累了,回房间歇息去吧。晚饭我自己会吃,不用管我了。”
“哦……”
青豆抱着铜扇,垂头从他身边走过。觉得有些疲惫。
回了屋中,洗了澡,换了身干净衣服,她才觉得浑身累得一点力气也没有,索性就往床上一趟,懒得再动弹。
夜风清寒,天悬弦月,几粒荧光从她窗前满满升起。门外的纱灯朦朦胧胧,透着温暖的昏黄。才沐浴过的身子暖暖的,搂着被衾,一股凉一股热,倒也格外舒适。
闭着眼睛稍稍眯了一会儿,她又爬了起来,把立在床边的大铜扇抱在怀里,小心地拿巾布擦拭。
桌上的青木香幽幽散发着浓郁,扰了满屋子的空气。
这么亮的月,若她没记错,上回看见,是在好久好久以前了。
那个时候,她还睡在开封潘楼对着的那条街。冬季冷得厉害,满地铺了白白的雪花,手脚缩在衣服之中,仍旧可以感觉到刺骨的寒气逼着她的五脏六腑。
是天太冷了,还是衣衫太单薄。
她已记不清了。
当夜的潘楼笙歌鼎沸,杯酒交错,笑声不断,她能从明亮的窗看得见里面的繁华。无数人从楼中走了又进,进了又走。睡在她旁边的几个人都依偎在一起,一条薄被搭在身上,却能看见那些身子,在梦里也瑟瑟发抖。
有时候她就想,要是自己没有熬过那个冬天,要是自己就死在那条街,或许以后,或许以后的以后,一切就都不同了。
义父是在寅时初从潘楼出来的,他喝了很多酒,却不见有醉意。
回想起那个场景,一个衣服与她们一样破旧的人在她们面前停下脚,然后蹲□,满身的酒气,带着一脸说不清是邪佞还是无谓的笑,递给她一个冒着腾腾白气的馒头。
“很饿吧?”
不知是不是时间太久了,如今想想,也就只记得这么一句话,但明明应该是说了很多句的,可是想不起也就是想不起。
修行练武,心法口诀,该记的也实在太多了。她的前路还很长,往事容不得来回想,每当回想便是无边的寂寞。
——“相识即是有缘。你如今孑然一身在世,我若不帮你,谁人会帮你。或是生,或是死,两个极端不过只在一念间。你既想要报仇,就得坚持着,不要回头。哪怕踏着的是旁人的尸体,也不要回头。”
恍惚将要入睡间,耳畔轻轻悠悠荡起一曲箫声,似乎有些古老又有些低沉,伴随着院外随风摇曳的鲜草,带着不慎落下的枯叶,起起伏伏,漫入云霄。
作者有话要说:汗汗汗,我特别怕有人说小青子凭啥帮凌风,圣母了?圣母了吗?
不知道这么说会不会牵强。毕竟我不是她,我也没经历过那些事情。不过一个人死了是一件很难过的事。
虽说现在世人推崇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但是平心而论,还是可以理解的哈。
所以说……
希望不要讨厌她啊,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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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11、【藏书宝阁】 ...
一晃便过了三日。
这日适逢初一,萧竹早早便梳洗完,匆匆用了早膳便跑去神武殿议事。
不知是不是受了那日试剑比武的影响,除了睡觉,萧竹倒还会教青豆一些实用的法术,配合着她原本的风刃,加上法阵而发出的强风阵。
因得萧竹说是随便想出来的,并没有名儿,故而暂且叫做飞羽绝杀阵。
院子里的仙鹤越喂越大了,萧竹平日出门都不骑坐骑,因说自己走得倒比它们快得多,骑着麻烦还不省事。两只仙兽就那么白白弃在那儿,长年不走动,连双下巴都多了好几个。
青豆蹲在木栏外拿写吃食喂它们。忽而记起与凌风的约定,自己的弟子佩现下还没有拿回来。若要去泼墨院藏书阁,就不得不再找一块……
寻常也不见萧竹带那个,难不成,是一直都搁在那儿?
想来以萧竹的身份也不会有人去盘查,便是拿了也不会怎样。
青豆如此一想,精神大振,拍掉手里的渣土就冲萧竹房里跑。
天上轩素来布置简朴,几间房内的东西皆差不多。萧竹喜鸢尾香,紫檀雕花柜上摆着香炉,桌上扣着茶杯,卷帘放了下来,显得屋中有些幽暗。
青豆四周环顾了一番,动手开始翻查大木柜。无奈里面除了衣裳也无他物,她只好又转到床上枕边被衾下,皆一无所获。最后只得剩了书架。
青豆开了几个盒子瞧,里面都是些药丸子,抗魔珠之类。正觉失望,却不慎抬手打翻了一个木匣,从里面滑出一本书来。
蓝色的书皮上印着“太古广记”四个字。这本书倒是以前从来没见过。青豆好奇地俯身拾起来,粗略看了前几页,约摸是讲盘古开天,女娲造人,伏羲建仙界之事。后面也有一些仙人的散记。
再往后翻,纸上跳出“苍穹旋涡”几个字眼。青豆停下手,快速往后详看。
上写:
昔者共工与颛顼争为帝,怒而触不周之山。女娲炼五色石以补苍天,然亦有狭小缝隙之处,数年吞云吸风,化为苍穹旋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