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你……你不许看。”
“……”
她支支吾吾:“我还没给银铃穿好衣服……你等等。”
饶的是心里尚没缓过来,奚画却还是迅速地将尸体衣衫穿戴整齐,正抬头想要与他解释,屋里似听见些许动静。
两人皆是一怔,心中微沉,恐是适才声响太大,将房内之人吵醒。眼看里头灯光骤然亮起,关何拉上棺盖合住,一把抱了她跃出墙外。
隔了半晌,屋里有人走出来,提着一盏纸灯笼,往灵棚方向照了照。
“文斌啊。”
背后的银铃娘披着外衫纳闷问道:“出什么事儿了?”
“娘。”沈文斌看了一眼空荡荡的院落,“没什么。”
银铃娘皱了皱眉:“刚刚……是不是铃儿的棺材里有什么声音啊?”
“……大约是听错了吧。”沈文斌回头,“现在又没响声了。”
“阿弥陀佛。”银铃娘双手合十,喃喃念道,“她自己造的孽,自食恶果,与我们没关系……不会回来寻我们报复罢?”
“娘,你想哪儿去了。这世上哪有鬼。”沈文斌收了灯笼,举步往屋里走,“快回去睡了吧,这大半夜的。”
*
到自家院里时,外头已是四更天了。
奚画坐在床边,仍是没从方才所见之中回过神来,头靠在那床架上,目光涣散。
瞧她这般魂不守舍的模样,关何只得倒上杯水递给她压压惊。
奚画心不在焉的抿了一口,这才问他:“银铃的肝没了,你说是凶手挖的么?”
“伤口如何?”
“口子很长,大约有三寸快四寸的样子,不过痕迹很淡,那刀定是把极锋利的刀。”她慢慢回想,肯定道,“凶手还特意把周围的血迹处理干净,看来是不欲让人知晓他挖肝之举。”
关何思索片刻:“是只有沈银铃一人缺了肝?还是所有女子都是这样的?”
“我也不知道,这得等明日去问问有寒了。”奚画把茶杯放下,蓦地觉得不解。
“那人挖走银铃的肝作甚么?
“看他刀功这么好,想必是个常年用刀的人。”
关何赞同地点了点头:“或许是屠夫?”
“极有可能。”她把平江城里有印象的几个卖肉的回忆了个遍,“或许还会是仵作和大夫呢?”
说到这里,奚画感到一丝莫名:“奇怪,这口子也不难发现啊,府衙里的仵作如何验尸时没验出来?”
“怕是官府故意隐瞒的消息吧?”关何不紧不慢道,“毕竟采花贼和掏心肝的贼比起来,还是前者比较友善一点。”
“……是么。”
倒也不能说他这话没道理,但倘若当真每个惨遭毒手的姑娘都被挖了肝脏,这采花贼……那就不单单是采花这么简单了。
想想就感到脚底发凉。
墙外打更的人悠悠走过,更声响过四下,又清又脆。眼下已是丑时,再过两个时辰天都快亮了。
往不远处的铜壶滴漏扫了一眼,关何站起身来。
“时候不早了,那你先早点休息。”
“嗯……”
还在想采花贼的事,奚画颔首就应了。
蓦地脑中一滞,抬头时见得关何就将走,她急忙一把拉住其衣袖。
“诶——”
后者停下脚:“怎么了?”
奚画咽了咽唾沫,小声问他:“你去哪儿啊?”
这话听着奇怪,关何答得自然:“我去守夜。”
“……守夜啊,去院子外头?”
关何不由奇怪:“嗯,怎么?有事么?”
吞吞吐吐了半晌,她才垂着头,声音细如蚊蚋:“你……你别走了吧,我……我一个人有点儿害怕。”
关何愣了愣,随即微笑:“我就在门外,你叫我我听得到的。”
言语刚道完,奚画便噘着嘴拿眼狠狠瞪他。
“……”
大眼望小眼的对视了片刻,他只好松口。
“……那我在窗边站着,你睡就是。”
“可不准偷偷跑了。”她叮嘱道。
“知道……”
眼看他跳出窗,倚着墙背对而立,奚画这才开开心心爬上床,把被子一蒙,合上双目。
许是受了惊吓,而今神经一松弛,没多久就睡着了。
耳畔听她呼吸声浅浅,关何忍不住偷偷往身后望了一眼。
月色照在她脸上,嘴角微弯,不知是否做了个好梦……
他看着倒也觉得安心,淡淡笑了笑,随即仰头去瞧夜色。
这样的天气,真好啊……
*
接下来的几日,府衙里忙成了一锅粥,据悉是上头的巡抚大人亲自来平江询问案情,城中知府当然不敢怠慢。
因得如此,奚画去了两次都没能见着尚远的面,而银铃也在不久后入土安葬了,就是要问也死无对证,她只得作罢。
正巧,再过些天便是端阳节,不知是不是由于这个,连采花贼都没有再作案,一时城内格外和平安宁。
初五这日,清晨一推开门,四周就弥漫着一股甜甜的糯米香气,其中还夹杂了些许艾草的味道。
适逢端阳,罗青起了个大早,一上午就在厨房里忙着做粽子。
今年和往年不一样,家里多了个人吃饭。已经是很久没有热闹过了,奚画难得见她这么高兴,从昨天就出门采买,午饭时间还没到,就做了一桌子的菜。
把画好的天师像贴在大门前,奚画颇为满意地上下看了看,这才转身进屋。走了没几步,她忽然抬头瞧着房顶。
好像自上次大雨后,客房就有些漏雨了,爹爹的牌位前老是积着水,再这么下去还不得浸坏了。
得修一修才行。
去仓库取了梯子,架在墙上,奚画把袖口一挽,扶着木梯就往上爬。
梯子下,黄狗好奇地蹲下看她。
这木梯也是许久没用了,爬到一半时,她脚一踩下去,竟“砰”地一声断了。
“啊啊——”
身子还未着地,蓦地便感觉腰间一紧。
奚画没转头去看,然而不去瞧她也知道来者是谁。这一幕自己好像在梦里见过似得,有时候甚至会觉得,无论她在什么地方,从什么地方掉下去,在什么地方遇到麻烦,他都会在身边。
这样的错觉很微妙。
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是几时有的。
关何稳稳当当地着地,轻轻放下她,眉头微皱,语气里还带了几分严厉:“这么高的地方,你爬上去作甚么?”
奚画揉着被刮伤的手臂,望着他委屈道:“我想去修房顶……”
他轻叹道:“要修什么和我说不就行了吗?若是方才赶不及过来,你这一下摔到地上,怎么办?”
明明听他语气并不太好,然而奚画倒抿唇一笑:“那你赶得及么?”
关何想也没想便摇头叹气:“赶不及也要赶啊。”
她听着开心,双眉一弯,歪头瞧他,不知为何笑得格外灿烂,伸手拉上他衣角。
“关何。”
“嗯?”
奚画双眼亮晶晶地瞧着他,情不自禁道:“你待我真好。”
闻言,他身形一顿,内心里不由自主地荡开一阵暖意。
隔了片刻,他亦是淡淡笑道:“你不也是么?”

☆、第48章 【阖家欢乐】

两人对望着相视而笑,关何犹豫了一下,微微启唇。
“小四,我……有话对你说。”
“嗯?”奚画歪头看他,“什么事啊?”
“我……”他内心挣扎,皱眉迟疑了很久,“其实我是……”
话还没道出口,屋里却听罗青忽然唤道:
“小四,快来帮忙!”
“哦……哦!”奚画愣了一瞬,转身朝他不好意思道,“下次说罢,我娘叫我了。”
“……”他喉头一滚,登时就没了那份勇气,只是笑笑,“好。”
*
午饭,罗青做了一桌子的菜,端得是已经摆不下了,却还在厨房里忙活。
奚画数了数,竟大大小小有十来盘……他们就三个人,这得剩多少?
不过,瞧着自己娘这么高兴,她也不便说扫兴的话,只拿了一盆狗食慢悠悠往外走。
这会子关何正修好屋顶,在院子里劈柴,奚画一出门就朗声喊道:
“关关!”
他手上一滞,想也没想就开口道:“在。”
话音刚落,身侧就有一只黄色的生物边跑边叫,撒欢似的往奚画身上扑,一双眼睛盯着她手里的饭,简直都快泛出绿光来。
关何:“……”
奚画把狗盆放在地上,又是好笑又是无奈:
“你应声作甚么?我在叫狗啊。”
眼见那黄狗低头狼吞虎咽地哧溜哧溜地进食,关何颦眉抬头看她:
“就不能给狗改个名字吗?”
“……好好儿的,干嘛要改名字?”奚画挨着他坐下,一本正经道,“这狗的名字从小叫到大的,要是换了,我叫它它不听怎么办?”
“……我听着怪膈应的。”
“是吗?”奚画笑得不怀好意,抬手往一边儿吃饭的狗身上摸了摸,“我家关关可喜欢你了,除了我和我娘还没见它和谁这么亲呢?”
关何闻言,垂眸去瞧那条狗,但见它吃得甚是开心,神情动作,不知为何……竟生出几分亲切之感。
被自己这个莫名其妙的想法震惊了,他摇头甩开,拎起柴刀专心致志劈柴。
正劈完手里的桩子,倏地,但见黄狗从盆子里把头一仰,突然转身就朝门口跑去,在那院子里站定脚,扯着嗓子就开始叫。
“咦?有人来了么?”
瞧它这反应,奚画不禁奇怪,遂也起身走向门边儿,正抬眼,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就笑起来。
“有寒啊。”
门外的尚远有些手足无措地盯着脚边龇牙咧嘴叫个不停的狗,一见她出来,眼前顿时一亮。
“阿四。”
然后又挠挠头:“你家的狗……”
“它啊,没事。”奚画俯身下去就把狗一抱,走到里边儿,顺手“啪叽”一下丢给关何,继而笑吟吟走回来。
“它就是见不得生人,嘴巴可利了……”上回还咬了你一口。
当然,后半句话她是没道出口的,只轻咳两声,问他:“你如何得空过来?”
“噢。”被她这么一提,尚远这才将怀里的酒捧出来,笑得一脸灿烂,“我从孟捕头那里拿了些蒲酒,想着这不是端午了么,正巧也看看你。”
他说完轻叹道:“这几日实在是太忙了,今儿才把张巡抚送走……对了,不如我派几个捕快在你家护着罢?到底是个恶徒,你一个姑娘家肯定应付不来的。”
他言语未毕,余光却见得关何不紧不慢地往这边走,手里抱着的黄狗依然敬业地对着他吠。
“怎么又是你!”
尚远指着他鼻尖咬牙切齿,偏头就对奚画道:
“阿四,我府衙里的捕快个个身手矫捷,武功卓越,绝对不差他半点,你……你让他走好不好?”
奚画额头禁不住冒汗:“啊?啊……这个……”
关何在她背后站定,忽然拧了拧眉,轻声念道:“阿四?”
静默片刻。
“阿四是谁?”
她无语扶额:“阿四是我啊!”
“……为何这么叫?”
尚远闻之便挺直背脊,眸色得意:“为何不能这么叫?我叫阿四自然和你们叫她小四不一样了,至少眼下只有我一个人可以这般叫她。”
越听越有些不对劲,奚画摆摆手,汗颜道:“有寒啊,我当时说的好像不是这个意思……”
还没等她说完,关何面色不悦地打断:“这样不公平。”
“诶?”
他闭目冥思半刻,认真道:“我也要和别人叫的不一样。”
奚画险些没被口水呛着:“你和他比这个干什么!”
“那是自然。”关何目光无比严肃,“不能输给他。”
“……”
尚远冷哼一声,不以为然:“你要和我比?还差得远呢!”
“是么?好歹我比你大。”
“你!……”
这边吵吵闹闹没完没了,奚画正在考虑该如何圆场,屋内听到声响的罗青却是擦着手走出门。
“小四啊,这外边儿来的是哪一位……”
一瞧她出来,奚画连忙对关何二人杀鸡抹脖子地打眼色:“别吵了,一会儿叫我娘听到就不好了。”
四周立马安静下来,倒见他两人很是难得的同时闭嘴,奚画暗暗叹气,这才面朝罗青讪讪笑道:“娘,这位也是和我同书院的,是……是关何的朋友!”
她一语既出,背后两人嘴角都不同程度有些抽搐。
“是小关的朋友啊。”罗青面带微笑,抬手就招呼,“吃过了么?来来来,进来一块儿用饭吧,我这儿做的多,怕是三个人都吃不完。”
“啊?”尚远微微一愣,还在反应。
奚画瞧着罗青高兴,遂也回头对他轻声道:“你忙吗?若是不忙,留下来一起过节吧……我娘喜欢热闹,不过平常难得有人陪着一起。”
听她此言,尚远沉吟了半晌,点点头:“忙倒是不忙,就怕叨扰你。”
“没事没事,不会的,进去吧。”
奚画让步请他往里走,视线收回来时,却见关何还立在原地,面沉如水,垂眸只向地上看。
她上前将他衣袖轻扯了扯,笑道:“怎么?不开心?”
“……不是。”他摇头,似是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啊,你适才有什么话要与我说来着?”她这才想起来,挠挠耳根,“是什么话?”
“……没什么。”关何不着痕迹地朝屋里的尚远瞄了眼,淡淡道,“我也忘了。”
“什么记性。”奚画刮着脸笑他,也没往心里去,很自然的牵了他的手,“走吧,该吃饭了。”
“好。”
*
大红木桌上,正中央摆着一笼蒸好的肉粽,香气扑鼻。
关何喝了口汤,在粽子堆里扫了一眼,角黍有大有小,好像除了肉粽外还有白糖粽子。他深思熟虑片刻,继而提起筷子,往那最里边的一个夹去。
不想就在这时,那对面亦有人伸出筷子来,很不凑巧的是,两双筷子戳到了同一只粽子上。
关何冷冷抬眼,对面那人也面无表情地望向他。
“这是我先夹到的。”
尚远不以为意哼道:“是我先看中的。”
关何挑了挑眉:“那又如何?先碰到粽叶的是我的筷子。”
对方厚颜无耻地开始胡说八道:“看的比碰的快,在你碰到前,我的眼睛已经拿下它了!”
“废话少说!”
“不说就不说!”
于是你来我往,你往我来,那一坨可怜的筒粽就在他二人筷子的蹂/躏之下左左右右前前后后,险些连粽叶都给磨破了。
奚画咬咬牙怒火中烧,由于罗青在旁她不敢大声呵斥,只在桌子底下拿手一个劲儿地扯关何的衣衫。
然而后者并没理她……
斗了片刻,这二人已是争得满头大汗,青筋突起,为了一个粽子……瞧着也是蛮拼。
“好了好了,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来……青姨一个人给一盘。”罗青却是一点愠色也不见,反而满脸堆笑,亲自去厨房端了两碟,各在他两人面前摆上。
关何和尚远皆怔了一怔,随即才放下筷子纷纷起身施礼。
“谢谢伯母。”
“多谢青姨。”
罗青忙摁着他们坐下:“不客气不客气,你们吃,你们吃,别光顾着说话儿。”
桌上都是些家常的小菜,各色各样,虽是不比外头酒楼饭店里的精致,但莫名透了一股温馨气息。
关何吃了几口,目光不经意于四下里看了一圈。
说起来,他似乎从未这样过节过。
以前的端午是如何,早已记不清了,然而偶尔如现在这般太平安宁地坐下来吃一顿饭,好像……感觉还不错。
想着想着,自己倒不自觉笑起来。
“关何。”
奚画一面剥粽叶,一面不在意地开口唤他。
“你喜欢吃甜粽子,还是咸粽子?”
“……问这个作甚么?”
“你管那么多,快说快说。”
“嗯……”他略一思索,“甜粽子。”
奚画颔首表示明白,又朝对面的尚远道:“有寒呢?”
尚远立马笑道:“我喜欢咸粽子。”
“噢!”奚画双手合十,喜道,“我喜欢甜粽子!”她说着就伸手从蒸笼里取了一个,转头对关何道:“我给你剥一个。”
他含笑点头:“好。”
尚远一口粽子包在嘴里,良久没回过神,等他眼下嘴里的肉粽,便急急问:
“你给他剥了,那我呢?”
“你不是喜欢咸粽子么?”奚画理所当然道,“我娘喜欢咸粽子,叫她给你剥。”
顿时感到区别待遇的心塞:“……可你问之前又没说你喜欢甜粽子。”
“这有关联么?”
尚远很着急:“当然有啊!”
偏生这时候,关何煞有介事地拿着粽子吃得格外香甜,不时还对他投去几个鄙夷的眼光。
是可忍孰不可忍!
“……阿四。”
他那一双眸子,委屈得都快滴出水来,奚画瞅了一眼便感到无法直视。忍了少顷,只得捡了个咸粽子。
“……行了行了,我给你剥个就是。”
尚远立刻期盼地托着腮,眉欢眼笑地等她,不动声色地向面前的关何扬起眉,甚是满意地看着后者“啪叽”一声捏断竹筷。
然这边的奚画不曾留意他二人之间的眉目传情,认认真真地剥手头的粽子,岂料才刚扒了一半,门外却又听见狗叫声。
奚画这回是愈发纳闷了:“诶?今儿怎么了……又有人来么?”
她放下粽子正将起身,院子里就闻得一声轻笑,那人言语柔和,温润似玉。
“好热闹啊,看来我是来对时候了。”
一听这口气,尚远笑容渐僵,关何脸色愈沉,他皱着眉呷汤,心里不住暗叹:怎么又来了个麻烦的……
“小四。”半天没见人影,宋初不禁失落忧伤,“都不来给我带带路么?你家的关关可又不让我进了……”
闻言,罗青颔首张望了一阵,扯着奚画问道:“是云之么?”
“好像是……”
罗青忙催促:“还不快去把狗牵着,那畜生老叫个不停,人家怎么进来的了?”
“哦……”奚画嘴上答应,一边往外走,一边却直犯嘀咕。
今天这是吹的什么风,把天鹄书院里三个最不能碰面的全在她家凑齐了……
然而罗青很高兴,看罗青高兴奚画也没办法。
于是,当宋初出现在门口时,三人面对面,周围瞬间起了一股说不明道不清的凉意气,气息深厚,直把刚还在腾腾冒热气的粽子们压了下去……
奚画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
“呀。”宋初跨进门槛,展开一把折扇就掩着嘴微笑道,“小关和小尚都在啊?真是稀客稀客。”
尚远慢条斯理地吃着肉粽,皮笑肉不笑道:“先生才是稀客,少见的很。”
关何仍旧低头喝汤。
“伯母。”他将两个人的反应尽收眼底,波澜不惊地掏出一个锦盒,对罗青笑道,“路过清风楼,顺道带了点您爱吃的糕点。”
“你能来我就挺高兴了,还带什么糕点。”罗青尽管嘴上苛责,那笑容却如何也掩不住,只另取了一副碗筷来,招呼着宋初坐下。
“云之可用过饭了么?坐着一起吃饭吧?”
“我吃过了,伯母不用忙。”
“不打紧的,今年粽子做得多,你尝尝看,全是伯母亲手做的。”罗青说着替他夹了一个,宋初见状也不便推辞。
看他拿起粽子,动作甚是麻利地剥去粽叶,关何侧目一扫,蓦地出声问道:
“先生,喜欢甜粽子还是咸粽子?”
他此话一出,尚远视线瞬间移了过来,眉头一皱,甚是紧张。
四周不知为何静得出奇。
宋初被问得有几分莫名,抬眸在他二人身上溜了一眼,既而淡淡一笑:
“先生我不挑食,什么都爱吃。”
……
有了宋初的加入,场面无疑就变得更加凌乱了。
午饭吃过后,关何和尚远一如既往的三句开打,在院里比武论剑。
奚画在玩狗,狗在对着宋初咆哮,宋初拿着扇子笑容儒雅,而罗青就在一旁,磕着瓜子看这一帮人闹腾。
这么热热闹闹的,一下午便过去了。
兴许是玩得愉快,索性连晚饭也都在这儿吃了。
奚画家其实并不大,平时就她与罗青二人住着也算宽敞,而今一下子多了三个人,在屋里呆着难免拥挤,加之晚上闷热,于是众人便搬了凳子竹椅在院子中休息乘凉。
到底是折腾了一日,这会子关何和尚远也不打了,连吵嘴都懒得,看上去两个人都在休养生息,场面意外的和谐。
不过如此干巴巴的坐着也是无聊的紧,宋初便提议抹骨牌来消磨时间。
奚画家里没有牌九,只得出去向别家借了一副,往仓库里搬来张大桌子把那牌放下,又把茶水替他几人一一倒好,遂坐在一边儿眨眼观看。
瞧她这模样,关何不由奇怪:“小四不玩么?”
奚画赧然一笑,摇摇头:“我不会玩。”
那边的罗青正洗牌,听他问便也笑起来:“我们家小四没有这天赋,小时候怎么教都不会,索性也不让她玩了。他爹说,姑娘家的,学这个没意思。”
“可不是么。”闻言,宋初似想起什么来,摇头轻叹,“难为我口都说干了,她仍旧是连牌也认不齐。”
“这不难的。”关何朝奚画莞尔笑道,“过来,我教你。”
听他此言,宋初正瞥眼轻轻一笑:“小四不会学的,以她的性子,多半就……”
话一半还未说完,耳畔却听奚画自自然然道:
“好啊。”
宋初拿牌的手猛然一滞,瞧她兴致勃勃地凑上去看,眉峰一皱,只不自然地别开脸去。
“你看,这是两个五点。”关何未注意他神情,拾了两块牌摆在奚画面前,“称为梅花,两个六点一对儿的是天牌……一会儿我摸八张,轮流出牌便是。”
“哦……”奚画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一摞牌洗好,尚远把骰子往这边一递:“谁坐庄?”
“我来吧。”他将骰子放到奚画手上,轻声道,“你来掷。”
“嗯,好。”
……
虽是没说要赌钱,大家也都意思意思拿了几吊来放着。知道奚画家生活艰难,又想着让老人家高兴些,三个人难免来回使眼色,左右除着让罗青赢了好几把。
奚画瞧不明白,当然也看不出他们仨出千,坐着聚精会神瞧了一阵,便开始昏昏欲睡,最后索性往藤椅里一缩,
四下里听得那牌九磕磕碰碰的声响,不时尚远还出声抗议。
“先生,你方才是不是出老千了?”
“我有么?”
“怎么没有……关何,你适才没看见吗,他手上动作这么明显!?”
后者冷声:“没看见。”
尚远方是明白,气急败坏:“你……你们串通好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