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将军,这皇上要见姑娘,咱家怎么做得了主?”刘公公表示很为难,“您也不是头一遭进宫了,也知道违抗圣旨是什么后果。”

百里垂头瞧了七夏一眼,眉峰微皱,终究不放心,又颔首朝他道:“既然如此,烦请公公能够照看她一些。”

“少将军多虑了。”刘公公微微一笑,“皇上这是吃得欢喜才想见见姑娘的,哪里会为难她。这宫里头多少人想见还见不得天颜呢。”说完便示意七夏过来,后者却在百里身后探出头,迟疑了一阵,又去瞧他。

不能抗旨,他不得召见也无法陪她一同去,百里无可奈何,只好拉她出来,仔细叮嘱道:

“无妨,你随刘公公去吧。万事小心,切莫说出大不敬的话来,尤其之前你跟我胡诌的那个。宫里不比其他地方,这样的话说出来,保不准是会丢小命的。”

听他这么描述,总觉得不像是喜事,反而像是要往龙潭虎穴去似的。七夏怯怯地点点头:“明、明白,那我不说话了……”

“……你不说话也不行。”

她咬了咬下唇,头疼道:“怎么说也不行,不说也不行?”

百里哭笑不得,耐着性子同她解释:“圣上若问你话,你岂有不开口的道理?他问什么你必须答什么,切不可多说,也不能乱说。不知道的,只说不知道就是,千万别逞能。”

“哦。”七夏似懂非懂地应了声,一副若有所思,尚在琢磨的模样。

百里轻叹口气:“……行了,你去吧,莫让圣上等久了。”他这样的担心也并非多余,实在是七夏平日里说话太口没遮拦,总怕她话匣子开了收不住,一高兴就乱来……

他摇了摇头,侧过身,心道:但愿是自己多疑就好了。

跟着那公公,一路往偏北处而行。

皇宫里宫殿楼阁,亭台轩榭不计其数,廊下花草繁盛,品种数不胜数。七夏起初以为将军府已经够气派了,不承想皇宫中竟能有如此之大,怕是四五个将军府加起来也比不过。

她俯首而走,不敢转头张望,只拿余光小心瞥着周围。

不多时行到一处大殿之外,从殿中偏门进去,四下帷幕如烟如雾,金彩珠光。转至一旁暖阁前,刘公公命她原地站了,自己则打起帘子去通报。

身边摆有两个花瓶,前后都是书架,一扇屏挡在左侧。瞧着像是书房。

还没等她悄悄打量够,刘公公就笑着出来招呼她进去。

暖阁里,正中悬了只梨花木的六角宫灯,四周还整整齐齐有两排灯,即便是大白天里却也还点着,火光通明。

正对面挂了块匾,龙飞凤舞的草书,七夏看不懂写的是什么,所以很快收回了视线。这里头炉子热气充足,暖和得紧,还夹杂了淡淡的菜香,闻着倒让她也觉得饿了。

“皇上,这位就是百老将军家还未过门的媳妇。”刘公公在旁满脸堆笑地解释,随即又小声提醒七夏,“姑娘,还不行礼。”

她闻言,忙利索地跪了下去,叩首道:“民女庄七夏,拜见皇上。”

“喔,老百家的媳妇儿……怪不得呢。”头顶传来个甚是苍老的声音,惊得她心中一跳。

“起来吧。”

“谢皇上。”尽管立直背脊,七夏也没敢抬眼与他对视。但从余光可见得这人是靠在榻上的,手背的皮肤苍白无色,瘦骨如柴,连骨头都能瞧见。

她不禁奇怪,这皇上平日吃得这样好,怎么还生得这么瘦?

“把头抬起来吧,不妨事的。”他说完话,垂首就万分难受地咳了几声,刘公公忙上前替他抚背,随即又倒来茶水。

“别麻烦了,倒让我痛痛快快咳一回还好些……”咳过片刻,老皇帝把手一扬,不耐烦地让他一边去,刘公公也甚是识趣退开。

喝了茶水润过嗓子,他才慢悠悠问道:“你是哪里人?”

七夏忙回答:“杭州人士。”

“既是杭州人……如何不做你们杭州的菜式,偏偏挑了荷叶鸡和燕窝汤呢?”

想说自己虽然是住在杭州,别的菜式也不是不会,但犹豫了一瞬,她老老实实道:“……临出门前,百老将军曾和民女提过,说是圣上身体不好,脾胃很虚。荷叶鸡是夏季里头用的菜,猪板油做的,也不腻,正补虚损,燕窝汤又是生精养血、强胃健脾的,虽说可能对您的病用处不大,不过……我想那蚊子腿再小也是肉,总比吃上火伤胃的菜要好。”

没料到她做这两道菜还有如此心思,老皇帝摸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含笑不语,这才仔细打量起七夏来。

她模样瞧着不过十六七岁,脸圆圆的,容貌一般,眼睛却很大,亮晶晶的一对儿黑眸子。约摸是在门外站久了,此时进到暖阁,脸颊和鼻子立时红通通的,莫名让他想起一种食物——元宵。

“你说你是杭州人士,我瞧着,却没有半点江南姑娘的样子。”他往软枕上一靠,懒洋洋地看她。

啊?

这算什么评价?

七夏皱了皱眉,揣测道:难道皇上也嫌她丑?还要不要人活了……

老皇帝自是不会知道她心里所想,叹了口气又忽然喃喃道:“你倒是胆大,我有多少年没吃过这荷叶鸡了……宫里的人都不敢做,恐怕是看你年纪小,不欲让你抢了风头,也都没告诉你。”

她听得糊涂,没忍住开口:“为什么啊……”

难得这皇帝心情好,也没放在心上,只淡淡道:“早些年,膳房也有个做菜极好的厨子,不过后来突然暴毙了,他烧鸡用的就不是寻常的酱汁。我吃这鸡,尤其吃不惯别的酱,自他死后,同这菜差不多的,旁人再做也没了那味道,索性就都不吃了。”

原来是这样,想不到老皇上嘴巴竟这么灵,酱换没换都能吃出来。好在她运气好,用的是自家带来的酱,倘若方才真抹了膳房摆着的酱,眼下还见不到天子呢。

“你用的是什么酱料?吃着倒不是宫中用的那些。”

“……我使得的我师父留给我的秘制豆酱,其实也不算高明,不过是做酱的过程稍微麻烦了一些。”听说在外常近秋传的是她受过高人指点,厨艺精湛,为了口径一致,七夏只得胡诌。

“是么。”似乎听着也没多大兴趣,老皇帝点了点头,半晌只是倚在榻上,并无言语。

他不说话,七夏当然不能多问,可一时半刻没让她走,光这么巴巴儿立着,腿脚早有些受不住。

“中博,你再拿些我尝尝。”

刘公公垂首应了,忙又问:“皇上可还要碗燕窝汤么?”

“不必了,把左边琵琶腿用了就差不多了。”

“是。”

这鸡虽然烧得酥,但要吃腿儿,光用筷子还是有些费事,七夏见他夹了一阵,可惜把旁边的肉也拧坏了,忙道:“公公,用刀子切味道才不会差。”

“姑娘说的是。”刘公公微笑道,“是奴才糊涂了。”他正颔首示意旁边的小太监取把刀来,七夏却忽然从袖中取了把还带鞘的小刀递给他,刘公公立时一怔。

“姑娘,你!”

周遭便有人厉声喝道:“大胆,圣上面前竟敢无礼,是何居心!”

七夏被那人唬得一愣,呆在当场不知怎么是好。早些时候进宫,因为是庶民,曾有宫女来搜过她的身,起初还不知是为的什么,眼下才明白原来不能佩戴刀剑。只是她这把刀极小,那宫女并没搜出来,她原是为了做点细致的雕花才带上的,眼下哪里想到这么多……

“我……”

“行了。”老皇帝把手一挥,示意那人下去,“你们也别吓唬她,好端端的说着话,一惊一乍作甚么?”

“是……”

虽然躲过一劫,七夏浑身却起冷汗,急忙想把刀收回去,转念觉得这样不对,干脆放到桌上去,自己则往后退了一步。

灯照得那刀柄明晃晃的反着蓝光,游走不定,瞧着像是个精细的制品,老皇帝皱眉望了一会儿,唤道:“中博,把她那刀呈上来瞧瞧。”

刘公公略迟疑了一瞬,忙应道:“是。”

一般雕花的刀不至于带个刀鞘,然这柄却不一样。他在手上掂了掂,刀柄和鞘都是银质的,光下一照,光芒闪烁,很是耀眼。

拇指正从纹路上抚过,蓦地在那刀柄正中摸到些许异样,这上面好像刻了两个什么字,只是被人用利器特意划花,看不明白。

老皇帝脸色微变,飞快抽出刀,往刀鞘中一扫,突然间嘴唇发白。

“皇……皇上?”刘公公见他如此神色,不由一惊。

老皇帝摇了摇头,手臂微颤,只愣愣看着七夏。

“你……你过来,走近些,让我仔细瞧瞧你的脸。”

“啊?”

她犹豫地朝那边刘公公看去……

“姑娘还不过来!”

“哦。”尽管心中觉得奇怪,七夏只得走上前。

不料,还没等她迈开步子,老皇帝握刀的手蓦地一松,刀柄应声落地。

第63章 【皇权之下】
百里站在膳房外,左右却等不到七夏回来,倒是莫名觉得四下里的人突然躁动了起来。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才见刘公公满头大汗地朝这边跑。

“公公。”他上前一把拦住,后面没见到七夏,不禁着急,“小七呢?”

刘公公一见是他,登时满脸难色:“少将军……出事了,您眼下且先回去吧,姑娘怕是不能随您走了。”

“废话!”百里眸中一凛,“少跟我不明不白的,出什么事了?说清楚再走!”

刘公公抿着唇,挣扎许久才道:“皇上……皇上他驾崩了。”

“皇上驾崩了?”尽管已猜到大半,百里仍旧问他,“这同小七什么事?”

“哎……这……这好端端的,不是吃的庄姑娘的东西才闹出的事么?”

他冷哼一声:“圣上午膳难不成只吃了她这几道菜?大理寺那边派人查没查,这就定罪了?”

“如今太子掌事呢,日月殿内谁敢出声?他一口咬死了是姑娘干的,怎么也不敢放人……更何况,姑娘是用了自己带来的东西给皇上做菜,确实难逃干系啊……”

“太子的消息倒是灵通。”百里放开他,袖下手握成拳,“这才多久,他人就赶来了,我看其中有意思得很。”

说着,从他身侧绕过,径直就要朝前走。

刘公公急忙唤道:“诶……少将军这是要去哪儿?”

百里也没看他:“去日月殿一趟。”

“哎哟,使不得。”他小跑着跟上,却又不敢动手拉他,“太子在那儿呢,您又何必去讨这个没趣。”

百里眼底一沉,“小七是我的人,我自然要带她回去,管他太子怎样,还没坐上位子,他算什么?”

“少将军!”知道他这会儿气得厉害,刘公公忙看了看四周,赶紧向他摆手,“您这话可说不得……毒害皇上不是小事,又涉及你们老百家,定是会查明白才能定案的。现如今你去了日月殿和太子对质又能如何?他岂不是正好能拿住这把柄,反咬你一口么?”

百里停下脚,皱眉不语。

眼见他听进去了,刘公公忙循循善诱:“少将军是明白人,奴才这些话您定然依我看,您且别动怒,等回去和老将军好好合计合计,再作打算也不迟。”

百里深吸了口气,强自镇静道:“公公去过日月殿,不知小七那边,太子怎么处置的?”

刘公公瞧着他脸色,慢慢道:“太子说,先关入刑部大牢,等查明之后再定夺。”

天牢……

他咬咬牙,随即转身往回走。

*

延春阁内,宫灯点得不多,显得其中颇为昏暗,正有人在殿里来来回回走了数次,神色焦虑。忽听得殿门被人轻轻打开,秦衍飞快抬头,见门外有个大红蟒服的宦官小心翼翼走进来,回身掩上门,抬手就开始弹衣摆上的浮灰,他感觉举步迎上去。

“公公,这事是怎么搞的?我们事先说好的不是等大哥领的人到了再下手么?为什么会是小七?”

刘公公走到桌边倒了杯茶水来吃,方才为了说服百里家去,委实耗了不少精力,余光瞥见秦衍形容张皇,心中莫名奇怪。

“王爷稍安勿躁,庄姑娘揽了这个罪,我倒觉得比栽赃给太子更妥当些。”

秦衍微微一愣,皱着眉看他:“你什么意思?”

“您这就糊涂了。”刘公公笑了一笑,“您仔细想想,而今太子和百老将军不合,那是朝中上下皆知的事。且不论是太子有意嫁祸给百家,还是谁从中作梗嫁祸给百家,只要太子肯顺着这出戏配合咱们演下去,此事就成了一半了。”

秦衍身形一顿,随即虚了虚眼睛:“你这样做,是想逼百家造反?”

“百家是不会造反的。”刘公公冷冷一哼,“现下是他们可疑在先,就算要造反,那也不占理,天下谁肯服他?只要太子和百家撕破脸皮,百将军定然只能从三王爷您和之中挑一位了。”

“太子是个有心没脑子的人。”他吹了吹茶水,低头喝了口,“就凭他闹去,咱们坐山观虎斗。”

纵然知道他这话在理,秦衍却无论如何安不下心,万万想不到这种事还会将七夏牵扯在里头。

他闭目沉思许久,终究睁开眼,问道:“她还好么?”

反应了一阵他这话里的她指的是谁,刘公公把茶杯放下,叹了口气:“太子发了狠要治老百家的人,能好到哪儿去?现在在那牢里关着的,不过我想,若是百家认她这个媳妇,断不会让她吃这么大的亏。”

“……”

秦衍沉默半晌,木然在旁坐下。

他是一个自私的人,事已至此,也只能袖手旁观了。

*

傍晚,天黑的早,回到百府时,园子里已经掌灯。

家中也不比宫里清闲多少,亦是闹得沸沸扬扬,常近秋撑着额头靠在帽椅中,脸色发白。直听到百里唤她,这才猛然颔首。

“远之,你们可算回来了!”她站起身,一把抓着他胳膊,“我问你,他们带回来的话,是不是真的?小七呢?她好不好?”

“娘。”不欲令母亲担忧,百里只扶着她坐下,“没事的,你回房休息,我会和父亲商议。”

“你们俩别商议了,有什么话是咱们一家子人听不得的?”常近秋看了看他,又瞅瞅一旁不吭声的百景,一时心酸,上前就把他袖子拽住。

“……那丫头傻呆呆的,哪里会做出这种事情,别人我不知道,她难道我还不晓得么?莫说是谋害皇上,就是叫她进宫,那也是我的意思啊!”

“就你懂!”百景也在气头上,烦的不行,最恼她这会儿在耳边叨叨,“自己的姑娘,我还不明白底细么?要你多嘴?”

“你既然说懂,怎么不把人给我弄出来?”常近秋拉着他,不依不饶,“那刑部大牢是什么地方,别以为我不知道?进去的人,住个几日就是有命的出来也没命活了,又是这么个罪……指不定还要受什么委屈呢!我不管,你得把小七弄出来。”

“娘……”百夜看着老爹脸色不好,忙把常近秋劝开,悄声道,“您别说了,你再说,我哥就该难过了……这屋里头就他最心疼嫂子,你看你这么讲,让他怎么办?”

常近秋心中一咯噔,立时不说话了。

“爹。”百夜见状,又抬头朝百景求道,“娘说得也没错,总不能叫嫂嫂受人欺负啊。”

“我知道,用不着你提醒。”他一转头示意百里跟上,随即吩咐百夜,“扶你娘回房休息,我有事同你哥商量。”

“哦,知道了……”

后者乖乖把常近秋臂膀往自己胳膊上一托,有模有样地退下去。

等着这两个不让人省心的话唠子走远了,百景才命人关紧门,随百里只往里间隐蔽之处。

“爹……”

百景刚坐下,把茶杯一端,也没看他:“你别叫我,这事难办。”

茶杯凑到嘴边,半晌喝不下去,他又搁下,叹道:“太子这么做,无非是想煞煞百家的气焰,是我考虑不周,早知如此,当初还是不该听你娘这妇人之话,平白让小七遭罪受。”

百里垂眸沉吟半晌,忽然觉得奇怪:“尽管太子素来行事嚣张,可下毒栽赃这种事未免太愚蠢了些……倘若查出来,他也自身难保。”

“哼,你也别高估了他的手段。”百景冷笑,“皇上还尸骨未寒呢,他就在殿里做起威风来了,我倒要看看他能高兴到几时。”

“那小七……”

“你要沉住气。”瞧得出他从进门之时起就心不在焉,百景不禁暗叹,儿子果然还是太年轻,“人是一定会救的,但如今还不是时候……只能委屈小七,受点苦了。”

听他话已说到这个份上,百里不好再多言,只偏头望着窗外浓浓的夜色,半晌无语。

*

刑部大牢之中,空气有些潮湿,白天尚能透点光,一旦入了夜就愈发阴森。秦衍随着狱卒缓步朝牢房最深处而行,不时侧目望几眼周围。

牢里关押的犯人并不多,这边牢房大都是死囚,故而死气沉沉的,半点声音也听不见。

“王爷,到了。”

他站定脚,隔着铁制的牢门,看着蹲在牢房一角偏头熟睡的七夏,心中蓦然生出愧疚。

从前百里待她不好,千里迢迢的跟了一路,什么苦什么罪都受够了,现在好不容易才熬出头,却又被他的事牵扯进来。

几时才能让她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秦衍别过脸,转身想要走,腿却如同灌了铅,如何也挪不开,他踟蹰了许久,才低低道:

“开门吧……”

“是。”

清脆的砰响在耳畔乍然而起,七夏打了个激灵,睁开睡眼。模模糊糊看到面前站了个人,她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呵欠,又揉了揉,抬起头。

待得瞧清来者,她顿时展颜笑道:“小季,怎么是你?”

秦衍浑身一滞,不知怎样回答才好,只能定定望着她。

七夏麻利地爬起身,拍了拍衣摆上的干草,颇有点窘迫地抓抓耳根:“你还特地来瞧我?……我真丢人,原本想去皇上面前讨个好,倒把自己赔到大牢里来了。”

“不丢人。”他伸手替她将还挂在发丝上的几缕干草取下来,重复道,“不丢人……本来也不怪你。”

她眼前一亮:“你相信不是我做的?”

“我自然相信……”他涩然笑道,“你岂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到底是你对我好。”七夏颇为感动地抽了几下鼻子,“可就算不是我做的,眼下也一定害得百里大哥他们受我连累。”

我对你好……

你要是知晓这一切皆因我而起,还会不会觉得我对你好?

第64章 【众矢之的】
秦衍艰难笑了笑,勉强宽慰她:“你放心,百家家大势大,就算有麻烦也伤不到根本。倒是你……你在这儿怎么样了?冷不冷?狱卒可有欺负你?”

“我还好。”七夏捧着手呵了口气,有些赧然地笑笑,“就是才开春,有点冷……”

牢中阴暗潮湿,她会也冷自在他意料之中,秦衍忙回身:“我带了披风和棉被,你暂且凑合一晚上。如今圣上殡天,宫中忙乱,等后一日大理寺才会派人过来审……你放心,我和狱卒打过招呼,这些天叫他弄些好的给你吃,不会饿着你。”

“谢谢……”七夏接过被衾抱在怀中,探头又瞅了瞅他身后,忽然惋惜地叹了口气,“百里大哥怎么不来看我……”说完,她搂紧被子,担忧地皱起眉,“我会不会被砍头啊?”

“百里他……”他蓦地语塞,寒夜中,定定望着她,脑中似有千万思绪一闪而过。

“小七。”秦衍上前一步,垂下眼睑,无比认真地问道,“如果我救你出去,你愿不愿跟着我?”

七夏还没反应过来,半晌才讷讷出声:“啊?”

“此乃弑君之罪,你是百家的人,太子不会放过你的……百里他救不了你,除非他肯造反。”

他一字一句说得极慢,目光却不曾离她半点。

“记得在明月山庄……你曾说,我对你挺好的。”秦衍缓缓伸出手,在她脸边轻轻拂过,似乎十分小心一般,柔声道,“你可曾想过,这么久以来,在你最需要温暖的时候,从来都不是百里。”

是我……

七夏眸中一暗,低头瞧着虚里,若有所思。

“百里或许是你最喜欢的人,可他永远不会是待你最好的那个。”秦衍垂眸看着她,“小七……”

后半句话尚未出口,七夏却退了一步,避开他的手,抱着被衾转身背对他。

“小季。”

她抬起头来,却不是瞧着他的,牢里高高的天窗连月色也没有,漆黑的天幕里星辰斑驳。

“从前他不搭理我的时候,我也想过,与其跟他,倒不如找个真心真意待自己的……我甚至以为若喜欢上了你,大约就不会在意他了。只可惜……”七夏摇头,耸了耸肩,“原来喜欢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秦衍微愣了下,面上表情五味杂陈。

“自山庄出来的那天,我曾有一瞬想过要去找你。”

七夏歪着脑袋,闭目沉默了一阵,对着墙摇头,“可是我又想,如果不能喜欢你,何必非得践踏你的真心呢?这样和百里当初对我,又有什么分别?”

听到此处,他才无比涩然地苦笑。

喜欢他,是这样困难的事吗?

“不过说起来,若不是因为百里,大约咱们还不能遇见,就是遇见了,也难保能有现在这样好的关系。”她此时才侧过身,笑吟吟的,“这也许就是命里注定的缘分,没有因就没有果,你说是不是?”

秦衍将悬在半空里的手收回来,依言淡笑:“说的是。”

“……那时候没想到你竟然是王爷的身份。”七夏挠挠头,望着他笑,“往后咱们还能像从前那样说话么?”

“能。”秦衍轻轻颔首,含笑道,“自然能……我倒是喜欢你叫我小季,叫王爷未免太过生分。”

见她负手在后,默然点了点头。他也不欲再说下去,只寻了别的话问道:“对了……百里他现在还会凶你么?”

“这倒是没有。”七夏靠在墙边就着干草而坐,“他比在庐州那些天,性子好多了,但凡我拿回家吓唬他,他就不敢恼了。”

她话里又得意又快活,秦衍也挨着她,席地坐下。

到底是王侯公子,这地方坐久了怕生出病,七夏忙扯过被衾给他腿脚盖上,秦衍顺手也把披风罩在她肩头,想了想,又分了些被子搭在她膝盖之处,随口就问:

“既然如此,我也放心了……那百家夫人会为难你么?外头总听说她是个脾性古怪的人。”

“刚到百家的时候,是为难过。”她说完挠头琢磨了一会儿,想着也不能太给常近秋招黑,赶紧又补充,“但夫人她其实是个刀子嘴豆腐心,在一块儿久了她也不难为我,倒是常帮着我找百里的不是……诶,改天真该让你见见,百里他被他娘训的样子,可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