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汉呸了一口血水,踉踉跄跄地扬起刀来就要砍过去,初然身形一闪,认准他脉门,手指一点,只见他“哎哟”一叫,腿上一软就跪了下去。
“大、大哥,这丫头好生厉害……”
年轻男子看他完全不敌,而自己更连一招都抵挡不下,自是心虚,不想却被那壮汉骂道:
“莫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起来!”
“起来?”初然上前一步,学着他方才模样一脚踩在那凳子上,低身去看他,“你们两个酒囊饭袋,适才已中了我的蛛心破骨掌,一日之内必要你浑身疼痒难耐,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听得她说掌中有毒,两人果真变了脸色,那持剑男子爬到壮汉身边,惶恐道:“大哥,怎么办啊?她说有毒……”
“还能怎么办!快些回去找老帮主相救!”
“好、好……”
二人刚搀扶着起身,却见那店门口忽的窜进来数十个官兵,将他几人团团围住。
这回不光是狂风水寨的两名弟子,连初然也是楞在当场。
“大人,大人!就是他们!”
抬眸一看,那跟在后面的,正是这店里的小二,他一进门指着初然就哭诉道:“这几个江湖人在此地闹事儿,都快把咱家店给拆了!”
刚刚只顾着打架,还没注意这小二偷偷溜去报官,初然暗道不好。若是强行闯出去,只怕以后满街挂着的都是自己的画像,惹了朝廷往后可有自己麻烦的了,更别说还要去找穆信。
“你们几个……”为首的捕头唰唰抽出刀来,指着他们三人便道,“还不速速放下武器就范!”
旁边两人立马听话的“叮叮当当”丢刀弃剑,那捕头遂又看向初然,她忙摊开手。
“……我可没用武器。”
后者神情古怪地瞅了她一眼,转身朝底下的人喝道:“愣着干什么,都带走!”
“是!”
*
入夜,洛阳城监牢内。
巡视的狱卒从牢房外懒懒散散地走过去,门前燃着的灯烛微微晃动。初然缩在墙角,低头看着摆在不远处的饭菜。
蜡黄色的米饭上盖着几片青菜,看上去就该是馊了的。洛阳的牢饭果然不如汴京的好啊……
她仰头来,无奈的叹了口气。
高高的墙上,唯有一扇小窗,窗外看不见月亮,只有深蓝色的天幕,里面隐隐闪烁着星星。月光透过窗口洒落在地,潮湿的干草里几只爬虫钻进钻出。
说来她还从未因与人斗殴被关入狱过。想当初刚刚踏入江湖时,她便以神偷之名,在门派之中小有名气,试问偷盗过这么多次也不曾被逮到官府,更从没想过会和人大打出手。
那时她的功夫还不像现在这般。
师父最为宠溺她,千丝秘术连大弟子都不传,偏偏传给了她,可师父待她这样好,又为什么不告诉她修炼这本秘籍的危险所在呢?
以往虽想过练就上乘武功会有些许代价,但没料到竟会让自己一生都无法再生养孩子。说起来也算是她自己作死,练功不循序渐进,而要寻求速求之法,一年不到就练到第九层,难怪会出事……
也只有穆信一人不会嫌弃她的身份……
那一日她尚没从悲伤中走出来,就又陷入突如其来的幸福里。
想想果然是太虚幻了罢。
他一定是担心她会伤心会难过会想不开,所以才说那样的话。
不过是真也好是假也好,他既亲口答应要随她行走江湖随她走遍天下,就不会是信口玩笑。
失手杀错了人又如何,全天下都背起他又如何,这个时候她更应该站在他身边才对。
想到这里,初然把头埋在膝盖上,蹭了蹭眼泪,继而目光坚定。
是啊。
那时候穆信没有抛弃她,这个时候她也不能抛下他。
要是连她都不相信他了,这个世间还会有谁是真心待他的?
怎样都好,怎样都行,一切定会有转机的。
现在就放弃,那就不是她了……
思及如此,心上仿若一块大石坠地,长久以来积郁地情绪缓缓散去,初然大松了口气,靠在墙上望着窗外唇边含笑。
隔了一间牢房,狂风水寨的两个弟子似乎已有中毒迹象,趴在那门边扯着嗓子就喊:
“臭丫头,你给你爷爷使的什么毒,快拿解药来!”
“你若是害死了我,狂风水寨不会放过你的!”
巡夜的狱卒扭头就踹了他一脚:“吵什么吵,再吵老子把你舌头给割掉!”
……
没想到到了牢里耳边还是没法清净,初然侧过身,闭目浅眠。
*
这回足足蹲了两天的大牢,可连堂都没过,就被放出来了。
尽管如此,赔偿那店家的桌椅钱倒是给了不少,加上被牢头索要的“惯例”,一来二去,上回偷来的钱已花了大半。
站在洛阳府门口,沐浴于阳光下,虽是温暖,可浑身都带了一股牢狱中的湿气。两日来睡在那般潮湿的地方,几乎彻夜难眠,时不时还有老鼠来啃鞋子,监牢这种地方,她是再也不想去第二次了。
头顶的树枝末梢,一点青绿吐露出来,水珠晶莹剔透。
初然静静看了一会儿,忽觉得身心疲倦,拉了拉肩上的包袱,正转身要走,不想刚抬眼,从那对面的古玩铺子里却出来一个人。
那人也恰恰抬起头来,双方对视了半刻后,听得她道:
“……阿初?”
不知为何,心里涌上一股酸楚,初然强抿了抿唇,猛地一下扑了上去,泪如泉涌。
“师姐!!!”
陶木晴被她抱了个死紧,却感觉到她双肩强烈的抽搐着,冰凉湿意透过层层衣衫传入体内。仅仅一个月未见,她已瘦的跟个皮包骨一般,一张小脸越发的蜡黄,也不知道这一个月都经历了些什么事情。
陶木晴张了张口,安慰的话却一句也道不出口,她只好伸出手替她抚着背:“好了好了,没事了……”
初然用力地点着头,口中只能发出呜咽的声音,声音反而越来越大,似是要将这一个月来的所有都倾泄出来。
守在衙门前的几个差役都听得心里一颤,皆面面相觑,脸上莫名。
宿家在各大城镇里几乎都有生意,故而洛阳有宅邸也不奇怪,陶木晴原是打算去江陵养胎,可走到洛阳时又怕再奔波劳累索性便在这里住下。
宿府上依旧是宽敞舒适,底下家仆忙里忙外,偏厅之内,小丫头往桌上又添了一道菜,初然捧着晚饭顶着一双哭得通红的眼,可嘴里一点也没停。
陶木晴看着她这幅模样不禁心疼。
“慢慢吃,小心别噎着……”
初然含着一口饭菜,肿着眼睛望着她点头。
“哎……”陶木晴越发觉得心情抑郁,幽幽叹了口气,“好端端的,怎么去蹲了两日的牢呢,你看你都瘦成这样了……”
初然倒是无所谓地向她笑了笑:“我没事的。”
“还说没事呢……一个人大老远的从汴梁寻人寻到这里,想必吃了不少的苦头。我真是瞎了眼,当初就不该把你交给那个穆信,眼下也不至于闹成这样。”她说罢,满是内疚地低头喝茶。
“师姐。”初然听得她这话,放下碗筷,表情认真道,“穆大哥他是被冤枉的。”
“哎,知道知道。你方才说过了。”陶木晴摇了摇头,“只是就算他被冤枉,可他亲手杀了小石头一家乃是事实,小石头要寻仇也是理所当然,你又能改变什么?”
初然盯着碗里的饭,沉默不语。
陶木晴却又接着道:“何况如今,这小石头也不知使得什么法子,哄得那老盟主连武林令都下了,他人又到处游说,添油加醋把那事情四处传扬,引得江湖人士人人愤恨……想不到他学武功不怎样,这点儿花花肠子倒是有一手。
眼下江湖正是特殊时候,人人都知道抓到穆信便能任下一任盟主,依我看,他只怕是……”
“师姐!”初然忙凑上前,“姐夫不曾经也做过盟主么?你让他帮忙去说一说,他在江湖上这么有面子,大家一定会相信他的话的。”
陶木晴皱着眉想了想,摇头叹气:“今非昔比,我们俩早已不过问江湖之事多年,如今的武林又是人才辈出,哪里还有他说话的份。何况那武林盟主之位如此诱人,眼下穆信有没有被冤枉早就不是重点,而是能不能靠着这一个由头爬上那位子。”
初然讷讷地坐回原位,眼中氤氲:“怎么能这样……这么对穆大哥,岂不是太过分了。”
见她神伤至此,陶木晴也于心不忍,忙宽慰道:“你也别灰心,也许咱们还能想想别的什么法子。左右先寻到他人了再说,我在这边也会帮你留意,帮你想办法的。”
“师姐……”初然含着泪,一时情难自禁,忽想着她已是有了身孕之人,遂摸了摸眼泪,“还是算了,我自己能行的。你照顾好自己就是,要快些生出个白白胖胖的娃娃来,我还要做姑姑呢……”
陶木晴瞧她这般坚强,早已不是当初在师门中受人溺爱的师妹,心中不免又是一酸。
“好好……你也是,快吃饭吧,吃饱了,才有力气找人啊。”
“嗯!”仿若受到了极大的鼓舞,初然又低头下去猛扒饭。
正吃在兴头上,这时,蓦地听见有人轻轻叩门。
“少夫人。”
陶木晴正在给初然盛汤,听得声音,方抬起头,门口站着的乃是服侍她的一个丫头。
“什么事?”
那丫头欠了欠身,面带微笑:“石少侠来了。”
话音刚落,陶木晴心里就是一惊,石晏这几日的确曾时常来向她打听穆信的消息,但今日早上就听闻他已出城,想不到这时候竟又来了!
她忙往那丫头身后一瞥,石晏果真在那儿,思及初然尚在旁边,她心里纠紧。
这会子真真是冤家路窄了!
陶木晴望着那丫头,就使眼色急道:“你把他带进来作甚?”
丫鬟没料到她会如此紧张生气,一时不解:“这……少夫人上回不是说,若是石少侠来了,不必让他去前厅等着的么,所以我才领他进来的……”
陶木晴登时语塞,骂也不是说也不是,愣着看石晏从那门外走进来。
正盘算着该说些什么缓解一下气氛,怎料身边的初然“啪”地一下搁了筷子,缓慢站起身。
两人四目相对。
原本宽大的偏厅,这一瞬,被一股寒冷气息包围得密不透风。
作者有话要说:这俩人要干架啦!!!
神隐了数章节的男主总算是要出场啦~~
明天有一更~

☆、【塞上燕脂】

石晏盯了初然一会儿,拿眼神朝四周瞟了瞟,冷笑一声:
“看样子你和他不在一起,怎么?你也没找到他么?”
初然亦是冷眼相对:“没找到又如何?反正我是会比你先找到他的。”
“哦?那可不一定,你是单枪匹马一个人,我这边可有千军万马在搜寻他呢。”石晏耸了耸肩,笑道,“他不是很能耐么?为什么抛下你一个人?”
“他不是抛下我。”初然咬了咬下唇,解释道,“他定是……有要紧的事要处理。”
“这可真是好理由。有要紧的事,就撇下你不管,自己找个地方躲着去了?上次是王府,这次还不知道又会是哪里。横竖他更名改姓的手法如此熟稔,用了一回也不奇怪会用第二回。”
初然急得眼圈发红,厉声就喝道:“你少胡说八道!”
石晏提了声量,也向她吼道:“我怎么胡说八道了?!”
眼看是就将吵起来,陶木晴赶紧上前笑着打圆场:“好了好了,有什么话咱们好好说,毕竟都是同门师姐弟,别让人家看了笑话。”
“师姐你错了。”石晏瞥下眼来轻描淡写地说道,“我和她早已没有同门的情谊,我们俩在汴京时就已恩断义绝,眼下她和穆信一样,都是我的仇人!”
听他这话说得如此严重,陶木晴不禁摇头叹道:“小石头,你何必这么绝情,你明知道阿初她……和穆信关系匪浅。”
“关系匪浅?”石晏闻之便笑了,反问道,“那我呢?我与她关系不浅么?我们俩自小一起长大,十多年,都比不上那姓穆的这大半年吗?”
“小石头……”
“师姐别跟他废话了。”初然狠狠抹了把眼泪,抬起头来,目光决绝,“他是被仇恨蒙了眼睛,还会管你什么道理。”
“是,你说得对,我就是被仇恨蒙了眼睛。”石晏听她丝毫不为所动,心中早已是再无念想,“我要是真如你所说的那般绝情,在汴梁城郊外,就该一刀杀了你!”
陶木晴忙上前抚着他肩膀,肃然道:“胡说什么,什么死不死的,她可是你师姐,你还想杀了她不成!”
“别以为你救了我,我就会感激你。”分明不是这么想的,却脱口而出此话,初然心知与他是无论如何也回不到从前,索性横下心,“说得好,那日城郊你我还未曾分出胜负,当时让了你数招,这回就没那么便宜了!”
陶木晴两边已是顾不上来,急得朝初然跺脚:“小祖宗,你又闹什么!”
石晏自背后抽出双锏来,伸手一挥:“师姐,这是我们俩之间的恩怨,你不要管。”
“你还叫我声师姐,我怎能不管你们!”陶木晴言罢,作势便要拦住他,“你们俩小时候也爱这么打打闹闹的,后来不也和好如初了么?怎么眼下,为了个外人说翻脸就翻脸了!”
石晏听罢就冷哼,扬起长锏对准初然:“那也不看看是谁为了个人外人,胳膊肘往外扭的。”
初然已是被他气得火冒三丈,抽出佩刀,退后一步摆开姿势:“多说无益,出招吧!”
“我正有此意!”他话一说完,欺身就袭了上去,任得陶木晴怎么挡都挡不住,只听屋内“叮叮当当”那刀锏碰撞之声,顷刻间桌上的碗盘就碎了一地。
陶木晴看着无可奈何,抬掌聚气,瞧得空荡闪身进他二人中间,扬起手来,“啪啪”就是两掌拍在他俩胸前。
初然和石晏皆是吃了个结实,跌跌撞撞往后退。
“师姐……”
“闭嘴,还叫我师姐!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师姐!”她往两边看了看,心中气不打一处来,低头就啐了一口,“看看你们两个现在的样子,像什么?”
“一个目无尊长,一个狂妄自大。同门相杀是什么得意的事情么?你们还挂在嘴边儿!”陶木晴气得拳头发抖。
初然和石晏低着头,都不敢出声说话。
见得他二人蔫头耷脑地蹲在地上,陶木晴一时又软下心来。
“师父要是看见你们这样,他老人家会多难受?教出这么两个顽劣多事的徒弟。”
初然委屈地抿了抿唇,正抬头,看得对面的石晏也将将抬起头来,两人对视了一眼,又很默契地别开脸去,鼻中一哼。
“你们要打要闹,往别处去。”陶木晴拍了拍裙上尘灰,“这里是我家,少来撒野!”
说完,举步就往门外走去,也没去看他两人是何表情。
*
仲春,杏花初开的月份,江南一带早已是甜香满街,朦胧的春意自花里散播出来,漫天飞舞。
此时,遥远的塞外却还是一派苍凉之景。
地处河东代州以北的雁门关人称“天下九塞”之首,依山而傍险,远望风沙四起,苍穹里大雁展翅,两边山岩陡峭,道路蜿蜒曲折,不愧为“九塞尊崇第一关”,大宋第一重镇关卡。
绝岭高处,一凸出的大石上,正有人端正而坐。
肃杀的黑袍被风卷得猎猎作响,斗笠将他半张脸遮住,看不清容貌,但只见他平视前方,从那关门前的道途延伸出去,便是辽国契丹之地。
每每从镇上采集归来,经过这条小路,羌伯总是能看到那个年轻人坐于石上,静静望着关外出神,那远处便是蔓延千里的大漠和辽人的领地,萧索寂然,也不知有什么好瞧的。
虽是如此,他还是礼貌性的向那人颔首示意。
黑衣人微微偏过头来,看向他,也轻轻点了点头,继而又转过头。
斗笠之下,隐约见得他一双黯淡的眸子,在这样的边关里,显得越发寂寥。明明年纪轻轻的,却像是经历了许多事情一般,羌伯抬了抬肩上的扁担,摇头叹了口气。
能跑到这里来,想也不会是什么寻常人物,人人都有本难念的经,自己又何必如此的想要深究呢。
思及这般,他行路的脚步又加快了几分,地上尘土飞扬。
天空一望无际,天边仍旧没看见车马和商队,穆信取下腰间的水袋,仰头喝了一口。
从中原行至边塞,在此地一等就是二个月,前往契丹献岁贡的同知枢密院事一行却还未归来,眼看已经入春了,却不知还要等待多久。
头顶大雁斜飞,风卷得他的袍子大力翻滚,穆信回头望了望身后。
这个时候,南边的春草都该绿了吧……
边境乃苦寒之地,风尘极大。
地处代州大宋与契丹边界之处有一小镇名曰无名,起初是宋使节往辽国去时,中间停歇的驿站,后来因为两国盟约签订,贸易往来增多,慢慢就形成一座小镇。
镇上客栈居多,亦有大量马匹买卖,皆是为沿途休憩的旅客和商贩提供的,但因地方偏僻,故而东西也十分简陋。
穆信坐在一家破旧棚子里,低头吃完一碗清汤挂面。邻桌坐着两个中原的刀客,正吃酒闲谈。
“蜀地那边据说已乱成一锅粥了。”
其中一个饮了一口,叹气道:“听闻狂风水寨和桃花门结了梁子,两边闹得不可开交呢。”
“桃花门?”另一个奇道,“那武林毒师桑鬼自立的门派?不是说一年前就已散了么?”
“……这我倒没听说过。”那人放下酒杯,想了想,“好像是狂风水寨的两个弟子和那桃花门的一个姑娘大打出手,两人打不过,让那寨主颜面尽失,所以才在江湖上放出话来。”
“两人都斗不过一个姑娘?”另一个听罢就笑了,“那也真是够丢人的。”
“就是。”
桃花门么……
穆信微微偏头,心自一颤。
难道会是她?
细细一想后,又暗暗摇头。
不会的,她不像是个惹事的人,怎会是她呢……
他如是安慰地笑了笑,心道:眼下她定是在江南自自在在的做她的小偷儿吧。
这样也好。
至少不必去在意江湖上的这些纷争,就如在认识自己之前一般,无忧无虑的。
起身付了钱,身后却又听那两人闲扯。
“说起来,最近你怎么都不回中原了?往塞外跑作甚?”
“哎,还说呢……”那人幽幽叹了口气,“眼下武林乱成一团,据说江湖上出了个十恶不赦的恶棍,多年前灭了方家方知州满门,还助纣为虐,协助贪官杀害无辜。各大门派为了生擒此人,你争我斗,打得头破血流。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回去凑热闹了,在这儿等势头过去了再回去为好。”
“哦……我倒是有听说。”另一个沉吟半晌,“似乎是为了一个叫做‘穆信’的杀手。只是……就这么一个人,为何引起这么大风波?他到底有何能耐?”
“还不都怪那老盟主自己放话,谁要是抓到穆信少言山的地盘那就归谁。这不是明摆着将盟主之位让人么?这么好的事儿,哪个门派不出手?”
那人低头喝酒:“这不笑大师是越老越糊涂了还是当初宿先生在的时候好啊……如今的武林啊,真是越发乱了……”
“是啊……”
穆信从棚子里走出去,外面的风刮在脸上有些生疼,他拉了拉披风,将唇以上的地方遮掩住,低着头默默往街前而行。
离镇子以南的位置便有座高山,再往南就是祁连山,山上此刻尚是白雪皑皑,人烟稀少,那山顶之处却有一所小屋,屋檐被积雪覆盖,院子里堆放着杂物,乍一看去便让人觉得心里发寒。
穆信推开屋门,抖了抖身上的薄雪,将外袍搁在手边的柜子上。
屋里和屋外一般温度,虽有火炉他却也不生火,只在桌边静静坐了一会儿,便回卧房休息了。
床上被衾冰凉,他和衣而躺,双目看着窗外,出神。
这两个月来每一日他都似这样度过的,日子枯燥得连他自己快数不清过了多久。这一年来,他的生活太过绚烂多彩,一时竟有些不能习惯这本就属于他该过的日子。
一晃眼,都两个月了……
想那天自汴梁城出来,他走在山中,还对未来一片茫然,不知自己该做什么。
明明对初然承诺要让真凶伏法,可太师府那样重兵把守之地,凭他一己之力决计是不能手刃庞太师。
原是等了十年,准备借王爷之力,在朝堂上推翻此人势力,但如今太师的爪牙遍布整个朝廷,局势简直是一边倒。
连王爷自己都力不从心。
他又能如何?
独自一人,浑浑噩噩地沿着山路往南而行,不觉间走到了明月山庄。
想起多年前山庄庄主引荐他与那“坊主”相间,他脑中灵光一现,便连夜潜入庄内,想找那庄主问个究竟。
但不料时隔多年,老庄主已经病逝,庄内只有老弱妇孺。幸而天不绝人愿,从那管家口中得知,当年的那位“坊主”亦是庞太师的手下,如今的官位乃是同知枢密院事。
眼下正值大宋向契丹献岁贡之时,此人亦是从正月起便前往辽国,目前尚未归来。
此地乃他必经之处,再等几日想来就会有分晓。
他在边关待得太久,不知中原武林已闹成何种地步,也不知初然此时是否安好,为了避免行踪暴露,他一封书信也未曾寄给她……
大约这么久寻不到自己,她也该认为他已凶多吉少了吧。
穆信翻了个身,闭目。
还有几日,再有几日便能等到那人,希望在这段时间里不要出什么岔子才好……
夜里,山上落着细细碎碎的雪花,明月皎洁,月光如水。
*
翌日,天上放晴,推开门时,一地的白雪,远处却有稀薄的阳光洒下来,日光些许刺眼,穆信抬手遮了遮。
昨夜极晚入眠,也不知眼下是睡到什么时候了。
木屋里的茶叶早已吃完,盘算着也是时候去采买一些。他收拾了一点铜板,仍旧披着那件外衫出门。
走到镇子上时,看天色竟到了正午,不过街上的人还是稀稀落落,各大客栈外未曾见得有使节的车马停伫,只怕今天又等不到那人了。
穆信轻轻叹了口气,慢步往街北的茶铺方向走去。
未行多久,前方迎着日头在地上摆着摊儿卖小饰物的小贩正抬着头在同一人说话,只见此人将一头青丝高高挽起,大把头发散下来,英姿飒爽,瞧着十分精神。她弯着腰,双眉弯弯,手里拿着一张旧巴巴的画像,带着笑容问道:
“这位小哥,你可曾见过这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见面啦,见面啦~~撒花!

☆、【至高至明】

他在这边境住了这么久,从未见过故人,也从未想过她会找到这里来,一时愣在当场,连步子也忘了移。
“这个人啊……没见过。”小贩摆了摆首,“就算是有这个人,咱们这儿寻常往来的江湖人士不少,个个都差不多,也没什么印象啦。”
“哦……”那人神色一暗,缓缓直起身子来,摊开手里的画像仔细打量,喃喃道,“怎么会都差不多呢……”
那画纸大约是被捏得过久,尽是褶皱和折痕,隐隐泛黄。
她寻了自己多久?从中原一直到这里?
想得入神,没料得初然已经朝这边行来,穆信心道不好,忙转过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