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本文主讲一伶俐欢脱的小偷遭遇某沉稳内敛护卫大人的破案之旅。
剑萧萧,风漫漫。
刺客拔刀,图尽乾坤乱。
三寸鱼肠天下惮。
侯府春秋,未见江湖岸。
臂能阙,情未断。
红颜痴心,浪子回眸看。
十载恩仇作笑谈。
羁旅天涯,空使世间叹。
(感谢李施余大人的文案!)
此文从严格意义上来讲是以言情为主推理为辅武侠庙堂为大背景的文章。
简单的说,就是一个看似很苦逼的男主配了某个性格很猎奇的小丫头。
本文男女主视角参半,上帝视角围观,且贯彻了作者一向啰啰嗦嗦的风格,
主打温馨小言。
逻辑或许诡异,剧情或许狗血,思维或许跳跃……
还望见谅。
内容标签: 江湖恩怨 报仇雪恨
搜索关键字:主角:凤初然,穆信 ┃ 配角:石晏,温子楚,曾澍远 ┃ 其它:伪悬疑,伪推理,伪武侠,真言情。
☆、【城边小店】
清明时节,天还未亮,细雨霏霏,本就处春季,这浅浅的雨便让气候变得越发萧条起来了。
汴梁城外生了一排刚吐绿的银杏,叶片含着晶莹的水雾,在四周暗蓝色的幕布之下显得格外静谧。
倚着城墙旁的大榕树下,那食摊老板早早就支起了架子,烧好了热水,只一个接一个的往腾腾冒白气的大锅里丢下混沌。店前的两盏纸糊灯笼迎风晃动,昏昏的光华照在热汤上,竟温馨得散发出暖意来。
此时街上的行人寥寥无几,食客亦不过两两三三,食摊老板夫妇却仍旧忙忙碌碌准备着蒸肉包和馒头,因得再过一阵子,人一多起来恐就将忙不开交了。
这个时候,在朦胧的晨雾里,街前缓缓走来一人,一身玄色的劲装,背脊挺拔笔直,手里握了把银灰长剑,朗目沉墨,锋眉如羽,表情却是淡淡的,看不出忧喜。
那边的食摊老板才抬眼就瞅见他,唇边立即荡起笑意,朝他招手道:
“穆大人!”
老板娘听得他这一声,也匆匆仰起头,忙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出门迎他进来。
“穆大人快请进,里边儿的位子干净一些。”
说罢,她已从蒸笼里抽了一屉新鲜的虾仁包,仔细将筷子在热汤里洗好了,放在托盘上替他盛来。
穆信在原地微驻了一会儿,礼貌地朝他二人颔首,继而迈步寻地方坐下。
“穆大人今日怎么这么早起了?”食摊老板一面擀着面,一面笑着回头看他,“这不是旬假么?应当不用护王爷上朝才是。”
这位当朝温王爷手下的带刀侍卫乃是小食摊的常客,几乎每天清晨时候都将来这里吃点早食,长此以往,老板夫妇也自识得他,又因起初那些年,他曾在钱财方面相助过他夫妻二人,故而待他就更加谦逊有礼了。
穆信举箸淡淡道:“世子要往西边小竹林中赏景,故王爷命我随行保他周全。”
“哦……这样啊。”
……
未等多久,闻得隆隆几声沉闷的动响,想是对面城门开了。
寅时刚过,此刻进城的人并不多,稀稀落落。门口站着两个身穿黑蓝相间官服的看门兵,正懒懒散散打着呵欠,睡意尚浓。
天边仍旧泛着青黑的颜色,太阳还没有要出来的意思。灰蒙蒙的,隐着一股无形压抑的气氛。
远处的马蹄声,此刻清晰没入耳中,不紧不慢,不疾不徐,悠悠闲闲的感觉。
前方见得两匹通体雪白,高大肥骏的马儿往这边行来。走在最前的是个年纪轻轻的女子,头上简单绾了个小髻,一条宝蓝色的发带系着个小辫,其余青丝都落在肩膀,一双眼睛清澈却透着伶俐,嘴角自然地弯着一个弧度,俏生生地坐在马背上。
见她身侧骑马的,是个比他还小一些年岁的少年,稚气未脱,脸上有些怯意,身子并不高,且略微瘦小。
或许是这马匹太过显眼,穿过城门时,引得旁边两个看门兵别有眼色的多瞧了瞧。
那小个子的少年看得明白,不由慌张地往那姑娘身侧靠了靠,轻声询问道:
“阿初,他们作何那般打量咱们呐?”
“你理他呢,又没做亏心的事。”她漫不经心地回答,自拿着缰绳晃晃悠悠地把玩。
少年见她如此,也不好多问,只频频回头看了几眼,直到瞅见他们没再往这边瞧了,方才放下心。
“咱们等会去哪里吃饭?……我早饿了。”
经他这么一提,好像自己腹中也有些饥饿,初然四下里扫了扫,叹道:“时候还太早,恐怕酒楼尚不曾开门,我们先寻客栈住下,等一会儿再去吃饭罢。”
“好好。”少年笑着点头。“据说这汴梁城里酒菜最好的便是那樊楼了,此回我定要好好尝尝!”
“省着点儿。”初然取下腰上的钱袋,盘数着,喃喃自语,“快要不够花了……”
正路过一家生意颇好的食摊,初然忽而拉了马,见那老板做的汤包煞是可人,不觉提议道:“石晏,我瞧这包子好像很好吃,不如先买几个填填肚子,怎样?”
少年回头一看,热气腾腾的蒸笼里散发清香,顿然也咽了口唾沫,赶紧点头道:“好好好,有包子吃也不错啊。”
初然依言翻身下了马,先将白马在树上拴好,拍拍那马鬃,继而也转了步子往食摊前走去。
“老板,来一屉蟹黄的灌汤包。”
“好——就来!”
她说着正将踏进店里,迎面却有一人朝她这边行来,身后的晨光刚刚自天空透露,投射在他眉目之间,清清冷冷的气息罩在他全身,似乎没有什么表情,连看也未看她一眼,径自走出店门。
“哟,穆大人,慢走啊!”老板娘余光瞥着他出去,笑意浓浓地唤着。
初然却仍旧扭头一直盯着他的后背看。
“怎么啦?”石晏把马领到别处去吃草,回来时,就瞧见初然若有所思地在注视那个黑衣男子的背影,他不禁奇怪道:“那人?怎么?”
初然这才收回视线来,恰好汤包已经送上来,她小心翼翼地接过,捧在手里。
“就觉察他轻功挺好的。”
石晏一听,来了兴趣:“轻功好么?你怎看出来的?”
“他走路脚都不沾地的。”初然笑着伸手去指,“喏,你自己瞧去吧。”
顺着她所指方向看,这黑衣男子果真步伐轻快,若非仔细看了,还当真没注意他不过是用脚尖在行走。
石晏讶然咋舌,连连赞叹。
“当真是厉害……我要能拜他为师,那便好了。”
“你就梦吧。”初然不客气的嘲他,一手拿了筷子,夹了个汤包往嘴里塞,咀嚼着用不清不楚的话笑道:“人家可是当官儿的,怎看得上你?”
“当官儿的?……哦,那也是。”石晏挠了挠头,犹自喟叹着放弃了这个美好的想法,把手上的汤包沾了酱放进口中。
吃了一阵,初然忽而想起什么,歪头犹自纳闷地自言自语。
“不过话又说回来,我从前到以为但凡做官的皆是脑满肠肥,成日只想着如何压榨老百姓的,不料还能有一个身手这么好……”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好,我是来开新坑的作者!
在码字之前先来小小总结一下,从理论上来讲,这篇文章跟《桃花鬼》或许有一点关系,其中的某几个人物会出来打个酱油什么的,不过没看过仍旧木有任何的关系~
因为很久没写案子了,我不知道会不会顺手,所以无论写得怎么样,都希望读者大大们能够体谅我
就算不看案子,看JQ也是可以的哇……←_←
*
于是,第一小章男女主角擦肩而过了,不要骂我狗血= =||
上一本的主题是【无邪】,这一部的主题暂定为【宽恕】~
☆、【清晨出行】
辰时二刻,天上落的小雨已经停了,大道却还是湿湿的,街上行者渐多,人来人往,攘攘熙熙。这东京汴梁乃是大宋京师,此国中最为繁华的地带,自多年前澶渊盟约签订后,同北方契丹的关系便缓和下来,又几年前于庆历年间与西夏交好,自此边境再无战患,太平日久,呈现一派盛世景象。
城之西北有一片小竹林,这会儿葱葱郁郁的,远处瞧见便觉可爱,引得不少文人雅士前往观赏,或饮酒或填词,好不热闹。
往竹林去却必经汴梁御街北端,绕过城内最大的酒楼方能到得。正值早间人们出行采买吃食的时候,那樊楼当然也是人山人海,络绎不绝。
在这行人间,只一看就发觉有一人的衣衫格外突出显眼,织锦羽缎绣金丝的书生袍子,腰束玉树带,垂了个通透的羊脂白玉,翡翠扳指于阳光底下熠熠闪耀,他身后还跟着个穿黑衣窄袖衫子的剑客。虽瞧着是低调,不过仅这身行头明眼人自猜得出此人来头不小。
恰路过一摊子摆卖折扇的,那小贩刚将货列齐,一抬眼瞅着他,忙堆上笑脸来揽生意。
“哟,这位公子,咱手里的扇子可是一等一的好货,您瞧瞧这柄……”他说着就展开一把,那扇面画了亭台河柳,整整齐齐写着“池外轻雷池上雨,雨声滴碎荷声,小楼西角断虹明,阑干倚处,待得月华生”。
原本是不欲搭理他的,不过待他拿了扇子出来时,这年轻公子似乎觉得有趣,竟也伫足认真看了起来,手指在墨间拂过,唇边忽然溢出笑声。
“这词……是欧阳先生的。”
“是是是,正是。”小贩听他这么一讲,赶紧喜笑地解释,“这字儿也是欧阳老先生的,不是咱夸口,这把扇子就只得一把,还是咱千辛万苦弄来的。但看公子是个识货的,也就不多跟你要价……”
“仿得的确不错。”他将唇一抿,颇为肃然地翻看,对面的小贩顿时凝了笑。
“公、公子,看您这话说的,这怎是仿的呢,小的对天发誓……这可是小的真真切切从欧阳先生那里讨来的。”
“这倒不必。”那年轻公子风轻云淡地把折扇搁至一边,闲闲地迈开脚步,却落下话给他说道:
“欧阳先生的字,我也不是头一遭见,家中还摆了不少他的墨宝,改明儿拿个真迹来让你见识见识,省得他老同我抱怨,说是没瞧得有人仿他字画的。”
……
那小贩听得一愣一愣,呆在原地一头雾水地望着这公子远去的后背,半晌后才挠挠头,犹自不解地把扇子又放回去。旁边卖鱼的老汉一脸没奈何地对他“啧啧”几声,手指摆了摆,语重心长:
“小子,你是才来的罢?”
小贩点点头,慌忙跟他请教:“大爷怎么说?”
老汉把自己鱼篓提上摊子,取了腰间的破汗巾擦擦脸,这才皱眉道:“方才那位可是温大世子,圣上跟前的红人,莫说欧阳老先生,便是当朝晏相的字画他也求得到手,你这小子当真是不识人!”
“嗬!”那小贩闻言,往自己脑门上锤了一拳,跺足好笑,“咱还真是敲到老虎头上去了,亏得大爷教导,否则还不晓得呐。”
“要在京城做生意,不好好打听这城里城外的事儿,你当能混多久?”
“是是是,大爷教训的是……”
……
听得身后这二人说话,温子楚不觉心情大好,那笑越发收不住,他打了个响指却又摇头。
“这卖扇子的的确是好笑,我本以为上回碰见的那个已经够蠢的了,竟不知他这落款落的是晏相的名字,词反而缀的欧阳先生,倒还同我说是欧阳先生的词,你说他傻不傻?”后半句话自是转身问的跟在他后侧的穆信。
后者不过微抬了抬眸,也不知有没有听见,就抱拳规规矩矩地回答他。
“公子说得是。”
温子楚笑僵在嘴边,刚刚似还想说什么的,可经他这么一反应,倒让他觉得没趣起来,怏怏收了表情,颇为耐心地开导他。
“我说穆兄,今日好好儿的只是出来游玩,你也犯不着同我这般生疏,横竖爹爹也不在,主仆之理就免了罢。”即便如今春暖花开,繁花似锦,他却仍喜穿深色的衣裳,白白将这灿烂景色全给融进杂碎里了一般。
穆信顺从地颔首,淡淡地抱拳应道:“是,公子。”
“……”温子楚头疼地扶了额,确是拿这人没有办法,好歹他们也相处有七八余年,说是自小一起长大也不为过,但因身份有别,穆信从不与他多说话,即便偶尔并无外人在场,他也分毫不失礼节,完全一副侍卫模样,实在令他无聊得很。
视线里正扫到他时常逛的那家古玩店,温子楚犹豫着要不要顺道过去看上一看,左右时辰尚早,他所约的那几个友人量来也还没到。
如是所想,刚转了步子要往那里去,怎料只闻“啪”的一声脆响,好像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地上,他心上一怔,待弯腰看去时,眼底一只手朝他摊开来。
“你的玉坠儿?”
温子楚扬扬眉,对方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样子眉清目秀,发髻挽得可爱,一双眸子水灵灵的,格外清澈,他不禁笑道:“正是。”
“拿好了。”那人塞到他手里,也没多说什么,很随意地转身,“别又掉了。”
“多谢姑娘。”
温子楚颇为感激的作了揖,又仔细看了玉,这么一摔竟不曾碎,虽有些细微的裂痕,但反而添了几分美感,他微微一笑收进袖中,自弹了弹衣摆,迈步仍朝古玩店而行。
跟在他后面的穆信轻轻蹙了一下眉,张了嘴原想说些什么,但迟疑了一瞬也就缄默。
却不想才走了没几步,他就觉得自己何处不对劲,上下那么一打量,顿时就往腰上的钱袋摸去——空的!温子楚脸色蓦地一变,倒不是为那几个银两,不过他堂堂世子还携了随从出门,竟被小偷给扒了,这说出去颜面何存,他摇着头,直对着穆信叹道:
“你看你!——”
穆信波澜不惊,仍旧神色浅淡地望着他。
温子楚拧着眉心跺脚,“穆兄,你说你不说话也就罢了,这会子连我钱袋给人偷了去,还赏个什么景呢……”
穆信颔首抱拳,低低道:“是卑职失职。”
“……”就他这态度,温子楚也骂不起劲头来。左右思索,猛然间想起方才替他拾坠子的那丫头,犹记得她的手脚颇为灵活,动作也极快,自己半分没瞧清楚玉坠就到手上……如此说来。
“想是那个姑娘偷去了。”他微微颦眉,心里多有些感慨。那般容貌的丫头他本是很有些好感的,怎料得到会是个偷儿。
穆信垂眸沉吟了一会,点头。
“属下这就擒她回来。”
“诶——”温子楚刚欲叫他不必追究,岂知他腿上轻功甚好,才抬眼就没了影子,原地里就见那风卷的尘土滴流滴流打转。
*
汴梁河畔,清水悠悠荡荡,水面拂了几枚柳叶,翠绿的颜色映了满河的鲜嫩。近处一块干净的大石头上,初然兴致勃勃地坐在那儿,手里数着一张张的银票和一带白花花的银两。她自然晓得这官家子弟的银票最好别用,至于其余的钱财倒都可以往兜里装。
今日出师顺利,一手就宰了只肥羊,那人浑身上下都是宝,可惜跟了个武功不差的护卫,否则她还能再偷些来。
欢欢喜喜地把银子收进怀中,想了一想,初然又分了几锭出来,用银票裹着,寻了个城外偏僻的农家扔了进去。
老远听得几声狗叫,那院子里的老农念念有词,扛着锄头走出门来瞧。初然躲在栅栏外面,满眼期待地等着他的反应。
果不其然,待他俯下身去摊开银票来一看之后,顿时吓得把锄头一扔,踉踉跄跄就跑进去里唤他老伴,门外闻阵阵惊呼赞喜之声。初然在门口笑了一阵,多有些满足的意思,她把别的银票随便往地上一埋,拍拍衣袖准备走人,不想刚回到城门口,迎面就瞅见一个穿着玄色衫子的人踏着屋檐一路往她这边追来。初然骇了一跳,知道这是那个公子哥儿跟前的侍卫,慌忙撒腿就跑。
沿汴河周遭围着城墙跑了一圈,初然累得气喘吁吁,时不时往身后看,那黑衣剑客不依不饶地追着,半点没有吃力的模样,眼瞅着二人距离越发的近了,她更加着急,脚步凌乱得险些看不出是轻功。
虽做贼多年,可自问还是没做过甚么亏心之事,再者她所盗皆是小钱,同江湖上鼎鼎有名的盗侠“十三猫”比起来是差得许多,但从做这一行起师父就曾交代,千万莫要和官府的人打交道,牢房去了一次就有第二次,去得多了往后手上便生晦气,再想偷也不成了。
初然此刻是心如焚火,扭头四处扫,想找地方躲避一下,怎奈何附近都是民房,恐怕自己跑进去了,这人还是将追着来的,故而当下得去一个他去不得的才好……
视线里忽闯进御街东南的浴堂,她灵机一动,脚步偏转,作势就将跃身上去,后面的穆信自明白她意图,抽出腰间的长剑,剑柄一震,抖起一圈银色链子来,直往初然脚踝袭去。
原来他这剑柄上乃缠有一圈银质的锁链,正用于将剑同柄分开来,做两用。
这边的初然只顾着逃,哪里想得他会有这一手,才注意到时,左脚就被他链子缠住,自己腾空了一半就被迫往下坠。此时她脑中一个念头闪过,只想自己决计不能被他抓了去见官,便不多在意什么,拔出自己的佩刀来在墙上一划,竟硬生生把他链子挣开来,铁索勾着皮肉,霎时划出血痕,把裤脚浸得暗红。
穆信略有些惊异,想不到她的反应如此激烈,一时也就没施展轻功继续追捕,人只站在这围墙下面,抬头眯着眼,瞅见初然步履蹒跚地从浴堂北面的窗户间爬进去,那脚踝的鲜血直淌着,呈现一道殷红的痕迹,印在城墙上。
他心里不忍,只低头莫名地轻轻叹了一声,继而也收了剑,移步往回走。
作者有话要说:男配角出场~
我不会告诉你他就是温王爷的舅舅= =||
话说回来……
子楚君,你好抢戏啊…………_(:з」∠)_
☆、【穆姓言之】
阳光普照,街上湿滑的地已然干了,左侧的“金玉铺”内,掌柜的把那窗边的帘子拉开,让光线投射进来,一面又对着旁边的伙计打眼色,那小子也颇为识相,连忙跑着去温子楚跟前,细声细气地问:
“世子,您的茶可凉了否?要不要小的替您添点儿?”
“不用不用。”后者没耐烦地就挥开他,心情烦躁地把茶碗一搁,左右看谁都不顺眼的样子,直把铺子老板吓了个脸色苍白。
本是怀着踏青之意出门游玩,如何遇上这般扫兴之事,偏生叫那穆信莫再去追,他却还听不得,让他在原地足足等了两柱香时间,这会子只怕王家的那几个都该到了,也真真是急死人。温子楚抖抖袍子微恼着起身来,心道:不等那闷葫芦了,晚间只说走散了便是。
怎知才刚步出店铺的门槛,迎面来的那玄色衫子的人就恭恭敬敬立在那儿,抱拳诚恳地认罪。
“属下失手,让那贼人逃了,请世子责罚。”
温子楚先是一愣,看他表情淡无波澜,也猜不出什么来,自己静静思索了片刻,方微微一笑,颔首道:“罢了罢了,不追究你,就当我是拿钱请人喝了回酒。”
“时候不早,还是快些去千竹林,若让人等久了到底不好。”
穆信又是一拱手,低低道:
“是。”
*
御街上,滚滚行过一匹车马,似乎是某位高官出城,两旁的百姓顿然闪身于一侧低下头。待其走远,市集里不久又恢复热闹景象。
那北面耸立着一座高楼,东南西北一共有五重楼宇,青砖灰瓦,檐牙高啄,或清雅小间或富丽厅堂,好一处玉砌雕阑,正是那宋都最繁华闻名的樊楼。
在底层的厅里,食客源源而来,人山人海,遍地飘满清香,端盘的伙计丫头忙碌不止,那手里捧着的各色糕点肉食菜肴颜色鲜艳,引人注目,令其垂涎。
坐在某个偏僻小角的石晏尚在津津有味品尝着才端来的那一叠水晶虾仁卷,顺手提了壶清茶乐呵呵吃得爽快。
门口落了一个黑影子,他余光一瞥,瞅得初然一身疲惫不堪的走进来,跛着脚,歪歪倒倒往他这边行着。
“哟呵?怎么啦?”
石晏连忙起来给她让座,这近处看了,她脸色竟还有些苍白,不觉又奇道:“怎么,身子不适了?”
“哎……”初然没精打采抬眼皮来瞧了瞧他,“别提了,可糟得很。”
“咦?”石晏一边倒了茶水推给她,一边又歪头猜想,笑道:“阿初,你别又是去偷了一把吧?”
“那可不?”初然没好气地瞪他,“咱们都没几个钱花了,我不去弄点来,怎么过?”
“不顺利?”
“……也不是不顺利,起初是挺好的。”初然正也渴着,接过茶杯来大饮了一口,叹道,“哪晓得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就着开封城外一圈追着我跑,我险些被他拿住……啊,对的!好像就是早间我说轻功极好的那个!”
石晏有印象,两指拈了一块糕往嘴里塞,又问她:“你如何遇上他了?”
“别提了,说着我还心里不爽呢。”初然扫了这一桌酒菜,自己倒也饿了,唤小二添了一副碗筷来,犹自吃着,一面同他解释。
“早间我先出北街看看,奈何总遇不上什么好货色,一路的捕快身上也没带几个银子,我嫌少了,直直等了半个时辰,正好捧着个穿得好的,我趁他不防备,把他腰间的坠子弄掉下来,假作替他捡东西,顺手就将他挂着的钱袋取了来。”
“哦。”石晏点点头,扬着筷子说道:“这不挺正常的么?”
“是啊。我也这么想。”初然挠挠耳根,懊恼地叹气,“哪晓得没看着他后面竟跟了个武艺精湛的侍卫——白天我同你指过,后来被他发现了端倪,就追着我跑。我想跑到街市上,人一多他就没法子追了,怎料得他也好像也知道我如何想,变着法的把我往外赶,我轻功又不敌他,这能跑得多久啊……”
“你没跑掉?”石晏嚼着嘴里的牛肉丸子,一脸诧异。
“跑是跑掉了,可是你看我这腿……”初然可怜兮兮地拉了拉裙摆,那脚踝处缠了厚厚的一层纱布,隐隐还泛着些许粉红。
“哈,伤得不轻啊。”石晏打趣着笑她,“你恐怕有一阵子不能下手了。”
“那可不……”初然喟叹不已,“幸而此次捞得不少银两,否则我如何甘心?”
石晏心知她也是为了两人生计着想,故而就没多说什么,就吃着东西傻笑。
初然同他乃是同门师姐弟,他晚入门几年,只听门下师兄弟都夸她手脚很能耐,偷东西乃属一流,不过他们门派之中在江湖上颇负盛名的却是毒功。
“桃花门”,所谓江南第一的毒门,远近闻名,就是因为所学功夫不太入流,所以名声不怎么好。这掌门更是武林里头号邪派人物——桑鬼,顾名思义,邪气十足,是个传说杀人如麻,草菅人命的妖人。
虽在外人口中不被称道,但石晏心里通明得很,他师父是好人,别的不说,那门下弟子全是他收养的孤儿,单凭这一点,总能说明他心眼儿不坏。
如今,时隔多年,门派已经没落了,别的师兄弟们走的走散的散,于是他也就跟着初然北上到了京都,想往官府中谋个什么差事。
“你说……你是怎么想的呢?”初然扒了口饭,忽然问起他来,“咱们好好的江湖不跑,作甚么要往朝廷的浑水里趟?”
“阿初,你不知道。”石晏放下碗筷,表情蓦地有些严肃,“我爹生前便是做官的,既然现下师父放我们自生自灭了,那我如何也要走完爹没走完的路,让他泉下有知,多少安慰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