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庭宫城里的风声却也并没比外面好到哪里去,宫女太监们每每看到前去殿内送军报的人总会聚在下面窃窃私语。
沈煜将手上的文书搁在一边,端茶吹了吹热气,“不出所料,季长川到底还是没忍住。”
“所以外界传的那些‘一片丹心’‘鞠躬尽瘁’也不可尽信。他要真的忠于皇室,无论行至何等绝境都不会反的,只不过是朕给他了这个机会罢了。”
他抿了一口,对身侧伺候的老宫女说道:“你看,所谓人心就是这样,是真是假只要一试就原形毕露,可见盛名之下也不一定为实。”
宫女已年过四十,是茹太后从前的旧人,沈煜一向喜怒无常,近身的内侍与宫人换了无数个,也唯有她靠着一点点太后的薄面尚能安然无恙。
“陛下。”她摇摇头,“大将军原本可以不用起兵的,大魏百姓也就不必受战火所扰……”
“不破不立,你妇道人家不明白。”他大手一挥,示意她闭嘴,继而去问底下的心腹,“季长川的动静如何?”
“近来他收缩防守,只专心练兵,如今虎豹骑的数量已大致恢复到与袁傅战前的状态,不过新兵甚多,还欠缺实战。”
沈煜颦眉:“杨岂为何还不出兵?他在搞些什么?……命人传旨,趁反贼根基未定速战速决,人马如有不足,即刻向附近征兵。”
心腹刚要领命退下,他想到了一事,又出声叫回,“对了,让太医院再多配一些‘转生丸’,速速送去前线,以备新兵之用。”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是怼哥の反击←_←
活在嘴里的船和活在嘴里的包子……
[宛爹:气到变形]
最近好甜啊,感觉自己仿佛成了一个甜文写手【
然后说一个十分内疚的事情。
今天写到这儿才意识到自己漏了什么……
沈煜这个反派的人设太过单薄了,其实[老宫女]在第三十四章就有出现,原本应该是个衬托其性格的一个关键人物,但不知道我中途是因为什么,写着写着把她放弃了。
今天码的时候还是觉得这个人物着实不该扔,所以后期我【可能】会往前修文补上此人的戏份。现在出现也许有点突兀。
【当然如果没有就请大家无视掉这段话】
但不影响全文观看。
这本光是大纲我就反复改过好几次,包括文中的好几个主要人物的走向都是改动过的……整个故事从一开始对我而言的确不太好写。
请大家原谅我这个生涩的剧情流写手【刚刚不是还说甜文来着(。
第97章
而千里迢迢外的嵩州城, 新兵的操练还在紧锣密鼓的进行着。
郊外漫山遍野的花已经全开了,阳光不冷不热的刚刚好, 春风拂过一路上尽是融暖的甜味。
宛遥拎着一篮卤好的鸭子肉, 提裙走上军营外的小坡,栅栏围成的校场间, 滚滚浓尘直扬上半空,马蹄与响鼻声混成一片, 目之所及, 到处是身着军服拉弓持戟的士卒。
从她站着的位置望下去,正好能看到演武台的情景, 不知是恰逢休息时间还是心血来潮, 士兵们围着台子站了一圈, 兴致勃勃地给其中切磋的人呐喊助威。
场上是执剑持枪对阵的两个年轻人。
剑客显然军阶不高, 并且十分忌惮持枪者招式的威力,时刻保持着高度警惕。相比之下,对面的少年将军便游刃有余许多, 他手中握着一杆通身银白的战枪,枪长约八尺,凝重而森严,据说是前朝项王一脉留下的武器。
然而这样一柄重枪在少年的掌间却挥洒自如, 枪锋与剑刃交汇出刺目的星光, 与之交手的士兵视其如洪水猛兽,神经紧绷,他倒是一副轻描淡写的样子, 雪牙斜斜递出去,唇边竟还带着若有似无的笑。
宛遥忍不住探头去看,少年在演武场间淋漓尽致的挥枪,旋身避开剑招时,下摆几乎翻出花来。
尽管隔得那么远,她依然能感受到项桓身上那种一如既往的意气飞扬与桀骜不驯。
“噌”的一声,兵刃交击,长剑直接被撞飞出去,场下看热闹的士卒一阵哗然,纷纷惶恐地散开,急促的清响过后,剑尖深深没入地面,尾柄犹在轻颤。
项桓擦着一头的汗水走下来。
原地里众人还围着那柄剑七嘴八舌的议论。
“哇你也太狠了。”余飞看完了全程,蹦过来对他鄙夷道,“一点情面也不给人家留。”
后者不以为意,“情面能值几个钱?咱们当初被大将军打飞的武器还少了?那不一样是当着三军将士的面,大庭广众之下出糗么。”
经他这么一提,好像颇有道理,余大头悠悠颔首:“也是……”
转念一想:“……你该不是趁机公报私仇的吧?”
他意味深长地挑眉:“当然没有。”
对方伸出手指怀疑地点了点他,待要说什么,余光瞥到个熟悉的身影,脑袋一偏:“诶,宛遥姑娘。”
项桓轻嗤一声,不上他的当,“都几回了,又想拿这话来骗我?”
“没骗你,这次是真的。”
他闻言,脸上懒散的笑容不自觉一收,星眸骤然带光似的猛地转头。
只见营门方向,女孩儿穿着那身他熟悉的月白宽袖褙子,正提一个食盒朝这边走来,长发里几缕没有挽好的青丝被风吹在耳畔,萦萦绕绕的。
项桓想也不想当即丢下面巾跑到宛遥跟前,他身上还带着方才比武后残留的热气,甫一走近便有淡淡的温热气息。
“你怎么来了?”说着动作自然地接过食盒。
宛遥于是拿指尖在盖子上轻敲几下,“前天不是老说军营里的饭菜不好吃吗,我特地卤了只鸭子,给你换换口味。”
没等他开口,余飞先就在旁吸口水:“这么说,我也跟着有口福了?见者有份,见者有份啊——”
言罢便动作灵活的避开项桓踹来的无影脚。
临近傍晚,一日的训练也差不多结束,他们仨寻了个背风隐蔽处坐着吃独食。食盒分上下两层,宛遥的刀工实在没的说,一整只鸭被她片成两盘,薄厚均匀,卤水的汤汁已渗入肉内,每一块都是骨香肉酥,肥而不腻。
余飞幸福的吃了两口,打开下面一层,“居然还有酒。”他比了个大拇指赞叹,“遥妹妹你可真上道。”
他刚伸出手,连酒香都未闻够,便让项桓迅速劫走,对方一脸的不满,“我说你有点自知之明好不好?”
他嫌弃地翻了个白眼,“原本就不是给你带的,还这么不懂眼色。”
余大头怨怼地坐在那儿,往嘴里塞了块鸭子肉,“喝两口怎么了,真小气……有媳妇了不起啊?”
他狠狠的嚼着,以示发泄,“改明儿我也去找一个,让你得意。”
项桓正拔开壶盖轻嗅,听了这话习惯性地朝宛遥看一眼,旋即嘴角一扬,抬起胳膊搭在她脖颈后,满眼挑衅地望向余飞。
“你找去啊,找得到像宛遥这样又会做饭又会治病的吗?”
他语气里的自豪之意不加掩饰。
对面的余大头尚没回应,宛遥先就不好意思起来,将项桓手臂一摘,顺势往肌肉上拧了一把,“不要胡说八道。”
“看把你能的,都要上天了。”余大头啃着鸭腿鄙视他,“那也是人家遥妹妹能干,跟你有什么关系。”
项桓开始不要脸:“是我教得好啊。”
趁他一张嘴,宛遥便眼疾手快地挟起鸭子肉塞进去严严实实的堵住了,后者吃得满口是油,她还得拿帕子给他擦。
这边吃得正热闹,三个人在身侧寻水囊,冷不防抬头,瞧见秦征双手抱着剑,心事重重地路过。
宛遥忙招呼道:“秦大哥,快来吃鸭子。”
他那模样似乎一开始想推拒,但不知又因为什么,到底还是向这边走来了。
一只鸭子就那么点肉,两个血气方刚的少年还不够分,这又多一个,余飞的内心其实是很拒绝的,不情不愿的给对方挪位置。
秦征并没关注到身侧这股不甚友好的视线,沉默着席地而坐。
宛遥把一小碟鸭肉和酒端到他面前,像是才回过神,秦征忽然摆摆手:“不了,我刚吃过饭……多谢。”
“他不吃那给我好了。”余大头很乐意为人分忧,三两下将盘子里的肉拨到了自己碗中。
宛遥无奈地摇了摇头,继而关切地去问他:“秦大哥是有什么事吗?”
“看你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后者欲言又止地启唇,随后轻抿了抿,艰难地开口:“听季将军的意思,再过不久我们应该就要拔营出征了。
“嵩州城并非最好的后方补给之地,也许到时候大军主力会在蜀地落脚。”
秦征说到此处,莫名地顿了好一阵,方才缓缓道:“但是文……但是大小姐一家毕竟在嵩州,我……我不知道她肯不肯跟我一起走。”
若说听开头时余飞还有那么一点兴趣,言至于此,他只能咬着鸭肉朝天掀了掀眼皮,转身坐到旁边去了,觉得这个话题不是自己该参与的。
项桓晃荡着酒壶,稀奇道:“你们俩都这样了,居然还没把话讲明白?”
看来这世上磨蹭的也不止自己这一家嘛。
在陈文君没出现在周围十丈之内的时候,秦征此人行事其实颇为狡黠的,难得他会有眼下这般窘迫局促的神情,竟吞吞吐吐半晌才承认:“先前……曾迂回地表达过一次,但没明说,现在安定下来,日子一久,反倒不知怎么开口了。”
他转向宛遥:“宛姑娘和大小姐一向交好,可否给秦征支个招,我现在到底如何做比较妥当?”
“这……”她自己都是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问题摆在面前,也显得十分无措。但在如今的环境之下,身边的人不是大老粗就是单身汉,秦征着实是没了办法,否则也不会来问她。
宛遥思索道:“秦大哥是在发愁怎样跟陈姑娘表白心意吗?”
他赧然地颔首。
项桓直截了当地开口:“很简单啊,去向她说不就完了?倘若他父兄不同意,索性把人掳走,反正你们俩郎有情妾有意,不算过分。”
话音才落,便被宛遥狠狠地捅了捅腰,一个眼神使过来,压低声音:“你该不会自己就这么想的吧?”
后者颇为无辜:“我们俩又跟他不一样。”
而秦征好似真把这话听进去了,正襟危坐着颦眉沉思。
知道项桓这帮人的想法是出了名的离经叛道,不着边际,宛遥自己深受其害总不能再拖人下水,忙讪讪一笑:“秦大哥你别听他乱讲,陈姑娘是个顾家的人,做得太绝肯定会伤她心的,还是温和一点为好……”
此刻默默背对众人吃鸭子的余大头忍不住侧了侧身,一副过来人口气,“诶,说白了,你不就是觉得自己出身不好配不上她,怕陈家人阻拦么?”
秦征怔忡地抬头。
“要我说,你压根不必这么担心。想想看——你现在是季将军麾下,雷云骑的主将,那可是八面威风——在自家地盘上。而她陈家呢,树倒猢狲散,哪怕从前是大家闺秀,这会儿也照样寄人篱下。如此一来,若比身份,你也不差啊,怎么着也算门当户对了。”
余大头对于给这种事出主意,总有一种旁人难以理解的热情,扳着指头一件一件的教他。
“你呢,平时硬气一些,首先气势上不能输,得让陈家人瞧见你今非昔比的模样。军威,军威知道吧?”
“也别叫什么‘大小姐’,你都是将军了,还这般低声下气的称呼多不合适,直呼其名懂不懂?直呼其名!女孩子就喜欢凶一点的男人……不信你看他们俩。”
他手才往前一指,项桓已经捞起根鸭骨头扔了过去。
秦征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大概还没来得及消化,冷不丁听见不远处有人叫他:“秦征——”
来者的嗓音于他而言是极其特别的存在,几乎是本能反应,秦征蹭的一下便起身回头。
营门外站着一个纤细窈窕的姑娘,因为体弱吹不得风,肩头尚且披了件斗篷,而其怀中似乎抱了个包袱,不知是否是特地拿来给他的。
“大小姐!”秦征顷刻把先前的话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匆匆向他三人道别,飞快冲着营门跑。
余大头觉得自己方才的唾沫全喂了狗,举着鸭翅膀恨铁不成钢:“真是没救了。”
宛遥见状,低头收拾着食盒无奈地笑笑。
军营栅栏后的两道人影被分割得七零八落,青年刻意朝左边挪了几步,高挑的身形替女孩儿挡住东面吹来的料峭春风。
不晓得是在聊什么,见陈文君忽的垂首打开怀中的包袱,将藏青色的大氅轻轻一抖,像是要让他试一试。
秦征略显无措,用手抓了抓脖颈,继而僵硬接过来。
项桓心不在焉地往嘴里灌了口温酒,慢悠悠收回视线,目光堪堪往旁边一偏,正瞧见宛遥垂眸浅笑,暖阳落了半身,清秀的眉眼间有种不显山露水的美。
说不出什么原因,他心里忽然莫名的一动,总觉得自己的姑娘怎么看怎么漂亮。
少年把酒壶一放,迅速帮她收好残羹碗盘,旋即握住她的手将人拉起身。
宛遥不解地瞧着突然变勤快的项桓,一头雾水,“要去哪儿啊?”
他心情很好的样子,“这里煞风景,我们别处逛逛去。”
说完提起食盒,牵着她便走了。
原地里余飞尚坐在一堆鸭骨头中间,后知后觉地回味过来:“什么意思,煞风景是指的我么?”
*
晚上没有任务,项桓便陪着宛遥在附近多走了几圈。
半空中月满如轮,长街冷冷清清。
他并不是个很安静的人,但却总喜欢和她在一起时那种连时间都会放缓一些的感觉。
宛遥会跟他讲些鸡毛蒜皮的琐事,偶尔是关于身边的朋友,偶尔也是有关于自己。项桓就漫不经心的回答,言语上或许作死惹她一两句,便在狭窄的巷子里打闹起来。
有那么一瞬,像是回到很久很久之前,在长安城的时候。
少年天生爱动,哪怕拎食盒也要前后晃荡不得安宁。
宛遥便在旁边嫌弃的去拍他胳膊:“你好好拿,不拿还给我。”
“让你提我空着手啊?过会儿人家看到了,又得背后对我说三道四。”
她叮嘱道:“知道你就安分一点,里面装着碗呢,一会儿摔坏了……”
“不会的,放心吧。”
他们才从巷口钻出,宇文钧已经却站在大门下焦急地张望,似乎等许久了。
“小桓!”
他神色匆忙,“上哪儿去了,怎么才回来?”视线落到宛遥身上,动作又不禁一顿。
项桓奇怪:“出什么事了?”
宇文钧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宛老先生……今日找了个媒人,说是要……给宛姑娘谈一门亲。”
作者有话要说:[宛爹:哼,跟我比]
没错,又是我想吃卤鸭子了…………
←_日常开始进入倒计时啦,请珍惜我还能水日常的日子~
第98章
项桓拉着宛遥赶到偏厅时, 宛延正把那位媒人送出门,她大概四十上下的年纪, 兴许是在这乱世当头的节骨眼上能接到活儿是件颇为意外的喜事, 笑得两眼成缝。
“老爷请放心,我是自小在嵩州城长大的, 这城中有多少青年才俊,我心里一本谱, 比谁都清楚。姑娘又生得这般好相貌, 不出十日,必然能觅得良婿。”
宛延是看见他们两人走近的, 倒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略略抬手一送:“如此那就有劳了, 请。”
“您客气。”
媒人喜滋滋地下了台阶, 迎面就撞上一双凝如纯墨的眼,少年毫无温度的星眸死死地盯着她,后者被盯出一身莫名的冷汗来, 只能稀里糊涂的加快脚步。
宛延掖手站在门边,轻描淡写地瞥了他一眼,转而朝自家闺女道:“宛遥,跟爹进来。”
毕竟是亲爹, 宛遥本能地就要上前, 可手却还在项桓掌心里,刚走出一步,便发现他还用力拽着。
少年的目光略显阴冷, 面无表情地望着不远处的宛老先生,显然是不打算善罢甘休。
“宛大人,你什么意思。”
他颊边的肌肉微不可见地动了动,“你明知道宛遥是想跟我在一起,非得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刻意为难吗?”
“我是之前未征求同意将你绑到了嵩州,但也已经道过歉了,这是情势所逼又不是我任性妄为,你不至于气量就这么点儿大吧?”
这番话说得全然不客气,宛遥生怕他们俩能当场吵起来,正欲出来打个圆场,项桓却不由分说地将她拉到了自己身后。
宛延站在那里负手冷哼,“项桓,你也不必用言语来激我,既然讲到这个份上,好,那咱们今日就把话说清楚。”
正是饭后消食的时间,此处的动静渐渐将周围过路的人都吸引了过来。
“你要娶我女儿?行啊,你拿什么娶她?”他义正词严地转身,直视着项桓的双眼,“别怪我讲话难听,你跟着季将军如今虽是占了嵩州城,军中也有你一席之地,但是四面受敌,朝不保夕。你连自己的生死都无法左右,又如何保她平安周全?
“你想怎样踏平天下,有怎样的雄鹰志向,老夫我管不着,也不想管。可我宛家这一脉只这么一个闺女,不可能让她跟着你东奔西跑,担惊受怕,这是为人父母的考量!
“我现在把女儿托付给你,你跑去打仗,三天两头不见人,改明儿死在外面,让她怎么办?”
项桓听得一怔,竟被他说得语塞。他在心中辗转琢磨,总认为宛延讲得并不对,可一时间又拿不出有力的证据反驳。
无形的憋屈感好似巨石压胸,冲得人喘不过气。
宛延看他这副模样,语气也稍作缓和,“太远的事且先不提,你想提亲,有安稳的住所么?有妥当的将来给她么?就算是礼金,恐怕也只能让季大将军替你想办法。”
宛遥只觉得握住自己的那只手正紧紧地收拢,陡然加大的力道捏得五指发疼。
“用不着别人帮忙!我自己能筹好聘礼!”
少年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一字一顿,“我会把长安打下来,送给她。”
宛遥愣了一下,蓦地抬起头。
或许是项桓从前自不量力的话说得太多,这一席豪言壮语却未曾掀起波澜。宛延不以为意地冷笑:“漂亮话动动嘴皮子谁都能说,你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
“我不是信口开河。”他认真道,“三年之内,我一定会把长安打下来。”
但宛延却已经侧过身,置若罔闻地唤道:“宛遥,你还不走?”
一瞬间,四面八方地视线陡然落上来,她不知所措地左右为难:“爹……”
项桓的手仍旧没有放开,宛遥朝父亲的方向望了望,又转头看向他。
少年分明从她眼中瞧见了一丝迟疑,他近乎质问道:“连你也不信我?”
“我没有不信你……”
宛遥却犹犹豫豫地看着宛延,她爹的那个眼神,显然是在催促她赶紧站位——要么跟他走,要么留下来。
这是一个关乎着给父亲脸面还是给项桓脸面的重要选择,她实在进退维谷。
“宛遥!”老父亲冷冷开口。
她没有办法,只好抱歉地朝项桓看去。
少年堪堪与她四目相对就已经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连日来的疲惫与愤慨齐涌上心头,索性也懒得再解释,将手一松,破罐子破摔似的掉头大步离开。
“项桓!”宛遥急得在后面叫他,然而对方连停也不曾停一下。
她连忙同宛延匆匆交代:“爹,我……我去看看他,很快回来。”
女孩子紧跟着追上去。
两道身影在夜深人静的小径间倏忽一晃,很快便不见了。
周遭瞧热闹的人们面面相觑,为避免尴尬也各自佯作无事的迅速散开,唯有宛延犹在门外,甚是感慨的摇头叹气。
“女大不中留啊,哎……”
府内的后院回廊曲折,月色已深,项桓走路又快,宛遥在附近兜兜转转,跑了好几个来回才在小池塘边发现了他。
少年正坐在一块斜伸出的大石上,面朝池水耷拉着脑袋,手中揣了一堆石子儿,让他挨个挨个,泄愤似的砸到水里。
浮萍之下原本尚有一两条游鱼停歇,被这般一搅和,纷纷慌不择路地满池瞎窜。
她远远望见,终于松了口气,随后又不知为什么,反而觉得有些好笑。
最后一块卵石也扔进了池中,项桓微微倾身,将胳膊搭在膝上,双目无神地盯着涟漪万千的水面。
星月清辉,波光粼粼,倒映出他的眉眼,五官却不甚清晰。住处其实离这边已经不远了,可他不太想回去,也不想去其他地方,夜风吹得指尖发凉,忽然感觉心中倦得很,就只想在这里坐到天荒地老。
项桓沉默地发着呆,眼皮低垂,像是要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隐约觉察到袖子被人从旁边轻轻扯了扯,动作既小心又温柔。
项桓蓦地惊醒,似有所感地猛然转头——宛遥竟就在身侧,一双水眸清亮亮地将他望着。
他内心不自觉地一喜,然而很快又强迫着自己沉下脸,背过身去故意不理她。
宛遥像是早料到他会有这反应,唇边一笑,耐着性子靠过去,试探着问:“还在不高兴啊?”
项桓闻言,余光偷偷瞥了瞥,依然没好气,“你不是选你爹了吗?”
他生硬地别过脸,“那找他去啊,还来寻我作甚么?”
少年不肯给个正面,宛遥只好扒着他的胳膊轻晃两下,将下巴贴在他肩膀处,“我爹毕竟是长辈,总得先顾全他的颜面……你就吃点亏,让一让他吧。”
“我基本上全吃亏了,什么时候占过一点好?你看他呢,就会想方设法的找我麻烦!”
项桓说话时将脸颊朝旁偏了偏,宛遥正在一边犯愁地咬唇,于是照例直起身,讨好的往他嘴角啄了一下。
同一招使两次,效果自然大打折扣。
项桓唇边略微一动,对她这般打完脸给甜枣的行为深恶痛绝,不近人情地开口,“宛遥我告诉你,你现在亲哪儿都没用。”
说完丢只给她一堵后背。
宛遥无奈地盯着他的侧脸,对方那举止,明摆着就是一副“反正我不高兴了,你自己看怎么哄吧”的架势。
“项桓,项桓……”
她唤了几声,又拽了两下,后者依然油盐不进,爱答不理,去摸他的手,也被躲开了。
“趁时间还早,我们去放河灯好不好?”
“我不想去。”
宛遥思索道:“那放风筝吧,今天风很大,应该能飞很高。”
“大晚上的,放了也看不见。”
“不如我做夜宵给你吃,你想吃什么?”
“我现在不想吃。”
女孩子的耐心也终于到了极限,她放开手,“又不是我想这样的,就会冲着我发火!”
少年坐在那里愣了一下。
宛遥愠恼地瞪着眼睛,“这件事我也很难做啊,跟着我爹不对,跟着你也不对。既然觉得我不应该来找你,那我走就是。”说着便要站起来。
没想她会生气,项桓急忙回身握住她手腕,“诶……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宛遥秀眉微颦,眼见着像是真恼了,他才没敢再继续作死,半劝半拉,勉强将人稳住,“你知道我这个人平时嘴贱的……没有真要对你发脾气。”
项桓老老实实地说道:“别走了,陪我说会儿话吧。”
宛遥嘴角还沉着,默不作声地看了他两眼,并未言语。这是余怒未消的表现。后者略一琢磨,干脆动用武力,伸出手臂将拉她进怀里圈着,权当是示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