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不解她这样的举动,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明霜收拾好了药膏,伸手便来解他衣衫,外袍褪去,里面层层的裹着纱布。她也没多想,熟练地将布条解下。

上半身就这样袒露在她面前,虽说他们之间的关系的确不同一般,但此时此刻江城仍有些尴尬,尽量挪开视线不去看她。

明霜拿热巾子正准备给他擦脸,抬眼见他耳根附近的皮肤红成一片,不禁笑道:“脸红什么,你昏睡那会儿,连下半身的药都是我给你上的,有什么没见过啊?”

他始料未及,闻言呼吸一促,脸上越发红的厉害。

明霜拧了布巾,埋头给他擦洗前胸,先前的烫伤已经消肿了,深山里的药草效果十分显著,周围的伤口不再恶化,似乎在渐渐好转。她放下心来,拿手点了药膏,仔细又轻柔地给他敷上。

从前都是别人服侍她,自小娇生惯养的大家小姐,几时有这样照顾人的。江城心中涩然,望着她的眼神愈发温柔且愧疚。

吃过晚饭,气温很快就降下来了。初冬的夜里黑的早,加上这是在大山之中,难免比城里更冷,以往在冬日,杏遥都是烧两个炉子,此地自然没有那些东西,不过置了个炭炉在房中央,

江城现在才知道明霜这些时候竟一直是睡在地上的,知道她脚受不得凉,不由着急:“这里比不得府上暖和,夜间寒气入体,万一冻病了如何是好?”

明霜倒是无所谓地笑笑:“没你说得那么严重,我睡了几晚上发现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好得多。”

他叹气,“你是姑娘家,受寒伤身……为何不去跟桂婶挤一挤?”

“之前你一直不醒,我若去了,那谁照顾你?万一你半夜出什么岔子怎么办?”明霜宽慰似的用脸贴着他的手,“你是怕我吃不了苦?放心,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我哪里是担心你吃不了苦……”只怕她像这样逞能,硬逼着自己去坚强,最后反而落得一身伤。

江城往里侧退了退,自然而然道:“上床睡吧,别把自己冻出病来。”

明霜愣了一下,倒不是觉得他轻佻,只担心他的伤,“可是你……”

“不妨事。”他笑了笑,知道她在犹豫什么,“伤口碰到不要紧的,不使力气就不会裂开。”

闻言,明霜才迟疑着应了,借着木拐爬上床来在他身边躺下。江城拉过被衾将她裹住,被窝里暖烘烘的,带着些许药膏的清凉之气,明霜搓了搓手,不禁笑吟吟道:“好热乎呀。”

他偏过身,把她小手合在掌心里,“……腿还疼么?”

小腿处虽有酸涩之感,明霜面上仍不露声色地微笑:“不疼。”

桌上仅一盏油灯,室内昏暗不清,这是头一次和他这样同床共枕,明霜却一点也没感觉难为情,像是极其平常自然的一件事一样。借着微弱的灯光,她琢磨着他脸上那道伤,拿指腹轻轻摸了摸。

江城不解地嗯了一声。

“你说……这会不会留疤?万一破了相怎么是好?”

听得这个,他啼笑皆非:“很难看?”

明霜没有否认:“难看。”

江城随之沉默。

其实很早之前他就纳闷过,明霜喜欢他究竟是看了上自己哪一点?

他并不觉得自己哪里好,出身地位品行和才学,几乎样样都不沾边。倒是听她张口闭口说他好看,便不由开始生疑……难道只是因为相貌么?

江城试探性地开口:“小姐……”

“怎么又叫小姐了?”明霜失笑,“你这是讽我呢?”

他垂了垂眼睑,轻声唤道:“霜儿。”

“若这伤留了疤……”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你……可会嫌我?”

明霜怔了怔,当即笑出声,凑上去在他唇边亲了一下,“你把我当什么人了?要我说留疤才好呀,最好是怎么难看怎么来,这样别人就不敢打你的主意了。”

对她一贯的胡说八道早习以为常,江城闻言只是苦笑,闭上眼睛不再接话。桌上的灯油燃尽了,夜色渐深,四下里漆黑如墨,他微微垂首,额头正好和她的抵在一起。

明霜仰起脸来在他唇上轻轻亲了一下。

温热的呼吸彼此交织,哪怕不能相拥而眠,心中也依然平安喜乐。


第75章 【与君同】


在桂婶家住了小半个月,明霜也差不多熟悉了周围的环境。

这地方远距京城千里之外,四面环山,村落不大,算算也就三四十户人家,早出晚归,忙于农活,不贫不富,刚刚温饱而已。

江城的伤势一日一日转好,其间也来回发了几次烧,到如今总算是不再发炎了。

而乔清池自那天夜里离开后就再没来过,村里消息封闭,也不知城中现在的情况如何。明霜此刻一心扑在照顾江城的事情之上,无暇去顾及其他。

每天的日子过得格外平静,桂婶白天不在家,明霜闲下来便会做些针线,江城躺在床上休息,她就在旁边坐着同他说话。两人正是情意缱绻之际,即便成日在房中呆着,也并不觉得无聊。

“我瞧你脸上的口子结痂都结好了,是不是有些痒?”

她伸手抚了抚。

“是有一点。”

“这块疤褪了,咱们小江就又是干干净净的一张脸啦。”她在床边纳鞋底,忽然想到什么,“桂婶今天临走前说给你炖了鸡汤,我去瞧瞧。”

明霜摸到木拐,撑起身子来,吃力地往厨房走。

桂婶中午一般是在地里吃带去的干粮,灶里留了热菜和米汤,但随着天气越来越冷,今天还没等到用饭时已经凉透了。她为难地端起汤碗,又挪回去问江城。

“怎么办?冷了诶……”

他并未放在心上,“没事,热一热能喝。”

明霜听话点了点头,把汤放回锅里,蹲下身去打量灶膛,黑压压的碳灰让她顿然感到无所适从。讷讷地发了一会儿呆,转目瞧见旁边摆得整整齐齐的干柴,尽管心头没底,她还是取出火折子来,挽起袖子抽柴禾。

江城靠在床上看书,隔了好一阵见她垂头丧气地走回来,脸上沾了些许污垢。他忙起身去牵她的手,“怎么了?”

明霜讪讪地望着他,“我不会生火怎么办……”

江城宽慰地笑起来,拿绢帕替她把脸擦干净,“没事,冷的一样可以吃……或者,你放炭炉子上热一热吧。”

“诶。”她依言出去,不多时,又急匆匆往里走,有些手足无措地把一个小竹篮子递给他,“你瞧瞧这个呀,我不会用,是不是被我玩坏了?”

江城伸手接了,粗略一看便笑道:“不打紧,只是手把松了而已。”

“松了还能修好么?”毕竟是人家的东西,她心里忐忑。

“修得好。”他把掉出来的竹篾子打了个旋,往篮子里穿插,明霜好奇地歪头观摩,虽然没看明白,只见他动作又熟稔又利索,三两下就编好了。

“好厉害。”她两眼发光,从他手里接过来,反复打量,把玩了一阵,又有些涩然地看着他,“怎么办,我什么都不会做,我是不是很没用?”

“人都有不擅长的东西,更何况是你呢。”江城在她鼻尖上刮了刮,“而且,不是还有我么?往后这些事,我来做就好了。”

明霜笑了笑不说话,只低头认真地玩着手里的小竹篮。江城垂眸时,目光落在她虎口磨出的那些薄茧之上,顺着袖口往胳膊里看去,隐隐约约能看到淤青。

都是磕出来的,她走路不稳,此前常年坐轮椅,又不会使这种拐杖,尽管在自己跟前她只字未提,但也猜得到,她一定没少摔……

晚上睡觉的时候,江城便探到她臂弯,伸手轻轻替她搓揉。大约是觉得疼,明霜皱着眉低低呻/吟,不太舒服地背过身去。

休养了快到一个月的时候,江城已经可以下地行走了,习武之人体质好,身上的伤也痊愈得比较快。他头件事便是向桂婶打听村中木材的价格和质地,好在山里最不缺的就是树木,思索再三,最后选了桦木。

明霜坐轮椅的时候有不少小习惯,比如扶手不能太高,轮子上必须得有圆形的凹孔,好让她转轮子,正因为知道这些,委托工匠来做就显得太繁琐了。江城让人制了个雏形,索性自己动手雕刻打磨。

每天天不亮的时候,就看见他坐在院中忙碌。旁边的黄狗端端正正地蹲着,歪头打量他。

桂婶第五日早起时,发现江城的轮椅已经差不多做好了,于是也走上前去瞧。棱角光滑,做工细致,竟然连纹饰也雕得如此齐全。

“江公子好鲜亮的手艺活儿啊。”

她左看右看,竖起拇指,“这是给姑娘做的吧?”

江城淡笑着颔首。

他二人如此情真意切,痴心一片,便是自己这么个外人在旁边看了也极是动容。桂婶兀自感慨了片刻,忽然问道:“公子和姑娘是……夫妻?”这个问题困扰她多日,当天乔清池把人带来时什么也没说,只说明霜是谁谁家的千金小姐,但连着一个月他们二人都一屋住,一桌吃,瞧着也不像是未出阁的姑娘。

江城被她问住,半晌后笑着摇头:“不是。”

居然不是!

桂婶立时被他搅糊涂了:“恕我多嘴,公子和姑娘这是什么关系呢?”

眼下世俗眼里的关系又有什么要紧的,庸人自扰,他不在乎,想必她也是了。

江城仍忙着手里的工作,不很在意地回答:“说不明白,反正我是她的人。”

他只要此生待在她身边就好了,别的不重要。

桂婶莫名其妙地盯了他许久,很败兴地牵了狗去厨房做早食。

有了轮椅,不必再拄拐,对于明霜来说实在是意外之喜。她试着转了两圈,仰起头来高兴道:“这下好了,可算是轻松了。呀,我老早就想说有个轮椅坐就好了,没想到你真的给我做了一个来。”

见她高兴,江城也含笑道:“你用着顺手便好。”

明霜挪到他身边停下,打趣起自己:“你说人有时候真是有意思,我从前总想着能走路,如今真下地走路了,还是觉得坐着比较舒服。”

“那不一样。”江城俯身去给她挽了挽耳边的散发,“咱们往后的日子还长着,慢慢去找,找一个好大夫治好你的腿,就不用这样了。”

这回明霜倒没反驳,笑吟吟地应下:“好啊。”

正午用饭之时,桂婶照例是不在家。明霜托腮看着冷冰冰的菜有些发愁,为了方便他们,桂婶都是做凉菜,这也省了热菜的功夫,可是吃上十天半个月,着实是觉得不开胃。江城取了碗筷给她摆上,奇道:“怎么不吃,不饿么?”

明霜为难地摇头:“我想吃别的……”

“别的?别的什么?”

穷乡僻壤,她要吃的,说出来估计也没有,索性就不开口了,琢磨了一会儿,明霜张嘴道:“冰葫芦。”

说完,双目骤然一亮:“我好久没吃那个了。”

江城扒了口饭,给她夹了一筷子菜,漫不经心道:“你要真想吃,其实也不难。”

明霜歪过头不解:“怎么?你看见有人卖了?”

他微微一笑,也不回答,飞快吃完自己的那份,起身叫她等着,端了空碗往厨房里走。

明霜一头雾水地捧着碗,没懂他话里的意思,低头吃了片刻,忍不住又探头去瞧。江城在灶间鼓捣,背着身子也看不到鼓捣些什么。

“你不会自己在做吧?”

他回过头来扬了扬眉,不答反问:“你不是想吃么?”

明霜怀疑地眯了眯眼睛:“你做的能好吃么?”

“待会儿就知道了。”

江城一向是说到做到,她一碗饭还没见底,抬头就看到他端了两道菜。

“篮子里还剩了一个笋,你将就着吃吧。等明天换了药,中午的饭我来给你做。”

盘子装着满满的都是冰葫芦,她瞠目结舌:“啊,葫芦原来是这样的呀?”

“面糊拖出柄那一道工序我做不好,索性搓个圆的给你……尝尝看。”

糖葫芦炸得油亮,滚圆滚圆的,上面撒了些许白糖,闻着便是一股甜甜的香气。另一碟是清炒笋丝,清香拂面,笋丝如雨,光是看着也觉得卖相极好。

明霜握着筷子,夹了一个放在嘴里尝,味道很好,几乎是原汁原味,都看不出是他做的。

“你怎么会做这个?”她说完,又补充,“你居然会做菜啊?”

江城挨在她身侧坐下,此刻才抿着唇微笑:“只是会做,谈不上很好吃就是了。其实京城里卖这道小吃的很难找,第一次给你买的就是我试着做的。”好在她吃的时候甜点已凉,没尝出异样。

“好哇,你又瞒着我。”明霜斜眼睇他,“到底还瞒了我多少事情?”

江城略觉尴尬,“这个不算瞒吧……”

“啊,是嘛,和偷香窃玉比起来是差很多哦。”她挑起眉来,笑得一脸狡黠。后者俊脸微红,握拳在唇下轻轻咳了一声,很是僵硬的岔开话题。

“这么甜的东西,亏得你吃得下……不腻么?”

明霜举箸去尝他的笋丝,清香可口,“说实在的,你做的菜比桂婶好吃多了。”她毫不吝啬地夸道,“很好吃。”

江城唇边荡开笑意,神色温柔地看她吃饭:“那你多吃一些。”她人本来就瘦,这一路折腾过来,又瘦了些,他着实希望她能好好调养调养身子。

明霜歪着头冲他笑道:“既然这个技能被我发现了,往后我可要赖着你了,我是大小姐,口味很叼的哦,别想拿稀粥糊弄我。”

“好。”江城失笑,“我尽量去学。”

*

在村里的时光过得平静而舒适,转眼一个多月了,他们俩在这里住着,一直没有收到外界的任何消息。

吃过午饭,明霜就转着轮椅在院外遛弯。桂婶家离村口远,遥遥望去都是房舍,连牌坊也看不到。

江城的身子渐渐康复,她也该开始考虑往后的日子了,官府的人想必还在搜查,这地方离京城太近,不能久待。可是又要到何处去呢?

说到底,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除非找一个没有人认识他们,又与世隔绝的地方,从此隐居起来。

可说得容易,做起来就难了。

而且这里连个马车也买不到,赶路都成问题。明霜发愁地叹了口气,慢腾腾地往回走。

不知道请桂婶出去给探探路,她肯不肯答应……

正想着,人刚到院门口,忽然听到有个陌生的声音传出来。

“这么快就修好了?”

“是固定两边的横木磨损了,没有什么大问题。”回答的是江城。

明霜抬眼一看,院中俏生生地站着一个姑娘,他在给人家修藤椅,一副老好人的模样,唇边还挂着笑。

小姑娘把东西接过来,满心欢喜地望着他,“江大哥真的不收钱么?”

“小忙而已,不用。”

“那真是谢谢你了。”她鞠了个躬,笑得满面春风,“改明儿你到我家来,我请你吃饭啊。”

瞧见明霜在门外,江城立时收敛好表情,摇头推拒,“客气了,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不客气不可以,应该的。”见他好说话,人又生得英俊,对方不免想套些近乎,“我家就在村东头,一棵歪脖子树旁边,桂婶婶知道,你什么时候想来告诉我一声。我给你做好吃的!”

“……”大老远就看到明霜脸色不太好,他只得拿些话敷衍开来。

“那就这么说定啦!你可一定要来啊!”姑娘搬起藤椅,一溜烟跑出去,路过明霜身边还不忘停下来点个头。

“霜儿。”

明霜也不吭声,慢条斯理地挪进屋,他在后面心虚地跟着。

“……困不困?要不要休息一下?”

她别过头来瞪他,江城便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你怎么能这样!到哪儿都招蜂引蝶的!”

他有口难辩,半晌才低低道:“我没有……”

“还说你没有,从前和郡主眉来眼去的时候呢?”她说起话来有理有据,“我就知道,落毛的凤凰不如鸡,现在我都不是大小姐了,你怎么可能还对我一心一意,见了好的自然会跟人家走了。山里的姑娘水灵灵的,哪像我,连路都走不好。”

江城几步上前,撩袍在她面前蹲下,“我从没那么想过,我发誓……”言罢,又琢磨着开口,“她哪儿都不及你,模样也不如你好看。”

明霜抿了抿唇,似有松口地望了他一眼,“我好看么?”

“好看……”

她正打算笑,忽然又收住,不以为意,“不行,这话我听腻了,我不吃这套!”明霜拿手推他,“你说你喜欢我。”

他只好颔首:“我喜欢你。”

“你最喜欢我。”

“我最喜欢你。”

她还没觉得满意:“要一生一世喜欢我。”

“嗯,一生一世喜欢你。”

“没有‘嗯’!”

江城:“……”

明霜忍不住发笑,伸手去捏他的脸,然后眉眼贴近他的,轻轻拿脸颊在他唇边蹭了蹭,“等你伤痊愈,咱们就成亲,你说好么?”

他微窘,浅浅笑着点头:“好。”

他不敢开口问,甚至把这个当成一种奢望。而她居然一直惦记着,这样的幸福失而复得,心中的喜悦难以名状。

江城正欲说话,突然听得院外响起一串急促的脚步,桂婶气喘吁吁地跑进屋,大力推开门,声音微颤:

“不好了,官差来了!”


第76章 【久相聚】


听到这个消息,江城的第一反应是去摸佩剑,明霜却摁住他,“干什么?你伤还没痊愈,不要命了?”

“现在不是顾及这个的时候。”他眸色一沉,“除了杀出去,别无选择。”

“不行!”

她拉住他不肯松手,脑子里一遍一遍过着村里村外的地形,其实山林很深,躲在其中一时半刻不会被找到。只是她腿脚不好,届时必然会成为江城的累赘。

一个不肯松手,一个不肯妥协,两个人就那么僵持着,最后还是桂婶发了话:“不急不急,直接逃出去太明显了,万一和人撞个正着呢。我有个办法,你们跟我来。”

说着,她把两人领到她的卧房中去,旁边摆了一个衣柜并不算大,桂婶伸手从一侧拉开,想不到这里头竟是有夹层的,夹层之后便是凹进去的方形空间。

“咱们这地方前朝战乱时正处两军交界之处,为了躲避军队,老祖宗便修了这个,一百多年没使过,今天可算是派上用场了。”

“多谢。”江城冲他点头,当下抱着明霜钻进去。

柜子里面连着墙,饶是如此两个在其中仍显得有些拥挤。

“你们先在这儿待着,一会儿若人走了,我再来通知你们。”

桂婶将关上门,顺手把旁边的椅子也抬了过来抵住,回头瞧见明霜的轮椅还摆在原地,她发愁地来回踱步,忽然灵光一闪,扯过罩子把轮椅罩住,这才急匆匆回到厨房去,佯作无事地忙碌。

这柜子果然是许久没人用过了,里面又闷又潮,江城侧耳倾听,饶是隔了两层,他也隐隐听到外面吵杂的说话声。来的人不少,不过和上次在城郊遇上的那一群禁军相比要好太多,他握紧长剑,一下子安了心。

不打紧,就算等会儿被发现,对付起来也容易。

视线漆黑一片,江城本在盯着外面的动静,蓦地听到明霜一声低呼,砰的一下撞到他身上来。

“霜儿?”

明霜埋头在他怀里,“……这不怪我,刚刚有东西爬到我手上了,毛绒绒的,好可怕……”江城往旁边摸去,揪到一只虫子,飞快往墙上一摔。

她好奇:“是什么?”

“嘘——”江城捂住她的嘴,院外脚步凌乱,已有两人打起帘子走进来。都是开封府的人,腰间别着刀,领头那个喊了一声“给我搜”,底下的人立时开始翻箱倒柜。

桂婶欲哭无泪地在旁问道:“官爷,这是做什么啊,小妇人为人清白,从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街坊四邻都可以作证的。”

那人不屑:“我等是奉旨来捉拿朝廷钦犯的,再敢多嘴,连你一块抓!”

桂婶吓得一哆嗦,唯唯诺诺的称是。

“我且问你,有人密报说你们村子里这些天有一男一女造访,可是真的?”

她木然摇头:“咱们村常有人进来采买,男男女女的多了去了,不知道官爷说得是哪一个……”

眼见有人朝立柜这边走来,明霜心咚咚跳得厉害,手心满是冷汗。但听得唰啦一声,柜门被他打开,两层柜子中间隔了个挡板,能看到对方拿刀正拨开衣服搜寻,几乎是短短一指的距离。江城时刻按在佩剑上,准备随时动手。

对方找了一阵发现毫无收获,很快又将门关上,“大人,此处没有。”

躲在衣柜之后的两个人都松了口气。

那人举目一扫,瞅见床边的椅子,伸手一掀开,登时变了脸色:“这是什么?”

桂婶当即解释:“这是我先夫死前用过的,他那会子腿脚不好使,我就托人给他做了个这玩意儿,放了快四五年了……您看,还有灰呢!”

“你先夫?”

桂婶连声说是,“小妇人守寡有些年头了,这个村里人都知道,您不信可以去问问。”

闻言,那人才收回视线,又仔细把屋内打量了一回,方道:“去其他房间看看。”

一行人很快散去,桂婶自然也跟着他们往外走,屋内满地狼藉。明霜终于松懈下来,靠在江城身上喘气。这地方的空气实在太闷,方才紧张成那样,浑身都莫名热起来。

混乱之际,也不知手放在了何处,她收了收指尖,猛然听到江城倒抽了口凉气,连呼吸声也渐渐加重。

四周太黑,看不清状况,因为之前被虫蚁吓了一下,明霜一直是压在江城身上的,恍惚觉得他身子起了些变化,这才意识到自己掌心碰的位置没对。

明霜脸颊羞得滚烫,讪讪地收回手,正要起身,冷不丁又没坐稳,直愣愣往他怀里倒。嘴唇正碰到他喉结,因为从前没碰过,不承想这东西还会动,于是更带了几分好奇地拿手摩挲。

在这种场合下实在没法说话,江城忙摁住她的手,不让她乱动。暗中眼神交汇了半晌,明霜只得听话地把头低下去。

官差还没走,似乎正在翻那间库房。无端的浮躁随着紧张之感涌上心头,明霜就坐在他腿上,四周充斥着她发间淡淡的清香,江城勉强定了定神。

好不容易缓下来,偏生此时明霜又冷不丁在他怀中磨蹭,像是有意的不安分,非得撩上火来猜满意,他咬咬牙,体内的燥热越腾越高。

因为石壁凹凸不平,明霜试图转过身往后挪,还没等她有所动作,腰间忽然一紧,江城的唇突然贴了上来,沿着耳垂往唇角附近一路亲吻。

地方本就窄,两人靠得又近,他这样一揽,已没有了任何缝隙,她的所有轮廓都能感受到,温软芬芳,柔弱无骨。

脑子里残存的清明被他吻得荡然无存,明霜索性也伸手去抱他,笨拙的回吻。

灼热的气息拂在鼻尖,江城原只想亲亲她,然而这一吻下去却毫无征兆的动了情。他们已经错过太久,她在他怀里,就再也不想放开,手上力道越来越紧,明霜忍不住闷哼出声。

他听入耳中,一股微微发痒的感觉从指尖蔓延到全身,江城心中一动,拨开她秀发,偏过头去吻她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