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两人交谈之际,那疯女人趁闻芊分神,猛地一把将婴孩夺走,既戒备又畏惧地缩在角落望着他们。
瞧她这般举动,闻芊不由奇怪,“这孩子……”
钱家媳妇无奈的解释:“这孩子是她的。”
她听闻,颇意外地同杨晋对视了一眼。
乍然在疯妇房内捡到个大胖小子,她潜意识里便以为是这位钱姓妇人的,若再想得离谱点,也不过是疯子犯病时随处拾来的弃婴,却怎么也没料到会是她自个儿生的。
“说来也是作孽。”妇人看向云娘,轻叹道,“这丫头疯疯癫癫,又无人可依,嫁自然是嫁不出去的,但毕竟是正值青春的黄花大姑娘,也不知被哪个缺德杀千刀的给玷污了。
“她人痴傻,叫别人占了便宜也不自知,更不清楚孩子的爹是谁,等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咱们这些做邻里的才看出端倪。”
“可怜咯。”她惋惜地摇了摇头。和寻常人面对锦衣卫时的胆颤与害怕不同,这位钱家媳妇从始至终泰然从容,连说话也是不紧不慢的。
她走到疯女人身边,耐着性子安抚,“好了好了,早和你说过这么抱孩子,会闷死他的,还不松手。”
云娘好像格外听她的话,目光怔怔地,任由她将婴孩抱走。
到底血浓于水,这孩子大约也知晓那是自己的亲娘,恋恋不舍地从钱家媳妇的臂弯中探出头,冲她伸手,嘴里咿咿呀呀的叫。
尚未长开的婴儿心中澄澈,做许多事总是出于本能,虽然母亲心智不全,小孩儿却生得非常通透可爱。
但不知为何,杨晋看着他时竟莫名生出一丝不适之感。
妇人抱着孩子左右轻摇,低低地哄着,云娘站在跟前,约摸是觉得帮不上忙,呆呆瞧了片刻之后,把目光挪到了闻芊身上。
她似乎对她发髻间的珠花很感兴趣,转来转去绕了一圈,便将自己的娃抛到了九霄云外,再次手舞足蹈地发起疯来,几次三番想去摘她的发饰。
对这种一上来就动手动脚的人,无论男女,闻芊皆无好感,看在她脑子不好使的份上,脚下轻点避让了几回,可惜疯子不会和人讲理数,更有些变本加厉。
她终于忍无可忍,不客气地一把擒住她手腕。
“发病也要适可而止呀。”闻芊唇边带着笑,掌下力道却不减,“得寸进尺可就不招人心疼了。”
她抬手将她甩到一边,云娘揉着自己的腕子,许是发现闻芊不好惹,也不敢再造次,反而委屈地瑟缩在角落。
等理好了衣裳,闻芊这才把珠花取下来,朝她一扔,“拿去玩吧。”
云娘没接住,低头从脚边捡起,很开心地捧在手中,瞪大了眼睛颇为稀奇的来回翻看。
钱家媳妇见状,忍不住朝闻芊望了一眼,猜不透她到底是心地好,还是脾气坏。
疯妇家简陋,不过一扫就能尽收眼底,实在没什么可看的,在湖边游了片刻后,三人方才折返离开。
从云龙湖回来,正是街市一日里最热闹的时候。
尽管早间出了如此骇人听闻的案件,老百姓们仍跟没事人一样照常做生意,淡定得让闻芊也不禁叹服。
告示牌又换了新的通缉令,内容还是换汤不换药,但多增了赏银五两的字样。
毕竟死了个要紧人物。
想来本地的知府也开始着急了。
“才五两。”她很是不屑的抱臂轻哼,“当初抓小朗开的可是一百两黄金,这徐州的官府忒小气了,早加点价格,何至于破不了案?”
杨晋却不以为意的摇头,“要我说,开出一百两黄金的赏钱才不正常。”
闻芊挑了挑眉,转过视线来等他下文。
“太/祖初建大齐时为了杜绝贪官,在俸禄上给的并不充裕,又被通行的大量‘大齐宝钞’搅得一团乱,普通官员的月俸也就管个温饱,顶多靠火耗和淋尖踢斛能捞点小钱。一百两,还是黄金。”
他负手轻叹,“照这个数量,随随便便往底下挖一挖,便能给谭师兄列出十多项大罪来……”
闻芊还是第一次听人谈到朝廷的俸禄,新鲜之余又不免好奇:“那你的月俸是多少?我瞧你平日出手挺阔绰的,也不像是吃不饱饭的样子……难不成你也贪了油水?”
杨晋笑了笑,“这是机密,不能说。”
“多大点事儿也不能说。”她不满,“告诉我又不会怎么样,怕我告发你么?”
他只好无奈地解释:“我和他们不同……虽说没有什么捞钱的手段,但俸禄养家糊口是足够了。”
闹市中骑马不便,三人遂下了马徒步而行,徐总旗跟在后面牵着缰绳。
在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中,突然,前方喧闹的人群好似出了什么问题,一连串的往街道两旁让开,有好些人避之不及,将菜篓子打得满地都是。
闻芊抬起头,但见一架黑漆平头车款款驶来,车楣下挂了只黄金鸾铃,正随车身叮当作响。
街道狭小,为了给这车让路牺牲了不少小摊小贩,人们来不及心疼,已被车前开道的侍卫吓得登时噤声。
“是郭少监。”徐总旗压着嗓音提醒。
郭昀乃是曹开阳十个干儿子当中最有能耐的那个,尽管与其并无血缘关系,却不是父子亲似父子,连阴人的方式都如出一辙,在朝中也有“小开阳”的美誉。
不经意的摇晃间,车帘被风撩开,惊鸿一瞥,里面的人三十五岁左右,白面无须,年纪不算大,然而鼻翼旁已长出了深深的法令纹。
他那双细眼甫一投出视线,便精准无比地落在了闻芊脸上,面无表情地定定瞧了许久。
杨晋不着痕迹地上前一步,将她掩在身后。
郭昀的目光与之交汇,能明显的感觉出他的敌意。
很快,车马便行远了。
徐总旗松了口气。
说不出为什么,总感觉方才的气氛僵硬得诡异,好像下一瞬便能打起来。
“咱们走吧。被春山断臂的那人姓张,就住在前面的铁匠铺里。”
*
整个下午的时间,闻芊和杨晋几乎把所有的幸存者寻访了个遍。
没有例外的,都是那套标准的作案手法,这春山似乎很懒,多年来未曾变过。
从第一个疯女人被断指开始,陆续有被切了双耳的小贩,断左臂的打铁匠,断右腿的裁缝,失去一腿一臂的秀才……
看得出,他作案的手段越来越残忍,也越来越肆无忌惮。
和他之后的杀人相比,对这些残了一部分的人,简直可以用“温和”来形容。
而他留在现场的文字,也从最初的“春山”二字,变成了“我叫‘春山’”
两年如一日的杀了写写了杀,谁也不清楚他究竟有什么目的。
闻芊从独臂秀才的家中出来时说道:“他是和徐州人有仇么?下手也不挑,老弱妇孺,青壮男女,逮谁杀谁?”
杨晋行至门口脚下稍稍一顿,“我倒觉得不是这样。”
他抬眸望向矮墙上那早已淡去的四个血字,那是此人满城来来回回重复着的话——我叫‘春山’。
“你有没有觉得,他很像是……怕被谁忘记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这次我保证要写一个你们都猜不出发展的故事!!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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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陆章

闻芊听了他这番见解有些莫名:“怎么说?”
杨晋随她慢慢往街上走, “我此前不是没遇见过这样的贼盗, 他们多数人行凶留名,一是为了挑衅官府, 二是为了在江湖上打响名号。但这个春山却例外——
“从没有哪个行走江湖的大盗会常年待在同一个地方作案, 小小的徐州,够他掀起什么风浪?”
发觉闻芊似有所感地颔了颔首, 他循序渐进地问道:“瞧了那么多案子, 这么多被害之人,他们中间毫无联系,甚至毫无相似之处, 你是不是在奇怪,春山杀人的动机究竟是什么?”
她垂眸思忖了下, 犹豫且迟疑地看着杨晋:“是什么?”
“说他丧心病狂也好, 有所企图也好,可我总觉得他意不在此,你仔细想想他留下的字——”
什么字?
我叫‘春山’?
闻芊若有所思, “他为何如此执着于让人记住他的名字?”
杨晋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言语突然带了些许怅然,“有一些人,平日里不怎么出彩, 活得像层无色无味的空气,便会忍不住干出很多出格的事,以博得旁人的注意。”
她觉得好笑:“会有这样的人?”
“会啊。”他望了过来,冲她轻轻一笑, “这种事,我从前就做过不少。”
闻芊听完很有几分惊讶。
她自小便是众人追捧的那轮明月,无论走到哪儿都会受到无数的关注,实在是不太能够理解他的心情。
“我家崇文不尚武,打小大哥就是所有人的希望,家中几乎没人不喜欢他。”杨晋声音平和安然,“而我便不同了,文不成武不就,怎么比和他总是差了一大截。”
“每每家里的长辈聚在一块儿,无一不是夸他的,夸着夸着似才想起我,顺便也客套几句。”
闻芊看着他的表情,过了一阵之后,才不以为意地挑眉:“谁说武不就。”她曲指在他小臂上轻轻一弹,“揍人不是挺厉害的么?”
杨晋笑了笑,“那会儿还小,是不怎么样。”
“后来一次巧合,发现自己若做了错事父亲反而加倍地关注,于是就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诶呀,想不到你小时候这么坏。”闻芊调侃道,“难怪拔牙还有拔错的。”
“这还不算最厉害的,我十三那年……”
话题才起,前面不远正好是锦衣卫千户所,燕长寒率先看到他俩,手臂伸得老长,“杨兄弟。”
杨晋冲她飞快使了个眼色:“下次再讲给你听。”
说完抬头应了声“燕大人”,信步过去。
“之前我们在街上遇到了郭昀,你那边如何?东厂可有为难你?”
燕长寒焦头烂额地抹了把汗,“还好,和阉人讲话就是比较累,拐弯抹角的……”他耸肩,“那姓顾的说了,七日之内必得擒到真凶,否则曹太监会直接在圣上面前狠狠参我一本。”
闻芊颇为同情地卷起一缕发丝,“这可真是无妄之灾呀。”
杨晋也感觉奇怪:“论理这案子不在锦衣卫的管辖范围内,非得拿你开刀,未免也太牵强了。徐州的知州和巡抚呢?”
徐总旗在后面当了一路的烛台,此刻终于能有说话的机会,上前解释道:“杨大人有所不知,这春山其实和咱们大人有点渊源……讲来也是匪夷所思。”
“他瞧着像是冲着我们大人来的,前几回作案甚至把那些断指、断臂、断腿趁夜放到燕大人房中以此示威。所以咱们对这案子才这般的上心。”
倒是没听燕长寒提过,杨晋和闻芊不由同时微怔,瞬间就能把先前的想法尽数推翻——感情还是私人恩怨?
“这么大动静,你夜里都没发觉?”杨晋转过头去问他。
燕长寒难为情地抓抓耳根,“惭愧,惭愧,约摸是我睡得太沉,当真是一次也没察觉过。”
他的轻功和警觉性,在众多锦衣卫里也是佼佼者,就连这样都摸不到那飞贼的影子,此人的腿上功夫到底是有多出神入化?
此时此刻,杨晋才意识到案子的棘手之处。
“确实不能怪我们大人。”徐总旗在旁插话,“实不相瞒,春山犯案从来都是挑在深夜下手,趁人熟睡之际攻其不备,而且近来他杀人皆是一刀毙命,就算有看到其相貌的,也早被灭了口。”
有了这个突破之处,他当下把关注点转了个方向,朝燕长寒问道:“与你有过节的那些人,全都查了吗?”
“查过了。”他点头,“关了好些个在牢里,从一年前就开始抓,连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都翻出来一件一件找,眼下千户所的监狱装的全是我的仇人,别说,我自己都挺不好意思……”
杨晋略一思索,仍有礼的开口:“我方便去审审吗?”
燕长寒自无二话,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当然。”
千户所的大门就在旁边,杨晋侧身的同时,闻芊自然而然便要跟上去,他却停下来对她摇头。
“你别跟来。”
闻芊似笑非笑地眨了两下眼,调侃说:“怎么,又涉及机密?”
“那倒不是。”杨晋微微垂眸,像是在斟酌要如何解说,半晌仍只是平和的一笑,“我审人的样子,你还是不看为好。”
他越不让看,闻芊目光里的星辰就越闪亮,仿佛随时能射出一道光来。
“杨兄弟所言甚是。”燕长寒表情郑重地颔首,“大牢不是寻常之地,弟妹你有孕在身,还是别沾这个晦气了。”
他此言倒是提醒了闻芊,三个月的胎瞬间当头砸下,才想起自己有个谎背在身后。
不便于作妖得太厉害,她只好无限遗憾,勉为其难地开口:“好吧。”
诏狱乃是锦衣卫闻名于世的亮点之一,此牢狱名气甚大,一度赶超刑部大牢,能关进去的都不是普通人,寻常老百姓是享受不了其中十八刑具的待遇。
而在地方上,锦衣卫有自己的据点,各卫所中亦有监牢,虽比不上诏狱的规格,但用来威吓当地百姓与官员是足够了的。
杨晋走进去的时候,嗅到了熟悉的腥味和皮肉腐烂的味道。
左右两边的牢房关满了人,他在一个锦衣卫小旗的带领之下把与燕长寒结过仇的人一一问了个遍。
燕副千户平时的为人貌似还不错,正如他所说,这帮人的确都是与他起过极小的争执,在浓墨重彩的大千世界中简直不值一提。
什么因为健忘借了银钱没还,什么酒后失言骂他成日爱耍官威,连不小心打了他一拳头的也被逮了进来。
很显然这两年为了找出春山,锦衣卫众人已经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
到底是自己的同行,审问之事早做得滴水不漏,他逛了一圈也没寻到什么新的线索。
等杨晋出来时,天幕已铺上了一层淡淡的墨色,燕长寒正与几个锦衣卫插科打诨,在这种情况下颇有苦中作乐的意思。
四周没看到闻芊。
“杨兄弟。”眼见他走近,燕长寒颔首示意,“弟妹说站久了不大舒服,我已派人送她回客栈去了,你不用担心。”
忙了一天,她也该累了,确实该休息下。
杨晋点头说好。
正巧想让她先走,这倒省了麻烦,杨晋随即道:“燕大人今日巡夜么?我打算也陪大家守一晚。”
*
由于初冬天黑得早,戌时不到,客栈里的食客便用完了晚饭各自散了。
闻芊闲得没事,找掌柜借了一副牌,拉着游月、菱歌和朗许,四个人刚好凑一桌推牌九,场面其乐融融。
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菱歌同朗许关系越来越亲近,毕竟游月年纪稍长,又是个没耐性的人,和他比划不到两句马上就要疯,倒是她这十岁出头的小姑娘听话乖巧,俨然把朗许当作一个高大的玩具,成天形影不离。
牌桌上打得正热闹,发现自己手里恰好只差个二饼,菱歌暗戳戳地冲朗许比了个手势,后者立马会意,刚要递出来,她脑袋上便挨了一记。
“哎呀!”
“翅膀硬了啊?”闻芊揪住她的小辫,笑道,“在我面前玩小动作?”
“没有……”
“还没有呢,你师姐我可是六岁开始学出老千的,就这点把戏还是我当年玩剩下的。”
菱歌颇委屈地歪起脑袋,“师姐我错了,再也不敢了师姐……”
“谅你也不敢。”她轻哼一声松开手,抬眸朝朗许努努嘴,嗔怪道,“胳膊肘往外拐的家伙。”
一个二个都欺负她不水灵了是吧!
挽起袖子便准备大杀四方。
与此同时,在徐州城十字路口的花坛旁,杨晋一脚踩着边沿半蹲下来。
若说城内百姓对飞贼已习以为常却也不尽然,知道春山只在晚间出没,于是一入夜,整条街便陷入死寂。
白天还在风里晃悠悠的门窗,现下关得严丝合缝,放眼望去,除了巡街的捕快、锦衣卫和打更人,四周荒凉的像座死城。
肩头忽被人轻轻一拍。
是燕长寒递了壶水过来。
“多谢。”杨晋拿在手中,拔起塞子喝了口。
对方便就势挨在他身侧蹲下,玩笑似的打趣,“想媳妇儿了?”
他有些尴尬地笑笑:“不是。”
“哎,你是有家室的人了,想老婆又不丢人。”许是守夜的时光空虚无聊,燕长寒不由得与他话起家常来,双目漫无目的地盯着虚里,幽幽地说。
“我也在想我妹妹……”
杨晋一口水没咽下,甚是吃惊地把他望着。
“嗨嗨嗨……别瞎想,不是那个意思。”他摆手在他肩膀上一推,语气惆怅,“我自小父母死的早,和她相依为命,你知道的……长兄为父嘛,试问天底下哪个当爹的不愿看见自己的闺女早些出嫁?”
尽管他这比喻听上去莫名诡异,杨晋还是笨拙地接话,“这种事急也急不得,男女之情讲求缘分,令妹芳华正茂,才貌出众,其实你不必如此紧张,顺其自然便好。”
燕长寒先是赞同地微微颔首,随后无比遗憾地轻叹,“杨兄弟你果然还是很对我的胃口啊,若非你已有了弟妹,我是无论如何也要让你和我妹子见上一面的,届时保管把你肠子也悔青了。”
他歉然笑道:“杨晋莽夫一个,何德何能配得上令妹。”
“诶——你我之间还说这些客套话。”他寻思再三,终究舍不得这金龟婿,“不如这样……你有纳妾的打算么?”
“……”被他如此的执着搅得无可奈何,杨晋啼笑皆非,“燕大哥,以令妹之姿,何至于给人做妾呢?”
大概也是觉得不划算,燕长寒哈哈一笑,权当自己没说过。
“我是太宝贝我这个妹妹了,真恨不能把世间所有的好东西都给她。”他摇头絮叨,“想当初家里穷得揭不开锅,我白天出去要饭,晚上回家和她缩在那几尺见方的破屋中吹冷风。
“这丫头那会儿便很懂事了,从不与我抱怨,给什么吃什么,就是饿到头晕也忍着不肯说,还反过来安慰我,唱歌给我听……”
锦衣卫的选拔并不限制身份,只要是良民,在训练和考试中能够脱颖而出的都能成为锦衣卫。
这里面的人出身难免良莠不齐,但如燕长寒这般在流民堆中长大,一步一步咬牙拼到这个位置的,却是少数。
这一夜,杨晋听他喋喋不休地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过往。
直到更声响过两下,他才起身去找人换班。
一晚上风平浪静,毫无收获。
四更天时,杨晋才从街上离开,头顶月色渐黯,看不见星光。
回卫所的途中碰巧路过闻芊一行所住的那间客栈,他不自觉在紧闭的大门前站了许久,最后竟鬼使神差地伸手推开。
为了方便晚归的客人,店中的正门并未上栓,他手只轻轻覆在上面,一声清脆的“吱呀”便在空旷的深夜回荡开来。
上楼的扶梯处悬着两盏孤灯,把桌前那人的容颜照得分外昏黄,却又分外温暖,将她以往那锋芒毕露的眉眼染上些许柔和的色彩。
在杨晋怔怔看过去的刹那,那双星辰般的眸子不经意抬起,眼角眉梢微微上扬,好似笑容里与生俱来就有浅浅的狡黠在里头。
像一只狐狸。
“你怎么来了?”
闻芊把手边的铜钱收好,“我还打算过会儿若不困,就去找你来着。”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没能写到自己想断的地方真的好难受……
咳咳咳,有爱的互动就只能等到明天了,原谅我突然那么多剧情。
我需要为自己解释!
不要看这部分好似那么多的无关紧要的内容在里面,但每一句都是暗藏玄机,处处都有伏笔和flag!
当然!也有很多是迷惑大家的!【???这和水文有什么分别
伏笔埋完了……
很快就要揭秘了!
谢谢大家这一个都没猜中的留言给了我莫大的安慰……
爱你们!


第四七章

桌上有零碎的铜板和银钱, 旁边的木盒子里整整齐齐的盛放着牌九。
杨晋伸手捡了一块在掌中把玩, 含笑道:“怎么还没休息……你们这是杀了一晚上?”
“他们那几个,半个时辰前就撑不住去睡了。我倒是还赢了不少。”闻芊把钱两收起, 冲他一扬眉, “回头请你吃饭。”
“这点钱啊。”他抓了把铜钱吧嗒吧嗒往下洒,“顶多也就够碗面。”
话音刚落, 便挨了闻芊一记轻踹, “什么面这么贵,镶金的吗?”
杨晋也没避开,不疼不痒的受了。
三更半夜, 一提到吃食,她竟觉得腹中真有些饿了, 四下环顾了一圈, 后厨的门正巧没关。闻芊把钱袋往怀里一收,起身就要走。
杨晋回头看她,脱口而出:“去哪儿?”
“去厨房摸点边角料吃。”
他未及多想就跟了上去。
随手把屋内的灯点上, 闻芊猫腰在一堆菜篮子中翻捡,捞起白菜萝卜搁在旁边,嘴里不住嫌弃:“这么大个客栈,怎么连点烧饼馒头都没有……”
最后她从碗柜里寻到一碟煎饺, 端上小桌准备吃。
“你饿不饿,要不要尝尝?”
这气候天寒地冻,经历了几个小时的风吹,煎饺早已干瘪瘪地趴在盘中, 毫无生气。
眼见闻芊咬了一口,杨晋拿手背在盘子底下探了探,触手冰凉,他不禁皱眉:“冷油吃了不好。”
后者眨巴眨巴眼,嘴里仍包着食物。杨晋干脆把她筷子夺了,“你若是饿,更该吃点热乎的。”
闻芊托起腮,理所当然道,“热乎的……可我不会做饭呀。”
杨晋垂眸把煎饺端走,淡声开口:“我会啊。”
她闻言也不说话,只含笑眯起眼,目光一直随他来到灶前。
昏黄的灯火将他颀长的背影投在墙上,腰背的线条流畅分明,优美而有力。
杨晋将盘子放下,先到菜篮里瞧了瞧剩余的食材,继而捡了一把生面和一颗包心菜出来。想了片刻,又去问她:“炒面吃么?”
“我不挑,做什么吃什么。”她一副很好养活的样子。
将火生好以后,他洗了手,利索地把包菜剥开、切碎,再将辣椒切成丝。待锅油烧热,洒下一把葱花,听得“嗤”一声,杨晋随即放入切好的莲花白和辣椒丝,动作有条不紊。
不经意回头时,发现闻芊歪着脑袋撑在桌上,居然睡着了。
他忍不住觉得好笑,手上不停地倒酱汁、盐、胡椒,清水加进去后,一股香气扑面而来,眼看差不多他才混着面开始炒。
闻芊是在一股微辣的酱香中醒来的,她睁开眼,杨晋正好把那盘小山般高的炒面端到她面前,热气腾腾的面上居然还加了块煎蛋。
“还真是睡觉也不耽误你吃,闻着味儿就醒了?”他笑了笑把空碗和筷子推到她跟前,“快吃吧,吃完了赶紧去休息。”
从小没摸过锅铲的闻芊见他这大变活人似的手法弄出一碟色香味俱全的面来,实在佩服得五体投地。
“杨大人,您未免也太贤惠了。”她小尝了一口,挑起秀眉揶揄道,“往后谁娶了你,岂不是有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