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旭吁了口气,勉强放下心来。
钟老太开始着手整理上次没带走的衣物器具,边理边说:“出院手续已经办好了。等晴晴回来咱们就回家。”
“那么快回去干嘛?我要……”
“你要找许飞?!我今天一早来就没见到他人,问了护士,说人家今天休假。”钟老太把最后一件衣服塞进包里。
“我不管,我不会走,就在这儿等,他一定会回来!”钟旭一直坚信自己的感觉,既然已经决定用守株待兔这招,那就要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如果他有心躲你,就算你把医院坐个窟窿,他也不会出现的。再说了,你这么久没上班,应该回去作个交代啊。”钟老太知道自己的孙女的脾气,那个倔啊,一旦认定了,八匹马也拉不回来,她只得语重心长地尽量劝劝,如果钟旭执意要这么漫无目的地空等,她也毫无办法。
“得了吧,我早想换工作了。早回去晚回去都一回事。那群没良心的所谓的同事,我失踪了这么久,除了江婷打来一个电话外,其余的一个也没有过问我一下,过分。”钟旭早把她那份工作抛到九宵云外了,薪水低得吓人不说,同事间也是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最重要的是,还有两个恶心到家的黑白无常当权,咦?对了,说到这儿,钟旭突然想起那两位被横着抬出去的头儿,不知道那二老现在还尚在人间否?!
“另外,万一许飞他不躲我呢。我觉得他不是那种会藏头藏尾的人。”钟旭说的是心里话。许飞虽然温文尔雅,但估计是身为旁观者之故,身上自有一股非同一般的气势。这样的“人”,应该不屑于作一只惊弓之鸟,一旦风吹草动就立刻躲到自认为安全的地方再不露面吧。
“喝粥喽!!热腾腾的八宝粥哦!!”钟晴提着早餐笑嘻嘻地回来了。
“不说了不说了,一切随你高兴哈,要守株待兔就守吧。赶紧吃东西。”钟老太把粥端出来放到桌上,颇无奈地说。
三个大人加上丢丢稀哩哗啦把香甜可口的粥解决掉后,钟老太把嘴一擦,对钟晴说:“行了,饭也吃了哈,你这就跟我回家去。”
“为什么我跟你回去?”钟晴特别强调那个“我”字。
“家里的玻璃好些日子没擦了,一堆家务事难道都要指望我这把老骨头吗?”钟老太把整理好的旅行包塞到钟晴怀里,拖着他就往外走,走时还不忘跟丢丢打招呼:“丢丢乖乖在医院里治病哈,要长得壮壮的,不过千万别学这个懒哥哥,一定要当个勤快的乖孩子!再见哦!”
对于钟老太的话,丢丢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不要啦,我要跟姐在一起,我不回去。我……哎哟!!您别掐我呀!”
“你要再胡闹我就把你的耳朵掐下来!走!”
“知道了,我回去就是了。您老把手拿下来行不?!”
他们离开之后,钟旭觉得整个世界都清净了。
“姐,有什么新发现一定马上通知我,我坐火箭也要赶到!”钟晴冷不丁杀了个回马枪,从门外伸个头进来大声提醒钟旭,刚说完马上又被钟老太拧着耳朵拖走了。
钟旭哭笑不得,不过还是很感激钟老太把这个闯祸精带走,没他在,估计自己办事情的效率和成功率都会提高N多倍!现在她的打算就是等看护阿姨来了之后,她就用最原始的一招——带上家伙到医院的门口蹲点,只要许飞一出现,就再也甭想甩掉她了。虽然是土了点笨了点,可是这也是目前唯一具有可行性的方法了。不过,要是真被钟老太说中了,许飞真是成心躲她的话,她的确拿许飞没办法,一天可以等,两天可以等,三天也能等,可是一个月呢?一年呢?钟旭越想心里就越没底,说实在的,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那么执意地跟许飞过不去,气不过许飞偷跑进她的梦里捣乱也许只是一小部分的原因,而对许飞的好奇,对,就是好奇,才是根源所在。旁观者身上有太多的东西是她不曾了解的,他跟那个女鬼,跟那个玩皮球的小女孩到底有什么样的渊源,每一桩每一件钟旭都迫不及待想找到答案。不管那么多了,还是先蹲几天撞撞运气,万一许飞会出现呢?!
正胡乱猜测之际,那个看护阿姨终于来了。中等身材,慈眉善目,穿得干净利落,看起来很顺眼。钟旭觉得司徒月波的钱没白花。
钟旭跟她交待几句后,转身抱住丢丢说:“姐姐有重要的事情要办,丢丢以后要听这个阿姨的话,姐姐一定会常回来看丢丢的!给丢丢带好多好吃的还有好玩的来。一定要乖乖的哦!”
“丢丢乖,丢丢听姐姐的话,听阿姨的话!”丢丢知道钟旭要离开,虽然很是舍不得,但是他没有哭,很懂事地点着头,然后抱住钟旭的脖子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呵呵,小孩子表达好感的方式大概都是这样吧,真是可爱得紧。
钟旭笑着把丢丢交给了阿姨,道:“以后就有劳你了,这孩子很可怜的。哦,对了!”钟旭掏出纸笔把手机号码写下来塞到阿姨手里,“有什么事的话打这个电话给我,我姓钟。”
跟丢丢SAY GOODBYE之后,钟旭走到医院门口,面前是条不宽不窄的马路,算不上车水马龙,不过流量也不小,对面有一间露天的水吧,大概是天气原因,看不到有顾客登门,到是旁边一家卖羊肉汤的小店生意很红火,人来人往。冬天嘛,是人都爱往暖和的地方钻。就是这儿了,钟旭已经选中这家小店作为最佳的埋伏地点,汤锅里飘荡出的阵阵白气以及形形色色的顾客十分便于她隐藏,最重要的是——有热汤喝,不至于蹲点蹲得饥寒交迫。钟旭已经作好了连喝三天羊肉汤的准备。
到一旁买了一本杂志后,钟旭找了个能清楚观察到对面医院大门口情况的位置坐了下来。一碗热乎乎的羊肉汤下肚,寒意全无。钟旭直勾勾地盯着对面,生怕露掉了任何一个可疑人物。
可是一直等到了下午六点,天都黑尽了,钟旭连许飞的一根头发也没发现。难道医院有后门?不是呀,她看过了,医院的后门小得可怜,而且早被一堆杂物给堵死了。对了,也不知道旁观者会不会穿墙术或者一跃三尺高之类的本事,万一有就麻烦了,白忙一场。
钟旭敲了敲自己的头,住了几天医院连脑袋都不灵光了,刚才怎么没把这些考虑进去,或许自己还不习惯把许飞划为“非人类”,依然本能地以一个普通人的标准来衡量许飞的能力。
难道自己真的拿许飞没办法了?只能听之任之不再理会了?钟旭心里直发冷。
今天的“守株待兔”只得草草收场,毕竟自己对于旁观者这个族群的了解实在太少,再这么自以为是地“守”下去只会白费力气,唯今之计,也只有回家再找老太太帮忙比较好,顺便问问爷爷当年还有什么关于旁观者的资料留下来。
“蹲了一天,逮着兔子了吗?”钟老太悠闲地削着苹果,明知故问。
“连根兔毛都没有。”钟旭郁闷地坐到钟老太旁边,没打算反驳,苦着脸求救:“奶奶,我要怎么样才能追踪到旁观者呢?爷爷还有没有关于这方面的笔记啊?拿出来给我参考参考嘛。”
“没有。”钟老太脱口而出。
“不是吧?”钟旭唯一的希望濒临破碎的边缘,可她还不死心,继续追问:“那您知道不知道……”
“不知道。”钟老太面不改色,继续削着苹果。
“奶奶!你……”钟旭就差给钟老太下跪了。
“唉,我没有骗你,我知道的事全告诉你了,连你爷爷的笔记都翻出来给你看了。”钟老太放下水果刀,一整条完整无缺的苹果皮落在钟旭面前,“旁观者本身就是稀有动物,关于他们的记载就更稀有了,旭儿,算了吧,我看那个许飞不是个会做出什么出格事情的人,我们……不妨也当一回旁观者吧。”
接过钟老太递过来的一半苹果,钟旭咬下一小口,嚼了老半天也吞不下去,沉思了老半天后,把苹果往果盘里一放,她毅然说道:“奶奶,我觉得我没办法当个旁观者。您想想当初石头巷旧楼里那十条冤魂,都是那个女鬼干的好事,而许飞跟这女鬼绝对脱不了干系,不行,不弄清楚真相我一辈子都不安生!”
“可是现在我们都没有办法找到许飞啊。”钟老太看着钟旭。
钟旭相信钟老太没有说谎,连她都束手无策的话,事情就更是难上加难了,总不能满大街去贴寻人启事吧。最近是怎么搞的,什么事情好象都不顺利,现在又走到了一个没有出口的死胡同。钟旭心烦透了。
“早点睡吧。别想那么多了。”钟老太站起来把桌子收拾一番。
“知道了。钟晴呢?怎么回来都没看到他?”钟旭这才注意到钟晴好象没在家里。
钟老太气恼地回答:“下午有个女孩子打电话到家里来找他,那个小混蛋,一溜烟就跑出去了,说什么去跟小学同学聚会。”
哼,这只小色狼。
时钟指向八点整,钟老太在厨房里哗啦哗啦唰着碗,百无聊赖的钟旭抓过遥控器打开电视,转了好几个台全是无聊的肥皂剧,钟旭摇摇头,把遥控器一扔,整个儿人躺倒在沙发上,闭上眼强迫自己高速运转的大脑休息休息,尽量想一些轻松快乐的事。算算时间,司徒月波也该回来了吧,换作是他,对于许飞这件事,他会给出怎样的意见呢?此刻,钟旭前所未有地思念起司徒月波来,一直以来他都是个可以让人信任的男人,她希望他快些回来,她现在的状态是如此混乱,对于自己不了解的事物,人类的第一反应是恐惧,其次才会是好奇,钟旭也不例外,许飞带给她发自内心地不安。此刻,她需要一个稳如磐石的人在身边,让她确定自己不是孤军奋战。所有人都贪恋所谓的安全感,尤其是女人。当然,所有这些都只是刹那的想法,多年来,钟旭一直都认为自己是个强者,所有的不安与害怕都会被隐藏在最最最底层,估计这一点是很难有所改变了。
“下面是本台记者最新发回的一条消息:警方成功破获XX市系列抢劫杀人案,三名犯罪嫌疑人于今日凌晨落入法网。”
电视里传来的新闻播报让钟旭一个挺身坐了起来,这说的不就是那几个王八蛋吗?现在的新闻工作者真是一个比一个高效率,这早上才发生的事,现在就公告天下了。
钟旭目不转睛地盯着荧光屏,看看会不会提到她这个见义勇为的好市民。
整条新闻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到她和钟晴,不过,却让她听到了一个最不想听到的消息:
“另据警方发言人称,今日下午在一黄姓嫌疑犯家中的床下发现一具女尸,初步认定死亡原因为刀刃之类的利器刺穿颈动脉造成大量失血,死亡时间约在一周前。据透露,该女子为黄姓嫌疑犯之妻,具体作案动机暂时不明,是否与之前的系列抢劫杀人案有关尚待进一步调查。本栏目将继续予以关注。”
啪!
钟旭关掉电视,呼吸开始急促起来。
自己忧心忡忡的预感果然成了不幸的现实,天下怎么会有这般猪狗不如的恶徒,害得丢丢年纪小小就要面对失去母亲这样一个再残忍不过的事实。
另外一个让钟旭震惊的事实是——丢丢有着非同一般的预知感应能力,她现在才明白过来当日丢丢妈妈离开的时候,为什么丢丢死活不让她走,还直嚷着“刀刀、痛痛”,原来那是丢丢在警告母亲,可惜他们当中谁也没有正确理解丢丢的意思。昨天夜里,丢丢一接触到他妈妈的坠子,马上就看到了本不该看到的一幕。这样的能力应该是丢丢与生俱来的,钟旭知道世界上存在一些天赋异秉的人,以对方接触过的物品为媒介,从中感应出对方会发生什么事或者现在身在何处,据说在西方,有人借助这些人来帮助警方破案或者寻找失踪人口。
钟旭掏出了许飞的钱包——总算是找到揪出你的有效办法了,阿弥陀佛,老天有眼!
没有耽搁一分钟,钟旭立即收拾东西向门外冲去,差点把从厨房里出来的钟老太撞个天昏。
“哎哟,你这孩子……哎哎!!这么晚了你去哪儿啊?外面在下雨呢!”钟老太撵到门口喊道。
“我知道怎么找到许飞了!!”钟旭焦躁而兴奋的声音回荡在黑黑的楼道里……
钟旭根本不知道外面在下雨,而且这场雨还不小,从计程车上下来后她风一样地撒腿直奔住院部,短短百多米的距离,也把她的头发和外衣淋了个透湿。
“姐姐!”丢丢一眼就发现了狼狈不堪的钟旭,立即丢下手里的玩具从床上跳下来朝她扑过去。
“钟小姐?!”阿姨回过头,不太确定地跟她打了个招呼。
钟旭把耷在额前的头发往两面一拨,本来想抱他起来,可是又怕自己的湿衣服沾到他,只好牵着丢丢走到床边,蹲下身问道:“丢丢,今天乖不乖呢?有没有听阿姨的话?”
“丢丢乖!”丢丢歪着头很认真地回答。
“这孩子真是乖得出奇,不吵不闹,打针吃药什么的也非常听话呢。”阿姨也忍不住插嘴夸奖丢丢。
“呵呵,那就好,下次姐姐送你一个大大的米老鼠作奖励!”钟旭捏捏丢丢的鼻子笑道。随后,钟旭拍拍丢丢的肩膀,慎重地说:“丢丢,姐姐现在要你帮一个忙。”
“帮……忙?!”丢丢一脸迷惑,以他的年纪,还不足以完全明白这两个字的含义。
钟旭把许飞的钱包掏出来,放到丢丢手里,道:“丢丢乖,告诉姐姐,医生叔叔现在在哪儿?”
丢丢像是对待一个新玩具一样颇有兴致地把钱包前前后后翻了个遍,很快,他小脸一扬,一只小手朝天花板上一指:“医生叔叔……上面!”
上面?!
许飞在这里?!
钟旭下意识地把头一抬,却只看见几盏熟悉的日光灯管,别无他物。
再细看,上面还有一只小小的飞蛾奋力地往灯管上扑腾。没那么夸张吧,许飞的本事还没大到可以跟传说中那只无所不能的猴子媲美吧?!
钟旭立即否决了自己荒唐的想法。
“丢丢,医生叔叔在上面吗?姐姐怎么没看到啊。”钟旭不得不再次向丢丢求救。
丢丢嘟着嘴,依然指着天花板说:“医生叔叔,还有姐姐……房子门口,姐姐在哭,羞羞。”
房子门口?上面?难道是……楼上!
钟旭抱着丢丢狠狠亲了一口,转身便冲出门朝楼上奔去。
二楼的灯坏了两盏,但是丝毫不防碍钟旭好得吓人的视力。
她一眼便看到走廊尽头两扇紧闭的大门前赫然立着一个修长的人影,三个红字——“手术中”在他身后亮得醒目。虽然看不清他的模样,但是,钟旭百分之百肯定那个人就是她挖空心思苦苦寻找N久的目标——许飞。
一条走廊不过百来米的距离,钟旭却没有贸然跨出一步,她清楚,许飞早就发现了她的存在。
对面的人影纹丝不动,没有一丝要逃跑的意思。
流动在两人之间的空气冷得快要结成冰了,其间无形的压力也扩张到极至。
钟旭猜测着此刻的许飞正以何种神情与自己对峙,好奇、畏惧还是……敌视?!虽然没有任何行动,但是钟旭身上每条神经都进入高度战备状态。
此刻,时间的流失已经完全被忽略了。
嗳?!
钟旭一惊——对手竟然一步一步朝自己走过来,她甚至可以清楚地听到传自他脚下的喀喀声。
眼中的影象渐渐放大,钟旭的拳头也渐渐攥紧了,看来,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可是,钟旭料错了。
对方并没有向自己冲过来,而是一闪身从另外一边楼梯往上蹿去,身手的矫捷程度不亚于钟旭自己。
又想逃?!
说什么也不能让到手的猎物溜掉了,在对方使出这意外一招的同时,钟旭飞身向前以一步二十个台阶不止的速度追了上去。
三楼,四楼,五楼,追到第五楼转角的时候,钟旭来了个急刹车——
昏暗的灯光下,一扇锈迹斑斑的绿色大铁门挡住了她的去路,一大串小孩胳膊般粗细的铁链子锁胡乱缠在把手处,示威般吱吱丫丫晃动着。
真是见鬼!
钟旭气恼无比地走到门前,双手抓住铁链试着一拉,力道不算大,却没料到哗啦一下就从上面拽下了半条链子,剩下的半条也咣当一声摔在地上。
混蛋!哪个不正常的把已经断了的锁挂在这里啊?!亏她闪得快,否则这这钢筋铁骨的大家伙非把她的脚给砸断了不可。正要把手上的链子扔掉,钟旭却发现这玩意儿不太对劲,靠近断裂处的那几节铁环有着明显被拉伸延长过的痕迹,由此推断这把铁链子锁是被人硬生生扯断的。不管是谁干的,有这般力气的人绝对不可小觑。
扔掉铁链,她伸出手,试着推动铁门。
嘎吱……
门开了。
不知道这扇门有多久没被碰过了,推开它的时候除了响得厉害外,上面附着的灰土不识趣地仆仆簌簌落了钟旭一头。
已经顾不上做个人清洁了,钟旭只意识到一点——她把许飞跟丢了。
一路追来,许飞不可能有别的退路,可是完全没有发现他的踪迹,这小子果然有两把刷子。说起来是她在逮许飞,可是现在钟旭总觉得这猫跟耗子的位置似乎有点颠倒了。
虽然有些泄气,但是在六楼的楼道上徘徊了一小会儿的钟旭还是抱着一点侥幸心理四处搜索起来。
这层楼一看就是常年无人问津的地方,没有一点医院的氛围,倒像个仓库一样邋遢杂乱,走道上垃圾废纸纱布破报纸随处可见,墙壁是一半白色一半绿色,油漆已经剥落得不像样子,难看得要命。
这里每个房间都上了锁,透过一扇扇无一例外脏兮兮的玻璃,钟旭看到大部分房间里头堆的不是破烂的纸箱子就是乱七八糟的瓶瓶罐罐,老旧的桌椅柜子歪歪斜斜叠在一旁。有一间房里摆放着一张类似手术台的铁床,铺着陈旧的白色床单,上面还有一片片暗红色的污渍。
还来不及收回自己的目光,意外发生了。
身后一阵突降而至的鬼气让钟旭猛一低头——
一只没有血色的大手擦着她的头顶凶狠地插进了她面前的墙壁里!
好险!
钟旭往后一跃,还未看清袭击她的是何方妖孽,立刻又感觉到右脚被一个东西给紧紧拽住了。
她低头一看,一只眼眶处只剩下两个大窟窿的女鬼从地里钻了个头出来,嘻嘻笑着用双手抓住了她的脚。再抬头一看,对面那只偷袭自己的恶鬼刚刚把自己的爪子从墙壁里取了出来,咔咔作响地曲伸着。
那是个年轻男孩子的形态,面目毫不狰狞,且还非常清秀,只是胸口开着一个大洞,裸露在外的几匹肋骨带着星星点点的皮肉交叉挡在前面,殷红的鲜血从他的胸腔里不断涌出,顺着肋骨一滴滴往下落。
还不止面前这两只,走廊两头不知何时出现了十几只幽魂,缺胳膊的、少腿儿的,还有缺了一个头的以及只剩下半拉肩膀的,浩浩荡荡朝她逼过来。
TMD!掉鬼窝里来了不成?!
对面的那只,冷冷地盯着钟旭,双手僵硬地抬了起来,看来已经准备发动二次进攻,而脚下那只仍然不知深浅地拽着她的脚,还越抓越紧。
这些东西出现地太突兀了,跟许飞有关?
钟旭不由自主地又把许飞联想进来。
先不管那么多了,活动筋骨的好机会来了,伤愈后第一场正式的伏鬼大战迫在眉睫。
没等对面那只扑过来,钟旭左手向下右手向上,双掌合一,厉声道:“九焰地火,尽三界之不净!出!”
话音刚落,钟旭的左手移开,一道灿金火焰自她右掌中升腾而起,不过她并没有直接攻击其中的哪一只,而是俯身一掌击在地上。
只见她手中那团火焰霎时一分为三往不同方向蔓延开来。
火焰所过之处,哀号遍地——所有在场的鬼物像淋了汽油般被火焰一窜而上,再无法动弹分毫。
哇!
看着面前一个个“火球”,钟旭自己都惊异于自己的力量了,从前用这招的时候可不像现在这么容易,这种“群伤式”的法术耗损元气不说,请出来的火焰也小得可怜,顶多形成个小火圈把鬼物暂时困住,哪里像今天这样,火势猛到似乎要把这些东西烧得魂魄全无。再这么下去,估计连降灵扣都用不上了。
对于自己功力的突飞猛进,钟旭不是不得意的。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还有何妖魔鬼怪是她的对手?!
然,得意了不到三秒钟,钟旭突然觉得脖子一凉——
一把晶亮冷冽的柳叶刀悄无声息地抵住了她的咽喉。
“放了它们,你找的是我。”背后传来的声音波澜不惊。
“你总算出现了。”钟旭面不改色,她向来把“猝然临之而不惊”贯彻地很好,唯一意外的是许飞竟然可以在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靠近,还轻轻松松干出挟持人质这种一等一的坏事。
“呵呵,抓鬼你很厉害,可是别忘了,你始终是血肉之躯。放了它们!”许飞附在她耳畔低语。
脖子上的异物又前进了一点,钟旭知道,只要许飞再加一点点力气,她性命堪虞。而且她相信,跟自己绝非同道中人的许飞能下得了这个手。
不得已,钟旭左手捏诀,右手一挥:“收!”
刚刚还熊熊燃烧的火焰马上沿原路撤退重新回到了她手里,渐渐熄灭,火下众鬼纷纷瘫到在地,只差一刻,它们便永不超生。
火焰熄灭的同时,项下的利器也消失不见。
钟旭猛一回头,身后哪里还有许飞的踪影?!
正疑惑间,对面的房间里传来一声巨响,连带房门上的玻璃也被震出道道裂痕。钟旭探头一看,房里那张手术台竟化成了一地肮脏的铁水。
许飞镇定自若地站在一旁,微微喘息着。
奇特的咻咻声自钟旭四周传来,她扭头一看,那些鬼物先后化成了白色半透明的流星状物体,像突然跑了气儿的气球一样在楼里撒着欢儿地横冲直撞,景象真是蔚为壮观,乱舞一阵之后,这些“流星”一个个争先恐后地朝天花板上飞窜而去,转眼间便消失无影。
整层楼又恢复了最初的安静。
这怎么回事?钟旭老半天回不过神。再往那房间里一看,该死,许飞又不见了!
旁观者到底有着怎样的不为人知的力量?!钟旭愈发毛躁起来。
啪啦!
走道尽头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动,带着悠长的回音,立即吸引钟旭屏住呼吸走了过去。
咦?!
原来这里还有一道不起眼的小门,毫不避讳地敞开着,门框上挂着一个不超过15瓦的小灯泡,借着那圈可怜巴巴的光,能看见一排陡而窄的楼梯从面前向上延伸,直到全部隐没在了一片浓重的黑暗里。
脚下好象踩着一个东西?!
钟旭把左脚挪开,低头一看,是那把薄薄的柳叶刀!
刚才那声响就是它弄出来的。
许飞的凶器,为什么会被扔在这儿?难道是想故意引她从这儿上去不成?这个可恶的人,他到底想干什么?
钟旭拾起柳叶刀,脑子里的问号一个比一个巨大。
从这楼梯上去会面临怎样一个局面,钟旭已经没时间去想象了,摸着脖子上新增添的小小刀口,钟旭做了个深呼吸,然后抬腿就进了门。
这回她不贪快了,只一级一级稳当地迈着步子,朝着越来越接近的黑暗迎头而上。
呈现在楼梯尽头的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地方,医院的天台而已。
没了头上那一片瓦,钟旭已经半干的头发很快又从缓到急地滴起水来。
讨厌的雨,没完没了。
钟旭抹去脸上的雨水,一边暗自抱怨,一边查看四周。
上面的视野比任何地方都开阔,穿过细密的雨丝,钟旭毫不费力便发现了倚在天台围栏边的许飞,指间一点火星浸在若有若无的烟雾里忽明忽暗。相邻几座建筑物上安置的霓虹灯刚巧吝惜地照在他站的那块地方,花红花绿地闪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