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的度假之旅,我不会跟你吵架的!”林七七撇过脸去不理钟小魁,探过身子问副驾上的姜南海,“十三叔,还有多久才到我们住的地方呀?”
姜南海看了看他万能的MEPAD上的地图,说:“半小时。啊,在这白雪皑皑的季节,在散发着木质清香的小餐馆里享受红酒与松露焙鹅肝,人生多曼妙啊!”
“还有茴香酒,酱汁鸭脯,再来一个羊奶乳酪面包,啊,实在忍不住了!”马莉欧猛踩一脚油门,甲绿色的小甲壳虫硬是被开出了F1塞车的气场。
只有钟小魁像个局外人般缩在一角,裹着厚厚的羽绒服,拉着一张晚娘脸道:“请问,你们是来度假的么?”
另三个人一致点头:“对!我们是来度假的,但你是来工作的!”三五秒的沉默之后,钟小魁深邃的目光凝固在寒冷的空气里,终于撕心裂肺大喊起来,“我不要!”
在来普罗旺斯之前,在他向姜南海严正声明了他有很多寒假作业之前,十三叔明明是拍胸脯保证过的,这次的CASE,他跟马莉欧还有林七七都会一起参与进来,所以钟小魁完全不必担心这次的工作会耽误他太多时间。
可是,为什么一踏上普罗旺斯这块法兰西乡下地方时,姜南海的保证就像被北风吹起来的狗毛一样,轻飘飘就不见了呢?钟小魁这么想着,同时也在心里坚定地呐喊:小爷我死也不会当着别人的面唱歌的!那张被他揣在怀里的,都快皱成一片咸菜的快递单上,明明白白写着:
寄件人:小跳驴
收件人:阿特洛波丝
收件地址:法国?普罗旺斯?默纳城?阿特洛波丝的耳朵
Deadline是,尽快。
这次快递的货品,是一首歌。没错,真的是一首歌。
钟小魁没有见到寄件人,这次的CASE是姜南海直接交到他手中的,而对于那个寄件人,姜南海说是个外国中年男,国籍不详,直接找到他填好单子,付了一整箱欧元,把一个只存了一首歌的MP3交到他手里,并且嘱咐说,这首歌,一定要亲自当面唱给收件人,收件人表示听到了之后,才算是送到。你们PKD那位最年轻的小伙子看起来唱歌不错,就让他去吧。
已经有客人点名要他送货了,自己在快递界已经这么有名气了?五音不全的钟小魁想哭。加上姜南海狐狸一样的笑脸,马莉欧那个妖艳怪阿姨的萝莉头,以及林七七那个聒噪又肤浅丫头的跑调歌声,在钟小魁心中幻成八个字——卧薪尝胆,忍辱负重!
钟小魁把耳机塞到耳朵里,听MP3里那首“货物”,其实他已经听了许多次,陈旧的男人歌声,老唱片一般缓慢转动——
Regrets I’ve had a few
But then again too few to mention
I did what I had to do
and saw it through without exemption
I planned each chartered course
each careful step along the byway
And more much more than this
I did it my way
这首歌的名字,叫《MY WAY》。
甲壳虫在小路上逆风疾驰,度假的人依然兴奋又八卦,工作的人依然窝在后座上,面无表情地听着歌。
远方的远方,是什么人,在等着这首歌?
2.
当预想中的大餐变成了几片干硬的大麦面包跟白开水时,林七七跟马莉欧看向姜南海的目光怨毒起来。
荷赛尔旅馆是姜南海预定的落脚处,来之前,他开口若悬河地描述这家旅店是多么多么的有风情,多么多么的温馨别致,多么多么的物美价廉。可是,当他们真正来到这座梦幻小旅馆前时,迎接他们的只是一座被几根黄色警戒线围得水泄不通的三层小石屋,大门紧闭,人烟全无。
一个**搓着手,从屋旁走出来。一群当地人缩手缩脚地站在警戒线外,窃窃私语,神情里有遗憾也有恐慌。
“没多久前,才有个外来的老家伙被发现心脏病发死在三叉林里,现在又轮到麦克…”
“听说麦克是被一把剪刀戳死的!”
“真可怕。唉。”
零星的雪花里,荷赛尔旅馆发黄的外墙在低温中越发死气沉沉。没有人不承认麦克是个好人,终日笑眯眯地叼着烟斗,在属于他的荷赛尔旅馆里忙碌,谁家有点小麻烦,找他总没错,就是这样一个人,在钟小魁一行人来到默纳城的半个月前,被发现死在旅馆后头的葡萄园里,一把金色剪刀,深深插入了心脏。
警方封锁了现场,经营了十年的荷赛尔旅馆一夜之间成了凝固在寒冬里的坟墓。那个例行巡查的小**发现正处于低气状的钟小魁一行人之后,简单询问了几句,然后跟他们说,城里的旅馆很少,除了荷赛尔,另一家在挺远的地方。由于天色已晚,晚上又有暴风雪,热心的小**把这几个外国人领到了另一处民居,交给了一位年逾花甲的银发太太,这个五官中透着些许东方人轮廓的老太太略有犹豫,但还是答应了暂时收容他们。
“有什么事找我。”小**递了张名片给姜南海,全队人马只有他懂法语,“这位白太太刚来默纳定居不久,好像懂一些中文,不过她耳朵不太好使,你们注意一下。”
他们集体道谢。“有困难找**”这话真是全球通用。
暖气充盈的客厅里,老太太端出了茶跟烤甜饼,放到小茶几上。
“如果你们是来旅行,还真没挑对时候。今年的冬天比平常都冷。”老太太喝了口茶,讲一口地道的中文,宽大厚实的衣服上,绣着精致的中式花纹,近六旬的人,收拾的干净又精神,“我祖父是中国人。你们叫我白太太好了。来,喝茶,很好的普洱呢。”
暖屋,罩着花边灯罩的台灯,厚而绵软的圆地毯,整洁的白色家具,一个和善的老太太跟好吃的甜饼,没有什么比这更好了!
“夏天来多好,很多薰衣草。”白太太往姜南海的杯子里添茶,看了看外头渐暗的天色,又说,“今晚有暴雪,明天等天气好些了,再让雷蒙送你们到别家旅店去,那家设施比荷赛尔好多了。”她看着窗外已渐密集的雪花,淡淡说,“麦克连床单都不会给客人换的,上次有个客人跟他吵架,说掀开床单发现了一堆蟑螂。幸好你们没住那里。有些人哪,并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好。”说着,她收回稍许冷漠的目光,转过头,叹气,“不过,死了也怪可惜。”
“我明明建议过住尼斯的地中海宫的,可十三叔说住五星酒店就丧失了原生态之美,一定要住乡下小旅店!”林七七小声跟马莉欧说。
“你每次都这样!”马莉欧指着姜南海的鼻子骂,“剩下来的钱也从没见你分给我们!我会跟BOSS投诉你!”
“去啊,我正好跟BOSS描述你挪用公款买了三个LV的事实。”钟小魁抱着热乎乎的茶杯,无言地喝。所谓同事,无非冤孽!
“哈哈,虽然听不清你们在说什么,但家里好久都没有这么热闹了。”白太太掩着嘴笑,起身往厨房走。
“对了,白太太,请问默纳城上是不是有个叫阿特洛波丝的人?”钟小魁叫住她,大声问。
“什么?”白太太摇摇头。钟小魁撕下一张纸,刷刷写好,递给她。
白太太接过纸一看,背脊一下子打直了,回头反问:“你找阿特洛波丝?”
钟小魁点头,在纸上写:“但我连这位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只知道是住在默纳城上的人。”
白太太的眼神变了,狐疑地在钟小魁包括姜南海他们身上来回扫描。姜南海他们肯定地点点头。
“找这个人?!”白太太又从头到尾把他们打量了一番,目光锁在钟小魁身上,“孩子,你真是来找这个人?”
“嗯。有些东西要捎带给这位。”钟小魁如实回答,继续写,“您知道这个人住哪里?”
白太太的手不自禁地在腰上的围裙上擦着,神不守舍地说:“嗯…知道。”
知道就好办了,钟小魁松了口气。因为,这次姜南海没有像往常那样,从MEPAD里弄出一张写满收件人背景的纸来,他的原话是,涉外业务较少,资料缺乏,一切以寄件人提供的资料为准。可一个模糊的地址,一个人名,这能叫什么资料。可恨的十三叔!
“明天我让雷蒙带你们去。我去看看火。”白太太转身往厨房走,背脊渐渐佝偻下去,嘴唇微微蠕动,突然被人抽走了精气似地。
“你把甜饼全吃光了?”钟小魁对着马莉欧大吼,“把我那份吐出来!”几个人里,最多嘴的林七七却一反常态地安静,望着白太太的背影,微皱着眉头。
一顿丰盛的晚餐后,白太太把他们分别安排到了二楼的房间里,站在其中一间房里,她麻利收拾好床铺,抱歉地对钟小魁与姜南海道:“这房间基本没用过,可能有些灰尘,不好意思,将就一下。”
白吃白住的人哪里还敢嫌弃灰尘不灰尘,连姜南海这个洁癖男都不住点头致谢。
“不客气,相遇就是缘分呢。”白太太笑着退了出去,林七七却从自己房里跑出来,乖巧地举着一张写满字的纸——“白太太,有需要我帮忙的么?刷碗?扫地?”
“哈哈,不用不用,没有让客人做家务的道理,你快去休息。”白太太摸摸她的头。
“我帮你吧,我不像那几个家伙,光吃不做事我会内疚。”林七七不管她同意不同意,机灵地抢过她手里装着脏罩单的洗衣篮,用夸张的口型说,“我帮你拿下去。”
白太太无奈地点头。从摆放着洗衣机的杂物间里出来,白太太还在客厅收拾,催着她快上楼去休息。林七七答应得好好的,故意把楼梯踩得蹬蹬响,然后再悄无声息地溜下来,躲在转角处偷看。白太太把桌子收拾完之后,慢慢坐到沙发里,一手撑着额头慢慢揉,喃喃自语。她起身走到墙角,打开一个老式唱机,放了张黑胶碟进去。缓慢低沉的音乐从唱机里飘出,在房间的每个角落里旋转。
Regrets I’ ve had a few
But then again too few to mention
I did what I had to do
and saw it through without exemption
…
见鬼了!这聋子老太太大半夜不睡觉,居然一个人在这儿放音乐?等等,这首歌,她好像听过呢。不就是那首…《MY WAY》?
白太太站在唱机前,几乎把整个耳朵贴上去了,可是,片刻之后,她安静的目光突然变得躁郁,一把扯出了唱片,掰成两半扔到地上,整个人痛苦地坐回沙发,垂下头痛苦地说:“听不到…听不到!”
林七七看得好奇心大起,用力睁大眼睛,等着看还有什么怪事。唔!突然,她的嘴被人从后头捂住,整个人落进另一个人的怀里。
3.
大雪在破晓时停了,天明之后,默纳城寒冷依旧,但天空隐隐被掀开了放晴的一角。
雷蒙接到白太太电话,一早就开着警车来接钟小魁几人来找阿特洛波丝,只有马莉欧以天冷为由继续赖床,表示对找人没有兴趣。
十分钟后,车子停在一排老旧的房屋前,下了车,雷蒙领着他们从房屋之间的空隙里步行而过,直走到一条被铁丝网隔断的小路前。在铁丝网前停了停,雷蒙在心口真诚地画完一个十字之后,才用力把铁丝网掀起一角,刚刚好够一个人钻过去。
几个人挨个钻过去,雷蒙带头踩着一条已经看不见的小路,走了好一阵才到一片银装素裹的橡树林前。钟小魁发现,雷蒙这一路上都死死捏着心口那个十字架项链。
“喏,这里…”又往橡树林方向走了几分钟,雷蒙停在林子外头几块残缺不全,大半淹没在雪地下的石碑前,也许那也不是石碑,而是某种建筑的一部分,总之是已看不出本来面目的灰黑色大家伙。放眼看去,四周空茫一片,只有这几块石碑,勉强挣脱了积雪的压制,告诉来人,这里是有些许与众不同的。
“这是什么?”钟小魁蹲下来看这些凌乱而立的石碑,拂开落在上头的碎土与雪,每块石碑上都写了字,或者说是看起来像字的符号。
“不是法文…咦,是希腊文吧。”姜南海翻过来倒过去地看,不是很确定,“我精通八国语言,没道理不认识的。”
“那不是文字,是镇魂咒。”钟小魁的手指从石碑上慢慢划过,仔细辨认,“但加入了别的东西,应该是别派的术师…”说到这儿,他觉得身边突然寂静一片,转头一看,所有人,除了听不懂中文的雷蒙,都都拿一种异样的,几乎探究外星生物的目光打量他。
“我…”钟小魁咳嗽了两声,站起身,看看雷蒙,再看看这石碑,心下已然明白了七八分,他看看姜南海,镇定地说,“问问这警丵察吧,我们要找的人,阿特洛波丝,是不是就躺在这下头。”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钟小魁的话,很快得到了雷蒙坚决的印证。
他们站在一块不像墓地的墓地上,他们的脚下,躺着这次CASE的收件人。
沉缓的《MY WAY》,一遍遍在钟小魁耳畔响起。该死的,姜南海接的是什么工作!要他唱一首歌给一个埋在地下的人听,还得要对方听完之后表示听到了才算完工,怎么表示?诈尸还是死而复生?他钟小魁要有本事把一个死人唱活过来,他马上报名参加快男!
震惊之余,姜南海一边询问雷蒙一边翻译给众人听。但得到的内容少得可怜,因为连雷蒙本人对埋在这里的这个阿特洛波丝也知之甚少,只知这家伙已经死了至少四十年,男性,因为连续犯下多桩命案,而被当时的市政府与警丵察局联合宣布执行死刑。
“如果只是普通的死刑犯,犯不着用上镇魂咒。”钟小魁笃定地说,“除非他们认为处死的这个非一般人类。”
“四四十年前默纳城上到底发生过什么,我不知道。”雷蒙的年纪为他的话做了最好的证明,“镇上的老人们很少提及,只是我小时候,家人曾不止一次提醒,不许到这片种满橡树的三叉林里去,因为林子里有恶魔,会杀死每个靠近他的人。”说到这儿,雷蒙挠着头,“不过你们也知道,这些所谓恐怖的事,许多都是大人们编出来吓唬孩子的。不过嘛,注意以下也不是什么坏事,是吧。”他尴尬地晃了晃他的十字架。正说着,雷蒙的手机响了。
“嗯?什么?好!马上回去!”他的脸色越来越凝重,挂了电话,“又有人死了。我得马上回去。你们能找到回去的路么?”
“能,放心,你快去!”姜南海忙让到一旁。
小警丵察快步跑了回去,雪地上留下杂乱的脚印。
“后悔来这里度假了?”钟小魁瞟了那两个默不作声的同事一眼,“你们不可能还没有觉悟到,我们正被莫名其妙地带进一个跟我们并没有关系的漩涡里吧!”他他的目光着重落在姜南海脸上,“都是您接下来的好工作啊!”
“不可能有钱也不赚对不对?”姜南海耸耸肩,“当初我的确不觉得这单CASE有多难,甚至比起前两单来说,这个显然要简单得多。不过我倒也没想到…”
“没想到要唱歌给一个死了四十年的人听!”钟小魁不满地接过话头,“没想到一来就一桩连一桩的命案。哼!”
“这个也是锻炼嘛!对吧,年轻人多锻炼!”姜南海打着哈哈。
“好吧,现在的情况是,我们站在一个四十年前被处死的杀人狂的…头上?而且这位还是我们的收件人?!”林七七小心地从石碑前挪开了一大步,躲在姜南海背后双手合十,嘀咕,“有怪莫怪,我只是路过…”
“昨夜你偷看白太太的时候,胆子挺大嘛,活人你都不怕,怕死人?”钟小魁斜睨了林七七一眼。
“喂,要不是我会读唇,听觉够好又细心,你们会觉得白太太有问题么?昨天你们一说是来找阿特洛波丝的时候,我就觉得老太太不对劲,她转身的时候,嘴巴完全是情不自禁地动起来的,跟梦呓似的。”林七七瞪回去,“你们几个只惦记着人家的免费吃喝!”
“好了好了。”姜南海蹲下来,仔细看着石碑上的每个符号,自言自语,“你在哪里…我在这里,你来找我吗…阿特洛波丝…”他抬起头,看向林七七,“你确定你没有听错?白太太真是这么讲的?”
“我当然确定!昨天晚上被这家伙掳到你们房里的时候,我不就全交到了嘛!而且你不也看到白太太把那个黑胶碟掰烂的情景么,我保证我听到的,那张唱片里放的是《MY WAY》!但白太太很痛苦于她听不到这首歌。她跟我们要找的人绝对有关系!”林七七戳着钟小魁的肩膀,“还有,你下次捂别人的嘴的时候拜托力气小点,差点憋死我!”
“那也拜托你,同事一场,发现什么异常请第一时间分享出来!”钟小魁挥开林七七的手,看着姜南海,“领导,有什么意见要发表?”
“马莉欧虽然喜欢赖床,但我们应该相信她的工作效率。”姜南海冲他们眨眨眼,拍去手上的雪,“四十年前的默纳城…”
刚刚露了些边角的太阳,被渐渐浓重的灰云拽回了深处,又一场大雪近在眉睫。从前方的林子里冲出来的冷风,像一双固执的大手,扯出了人的灵魂往林子深处带一般。
那片并不算繁茂的橡树林,在高低不定的地势上起伏,两条尽头不明的路嵌在林中,把林子隔开成了三部分,如果从空中看下去,整片橡树林的形状就像一把不规整的三叉戟。林子里蹿出的风,似乎带着别的气味,钟小魁响亮地打了个喷嚏,忙把羽绒服后头的帽子反过来戴严实。
他仔细看了看石碑,然后左右目测,神情严谨得像个地质勘测员。
“我们是不是先回镇子上去,看马莉欧找到了什么有用的东西?”林七七的脸冻得发红,颤声建议。
钟小魁充耳不闻,以石碑为中心,朝着与树林相反的方向直线走了出去,每走一步,嘴里都咕哝一句,似在计算自己的步数。
“哎!你在干嘛…”林七七见他行为怪异,正要追上去细问,却被姜南海制止了,说:“别打扰工作中的人。”
“九百九十九…”钟小魁停下,用脚踩了踩地,旋即招手让姜南海过来。
“干嘛?”姜南海看钟小魁一直盯着自己的背包。
“把你的专用餐刀借来用用!”钟小魁完全不是在跟他商量,不由分说地拉开他的背包自己翻找起来。
“我的刀很贵的!”姜南海强人心痛地看着钟小魁拿着他挚爱的银质餐刀,粗犷地挖着地,没多大功夫,就在地上开了个直径一尺的洞来。
“你挖土豆么?”林七七蹲下来,很纠结。
钟小魁不说话,继续挖,餐刀下突然发出铿一声响,似是触到了金属硬物,他把刀扔掉,小心地拂去露出来的那层薄土,一个刻着花纹的银白盒子露了出来,一尺见方的大小,盒盖上残留着半张二指宽的红纸,颜色已经褪了,依稀能看到纸上残留的模糊墨迹。
当钟小魁把这个颇有历史痕迹的玩意儿从土里扒拉出来时,林七七惊呼:“传说中的宝藏掩埋地?!”
“你才是史前最大活宝。”钟小魁晃了晃盒子,拿近了仔细一看,发现盒子上的锁已经坏了,他小心地打开盒子,露在里头颜色尚鲜的红色绒布,除了这块做衬里的绒布,与布上一个淡淡的凹印之外,盒中别无他物。
姜南海一边拿手帕悲伤且使劲地擦着他的餐刀,一边问:“可以解释了?钟小魁快递员?”
“有人在这里布了一个阵。”钟小魁起身,以脚下的洞为起点,伸出胳膊,指向石碑方向,“以石碑为中心,东西直线各九百九十九步,西为恶,东为良,中坐镇魂咒,是为一线封喉之阵,可镇丵压邪灵。”
“一线封喉之阵?”林七七与姜南海面面相觑。
“传说从古时起,每当处决大奸大恶之徒之后,为防亡灵不息,入世作祟,都会找一些修为不低的术师布下可以驱邪镇魔的阵法,以防万一。不论中国还是西方国家,甚至在古埃丵及的典籍里,都有类似事丵件的记载,只是阵法方式各有不同。”钟小魁边说边往石碑处走,“不过,一线封喉这种阵法,知道的人很少,会用的人更少,除了…”他顿了顿,突然转开话题,“总之,这个阵就是在葬下亡者的地方埋下刻有镇魂咒的石碑,再以此为中心,往西直线走九百九十九步,封存逝者生前最恶的一件东西,如果逝者是杀人犯,那么埋下的多半是他的凶器;而在镇魂咒以东九百九十九步之地,则置放他生前最爱的一件东西。三点一线,邪灵封喉,永不见世。”
“你到底什么来头?”林七七看他的眼神完全变了,“上次在游戏里,你手掌里居然能引出火来对付铁面元帅,后来问你你又死都不肯跟我说。你刚刚讲的那些,不可能是一个普通高中生会知道的‘知识’。”
姜南海闭上略张开的嘴,恢复了一贯的优雅从容,说:“我只能说,把你招聘到PKD来工作,是我慧眼独具。”他凑近钟小魁,附耳道,“根据你进入公司之后,种种工作表现,加上你姓钟…这个,倒是让我想起我听到过的一些传言。”
“我们能不能将事情简单化?我需要一份工作,而你正好给我这个机会,我也尽忠职守,按劳取酬。我姓什么跟整件事一点关系都没有。”钟小魁打断他,用从没有过的坚决语气道,“我只是想走自己的路,钟小魁的路。而且,PKD员工的个人隐私应该是受到保护的吧?”
“OK,你这样公私分明的态度,我很欣赏。”姜南海笑笑。
“你们觉得这个凹印像什么?”钟小魁把打开盒子伸到他们俩面前。姜南海跟林七七不约而同道:“剪刀?!”
“我也觉得是。这个盒子里,曾经放的是一把剪刀。”钟小魁把盒子一关,放到包里,“我去东面看看。”
石碑的东面,九百九十九步,一行人数着步子走下去,直走进了三叉林的深处,一块被人为开垦出来的空地出现在眼前,被烧得焦黑的残垣断壁,零落依附在地上,从歪倒在一旁的缺了一角的石十字架上大约猜出,这里曾经是一座规模不大的教堂。
“九百九十八…九十九…”钟小魁停在一堆根本看不出形状的杂乱石材与焦木前,像是房梁与门柱什么的叠在一起。
“难道那个杀人狂喜欢的是教堂?”林七七查看一番,确定面前不过是普罗旺斯随处可见的普通建筑材料而已,它们曾经构成了一座建筑,但现在只是一堆残渣。
姜南海唰一下把餐刀递到钟小魁鼻子底下:“要挖个洞看看么?”
“不用。恶物埋于地,善物见于天,这是这个阵的特点,阿特洛波丝喜欢的东西,一定就在地面之上。”钟小魁四下搜寻,目光在那些建筑的“残肢”上里里外外来回,“帮忙找!就在我站的地方,直径一米范围。”
“找东西这种费眼力的事儿很不适合老年人…”姜南海扶着眼镜猫着腰,来来回回地找,除了碎石碎砖烂烛台什么的之外,没有任何特别之物。能被一个传说中的杀人狂喜欢的东西,能是什么?
视力最好的林七七猫着腰,忽然指着一块隐于破砖烂瓦的缝隙之间的东西说:“你们看那个是啥?”
钟小魁趴在地上,把手机屏幕摁亮,伸进那个缝隙一照,发现那是一只握着金色剪刀的手,应该是一座石像的一部分。三个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障碍基本清理开来之后,一尊碎成数块的石像暴露出来。
左看右看,姜南海说:“似乎是个女人的雕塑哦。”
“长头发,一手捏着一把剪刀,一手托着一个转轮。”林七七努力地把地上那堆碎石在脑中复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