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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种伤口也渐渐结了痂。
是啊,我只是除去了一个弑师父害同门的妖孽而已。难过是有的,午夜梦回的牵念也是有的。但,一切都在时间的流动中安静下来,被我藏到了最深的地方。
这里的一切都因为我的灵气而繁茂生长,山青水透。只是,天气永远是阴的,天际的阳光从来照不到这里的山水。
“山神的心情,会影响到天气。”一个春天的午后,我正在河边树下小睡,一个女人把我吵醒。
“你看起来真是一只很忧郁的狐狸啊。”她蹲在我身边,黑衣黑发,杏眼红唇,没心没肺地笑。
“你真是一只很无聊的树妖。”我瞟了她一眼,把荷叶盖回脸上。
我认识这个叫裟椤的女妖快十年,她每年春天都会来山里采一种很酸很酸的野果,说是送人酿酒。偶尔我们会闲聊,时间一长,她知道我的故事,我也知道她的一部分故事。这树妖的道行修为,远在我之上,却总爱摆出一副初级小妖的天真无知,故意说一些不着调的玩笑话,很是让人气结。
“喂,我今天来是给你带个好消息的。”她拿开我的荷叶。我不耐烦地坐起来,正要发火,却被一个稚嫩急促的声音打断——
“师父师父,雪豹师叔醒了!!!”一个胖胖的孩子,我的白兔徒弟,从林中火急火燎地向我跑来。
我心下一震,猛地起身,御风飞回。直到刚才我才发现,潜意识中,我一直在等这场苏醒…
深夜,我从雪豹的房间里走出,一抬头,满月当空。
许多年前的某个夜晚,从最深的地方挣脱而出。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朝山里走去。
一地银白的山头上,我和树妖的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
“你决定了?”她秀眉一挑。
“我不在的时候,请你代为照看迎月山。”
“你不能离开太久。我不是这里的山神,我的灵气无法照顾周全。”
“一百年吧,一百年后的今天,我定会回来。”我看着她的脸,以从未有过的郑重拜托,“希望你帮我。”
“给我很多金子当报酬我就帮你。”她撇撇嘴。
“一言为定。”
11、
我缓缓沉入了迎月河的河底。在那里,有一个黑暗而温暖的洞穴,是最安全,最适合沉眠的场所。
也许应该感谢上天让雪豹昏迷了几百年。如果雪豹在几百年前清醒,我会选择毁灭。而现在,我想的是,弥补。醒过来的雪豹,第一句话就是:“不语师姐救我!”
师父对我们说了最大的谎话。收留,抚养,教导,不是为了给我们幸福,也不是为了寻找最合适的继任。他要的,只是我们的内丹,他儿子的病,只有连服99颗成形内丹才可治愈。我们不是他的徒弟,只是一群等着被人服下的药丸罢了。
我现在才明白,不语临终前的对不起,并不是在忏悔“罪行”,而是因为她没有遵守承诺——永不说谎。
可我想不明白的是,她欺骗我的初衷。
我要再见到她。为我的疑惑,为我的内疚。
树妖带来的好消息是,冥王最近听取民意,改了规矩,给那些心存善念,但抱憾枉死的妖怪们一次转世为人的机会。不语虽然死在我的剑下,可她尚有一丝精魂飘荡人间,转生有望。但几时转生,转生何处,就不得而知了。
茫茫人海,我却毫不担心我找不到她。
因为,她的体温,她的笑容,早已埋在我的血脉里,不可分割。只要她重新降临世间,我第一时间就能感知到。毕竟,我是一只当了山神的狐狸。我把自己埋在河底,连同所有旧时的记忆,一起埋掉。从我身体里分离出的精魄,是一条崭新的,干净的,没有任何记忆与负担的生命。
浮生物语·狐守(14)
我想以这样的状态,重新踏入她的生命。重新去认识她,了解她。只有这样,我才能真正找到我想要的答案吧。
我在漆黑的洞里,慢慢闭上了眼。意识开始分裂,一半裹着过往的回忆,留在河底;一半带着新生的希望,等待一个召唤。半梦半醒中,有个声音说——
你是一只聪明的狐狸,你没有过去,只有将来。
有个笨蛋,需要你的守护。
去吧,去吧…
12、
我拖着发疼的身子,回到了唐家。是的,我被一辆超速超载的货车给撞了,虽然我的身体并不是真正的血肉之躯,可疼痛感多少还是有的。
唐小花仍在安睡。窗外不知几时亮起了月光,她翻了个身,银白沾染到她脸上,细腻温柔,明明是另外一张脸孔,却让我真切地想起了另外一个人。
我轻轻抚摸着她稚嫩的脸孔。最后,将手覆在她的额头,闭上眼,让一股有温度的力量,从我的心里流淌到掌下,渗进她的世界。
“不语…”我在心里一遍遍呼唤她的名字。
“嗯…”睡梦中的唐小花,动了动嘴唇。
“为什么要跟那些将死的人说谎话?”我的目光落在她缺了血肉的手腕上,隐隐作痛。
“蜘蛛人问我,想不想真正帮助那些有危险的人。”她缓缓说,“它说,只要我对那些将死的人说,你们还可以活二十年,他们就不会死了。”
我不得不在心里咒骂那只猥琐的虫男,是它,为了得到谶花的花瓣,也就是唐小花的血肉,用这种方法唤醒了她的全部能力,还因此招惹了专司生死的冥差。
“我不是不祥之物…不是乌鸦嘴…我也可以救人。”唐小花呢喃着,“原来说谎话也不见得是坏事…”
我愣了愣,问了我最想问的:“师父的事,为什么要骗我?”
“我提醒过师兄们…我看到师父用剑剖开他们的身体,取出内丹,最后把他们的身体化成绿色的灰,装进瓷坛封进墙壁。可是他们不相信,说我练功走火入魔。那天,雪豹无意中撞破他用师兄们的内丹熬药,他要杀雪豹灭口…我听到了雪豹在求救…我像疯了一样,滚烫的力量在我体内奔跑。我一掌击在他的心口…我的右臂像烧着了一样…”
“为什么不及时告诉我?”我真想抓她起来揍一顿。
“你那么爱师父,相信他,尊敬他…颠覆他,等于颠覆你的整个世界。”唐小花的眉头微微锁起,“你的内丹还未炼成…你一直想成为师父的继承者…如果,凶手是师父,你还会继续修炼么?在这个关键时候放弃修炼…你会元神大损,会致命的。可是,如果凶手是我…你会愤怒,会伤心,但只要你抱着找我复仇的心,就一定会努力炼成内丹…只要过了这关,你会成为你想成为的山神。”她的眉头舒展开来,“没有什么,比让你好好活下去更重要。说谎话,不是想骗你,是因为…我爱你。”
狐狸是从来不哭的,尤其男狐狸。但是,我今天破例了。“真是笨蛋!”我擦掉眼泪,深吸了口气,捏了捏唐小花的鼻子。
她打了个喷嚏,睁开了眼睛。“小透…你还不睡啊?”她坐起来,揉着眼睛。
“我要离开一阵子。”我故作轻松,像往常一样没好气地说。
“去哪儿?多久?”她紧张地问。
“老家。呃…大概一个月吧。”我戳了她的脑袋一下。她松了口气。我仔细看着她的样子,想把她的蠢样牢牢印在脑海——我不是离开一个月,是永远。在那之前,我还有一件事要做。
浮生物语·狐守(15)
“睡吧。我得走了。”我把她摁回了床上。
“现在就走?”她不舍地看我。我点头。她看了我半晌,突然咧嘴一笑:“那,我们假装明天还要见面吧!”
明天是四月一日,愚人节。我笑笑:“好。明天见!”
“明天见!”她心满意足地缩进了被窝,“要早点回来哦!”
我走出了房门,没吭声。直到她再次熟睡,我穿过墙壁,站到她身边,看着睡得像只小猪的她。我想,此刻我脸上洋溢的笑容,是许多年都不曾出现过的温暖与疼惜。你会变成一个正常的丫头。以后,你也不会再记得,跟我有关的一切。你会有崭新的幸福。这是你的守护灵,一只狐狸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破晓前,从唐小花的卧室窗户里,跃出一只皮毛雪白的狐狸,它轻盈落在地上,仰头看了唐小花家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微明的光线里。
尾?
那只雪白的狐狸,优雅地蹲在椅子上,用爪子抓起一块红豆饼塞进嘴里,一边嚼一边惬意地摇动着毛茸茸的大尾巴。
“红豆饼做的还不错。就是这杯茶太苦了。”它咂咂嘴,把那杯浮生茶推到离自己很远的地方。
“不后悔?”我斜睨了它一眼。
这只狐狸,用尽了自己的全部修为,消除了唐小花身上的,作为谶花转世的异能,也抹去了她对过去,以及过去的过去的全部回忆。
愚人节这天,唐小花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健康的普通人,而阿透,打回原形,一切皆要从头开始。
“有何可悔?!她已经是真正的人类了。人类的生活里,不该有狐狸,不该有谶花。她应该像所有普通的女孩一样,上学,恋爱,结婚生子。这是真正的幸福。”阿透轻轻说道,旋即白了我一眼,话锋一转,“我说,我把迎月山交给你代为照顾,你看看,现在变成了什么鬼样子!”
“我又不是那里的山神。”我瘪嘴,“反正你也回来了,虽然没了人形,可灵气尚在。那座山的复原工作还有那个不太严重的天缺,我正式交还给你哈!”
“那我给你的酬劳要减半!”
“你敢!”
我们一人一狐相谈甚欢,完全忽略了从一身异味的胖子跟瘦子眼里透出的,极度怨念与愤慨的目光。
好吧,我承认我在愚人节耍了他们一把。说是去春游,实际上是要他们当一回掏泥工兼潜水员,从那条又脏又臭的迎月河里,把元神归来的阿透给挖出来。这是我们俩百年前的约定。
狐狸始终是聪明的,考虑也很周全,元神在外折腾那么久,回归本体后哪里还有多余的力气从河底爬出来,一不小心被淹死就太杯具了。
“我们强烈申请加班工资!”瘦子跟胖子怨妇般飘到我面前。这次我半点都没有犹豫,进里屋取了两根金条塞进他们手里。他们简直不敢相信我的慷慨。胖子抓住金条用力咬了N次。“真的咧!”两个人高兴地跳脚,举着金条便跑了出去。
五分钟后,我听到了几声怪叫。
胖子跟瘦子一脸扭曲地跑了回来,手上的金条变成了一只漆黑的乌鸦,凸着一对眼珠子在那儿大喊:“愚人节快乐!愚人节快乐!”
是啊,今天是愚人节。有什么是不会发生的呢,对不对?嘿嘿。我想,以后再经过迎月山时,那里应该会有万丈阳光了吧。
浮生物语 夜蝶
【楔子】
他的落脚点,位于整个月城的最高处,一座用废弃金属堆积而成的高塔,在浑圆金黄的满月下闪烁着刀
锋纵横时才有的,凌乱的光。
躺在塔底的一块残缺的广告牌上,有人用鲜红如血的油漆,歪歪扭扭地写着谁也看不明白的单词,字体
夸张而硕大,夜色也抢不去它的醒目。他的脸上,没有表情,只有那颗缓慢跳动的心脏,在等待一场宿命。
今天凌晨,他去拜会了一个老友。那个女人,不,女妖,大约是他毕生唯一的朋友。
他们有三百年,还是五百年没有见面了吧。她还是老样子,风情万种、嬉笑怒骂,在一条小巷里开了家
甜品店,对两个看起来蠢蠢的帮工呼呼喝喝,一副铅华洗尽大隐于市、天下忧患与我无关的悠然模样。
谁能料想,在曾经的某段岁月的某个傍晚,他们二人在呵气成冰的墨山之巅,那块半是冰棱半是火焰的
黄泉湖上,合力对付一头食人无数的双头赤鳍蚺。
彼时的她,长发雪剑,翻手为雨,覆掌成风,矫捷如豹,那头硕大而危险的怪物,口吐红信,在残阳下
翻腾啸叫,掀起的水浪遮了半壁天空。
他看着她的剑,在淡金的光线下舞出美丽而镇定的轨迹,精准地刺进了赤鳞蚺的咽喉。
当这头庞然大物的尸体重重落入湖水中时,它湛蓝的鲜血,迅速弥漫了整个湖面,如同倒映出一片最罕
有的蓝天。
“你是我见过的,最狠的妖怪。”他望了她一眼,一刀割开了赤鳞蚺的背脊,从里头抽出一条拇指般粗
细的“线”,绕成几圈,放进口袋。
她捧起地上的雪,细细擦拭着自己的剑,微笑:“彼此彼此。”
“我们可以做朋友吗?”临走之前,他突然停下脚步。
在这天之前,他的生命里,没有“朋友”这个词。
“如果你请我吃顿好的,再送我一箱金条的话…”她起身,耸耸肩,朝他吐舌头,“我可以考虑。”
以后的日子,他跟她成了朋友。虽然不常见面,即便见面,也不过是一场快意江湖的大醉,醉了的他,
看醉了的她大笑大闹,最后,瘫坐在地上,靠在他膝上睡去。
他知道,自己跟她是不一样的。她剑锋上的狠绝,仅仅为了保护那些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人。但,他的
刀却不一样,虽然它拥有同样的力量。
有那么一天,他去找她,把自己最重要的一件东西交给她。
“替我保管吧!”他拍拍她的肩膀。
她看着手里的东西,沉默了许久,说:“你要想清楚,你可能没有机会找我取回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便宜你了。”他朝她眨眨眼,转身,走得无牵无挂。
几百年时光,时而慢如滴水,时而白驹过隙,半点不由人。
昨天,他坐在她的“不停”里,平静地喝着她给他沏的那杯很苦很苦的茶,说:“你都不问我来取回那
东西的缘由吗?”
“我只问你打算给我多少保管费。”她一挑眉。
“你真是一点都没变。”他笑了。
她没回话,看着他深吸了口气,上前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良久没有松开。
离开时,他回头:“如果明天我来找你,我们大醉一场?”
“这得看你给我多少金条再说。”她冲他吐舌头。
站在大门口,她目送他远去的背影,总是神采飞扬的眉梢渐渐染上一层隐忧——我一定会同你大醉一场
,就像许多个从前的日子一样。只要你明天,平安出现在我面前。
她在心里,这么跟自己说。
【001】
要找到枯月并不太难。他不是在睡觉,就是在酒吧里。他点上一杯酒,却从来不喝,懒懒从午后坐到日
暮,并在这段时间里阅读完毕一本书。有时是本时尚杂志,有时是Lorca的诗集,有时只是一本无聊的小说或
者漫画。
他总是选择靠窗的位置,把窗帘拉上一半,让外头的阳光照进来,却不会触及自己。窝在松软的沙发里
,他举着书本,半眯着细长的、有一对紫色眸子的眼睛,深粟色的头发柔软地贴在额际,跟诸多享受闲暇时
光的普通人没有区别。越是顶级的赏金杀手,日常生活越简单。
当那个女人找到他时,他照例只问了三个问题:“时间?地点?人物?”在枯月看来,当杀手跟写作文没什
么区别,最重要的,只有这三个要素,别的,他不关心。
这么多年,死在他手里的妖怪不计其数,换来的报酬也不计其数,大多数都被他花掉了,在世界各地买
房子,公寓,别墅,普通民宅,就像孩子买糖果一样。只不过,他从不去住这些房子,只是任它们摆在那里
,在岁月里积攒灰尘。
“在拿到那个盒子之后,杀了他。”黑绒宽边帽下,只露出女人半张脸孔,那张好看的嘴唇,涂着艳丽
的口红,把一整袋钻石推到他面前,“这是一半报酬。”
地点:月城,SWORD区。
时间:三个月内。
人物:靳飞羽
PS:解决目标人物前,取得其手中桃木雕花盒,需完好无损。(费用另计。)
枯月在自己的笔记本上草草写下了这几句。
“杀那些妖怪的时候,你会不会难过?”女人微微抬起头,露出纤细秀挺翘的鼻子,以及嘴角深邃的笑
容。
“雇佣我去杀它们的时候,你们会不会难过?”他反问。
“呵呵。”女人啜了一口杯里的lafite,“你为什么要当杀手?”
“我会按时交货。”他也不看她,在手指间翻动的书页哗哗作响。
女人笑笑,摸出一张钞票放在桌上:“好吧,这杯酒我请你。等你的好消息。”
他点点头,听着她的高跟鞋踩过地面的声音,渐渐消失。她坐过的位置,留下一缕淡淡的,特别的味道
,缠绕在空气里,落进晶亮的酒杯里。
枯月合上书,离开酒吧。
月城,那个遥远的边陲小城,离他现在的居住的城市还有很远很远的距离。在去那之前,他需要再好好
睡上一觉。
只有在睡梦里,他才是真正安全并幸福的。
【002】
“你坐那么高干什么?”枯月站在这家名叫Butterfly Kisses的酒吧前,仰头看着坐在酒吧屋顶的人。
那人高声回答:“晒太阳!”
现在是下午五点半,夏天,可天色已经黯淡下来,天边的霞光只剩一条细细的线。月城实在太偏僻了,
偏僻到跟他上一个居住的城市产生了时差。
每到一个城市,他要找的第一个地方就是酒吧,他需要轻松,哪怕是人造的,这已经成为了一个习惯。
他顺着屋顶上的人所眺望的方向看去,只看到夹杂在大小工厂之间,朝空中吐着黑气的烟囱,还有一些
在暮色中闪烁不止的,残缺不全的霓虹灯光。这里没有高楼大厦华丽的鳞次栉比,也没有弥漫着香水味道的
干净而奢华的夜晚,所有的建筑都很陈旧,包括来往的车辆,以及生活在这里的人。
属于月城的每一部分,都陈旧得像被时间抛弃的老照片。
“你不热么?”他对于喜欢在盛夏的屋顶,对着这样的景色晒太阳的人产生了兴趣。
“不热!”那人很兴奋地回答。
远处,传来几声笨重而悠长的钟声。一听到钟声,屋顶上的人挪了挪身子,像是打算下来。
这时,空气中嗖一声擦过道疾流,一块石子从酒吧斜对面的巷子里飞出,恶作剧般击中了那人的屁股。
只听一声尖叫,那人乱晃几下,竟从屋顶上坠了下来。
在枯月准备出手救下这个倒霉鬼的时候,这家伙却在离地不到一米的地方,漂浮起来,手臂平展着,像
一对翅膀,然后缓缓落到了地上。
“死馒头你又乱玩弹弓!看我下次不揍死你!”安全落地的人,对躲在巷子那边的一个胖得像馒头的小
男孩大吼,边吼边把紧紧握在手里的一个闪烁着奇特光芒的玻璃瓶小心放进挎包里。
“落叶姐我下次不敢啦!”那小胖子举着弹弓,朝这边扮了个鬼脸,跟身边几个嘻嘻笑的小同伴一溜烟
跑了。
枯月打量着这个穿着洗得发白的T恤,以及裤脚已经磨出了毛边的牛仔裤的女孩,一顶已经破了个洞的棒
球帽扣在她头上,十六七岁的年纪,除了白皙细致的皮肤跟娇小的身材,她完全不像个女的。
他左右看看,走上前盯着她,问:“请问这里是SWORD区吧?”
“是的。”她转过头,准确地看向他的方向。
天边的余光和酒吧门口的灯光交织在一起,投射在她脸上。枯月才发现,她有一双极美的大眼睛,只是
,那对本该媲美星辰的眸子上,蒙着一层晦暗的灰翳。
他试探着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毫无反应。她的视线,永远停在某个想象中的方向。
“你是在这里长大的么?”他收回手,问。
“好像是。”她点点头,旋即警觉地退开一步,“你是从外面来的?”
“是啊。我是从外面来的。”枯月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的?难道我有口音?”
“你身上没有这里的居民的味道。”她又退开一步。
“没有了视觉,所以你的嗅觉这么灵?”他笑笑,嗅了嗅自己的胳膊,除了那一股淡淡的天生的香气,
再无其他。
“你是怎么进入月城的?”她在后退的步伐中,双手开始寻找一些可以当武器的工具,最后从酒吧外的
垃圾桶旁,捡起了一把铲垃圾的铁铲,紧紧握住。看那架势,她随时还有可能高喊抓色狼之类的狠话。
“这位*****,我来这里只为探望一个老朋友,没有任何恶意。”她的样子让枯月想笑,“我找你也不过
是想问问路而已。”
她把手里的“武器”握得更紧了些,那双没有任何神采的眸子准确地锁定了他所在的位置,在接下来的
某个瞬间,她长密的睫毛突然颤了颤。
砰!一个坚硬冰冷的物体狠狠撞在枯月的后脑上,在数个纷乱晃动的人影中,他应声倒在了地上。
【003】
“放了他。”阴暗冰冷的地下室里,浮动着浅淡奇异的气味,幽暗的灯光在顶上晃动。藏在摇摆的光影
中,隐隐约约站着四五个人,为首的中年男人,看着被五花大绑的枯月,对身边的人下了命令。
那几个年轻的男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个裹着红色头巾,瘸着左腿的高个子对中年男人道:“这样可以吗
?我们并没有确定这家伙的身份,离最后期限不到两个月了,万一他是那边派来的人,随便一个闪失就可能
让我们…”
“没有谁会派一个随随便便就被打晕的人来当间谍。”中年男人淡淡说,“你们从他身上搜到什么可疑
的地方了么?”
“那倒没有。”红头巾嘀咕,“可是,始终不太放心呢…”
“放了他。”中年男人又重复了一次,“是不是我的命令不管用了?”
几个人慌了手脚,红头巾忙道:“不不,King,我们马上放人。”枯月揉了揉发麻的手脚,从地上站起
来,被他们带离了地下室。
“不好意思,一场误会。”中年男子叫人拿来了枯月的背包,交还给他,“你可以走了。”
地下室上头,正是那家Butterfly kisses,透过窗户,只看到外头已露晨曦,无法估算此刻时间。还有
几桌零零散散的客人,在酒精的催化下或调笑或低语,一首跟这家酒吧同名的歌曲《Butterfly kisses》,
轻柔盘旋于室内。
“谢谢。”枯月揉了揉脑袋,从他手里接过背包,“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打晕我,不过我真的是
来找我朋友的。”
“他叫什么?”中年男人问。
“阿龙。”枯月叹口气,“我儿时玩伴,后来失去了联络,我费了不少心思才知道,他来了月城,就在
SWORD区。所以我专程来找他。”
“你知道整个月城里有多少个叫阿龙的小子么?”红头巾抢过了话头,皱着眉大声说。
枯月苦笑:“我知道。没事,我会挨家挨户去找的。只要你们别把我当成不良市民,随时打我一棍什么
的。”
“有他的照片么?”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从吧台后传来。枯月又看到了她,那个屋顶上的女孩,她摘了帽
子,长长的头发直直顺顺地披在肩后,终于不会让人误会她的性别了。
“有。”枯月从钱夹里取出一张残缺不全的照片,照片里两个六七岁的男孩对着镜头笑得灿烂,“左边
那个就是阿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