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图图啊。”她走到沧瞳凯面前,把珊瑚塞到他手里,甜甜一笑,“我挑了半天,就这枝珊瑚最漂亮,送给你。生日快乐!”
“谢…谢谢。”沧瞳凯有点呆地看着手里的珊瑚,半晌又问,“是你特意从海里挑的礼物?”
“是啊!”图图点头,“生日礼物一定要用心挑选,这才有意义。”
“谢谢你。”沧瞳凯突然抱住了她,“我很久没有收到过真正的生日礼物了。”
沧瞳凯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明明在笑,却有眼泪落在了图图的肩上。
图图笑着拍了拍他的背。
“图图,你的肩膀…”沧瞳凯突然发现,图图的肩膀上,有一小块淡淡的红斑,他的眼泪落上去,红斑上生出了一缕白白的烟雾,然后,红斑消失不见了。
“啊,刚刚被那群孩子弄伤的。”图图看着自己的肩头,惊奇地说,“咦,怎么伤口突然好了?”
“是因为我的眼泪么?”沧瞳凯擦着眼睛,傻傻地问。
“可能。”图图认真点头,然后大笑着握住他的手,开心地说,“凯,你真厉害!!”
面对这样一张真诚的笑脸,没有谁的心不会温暖。于是,夜里的沙滩上有了一个男孩跟一个女孩快乐的对话与嬉戏。连漆黑的天空,也适时缀上了点点星子,在海水上倒映出美丽的光。
“图图,你可以留到天亮再走么?”沧瞳凯突然停下欢跳的脚步,垂下头,“我总是一个人过生日。”
图图想了想,说:“我不走。以后我都陪你玩儿吧。这样,我们都不会总是一个人了。好么?”
“好!!”沧瞳凯高兴得跳了起来。
翌日晚上,玄忧心忡忡地看着鱼缸里的图图:“凯,我们不能养着它,它是一条鱼。先生也是不允许的。”
浮生物语·鱼爱(10)
“它是我的朋友!”沧瞳凯纠正,“玄,你替我保守这个秘密。我会把它放在密室里,没有人会知道。至于我爸爸,他几年都不会回家一次,回来也不会超过一个钟头。他不会发现。”他拽着玄的袖子,“我只想多一个朋友而已。”
玄为难地沉默,最后点点头。他很少违逆沧瞳凯的意愿。
他比沧瞳凯年长几岁。两岁那年,他只是一只孱弱的流浪猫,终日流连在垃圾堆里寻找食物,还要躲避捕猫者的绳套。就在他病得快死的那个雨夜,是沧瞳凯的父亲救了他,把他带回了家,教他修习之法,让他从一只普通的黑猫,变成了一只有能力保护自己,也有能力保护别人的猫妖。
沧瞳凯的父亲对他只有一个要求——保护,并陪伴沧瞳凯。
玄牢牢记着自己对沧瞳家的承诺。
一记,就是十七年。
为了沧瞳凯,他什么都可以付出,包括生命。
8.
我杯里的茶水,已经没了热度。
“我已经说完了。”沧瞳凯紧紧皱着眉,“那天我在别墅区外的一个废弃工地里醒来,身上全是血,可都不是我的。图图就躺在我身边。双鳍上有个很深的伤口,不管我用什么药,找多好的医生,她的伤口都无法愈合。而且,她的身体越变越小,也不再说话了,如同一条再普通不过的鱼,甚至完全不认识我了。这样的情况已持续了一个月。还有…”他顿了顿,声音越发沉重,“玄失踪一个月了,我差遣上万人去找,也找不到他的下落。”
“你最近还有没有那种一临近午夜就昏昏欲睡的感觉?”我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没。”沧瞳凯对我答非所问的态度很不满,“从那个早晨之后,我每晚都守着图图。”
“那之后,应该没有入侵者来骚扰你们了吧。”我放下茶杯,胸有成竹地说。
“你怎么知道的?”他对我的胸有成竹疑惑不已。
“你真的想救图图?”我从来不理会这小子的问题,我只向别人提问,不给别人问我的机会。
“当然!”沧瞳凯的声音提高了八度,“不然我需要来这里跟你废话这么多么!”
“爪子伸出来。”我坐直了身子,突然变得很严肃。
沧瞳凯愣看着我,没动静。
“我说把你的手伸出来!”我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他迟疑了一下,把右手伸到我面前。
我抽过一支记号笔,在他的手掌上唰唰写下一个字。
沧瞳凯收回手一看,狐疑地说:“放?!”
“世上许多事,其玄妙之处,就在一个‘放’字。”我起身伸个懒腰,“小子,你需要的是成长,然后才能体会这个字的含义。”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要找的是最纯净的水!”沧瞳凯恼怒地站起来,仿佛自己受了愚弄。
“你爱图图?”我又问,无视他的怒气。
“当然!”他答得干脆。
“你怎么定义爱这个行为?”我继续。
“把她留在身边,保护她,不受任何伤害。”他脱口而出。
我笑了:“仅仅这样?”
“还要怎样?”沧瞳凯的声音充满火药味。
我长长吁了口气,摇头:“沧瞳凯,你只是太寂寞,怕失去。你以为给的是爱,其实,那只是你的一己私欲。”
“你知道什么!胡说八道!”沧瞳凯不服,俊脸涨得通红。
“其实,你身边已经有人给你做了最好的示范,什么才是爱。”我准备结束今天的谈话了,转身离开前,我朝他笑笑,“最纯净的水,一直存在于你的记忆里。仔细想想吧,也许有那么一年,在某个海边,有个单纯的孩子,因为有人送了他一件生日礼物,就感动得掉眼泪。而且,那个时候的孩子,比现在的他,明白‘放’字的真谛。”
浮生物语·鱼爱(11)
我最后看了一眼那条在鱼缸里吐泡泡的白鱼,心想,它应该会活下来吧,沧瞳凯应该不是一个那么没悟性的笨蛋。
“妖怪,你不怕我拆了你的店么!!”沧瞳凯在我背后吼。
“你敢拆我的店,我就拆了你的猫骨。”我回眸,嫣然一笑,你沧瞳家是本国首富又如何,是猫妖之王又如何,你爷爷的爷爷的爷爷,当年不也帮我抓过老鼠!
尾声
“我说了三百次了,不许在我卧室门口撒尿!”胖子气急败坏地拎着一只黑猫走到院子里,朝地上一扔。
“对伤残人士要客气点。”黑猫白了他一眼,爪子指了指自己还裹着绷带的胸口跟腹部。
我放下手里的杂志,打量着黑猫,道:“恢复得不错哦。过几天就能上岗替我抓老鼠了。最近不知道怎么的,老鼠总往店里钻。”
“有工钱么?”黑猫慢悠悠地踱到我脚下。
我脸一黑,叉腰道:“老娘救了你的命,还帮你点拨那个臭屁的小子,救了那条‘忘形’,你不思报答,还管我要钱?”
“我只是随便问问…”黑猫垂下头,忧伤地沉默。
我不忍心了,算计半天,大度地宣布:“工钱没有,猫粮管够。”
黑猫叹了口气,继续沉默。
午后的阳光照着我跟它,舒服得让人想睡觉。我懒懒地窝在藤椅里,喝着瘦子新配制出的蜜柚果汁,咂吧着嘴,问:“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沧瞳凯身边?要想再修炼成人形,起码也得二十年。”
“那就二十年后再回去。”黑猫趴下来,“我的内丹,起码可以保证他二十年之内不会在午夜之后变成那只嗜杀的怪物。”
“沧瞳凯的父亲,本意只是让你当他儿子的保镖以及玩伴罢了,并没让你做这么大牺牲。”甜甜的果汁在我唇齿间流动,却微微有一点涩,“如果不是你运气好,能撑最后一口气跑到我这里,你已经是死猫一只了。”
“所以说,跟你有交情真是幸事一件。”黑猫望着我,猫脸带笑。
“下不为例。你自己给我添麻烦也就罢了。如果以后再伪装什么高人写信给别人,要对方来找我帮忙的话,我就把你送到冥界当苦力。”我白了它一眼,又道,“你跟图图都知道沧瞳凯是猫妖之王的后裔,沧瞳家的人,一旦过了十七岁,午夜之后就会化身为猫,嗜血成性,尤其对鱼类,从不留情,必食之后快。”我吐出吸管,看定黑猫,“这么多年,图图有无数个离开的机会,你也有。”
“如果我们都走了,凯又是一个人了。他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也不知道那些夜晚他干过什么。”黑猫淡淡说着,“不论我还是图图,都想让他的幸福,可以保持得久一点。凯只是个孩子而已,他想要的,不过是亲人的嘘寒问暖,真心相待。哪怕只是放学后餐桌上的一次闲聊,或者一声小心感冒的叮嘱。”黑猫抬起头,眯着眼看了看直射下的阳光,“图图不是个聪明的妖怪,年龄虽然不小,懂的事情却很少,唯一懂得的,就是守诺。她答应要留在凯身边,哪怕会丢掉性命。以前我不懂她,觉得她选择这种白天正常晚上逃命的生活,一定是疯了。可我后来懂了。”
我垂眼一笑:“因为,你爱上了一条鱼。”
黑猫不好意思地把下巴搁在地上,憨憨地笑:“可她爱上了另外一只猫。”
“唉。没天理啊,沧瞳凯那样臭屁的小子也有人爱。”我突然长叹一声,“爱情果然是没道理没逻辑的玩意儿。”
“图图不会有事的吧?”黑猫抬起头,不放心地追问。
“猫妖跟鱼妖是天敌,沧瞳凯留在图图身上的伤口,只有沧瞳凯的眼泪才能愈合。”我顿了顿,“不过图图的情况还要糟糕一点。”
黑猫顿时紧张地坐直了身子。
“你的内丹是由图图送进沧瞳凯体内的,猫妖内丹的威力对身为鱼妖的她来说,是至大的伤害,所以她的身体才不断缩小,不能化为人形,不能说人话,甚至不再认得沧瞳凯。只有将她放归自然,远离沧瞳凯身上的猫妖之气,过个百八十年的,才能渐渐恢复。”我耸耸肩,“就看沧瞳凯那个笨蛋,能不能领会我给他的那个字了。实在不行,我顶多吃点亏,帮你把那条鱼偷出来放掉。唉,一条鱼的爱,实在是麻烦。”
“谢谢你了,真的。”黑猫的脑袋在我腿上蹭了蹭,“我会努力帮你抓老鼠的!不要工钱!”
一周之后,我收到了一封快递。里头有个U盘,以及一张支票。
打开U盘里的视频文件,显示器里顿时摇晃出一片浅蓝的海水。水里,有一条白白小小的鱼,鱼鳍鱼尾像花边一样展开,漂亮得很,海浪声中,它欢快地朝前游动,身上再看不到任何伤口。
游出一段距离后,白鱼突然停下,调了个头,圆圆的眼睛滴溜溜地望着镜头这方。
“走吧,我早该放了你。”
画外音,是个年轻男子好听的声音。
可白鱼只是一直望着,望着…
镜头里,只有水的声音。
可能还有别的,只不过,不是我们能听到的。
过了许久,白鱼摇了摇尾巴,转过身,渐渐游远,终于消失于一片蔚蓝。
我拔掉U盘,心想,再过十年或者二十年,如果沧瞳凯这个小子真正变成一个成熟的男人,应该是蛮有魅力的一个家伙。我盘算着在将来某个时候,去印证一下我的揣测。
当然,另外一件让我狂喜的事,就是这张支票上的零,多得我简直数不过来!!!不过,我肯定不会让胖子跟瘦子知道,不然他们一定会揭竿起义,逼我给他们加薪水!!
我把支票藏好,大摇大摆地朝屋里走去,现在是晚餐时间,胖子跟瘦子在厨房里忙活了大半天,喷香的味道,把我的人生点缀得如此美好!
另外,胖子本来说要做红烧鱼,被我拒绝了。
我本来就不喜欢吃鱼,以后更加不会吃了吧,嘿嘿…

浮生物语·猎狮(1)

楔子

我是被胖子跟瘦子此起彼伏的嚎叫声惊醒的。
月亮被云层遮了半边,染出一片雾蒙蒙的夜色,后院里的一丛栀子花,被某种野蛮力量踩得东倒西歪。厨房的屋檐下,横陈着一堆四分五裂,沾着青苔的瓦。胖子跟瘦子惊恐万状地缩在墙角,瘦子使劲往胖子身后钻,边钻边推,边推边说:“肥的好吃!肥的好吃!”
我扶正头上歪歪斜斜的睡帽,仔细看着这只站在后院空地上的庞然大物——
一只狮子。
活的。
它站在距我不到三米的地方,巨大的身体拥有史上最完美雕塑的线条,沉稳健硕,不动如山,长长的鬃毛在夜风里飞动,在规律的起伏中低调彰显百兽之王的跋扈与不羁。
狮子的皮毛,是金子一样的颜色,涨满了我的双眸。
浑浊的夜色尚且消减不去它的光彩,若换了白天,阳光万里,眼前这个大家伙,将是何等的万众瞩目。
在我这只对金子有着狂热占有欲的树妖眼里,它不是一头狮子,简直是一块会呼吸的移动金块。
狮子的眼睛,比我见过的最有光泽的黑曜石还要迷人,那层浓重的黑,有漩旋涡般的力量,似能将任何与它对视之人的魂魄吸到没有底限的虚空。
作为一只还算见多识广的树妖,见过的奇人异物多不胜数,可我还是得承认,这次连我也看得有点呆了。
漂亮若此的狮子,金子般耀眼的颜色,黑如宝石的眼睛,咦,莫非它是…
等等,且不论它的来历,我的“不停”只是一家甜品店,我并没有任何意愿将它转型成动物园。
我的店只欢迎来品尝甜品,喝一杯浮生茶的客人,不欢迎一只狮子,还是一只深夜从天而降,砸烂我家的瓦,踩死我家的花的鲁莽狮子!
“凝固”的狮子突然甩了甩头,金色的狮鬃如散发着光芒的太阳。它似是深深吸了口气,目光锁死了我,然后,一步一步朝我逼近。
那张狮子的脸越来越清晰,我甚至能看到它双眸里,我的倒影。阵阵热气从它口鼻中呼出,微微灼着我的皮肤。
被一头活狮子靠近的感觉,不好玩也不浪漫。
从它温度零下的眼神里,我无法分辨出它的真实意图,只看到一层穿着危险外衣的焦躁,以及某种渴求。
它离我越来越近。
身后,抱头鼠窜的瘦子在嚎叫:“老板娘你顶住啊,我们去帮你打110、119还有120!!”
月亮被云层彻底吞没,天空仅有的光线荡然无存…
1、
从达蒂餐厅回家的路上,百里未步每天都要穿越一片积雪的森林,沿着那条永远只一半结冰的小河独自前行,高大的云杉树间,偶尔会传来不知名动物的骚动。
初冬的布切基山区,除了锡纳亚疗养站里来往不断的游客外,到处都是宏大的寂静。
今天是12月23日,平安夜前的最后一天,百里未步背着硕大的背包,快步朝林间深处而去,一边走,一边警惕地回头张望。
平安夜到来前,她必须见到他!
罗克萨那高中从上周开始放冬假,学校放假的第二天,百里未步就跑去疗养站附近的达蒂餐厅打工,餐厅老板拉斐尔是个长得像KFC上校的和善大叔,总是用他的大嗓门向食客们称赞百里未步是上天派给他的中国天使,又聪明又漂亮,关键还勤快。
对别人的溢美之词,百里未步总是甜甜一笑,并不多说什么。
百里家的家训只有两个字——低调。
说到百里家,对于自己的祖辈,百里未步一直是不大能理解的。她是纯正血统的中国人,她的曾祖、爷爷奶奶、父母,全部是中国人。百年前,百里家从中国迁移到罗马尼亚,落脚在如今的锡纳亚市郊外,布切基山区的某个幽僻之处。一座三层高的中式小楼,藏身于东欧密林,百年时光,隐秘而低调地生活。除了工作、上学、购物这些必须的行为之外,百里家的人几乎足不出户,百年来,他们总是以一种不为人知的坚毅跟执着,固守在这片名叫“碧落”的森林里。
浮生物语·猎狮(2)
这片森林的名字,是她的曾祖父起的。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百里未步知道森林的名字,来自白居易的诗。
给东欧的森林起一个古中国的名字,真是怪异的搭配。
从百里未步出生到现在,十七年时间,她家只来过三次客人。印象最深的,是她小学毕业的那年夏天,一个黑发过腰的中国女人,脸孔美丽,身姿婀娜,穿着黑色的衣裙。她和父母在聊天,声音很低,不知道在聊些什么。
百里未步皱眉望着这个陌生的女人,从对方如花明媚的笑容里,看到了一抹欲言又止。
女人离开时,百里未步躲在门后,看着她母亲紧紧拉着女人的手,不甘心地问:“真的没有别的办法?我们已经失去了未晴。我害怕将来…未步会跟她的姐姐一样。”
她也看到总是微笑温和的父亲,第一次锁紧了眉头,用期待一场拯救的急切目光望着那个女人。
“今天我只是来看看老朋友罢了。”女人笑笑,淡淡道,“既然给她起名叫未步,那么未来的每一步,都交给她自己去选择吧。”
随后,百里未步分明看到那女人回过头,用一道迷人深邃的眼神捕捉到偷看的自己,女人那张浅玫色的嘴唇朝她轻轻动了动。
她是在对自己说话么?她仅仅只是动了动嘴唇而已,耳畔却传来一个清澈的声音——“拿出真正的勇气,猎人。”
女人离开后,有很长一段时间,再没有外人来过她家。准确说,是想来也来不了。百里未步从不邀请同学到家里玩,曾有些好事的男生偷偷跟踪这个中国女孩,结果是跟踪一次迷路一次,只要百里未步一走进“碧落”,那些愣头小子就再也看不到她的踪影,那些高大的树木,仿若活过来似的,移动着挡住他们的去路。
百里家,不容外人踏入。
因为,他们的体内,流着人马族的血液,天生的猎人,遗世孤立,只为自己的宿命而存在。
2.
罗克萨那高中是锡纳亚市里一所名不见经传的学校,全校的学生加起来也不过一百人。普通的学校,普通的老师,普通的学生,像这落雪的冬天一样千篇一律。
百里未步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是在主教学楼的楼顶。
她逃课了。满黑板的公式与数字,口沫四溅的数学老师,让她昏昏欲睡。
暮秋的下午,躲在屋顶晒太阳是个不错的享受。百里未步双手撑地,半眯着眼仰起头,双脚悬在护栏外,惬意地摇晃。
“风一吹,你就会掉下去的。”
她的身边,不知几时多出一个颀长的身影,遮住了侧来的阳光。突如其来的声音是温和的,但还是让她吓了一跳,塞在耳朵里的IPOD耳机因为她的猛一转头而扯落了一半。
“别怕,我又不是来抓你的老师。”身边的人很好笑地望着她,一对长着好看双眼皮的眼睛闪烁着湖水一样的光,薄薄的嘴唇略略上翘出迷人的弧度。
是个中国人,最低限度是东方人的模样,不到二十岁的年纪,不低于180公分的身高,穿着剪裁得宜的白衬衫与牛仔裤,一件浅蓝色的暗格毛衣悠闲地拴在肩头,一头及颈的黑发自然微卷着,阳光下,黑发里埋藏着几缕赤金的颜色,黑色的低调与金色的张扬配合得刚刚好。
他站在楼顶的边缘,稳健挺拔,说的,是地道流利的中文。
百里未步从不知学校里还有除了她之外的中国人。
“你是谁?”她缩回脚,手忙脚乱地爬起来,警惕地瞪着他。
“你的眼神像在看一个绑匪。”他转身朝她走近一步,看定她,“我长得有那么可怕?”
浮生物语·猎狮(3)
“衣冠禽兽都长得好看!”百里未步冲口而出,边退边说,“你到底是什么人?站住!不许再过来!不然我喊人啦!”
对方充耳不闻,反倒一个箭步上前,出其不意地拽住了她的胳膊,轻轻一拉,她就撞上了一个温暖宽阔的胸膛。
百里未步一愣,大骂一声:“臭流氓!”旋即一把推开了他,脸红得像番茄。
“当流氓也比眼看着你高空抛物好啊。”他一点也不气恼,墨黑的眼眸里是显而易见的宽容,他朝她背后努努嘴,“自己看看。”
百里未步狐疑着回头,身后的围栏不知几时断开了一个缺口,她再多退一步,就是真的高空抛物了。
“你…我…”她本想说谢谢,但是死都说不出口,如果不是他突然冒出来,她应该还在舒服地晒太阳。
“我叫岑恺文,大家都叫我kevin,刚刚从中国来,打算进罗克萨那念书,今天是来办手续,然后顺便四处参观一下。”他友好地朝她伸出手,“贵姓?以后我们就是校友了。”
百里未步松了口气,脸色比刚才好看多了,嗔怪一句:“这里到处都是大好河山,你干嘛非要到这破屋顶来!我叫百里未步。”
“姓百里的人很罕见。”岑恺文有些惊讶,继而笑道,“不过你很可爱。”
姓氏跟可爱,两者有什么必然联系么?这个人说话真是前言不搭后语。不过,被人很诚恳地称可爱,总是件让人高兴的事。
看看时间,百里未步吐吐舌头,朝他摆摆手:“好啦,你慢慢参观吧,我得回去了。看在都是中国人的份上,今天的事就不跟你计较了。以后有什么事需要同胞帮忙的,来找我就是了。”然后匆匆下楼了。
岑恺文微笑着目送她匆匆跑走的背影,脸上的笑容从凝固到消褪,只用了很短的时间。
他沉默地走到屋顶边缘,远眺着前方山脉的轮廓,对着空气说话:“我找到她了。反应力零级,反抗力零级,杀伤力零级,完全没有觉醒的猎人。”
阳光渐渐黯淡下去,迎面而来的风,吹开了他额前细碎的头发,一道S型的金线印记,埋在他的额前,隐隐生辉。
一种与他年龄完全不相符的深沉甚至沧桑渲染着他身上每根线条,令他与刚才判若两人…
他吸了口气,纵身从楼顶跃下。
3.
一连三天,百里未步都没有在学校里碰到她的新校友,那个叫岑恺文的家伙。
难道他选了别的学校?还是水土不服病倒了?还是…
Wait,自己干嘛去关心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百里未步甩甩头发,抱着一摞书本,拽了拽书包带子,跟几个路过的同学say goodbye之后,打着呵欠走出了学校大门。
生平第三次,她家里又来了客人,不是当年那个漂亮的中国女人,这次是五个中国人,一个白发老头,一对中年夫妇,还有两个不到三十的年轻男人,都穿着对襟唐装,不苟言笑。
她的父母对这些客人,热情中夹杂着一种别样的尊重。
看着这些客人,百里未步依稀记起,十年前,他们似乎也来过。她肯定是见过他们的。但是又不太确定,那段记忆太模糊了。
那五个人一住就是十天,还没有走的意思,似乎在等什么。她问父母那些人是干什么的,什么时候走,父亲只说是国内来旅游的亲戚,玩够了就走。
可是,在他们到来的次日晚上,她去阁楼上拿东西时,曾听到从父母房间中传出争执的声音。
“不过…这么多年,他们很安分守己。”母亲的声音很无力。
浮生物语·猎狮(4)
“你忘了那个诅咒?你看看未雨现在的样子,你认为你儿子还能再熬过一个十年?平安夜,九色葵便要开花,我们无从选择。”苍老低沉的声音,不可违逆。
百里未步好奇地停步在门口,正想继续偷听下去,不料房门一下打开,那个中年妇人冷着脸出现在她面前。
她傻笑两声,识趣地下了楼。
其实她对他们没头没脑的谈话没有一点探究的兴趣,对这几个不速之客,除了客套地喊几声爷爷叔叔婶婶之外,百里未步跟他们没有任何交流,只盼着他们赶紧走。
她真的不喜欢这些人,哪怕父母说他们是亲戚。
离开学校,百里未步没有回家,去了附近的诊所。出来时,她手里多了几袋红红白白的药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