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怪你们,要不是你们硬拉我去,我就不会掉到这个恐怖的地方了。”小胖子不满的瞥了那三个女生一眼,咕哝着。
“死胖子,是你自己缠着我们要带你去的好吧!是你说你太想考进前三名,太想尝尝当优等生的滋味,这样你妈妈就不会骂你没出息了。就这样我们才带你去的!”他身边的眼睛女生敲了一下他的头。
“你们还不是一样!还不是整天想着当什么优等生!”胖子委屈地揉着头,“反正就怪你们,要不是你们总去那个鬼地方,认识那个老巫婆,我怎么也不会被你们拖累成这样的!”
我也不劝架,听着这些小家伙们斗嘴倒也有趣,基本上,从他们的争执内容里,我大概了解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三个丫头,起初只是因为暮声里出售的棉花糖非常可口美味,所以跟其他孩子一样,常去光顾。没想到有一天,暮声的老板娘却突然对任晓晨说,她发现她有心事,不妨说出来,看看有没有办法帮她,原来任晓晨的父亲不小心遗失了一份重要的合约,再找不到的话,就要面临被对方起诉的麻烦。于是,暮用她的塔罗牌,替她做了一次占卜,告诉她,合约在他父亲同事的抽屉里。结果,果然找到了那份合约,从此以后,暮声老板娘会占卜的“神话”暗地里传开了去,许多学生慕名而至,而暮也来者不拒。只是对任晓宸额外照顾,每次只要她来,总是第一个请她尝尝新口味的棉花糖,还不收钱。对于这个漂亮又善良的老板娘,任晓宸自然又喜欢又信任。那一天,是任晓宸生日,暮说要送她一份特别的礼物,一个愿望。任何愿望,她都可以帮她实现。任晓宸竟然信了,对暮说,不光是她,她和她的两个好朋友,最大的愿望就是可以改变现状,尝尝当优等生的感觉,不再面对父母失望的目光,老师无奈的叹息。她们想变成那些被他人羡慕的人,那些活在称赞声和掌声里的,所谓的优等生。暮同意了,还准许她将那两个好朋友一起带来,前提是这件事必须对外保密。而作为跟他们几个女生同校不同班的小胖子,无意中偷听到她们的谈话后,也死磨硬泡地跟了过来,说不让他参加他就把这事闹得全校皆知…


结果呢,当他们几个人照暮的指示,同时将手指放在那张“塔”牌上时,可怕的事变发生了——他们被“吸入”了另一个世界,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他们甚至不知道从进到这个世界。到我找到他们,过去了多少时间。他们说,那里没有白天黑夜,时间仿佛凝固,也不会觉得饿,只有无尽的恐惧。
可怜的笨孩子。
“记住,愿望是要放在心里,用实在的努力去实现的东西。这世上的邪魔外道,最擅长利用人类想走捷径的心理,利用你们的愿望做出伤害你们的事。”我认真的对任晓宸他们说,“还有,你就是你,世上唯一的一个,不要因为羡慕或者别的情绪,而让自己成为别人的复制品,这没有意义。生命之所以珍贵,正是因为它的不可复制。”
几个孩子对视一眼,没说话,默默垂下了头。
船在粗糙的地面上平缓滑行,没有发出半点声音,轻盈得想飘过天际的羽毛,载着我们向某个隐于黑暗的通道而去。
片刻后,小胖子突然难堪又扭捏地望着我,欲言又止。
“怎么了?”我察觉到他异样的目光。
“我…我想尿尿…憋很久了…”
“就你多事!”他的同伴们白眼他。
“人有三急嘛!”
我只得停下来,让小胖子下去,并且嘱咐他,不要离开我们一米远,我们几个女同胞转过身去就是了。
小胖子猛点头,十万火急地跳下船去。
虽然那哗哗的声音听起来实在不雅,但不准他方便又实在太不厚道。
很快,我听到胖子轻松的吁了口气,然后就是拉拉链的声音,再然后,是小胖子的一声尖利的怪叫。
我们猛然转头——就在小胖子站的地方,一只巨大的手掌,关节处生着绒绒的棕色长毛,从土中突兀伸出,紧紧拽住了小胖子的右脚。
“留在船上不许动!”我对那几个丫头喊了一声,飞身跳下船,同时从腰间抽出一柄通体雪白,二指般宽窄的细剑,运足了力气,朝那怪手刺了过去。
我的剑虽然多年不出鞘了,但它好歹也曾陪我斩杀过邪物无数,这一击,那怪手明显是吃了痛,一下再松开了去,同时,那土下发出了一声闷闷的吼叫。
拼命挣扎的小胖子扑通一下跌了出去,我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把他提起来,再往他背脊上一拍,将他推回到了船上。
可是,我尚来不及转身,便觉得脚下一空,身体不由自主地朝下坠去。
我站的地方,瞬间成了一个不断下陷的大洞,四周的泥土石块,水流般哗哗向下。岁,最麻烦的是,我发现我无法运用驾云之术,也即是说,我飞不起来了。我想,必是因为我离开了真身的保护,这个世界的力量与我自身产生的排斥,压制了我的灵力。
急中生智的我,忙用尽全力,将手中的剑狠狠插入了山壁中,紧紧抓住剑柄,这个人悬空于这个黑洞之上,下无生路,上无出路。而且,四壁的泥土在不断移动,松垮,我的剑也撑不了多久的。
嗵!嗵!
我听到了奇怪而沉重的脚步,就像电影《侏罗纪公园》里,霸王龙行走时的声音。
两道绿莹莹的,车灯般的光,从我头顶落下来。
我抬头,竟看到一个比我家餐桌还大的脑袋,牛的脑袋,两只青色的弯弯犄角,像两把逆光而立的弯刀,再往下看,却又是人的身体,还是标准的六块腹肌。
一只牛头人身的大怪物,正探出半个身子,俯瞰着在生死边缘挣扎的我,发出几声怪笑,然后缩回身子,嗵嗵的脚步声朝另一端走去。
这当然不是传说中的牛头马面什么的,我确定。看着这怪物的模样,我突然想到,这是塔罗牌的世界,“塔”牌是第十六张牌,而第十五张牌,是“恶魔”,一只牛头人身的怪物,这些“牌”,每一张都是一个独立的景象,但每一张都会彼此关联。我们在“塔”里逗留的太久,他的邻居“恶魔”嗅到了动静,来凑个热闹也理所当然。照这么看,我们留的越久,来凑热闹的“邻居”会更多。
这时,我听到猛烈的撞击声,还有那几个小鬼的尖叫。


那头牛魔王,一定在对付我的船。不过,这个我倒不太担心,以我真身的力量,它就算共几个十天半个月也不见得能打开一条缝,只要那几个孩子留在船里,就是安全的。现在的问题是,我自己怎么脱身!
我已经没有太多力气,我的剑也开始有了松动的迹象。
我想起暮那张“死神”,难道我今天真会摔死在这讨厌又肮脏的泥洞里?
拜托,谁来给我搭把手!哪怕踢我一脚,让我回到上面也好啊!
额头的汗珠一滴滴落下,只听喀嚓一声,我的剑终于从松动的泥土中滑落出来…
不会飞的感觉,真的很差。
我的身体朝看不到底的黑洞里坠去。
千钧一发。左手腕上,突然流过一阵灼热之气,那块赤金纹龙平安扣,竟剧烈地震动起来,清脆的叮当声不绝于耳,那条纹刻在这块圆圆小小的装饰物上的龙,居然在上头游动起来,昂首奋爪,眨眼功夫。竟从平安扣上冲了出来,在空中化作一条体态硕大矫健,脚踏云朵的金色蛟龙。
不待我有任何反应,这从天而降的大龙一口叼住我的胳膊,朝后一甩,让我问问落到了它的背上,它一声长啸,拖着我朝上空快速而去。
不出我所料,那头牛魔王正不断用头上的犄角撞击着我的船,里头的几个家伙吓得面无人色。
这条龙从空中俯冲而下,将我扔进了船里,又将龙尾一摆,狠狠打在牛魔王的头上。生生将这怪物掀开了几丈远。
我可没打算跟这牛魔王多做纠缠,趁着这空当,嗖一声钻回了我的平安扣中。
几个孩子看得呆了,结巴着指着我:“你…你一定是神仙!那个是龙…是龙吧?”
其实我自己也很纳闷。这个赤金纹龙平安扣,是熬炽送我的小礼物,什么时候送的我已经不记得,只记得当时我还嘲笑他出手小气,直到我喜欢金子,要送也送个大点的啊,气得他想揍我,还直说我没见识。
熬炽,这个家伙…
我握住自己的左腕,平安扣上还留存着一种熟悉的火热温度。心里突然没来由地抽痛了一下。
他,从来都是处处为我着想的吧?!
可是,熬炽,你死到哪去了?
我用力甩甩头,强压下短暂的思维混乱,当务之急是先从这个破地方全身而退。
忽然,前方传来了河流的声音,缓慢悠远地冲击着我们的耳膜。
我的船在这条静静流淌的的河水前停下。天空的星星多了起来,倒映在向远方蜿蜒的河面上。如同一双双和气的眼睛在眨动。
船身渐渐前移,落在水面上,连一点涟漪也没有激起。
但,它没有顺着河水朝前走,而是往水面下沉去。
难道,这星光遍布的河水之下,就是通往冥界的出路?
那几个以为是船漏水的家伙们,又少不了一阵大呼小叫。
咕嘟咕嘟的气泡,在我们周围升起,但是,没有一滴水落到我们身上,甚至船上。
我们的船一直下沉,似乎总见不到底,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些呈放射状的光源,从深处而来,越来越亮,每一束光,都像是要将我们身体里每个细胞穿透似的。
我突然有了一种倦意,好像三天三夜没合眼,累得再也撑不住。
再看看那几个小鬼,竟早已歪着身子集体睡了过去。
我的一是想保持清醒,但,这次没能战胜我的身体,太困了,太想睡了,我的眼皮沉重地合上…

【八】
另一种与众不同的淙淙水声,和一种奇异的幽香,将我从一场无梦的睡眠中唤醒。睁开眼,我们的船正在一片宽阔的河水上。逆流而行。河岸上,无数赤红色花朵,绵延而生,在夜色下排列成一条柔和的曲线,看不到头,也望不到尾,想血,又像火。
是这里了,冥界。
这条名为忘川的河水,那些叫做彼岸的花朵,还有弥漫于四周,与人界相反的气味,无一不让我确定,这是我们要来的地方,离我们要回去的世界,只有一步之遥了。
几个孩子也渐次醒来,看着四周的景象,还有头顶那片像天空但又不像天空的地方,有些惊慌地问我这是哪里。
我没有告诉他们这是亡灵之地,只告诉他们,这是回家的必经之路。
他们终于有了惊喜的表情。
河水被我们小船划开,那些彼岸花倒像是一个个友善的主人,注视着我们这群不速之客。
沿途没有遇到任何异常,其实冥界并非传说中的,只与死亡有关的恐怖之地 ,它只不过是容纳另一种存在方式的空间而已。宇宙就是这样,凡事有正反两面,有黑就有白,有阴就有阳,有生命就有死亡。这才是真正的均衡吧。起码,敏捷还是一个正常的空间,比之前那个充斥着火灾和牛魔王的世界正直了太多。
我开始揣摩,回去之后,要不要认真收拾一下暮,这女人,还真是个祸害。
水声越来越弱,我看见传下的河水流动得越来越缓慢,水位也越来越低,在河水完全消失的地方,是一片干松的石子地,每一块石子都光滑如镜,五光十色中间,立有一道矩形的,门一样的黑色物体,包裹着白光流转的边缘。凑近一看,那黑色的四方形,是一块由翻转不止的黑色漩涡形成的玩意儿,一些奇异瑰丽的光,会时不时顺着那些漩涡间的缝隙透射进来。
那是…人界的光。
“行了,我们马上到家了。”我微笑着朝那帮小鬼宣告。
他们似乎还不敢相信,傻傻的问,真的吗?真的吗?
“出去就知道真假了。”我朝他们眨眨眼。
我深吸了一口气,拍拍我的真身,笑道:“这次辛苦你了,回头我一定多给你浇灌些灵露,明年你一定长得更枝繁叶茂。”说完,我朝那小胖子伸出手去,“手给我,剩下的人,全部一个拉一个,不许松开!”
黑快,船头缓缓进入了那道“门”,小胖子根本不敢睁眼,拽住我的手渗出了汗,另外几个女生,也差不多时同样状态,死死的拉住彼此的手,不敢睁眼。
我的身体第一个穿过那些漩涡,冰凉凉的,没有任何不适,还挺舒服。一秒钟后,只见眼前一亮,身体被罩上了一层久违的暖意,阳光,真正的,属于人间的阳光,从秋高气爽的天空里洒了下来,远处的山峦与山脚下的公路,不时驶过的车辆,真实的摆在面前。
嘎嘎嘎嘎!
我循声炒作看去,无人的水塘边,一群鸭子在塘边悠哉悠哉地散步,其中几只扑扇着翅膀,好奇地看着从虚无中出现的无名。
冥界的出口就是这样,不固定,谁都不知道自己钻出来之后会落到人界的哪里。还好是个郊外的水塘,万一我们凭空出现在别人家里,岂不是将无辜者吓个半死。
我笑了笑,敲了敲小胖子的头,说:“到了,睁开眼吧!”
他试探性地张开一只眼,旋即呆滞,然后兴奋了,甩开我的手大叫:“回来了回来了!我回来了!”
船身还在往外移,两个眼镜女生安全出来,然后是最后的任晓宸。
我的心,总算彻底放下了。
小胖子跟两个眼睛女生争先恐后地跳下了船,任晓宸正要跟上去,只见她脸色一变,尖叫一声,已经从冥界之门中出来的身体,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朝门里拖了回去。
我暗叫了一声不好,船已经出了冥界,作为普通人类的任晓宸如果此刻被拖回冥界,没有了我真身的保护,她的身体跟灵魂都会在瞬间被冥界与人界完全相反的力量撕成碎片。
我扑上去,一把抓住她的手,大叫:“抓紧!”
另外三个孩子本能地想上来帮忙,被我喝退了。我不许他们再靠近这个突然抽风的出口,要是再多一个被拖进去的倒霉鬼,我可应付不了了。
“救命!”任晓宸难受地大叫。
我分明感觉到她的身体正一点一点往冥界里陷,门后那个看不见的对手,它的力气似乎比我大得多。
“我不想死…不想死!”任晓宸哭喊着,拼命地朝外挣扎,向我呼救。
其实,这个时候的我,不管元气还是灵力,都已经消耗到了一个极限。
可是,我又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功亏一篑!
我横下一条心,将双手化作坚韧的树枝,死死缠住了任晓宸的双臂与露在外头的身体,心想,哪怕就是拼尽所有的力气,哪怕下一刻纵是死了,也要把这小妞拖出来!
憋住一口气,我咬牙闭眼,身子朝后一仰,大喊一声:“给我出来!”
我终于是“力大无穷”了一回。
呼啦一下,任晓宸整个人从门里被我拖了出来,跌到我身上,巨大的冲撞力让我跟她朝后滑开了很长一段距离,吓得那些鸭子们四散奔逃。
任晓宸大概被吓傻了,伏在我怀里呜呜直哭。
我拍拍她的背,说:“好了好了,没事了。别把鼻涕蹭到我身上好不好,你…”
我话音未落,却觉得有些不妥了。一点刺痛,混合着一种麻痹,在我的心口上渐渐扩散开支。
任晓宸从我身上爬起来,将右手从我的心口上挪开,站到了一旁,稚嫩的嘴角上,有一种与年龄不符的,阴沉而狡黠的微笑。但是,她的眼神,却只是一种空洞的茫然。
我想站起来,却发现自己办不到——我的心口上,插着一枚小手指般粗细,锐利无比的冰锥,锥上头刻满了各种符文,它们在里头游弋不止,像一只只怪异的虫子,快速地朝我的心脏而去。我忍痛握住冰锥,想将其拔出,谁料我的手掌刚一碰到它,便感到手里的玩意儿化成了一摊水,随后消失在我的掌心之中。
现在,不是刺痛了,而是剧痛,从里到外,我身体里的每一寸,都像被无数利齿撕咬,脑袋痛得快要炸开,像有一把锯子,从我的天灵盖生生打开,要从里头取走什么似的。
“晓宸…你…”她的同伴显然被她的行为吓到了,见了鬼一般朝后退,而任晓宸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
我的视线变得有些模糊,也许是被如雨落下的冷汗迷了眼睛,模糊之下,我隐隐看到一个人影,袅袅娜娜地朝我走来。
现在,我甚至连替自己擦擦汗都办不到。
那人影还在朝我逼近,最后,竟从我的身体里穿了过去。
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只觉得一些原本属于我的东西,跟随着这个穿过我身体的家伙,离开了我。
渐渐地,那难耐的痛楚减轻了,身体变得比方才轻松多了,眼睛能看得清楚了,还能撑起身子坐起来了,我抬起头,站在我对面的人,连背影都如此眼熟。
“我警告过你,你会失去一切。”
那个人,慢慢转过身,朝我露出了胜利者的笑容。
我愣住了——那个人,竟然是我自己。五官、身体、声音,连眸子与头发的颜色,都与我一模一样。不对,那根本就是我的身体,从那身体上散发出的,是只属于我自己的味道,独一无二,无可模仿。
我慌忙侧过头,将身子从水塘边上探出去,看着那张映照在水面上的脸孔,我的呼吸凝固了——
水面上的倒影,不是我,是暮。
我们的身体,竟然被交换了。
“那些孩子,从来就不是我的目标。他们只是我的饵。”对面那个“我”,从怀里取出一条鱼线般粗细的绳子,朝前一抛,那绳子便如蛇一般缠住了我的真身,她捏住绳子,往回一拽,那艘本属于我的“船”,被缠绕压缩成了一个拳头大小的光团,被她收进了一个黑色皮囊里。
“我要钓的鱼,从一开始就是你。”她收起皮囊,走近我,趾高气昂地俯视我,“不是都称赞树妖裟椤聪明绝顶么,原来传说跟现实的确有差距呢。我若是你,才不会为几个陌生小鬼冒这么大的险呢。”
我只笑,不说话。
我知道她想看我发狂的样子,可我不会给她这样的机会。
“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别人都喜欢称赞你。你好在哪里呢?”她俯下身,端详着我的脸,“连那不可一世的冥王大人都视你为好友,可以送你那么珍贵的玩意儿做生日礼物。我真的很奇怪。”


“你不是不明白,只是在妒忌。”虽然“我”已经不是“我”,可说话时那一针见血的本事仍在。
“对人太好,也许会害了那个人呢。如果不是那件生日礼物,我的主人不会差遣我来找你的。”她呵呵冷笑,拍了拍腰间的皮囊,“你的真身,现在属于我主人了。”
是,我说的密友,正是现任冥王,我的那个生日,这位密友滴了一滴指尖血在我的真身上,正因为有了这一滴冥王血,我的真身才有了通天彻地,无处不能去的能力,我大概是唯一一只可以随意进出冥界的妖怪,只要我愿意。这礼物的本质,其实只是信任。不过我确实没有想到,这会给我引来这次的麻烦。
“开暮声,抢我生意,引我注意,再故意让我发现几个孩子被困在异空间里的事实,知道我不会见死不救,利用我精疲力竭,灵力耗尽的时机,最终窃走我的真身。你与你主人,步步为营,引我不知不觉中掉进你们的陷阱。任晓宸那孩子,早被你动过手脚了吧。你知道我不会对她有防备。”说到这儿,我不禁鼓掌笑道,“好极了,你们这样的对手,够阴险够无耻,我喜欢!”
“哈哈,你还是这么嘴硬。”她指着我大笑,又看着任晓宸道,“不过我主人的目的,只是拿到你的真身。而我呢,主动给自己附加了一项任务,就是…”
“就是拿走我的人形,取而代之。”我轻松地接过话头,笑道,“你就这么喜欢当我么?”
她走到任晓宸身边,手指朝她脖子上的动脉处轻轻一划,从里头拉出了一根细细的银丝,绕在手指上,像绕一块棉花糖。
“我用了一个月时间,在那笨丫头身体里培植这根专门为你准备的啮魂锥,她吃的每一块新品棉花糖,都是加了特殊材料的,是我的心血呢。我知道你还是有些本事的,要拿走你的身体并不容易。而且你知道,啮魂锥只在当事人的心智全无防备的时候出击,才能达到最佳效果。所幸,我做到了,很顺利。”她从任晓宸身体里将那根丝抽尽之后,那孩子的脖子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血点,“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对这些笨孩子怎样,他们已经辅助我完成了任务。我会洗去他们的记忆,送他们平安回家。不枉你做了这么大牺牲去拯救仓们,伟大的裟椤姐姐。”
我呼了口气,身体里的痛楚已消失得差不多,我试着站起来,对她摆摆手:“我说过的,别乱认亲戚。我无福消受你这样的妹妹。”
“可是…”她的眼神突然变得别有深意,“许多许多年前,我就是这么叫你的。”
我略略一怔。
她恢复了揶揄的神态,还故作天真地睁大了眼睛,那双本属于我的眼睛,认真说:“对了,好心提醒你一句。啮魂锥是一种特别的咒毒,它可以将你的一切变成我的。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解咒的。当有人认出,你才是真正的裟椤时,这个咒就算破了。不过记住,你自己告诉或者暗示别人的可不算,得别人‘主动’认为你才行。还有,中了这种咒毒的妖怪,不再有任何法力,你现在所拥有的,原来属于我的身体,跟普通人类没有区别。”
我只是静静地听,不做任何提问或者评论。
看见我似乎没有任何反应,她倒有些沉不住气了,冷笑道:“虽然我这个身体配你是绰绰有余,不过有一点不太好。来年无色花开之时,你没办法回到真身里去了,因为你在一天之内,弄丢了你的真身,以及…”她满意地抚摸着“自己”的头发,“以及你修成的这个人形。你知道的,要是不能回到真身里吸取元气,你就会消失。”她顿了顿,扳着指头数了数,“差不多还有一年时间。当然,如果在这段时间里,有人认出了你,替你拿回属于你的人形,再从我家主人手里夺回你的真身,若能完成这两件不太可能完成的任务的话,我就承认,你树妖裟椤的本事,的确在我之上。”
“我从不需要任何人的承认。”我淡淡道,打了个呵欠,看着那几个被她弄晕在地的无辜孩子,“只是希望你言出必行,将这几个小鬼完好送回。”
“这是自然。”她一挑眉,笑,“我也算待你不薄,留你一条性命不说,还送你一家不错的小店。你看,你依然还是能当你的老板娘,不过是换一个环境而已。”
“嗯,谢谢啊。”我笑得特别开心,“你也是,祝贺你从今天起,翻开了你人生的新篇章,以我的身份,在这个有趣的世界有趣地生活下去。我也要提醒你一下,小心我店里那一胖一瘦两个祸胎,他们绝对有把你气个半身不遂的潜质呢!”
“互相祝贺吧,暮声的‘新’老板娘,恭喜上任。”她仰起脸,朝我抛了个媚眼,接着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掏出了几张钞票扔给我,“差点忘了你现在没有法力了,这里是郊区,你要回暮声的话,只能打车了,哈哈哈。”
留下一串嘲讽的大笑,我看着另外一个“我”,熟练地驾了云,带着那四个孩子,以及从我这里拿走的一切,飞往云端。
空中,有人似乎还嫌将我打击得不够,又喊了一声:“这个送你留个纪念。”
一个小玩意儿,从半空中飘落下来,掉在我面前。
一张塔罗牌,死神。
我看了看那张牌的朝向,仰起头,笑容不减地对着那个远去的家伙说了一句——“亲爱的,你给我的死神,依然还是逆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