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住他,突然说:“我想到了适合我的生意。
“你同意卖包子啦?
“不是卖包子,是卖本事,卖技术。”我郑重道,“不停从今天开始,正式启动新业务,凡是找不到的东西,交给不停。“啊?!”胖三斤一脸诧异,“老板娘,这可不是一松生意哪。何必呢“因为我闲嘛。”我居然很是为自己的突发奇想洋洋得意,“你听着啊,回头你做个价目牌放到不你门口,第一句这么写,只为你寻找遗失的美好!”
胖三斤打哧一声笑出来,见我他,赶紧憋回笑:“您继续。”
接下来这么写,只有你不想找的,没有我找不到的。字体要大一点啊!然后写活物死物,大件小件,找离家出走的,找欠钱不还的,凡有需求之顾客,请立刻左转进不停,按件计费,价格面义,只收金子。”我又琢磨了一会儿,拍板道,“就这样。哦,还有,你再给我准备多点名片,就那种写了不停的业务范围以及地址的纸片片。”
行,我这就给老板娘准备一块显眼的牌子,竖在大门左侧,让每个经过的人一目了然,再去准备那些纸片片。”胖三斤一直憋着笑。
“这件事有这么好笑么?”我不满地问他“不不。”胖三斤赶忙摆手,“只是,从来没有哪位国主像老板娘你这样有趣切,又不见你给我讲讲他们的故事。”我趁势问道,“怎样,给我说说?”
老板娘,当初我在栈道上怎么同你讲的,如今还是一样。”胖三斤笑笑,“我去准备。”走了两步,他自言自语道:“若真能寻回遗失的美好,该多好为什么我身边出现的都是这种满心秘密但死都不透露半点的货色!活活要逼死我这八卦小能手的节奏啊!我突然有点想念敖炽这个单细胞大嘴巴了“等等。两个小的跑哪儿去了?
来之前,小主人们就带着阿灯跟信龙出去玩儿了,说晚饭前回来。
只剩我一个的院落显得特别空,只有荷塘里的青蛙时不时跳两下,铲除野草之后也再没遇到会骂粗话的蛇。我眼见四周的光线渐渐暗下来,遂走到大门,点亮檐下的素纱灯笼,淡黄朦胧的光线笼罩出一小片温柔的世界,每当看到它,我便会想起挂在忘川总店”门口的“阮烟罗”,停步饮君茶,一夕浮生梦…往事历历,那个差点葬送了全世界的“将军”就像蒸发了一样,再未出现在我的生活里。如果我自己来做新不停的顾客,第一个要找的人,就是他正要进门去,远远地就传来阵聒噪。
我真好看!
“哪儿好看了!鼻梁那么矮胡说!妈说了,等我长大鼻梁就会高的!”
“长大也是个丑八怪!”阿灯背上,又是一番拳脚切磁,信龙在未知怀里吗:“你再拿我去挡拳头试试!
不管他们以多么欠揍的姿态出现,看到他们平平安安出现在回家路上,就比什么都好。
有太多人,永远也回不到这条路。
“又吵什么!”我迎上去,一手一个把他们拎下来。
未知一下将一张画像伸出来,剑弩张地摆到我面前。
“妈、你看好不好看!”她气哼哼地要我评判。
手里的画像,线条流畅、栩栩如生,仿佛把未知的脸直接印上去一般,连小验上的团红量也自然地像从肌肤里透出来,运笔用色堪称一流。
“谁给你画的呀?”我接过画像细看,落款处有一个蝇头小字“柳“西坊城门前的柳生哥哥。“未知赶忙回答,“他好厉害呀,看我一眼就画出来了!
你们跑到西坊那么远去?
我们是被追逃到那里的啦。”未知戳了戳阿灯的头,“木来我们在东坊城门看人捏面人儿呢,阿灯闻到小摊上油炸土豆条的香味,一口把人家的锅都吞了。老板气坏了,抓起扫把就要打我们,阿灯驮着我们刚一下就跑了。你知道阿灯的速度嘛阿灯很应景地打了个饱嗝,也不知那口铁锅它消化丁没有。这个士豆狂鲸!
“然后你们刷一下就逃到西坊了。阿灯,这个路线是不是也太远了?”我必须跟阿灯沟通一下,下次它再被人追,一口气蹿出外太空我上哪儿找孩子去!
“妈,别怪阿灯了,要不是它,我们就不会认识柳生哥哥。”未知很是崇拜这个柳生哥哥,“我还跟他说,下回带我妈也来画像。我看他画摊上放了好多美人儿像,都跟仙女一样好看。”
你们给人家钱了么?”我打断她。
直以来,我要他们必须执行的家规之一是,买东西就要付钱。
浆糊撤撤嘴:“那个馋猫把钱都拿去买芝麻糕了我找你借钱你又不借!”未知怒视他。
“是你不肯付利息,我当然不借!我存零花钱也很不容易的。”浆糊振振有词,“再说是你缠着别人给你画像,我又没画。
哪有哥哥管妹妹讨利息的!”
你不是经常不要我这个哥哥么。”
“好了好了,回去吃饭,以后不许这么乱花钱了。”我掐了掐两个家伙的脸,“回头我要去西坊的话,替你们把钱付了。再说一次,不!许!乱!花!钱!”我是该高兴还是该担忧呢,从这些日常对话来看,两个小崽子的心智好像又成长了居然都知道收利息这种事了,虽然这个风格很像我,但我像他们这么大时,连钱是什么都不知道吧。唉,小时候的事儿我也不太记得了关上大门,正要往里走,脚下传来信龙的声音:“喂,我有话跟你讲。”
“什么话?”我把它拎起来放到肩膀上,“站稳了。
“我在柳生那里,听到了奇怪的嘈杂。”信龙认真道,“时有时无,很不舒服的声给未知画画的柳生?”我皱眉,“你从他身上听到的“反正是从他那里传来的,离开他立刻就听不到了。”信龙哼了一声,“你不信我?
我的听觉是超越一切的存在盲人听力都好。”我表示相信。
“不是每个盲人都这么出色!”它挥舞着拳头,差点掉下去我赶紧拽住它,问:“那究竟是什么声音?
大:“我只管把听到的告诉你,反正,不要让两个小娃再接近那个人。
他们不错嘛。”我笑道,“不记恨未知拿你挡拳头了?
“谁要对他们不错!”信龙一扭脖子,“他们若有三长两短,敖炽那个狂暴浪子一着急,把我哥哥的脖子拧断咋办!”
“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他们。
吃饭去“等等,敖炽又有八条信息来了!”
“摘要点。
跟咋天差不多,“跟他说让他去死好了。”
“好的,我回他了。
“我随口说说而已……翌日清晨,我起了个大早,嘱咐胖三斤看好两个小东西,今天哪里都不许他们去只准留在家里看书识字。我自己则带了阿灯跟信龙出了门。胖三斤也算有效率,一大早的,显眼的大木牌子已经立在大门左侧,视力再差都能看到的大字端正刻在上头,关键字还拿红漆细细描了,比如“寻找遗失的美好”,比如,只收金子”,我非常满意今天特别冷,整个天空都渗着中了毒似的灰黑,怕是憋了太久的大雪要来了我特意往小憧的铺子走,琢磨着先喝碗豆浆暖暖身子。可迎接我的,却是紧闭的店这倒是少见的,认识小懂这么久,她绝对是整条街上最早开铺最晚收摊的勤快人打上次在她那儿吃早餐之后,一连数日我都没往这边来。隔壁卖烧鹅的跟我说丑姑娘好些天没开铺了,怕是生病了吧附近的人都不喊她名字,就叫她丑姑娘,每次她都应得自然又高兴是生病,还是这妮子见天冷,去西坊给聂巧人送寒衣了?没有龙马跟阿灯这样迅速的交通工具,普通马车从东坊到西坊起码要两三天。我又问他们小憧的住处在哪里,都说不知。想了想,我让阿灯直奔西坊而去。
我没有赶着去官府,而是直接去了未知说的,西坊城门附近的画摊估计是时间尚早,加上天气不好,城门附近并没有出现未知形容的“很多很多好吃的小吃摊”,商铺民居也比平日冷清,只有零零散散几个卖烙饼与烤红薯的小摊档心不在焉地招揽着生意。
柳生的存在,像个异数。
他看起来很年轻,生得文弱,坐得很直,垂在背后的头发比姑娘家还长,简单地编成辫子,辫梢拿一条红线系上,不合时节的青衫薄薄地在晨风里轻动,女子般纤长的手指轻轻握了画笔,从细长眼睛里透出的温柔细致的目光,落在离画摊几步开外的地方只麻色野猫伏在那里,专心吃着半截小鱼他画得仔细,每根猫毛都精雕细琢,逼真得像要被风吹动似的。每画完一部分浅的笑意就挂到他微微上翘的眼角。
完全是个把画画当作享受的人。天寒地冻,无人问津,都不成为干扰他的理由。
他的画摊就是辆改造过的木推车,紧靠街边一棵粗大的老树摆放,几根竹竿在上头搭出挂画的地方,一堆没地方可挂的画卷整齐堆码在车上,五颜六色的颜料碟与白瓷洗分别排在木条钉成的格子里,每处都规规整整,像他本人那么干净。
作为一个搞艺术的画家,居然在创作过程里没让自己身上沾染到一滴墨汁和颜料这是我这种煮一碗面都会弄到满脸酱油的人,永远无法理解的境界。怎么有人能小心成这样!但场面确实很美,他长得好、画得好,举手投足、对峰之间,木就是布画柳生有一种跟寻常人完全不同的气的,明明花样少年,偏偏静如磐石。
可我不喜欢他因为他的干净,太刻意。
他画完最后一笔,放下画笔,轻轻朝未干的墨迹上吹了两口后,笑问:“是未知的娘亲吧?
这样的开场白,倒是下了我一跳。
你远远走来时,我瞧了一眼,觉着面善。”他略略活动了一下脖子,“小姑娘长大成人后,面容至少与你七成相似,美人胚子“你神儿很厉害。”我笑,“都能推断出他人以后的面容了“皮肉容易改变,骨头不会。骨子里的东西,多是辈子的。”他朝我微笑画虎画皮难国骨,就是这么个意思?”我故意调笑道。
他的笑容僵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常态,问:“天气如此不堪,不知夫人前来所为何事?不是只为了跟柳生一话家常吧?”
我摸出一块碎银子:“不知你的大作如何定价,小丫头不懂事,我今天特意来替她付钱。非亲非故,总不好让你白忙一场。这些钱够么?
够了。谢夫人打赏。”他也不推辞,收起银子,看了一眼跟在我身边的阿灯跟龙,“夫人家养的家畜很是特别。我曾见过有人养会喷火的六角蜥蜴,还见过会说话的猴子,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鱼和长翅膀长脚的蛇。
“你瞎吧!爷不是蛇!爷是龙!”信龙在阿灯背上跳脚,骂完才觉得哪里不对“龙?”柳生眼睛一亮,旋即笑道,“你说你是龙?龙可不是长你这个样子的他的脸上不经意地露出一种向往,喃喃道:“真正的龙,能凌驾一切你见过真正的龙?”我反问他他从半失神状态回来,笑着摇摇头:“我希望有这一天。
什么时候,龙变得这样珍贵了…我天天看我家那只龙,看了成百上千年,从来不觉得他身上有任何优势可以被人羡慕成这样。嘘,这话你们替我保密。
你住在西坊?”我打量他的画摊,那一张张被未知描述成仙女的画像,在竹竿上哗啦啦地响“是,家在卧虎岭上。”柳生也不避讳,大约是刚拿了银子心情好“卧虎岭?”又是卧虎岭,我顺口道,“听起来是个盗匪出没、荒无人烟的地方呢“那倒不是。”柳生纠正我,“名字听起来怕人,实则是个山灵水秀的好地方,沿途也都有人家居住,不少还以为游人提供食宿赚取生活费用。每年春秋二季,人山赏景之人尤多。”
“是吧。有时间我也去游览游览。你一直将画摊摆在这里?”我突然间他。
“此处靠近城门,归家方便,所以一直在这儿。老主顾寻我也方便。”他如是道。
我想了想,打开从布店里买来的大花布包,摸出翠玉的画像,问:“你眼力如此出众,可记得三年前春季前后,见过这么一位姑娘?
他接过画像,细细地看,很快便肯定地说:“见过的。左腿有些残疾,在我的画摊前看了好久,还问我卧虎岭哪里的景色最好。
我心下一喜,忙问:“然后呢?你可知她去了哪里?”
她既然问的是卧虎岭,又出了城门而去,多半就是往那里去了吧。
“之后没有再见过她回来?
这就没有了。”他确定地摇头,又问,“这位姑娘发生何事了?
失踪三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收起画像,叹气,“老父母心心念念盼她归来,也不知能否等到这一天。
生死有命。”柳生平静道,“善因善果,恶因恶果,诸生结局大抵都是自己写下的劝老人家勿要悲伤罢。”
他对生死的超脱,出乎我的意料。
有道理。”我表示赞同,转头继续欣赏那些美人图,“看你年纪,还没娶亲吧?
家有弟妹,尚未成才,成亲之事言之过早。”他老老实实道,“身为兄长,有诸多责任不可推卸“你还有弟妹啊父母早亡,剩我们兄妹三人相依为命。”他将画笔放人笔洗,墨丝在清水中氤开难怪这么冷你都在这里摆摊。”我打量四周,时近中午,来往的人慢慢多了起来养家不是个轻松活儿。
也还好。”他轻晃着画笔,“既是自己喜欢的事,又能赚取银两,一举两得,算不得辛苦。
话音刚落,前头急匆匆跑来个矮胖小子,人还没靠近,大嗓门就到了柳生兄弟!我娘马上六十大寿,赶紧给我弄一幅寿星图,我挂堂屋里!省得她老人家老骂我不将她放在心上。”
好。你过两个时辰来取如何?”
“行行,拜托了啊!“哪里话。”
柳生边应付他,边取出新纸,选笔研墨。
“那我先告辞了,不打扰你做生意。”我正要离开,又停步回头,“其实我也是生意人,你若丢了什么东西,都可以来找我帮忙寻回。我的店专做这种生意。
“哦?”他抬头,惊奇又茫然,“还有这种营生?
“所以别喊我夫人,嘁我老板娘。”我嘻嘻一笑,“我的店在东坊相思里,一直往里走,看见不停”就停步。告辞!
他一笑,礼貌地朝我微一躬身:“慢走了。
几朵零散的雪花终于悠悠地旋转而下,我走着走着,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柳生又专注到他的世界里去了。人来人往中,他跟他的画摊,像春天里最后一片绿叫,倔强孤独地与严冬对峙,不管有无胜算真是奇怪的感觉我回过头对信龙说:“我没有从他身上发现任何异常“可我还是听到那些讨厌的声音!”信龙笃定道,“你们说话时,我一直在听!话说,你觉得他是人类吗?”
身人气,毫无破绽。”我想了想,“不过,寻常人在这种天气穿得如此单薄没有任何取暖设备,又长时间坐着不加运动,不说冻死,手脚僵硬是必然的,可他不但毫无寒意,还能游刃有余地提笔作画,这倒稀奇。你说的声音,究竟是什么信龙想了半晌,说:“今天倒是听得比昨天更清楚了些,像是一种动物的叫声,是什么呢……我应该听过的“动物?你确定?”如果柳生是某种动物修炼成人,我一眼就能看穿才是,可这个少年,滴水不漏。
不是太确定,我再想想。”信龙晃了晃脑袋,又想了半天,突然昂起头,确定地说,老虎!是老虎的声音!
老虎?!细皮嫩肉的少年郎,身上怎么会有老虎的声音我又回了一次头,柳生已经被抛到很远的身后,只剩一个在人群中模模糊糊的轮廓。
聂巧人的老窝比我想象中更森严肃穆,鱼门国的官府,西坊的心脏地带,俨然一座铜墙铁壁的黑色巨堡。从大门口的飞翼麒麟兽,到扶摇直上的九十九级阶梯,再到贯穿内外的每道墙壁,全部拿铁水成别的我不知道名目的金属液体浇筑而成,在任何光线下都泛着青青的寒色,别说摸一下,多看一眼都冻得慌,从心里爬出来的冷。从头到尾没有任问可供突破的缝障。
老费劲地爬完九十九级又宽又高的阶梯,光是在大门口等人通传都等了我十分钟!
真不知道谁才是谁的领导!还有,为什么大家的住房条件都比我好那么多!好伤心高大的役领着我穿过迷宫一样的回,最后停在一处白石铺地,东南西北角各立着苍龙白虎朱雀玄武石像的开阔地前,指着正中那座七层黑塔道:“大人在璇玑塔内查阅卷宗、请您人内相见。”
说罢、守在塔门处的四个衙役替我推开了起码三米高的塔门我慢吞吞地挪进去,阿灯跟在我后头,警惕地东张西望,信龙站在我肩膀上,爪子把我抠得紧紧的塔内的光线不坏,整个空间呈八角状往上延伸,每个角落都挂着足够亮的琉璃长明灯。除了蜿蜒而上的楼梯,我能看到的就是一排又一排说不出高度与宽度的书架,呈圆环状铺绕于整个空间,太高太大,每一格都堆满书札,另类的宏伟。
头顶上传来聂巧人的声音:“我在三楼我赶紧爬上去,刚刚转到三楼,迎面就是聂巧人坐在地上,被一堆翻开的卷宗围绕着的背影小憧来找过你么?”我劈头就问,“她的邻居说她几天没开店了。
“她失踪了。”聂巧人也不转身,继续翻看手中的东西我一惊,两步走到他身后:“你没有去她家看看切她可能去的地方,我都寻过了。”他的手指在发黄的纸上滑动。
“你是不是说什么伤她心的话了?”我本能地想象出一场女方告白失败,悲痛离开的戏码。
我也得有机会说才行。”他淡定道,“与你上次分别后,翌日我去找小憧,已是店门紧闭意思是,你已经找了她好多天,但毫无线索?”
“所以我才来璇玑塔,将近十年来所有失踪案的卷宗全部调出来。
有发现?”我紧挨着他坐下来,从地上拿起那些蒙满灰尘的纸页,内容都简单无非是某年某月某时,谁谁在哪里失去踪迹,报案人是谁,失踪者有何特征等等“确是发现了一些有意思的。”他抓起一摞被单独放到旁的卷宗,扔到我面前。
我拿起一翻,第一份是“红鱼八百一十七年六月,南坊徐氏女独往西坊郊外卧虎岭探望病母,未归。徐氏女,年十九,幼时左眼为炮仗所伤,宣。其夫于同年八月报至官府。”第二份是“红鱼八百一十八年八月,东坊万福戏班班主李洪之幼子明峰,与父母同游卧虎岭,于下山途中失踪。明峰年十三,性孤僻,貌丑陋。其父同年九月报至官府。”
总共十份卷宗,从红鱼八百一+七年到二十七年,每年一个失踪的,且失踪地无例外都是卧虎岭。最近的那一份,失踪者姓名为江翠玉。
红鱼我边看边问,“这是你们的纪年方式?
千年换一个颜色的鱼。”
他转过头,灯光照在他的脸上,吓了我一跳,脱口而出:“你干吗把脸遮起来?
块密不透风的厚实黑布做成的口罩状物体,扣在他的脸上,只露了一双缺乏睡眠而泛红的眼睛在外头“我翻了上千份失踪案的卷宗,才挑出这十份。”他不回答我的问题,颇有些自责道,“也是我大意,竟没想到早些来翻查,没有发现其中规律,只当是寻常失踪案处理我看着这些失踪者的名字:“你怀疑这十个人的失踪是同一个凶手干的“他很聪明,不贪多,选的地方也很好,卧虎岭地势复杂,每年都有好些进山的人失踪,有的找到了,只因迷路;有的跌下山崖或被猛兽袭击而死。官府每年接到的类似室件多如牛毛,把一桩刻意的罪行藏到一堆无意的意外里,是最好的掩盖方式了。
我不解:“你也说了,卧虎岭常有人失踪,为何单单把他们十个选出来?”
你再仔细看看。”他说我又看一遍,努力从中找共同点,嘴里喃喃:“眼盲……貌丑陋…左脚残疾…”我心头一亮,看向他:“这十个人都有不同程度的身体缺陷?!
“还有,他们都不满二十,非常年轻。”他补充道个喜欢残害有身体缺陷的年轻人的变态凶手?!”我怒从心头起。
“他残害的,怕不止是受害人本身。”聂巧人说“嗯?”我疑惑地看着他,“什么意思?
聂巧人慢慢扯下脸上的“口罩”,一块巨大的,被火灼伤的疤痕丑陋地爬在他的右脸上,触目惊心、。曾经英俊倜傥的聂大人,瞬间灰飞烟灭。
我诧异地半天合不上嘴,指着他的伤疤问:“你…你这几天干什么去了?被人摁到炉子里烤过啦?不对…这是旧伤,不是新伤…他重新戴好口罩,一如既往地镇定:“自然是旧伤。不觉得这个伤疤很眼熟么我一愣,脑子里立刻浮现出一个人的脸来:“小憧?!
他的目光黯淡了片刻。我糊涂了,为什么短短时间内,聂巧人脸上会出现一个跟小愤一模一样的伤?
小憧的失踪,跟这件事有关?!
什么时候的事?”我问,“你的验。”
“三天前。”聂巧人答,“夜里只是觉得右脸有些痒,谁知凌晨被剧痛惊醒,才发现脸上多了这个玩意儿,足足一个时辰后,疼痛才平复下来。幸而是我,若换作你这样视容颜为性命的女流之辈,只怕当场就要痛死,就算不痛死,变成这个样子也是要投缳自尽的。”
我白了他一眼:“难为你还有心思说笑。变成这副鬼样子,将来你连老婆都讨不到他深吸了口气,不再跟我打嘴仗,说:“我只想把小懂找回来。那样大的火,她都活下来,没理由就这样消失不见。”
从头到尾,这个男人担心的只是小憧,他自己的伤好像根本不值一提我沉默良久,换上一副轻松的神态,碰了碰他的路牌:“好吧,你求我啊,求我我就接下你这单生意。”
他看怪物一样看我:“受害的是我,为何不正常的那个是你?什么生意不生意的?”
正式宣布一下哈,我的公开身份,是相思里的那家叫‘不停’的店的老板娘,我这家店吧,专接帮人找东西的生意。按件计费,只收金子作报酬,你给得起钱,我就揽下小憧这件事,纵然刀山火海,我也得把她的下落给你找出来!”我一本正经道。
他看我的眼神更怪了:“找小憧是你分内之事吧?!你是国之主“这个时候才知道我是国主未免太晚了!”我打断他,露出奸商的笑容,“有钱好办事,聂大人!我看你的官府这么气派,随便拿个几百几千克黄金不成问题吧?再说维护法纪,惩奸除恶本来是你的职责嘛。你也知道赚钱不易,我还要养两个娃,隔壁街卖菜的张婆婆又天天涨价…“好!”他再也听不下去了,“无赖至此,也是少见。只要你能协同我寻出小懂的下落,定当重酬说定了?
绝不食言!
我松了口气,已经开始盘算收到钱后要去廖裁缝店里定做多少款好看的花布包包了,这个老家伙手工极好,可收费也贵啊行!我先回去想想打哪儿着手。”我起身,不客气地嘱咐,“你这几天就别乱跑了,吓到孩子可不好。“老板娘。”他突然郑重其事地喊住我。
干吗!”我不耐烦地回头我看出他在笑,也许只有躲在口罩后头,这个无趣的男人才会稍微不那么吝啬自己的笑。
你做生意,从来不是为了金子吧。”他忽然这样说我一怔,旋即冷哼一声:“当然不是,珠宝、钻石、房产我也收,现金也可以。
他又笑。
我哼了一声,留给他一个扭动的背影,匆匆离开璇玑塔。
到不停时,天已黑尽,从西坊到东坊,雪越来越大。
还没进屋,已经闻到浓郁的香味,两个小家伙满脸饭粒,正为最后一块糖醋排骨的归属闹得不可开交。胖三斤坐在一旁,一边喝茶一边纳鞋底,我总觉得这个家伙有间歇性性别错置的毛病,不但爱做饭,爱手工,还爱裁衣服做刺绣,包括纳鞋底…他无数次夸口说自己纳的鞋底又结实又软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