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厢,得了下人的回报,知张小碗喜欢手脚麻利的那两个丫头,汪永昭嘴角微向上翘了些许。
待禀报的下人退下后,同在书房内的许师爷沉思了半晌,这时开口道,“听您所说的,夫人是个极其聪慧的,怕是…”
“就算是知晓我的意图,又如何?”汪永昭不以为然地道,“再说那小孩也不定喜欢她们,不过只是先试试,要是他喜欢,那也是他自己的意思。”
师爷听后抚须,“您欲与他亲近,许还有别的方法?”
“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汪永昭提笔练字,待一口气写完小半张后,才抬头淡淡地说,“他与靖世子天天为伍,我连见上他一见都是难事,怎么亲近?”
“别这这那那了,师爷,这只是我这当父亲的一点好意,他日后要是喜欢,那自然是好事,要是不喜,那也是给他娘添了两个做活的丫环,他要是真跟他那位好先生念了些圣贤书,知了些道理,就自知我的好意。”汪永昭一挥手,示意他闭嘴,随即他专心致志地练起了字。
隔日下午,刘二郎大驾光临,送来了银两与米粮油盐,并口气和缓与张小碗道,“还有些许我已着人送往你爹娘处,尽管放心。”
丫环这时送上了茶,刘二郎喝了一口,叹道,“好茶!”
张小碗笑了一笑,未语。
刘二郎也不甚在意,喝过茶,便带着手下的人走了,留下柳绿柳红对着张小碗惊叹,“都司舅老爷竟送来如此之多的什物,真真是大方。”
张小碗微微一笑,朝她们笑着道,“这下,你们可有得忙了。”
“夫人你可别乱说,这可不就是我们该干之事?”说着,柳绿与柳红已然快手快脚地搬起了东西来。
张小碗站到门廊下,看着她们忙来忙去,目光一派柔和。
待过了几日,这日夕间,柳绿柳红烧火做饭之际,汪永昭再次骑马而来,这次带来了江小山。
江小山是个真傻的,捧着包袱一进门就对着院子里的张小碗连声迭叫,“大少夫人,大少夫人,大公子来看您了。”
看着他一脸的笑,站在堂屋门廊下的张小碗微笑了起来,“可有着饭?”
“还未着。”江小山挠头,回头看了看那停步不前的大公子,再看看张小碗,他嘿嘿笑着对张小碗道,“这是大公子替您寻的擦手的,听说这个灵得很,擦上半月,那手看着就可,可…”
“可是什么?”张小碗上前,接过了他手中的东西,笑着问道。
“可是细皮嫩肉。”江小山小声说完,头都低了下去。
张小碗笑看了他一眼,便朝后头的人福身,“大公子。”
“大公子可是未着晚膳?”张小碗微笑着道,那笑容在江小山看来,带了得了些许关心的欣喜。
“未。”
“那就一道吧,可行?”张小碗温和地笑看着他道,她目光柔和,迎着汪永昭瞧她看来的眼,一丝退避也无,神情从容不迫。
“嗯。”汪永昭看她一眼,朝堂屋走去。
晚膳后,汪永昭未走,令江小山煮了茶水出来,与张小碗一道坐在院中,看着那夕阳最后一道光线消失在了天的那一边。
等到黑夜降临,汪永昭说了句,“点灯。”
后面的江小山便把堂屋前和大门前的灯都点亮了,汪永昭抬头看了看天空,此时他未看到星星,便偏头寻话与那妇人说,“待到沐休日,他即可回家一天。”
“啊?”张小碗此时也正看着天上,听到这话,头愣愣地偏头看向了他。
看在汪永昭眼里,她难得的不解傻态竟有点些微的可爱,如此,他缓和了脸上的表情,语气也温和了起来,“怀善过几日,便能回家看你了,世子说了,日后半月一休,他即可回家看望你一次。”
“什…什么?”张小碗是真没在书信里得知这事,嘴都不由有些口吃起来,如果不是知道汪永昭不是什么信口雌黄的人,她都以为这是他又在诳她。
“过得几日他就能回家了。”汪永昭说完,以为又能得以看到她欣喜若狂的表情,但等了半晌,却只看到她慢慢沉静下来的平常脸孔。
“怎么?他能回来看你,你不喜?”汪永昭目光又渐渐冰冷了起来。
“不,”张小碗躺在躺椅上,缓缓地摇了摇头,“喜过了头,就喜不出来了。”
说着背着汪永昭那边偏过身,从袖中拿出帕子,小心地拭了眼边的泪。
汪永昭见此收回了眼神,嘴间淡然地道,“这有甚好哭的。”
张小碗听得身体一僵,被汪永昭眼角余光看到,他心里不禁有些好笑起来。
这妇人的脾气,还真是犟得很,连哭了,都不喜人说。
想来,那小儿的脾气,也是有三四分像了她的,要不然,总会如此冥顽不灵,与他这父亲总是亲近不来。
得知汪怀善要回之日,那日早间,张小碗就起了个大早,准备杀鸡熬汤烙饼。
柳绿柳红也起了个大早,欲要帮她。
昨晚张小碗已经和她们说好,今日家中的事,除了洒扫,不需她们擦手,现今她们把她的话当作耳边风,烧火的烧火,拿她手中米盆的来拿她的米盆,她不由脸就沉了下来,“都给我出去。”
她话说得不轻不重,但字字都带着命令,这让两个小丫头身体一僵,面面相觑了一眼,慢慢地退到了门边。
“你们要知道,这里谁是那个夫人,谁才是那个说话算话的人,”见她们走到门边,张小碗也跟着她们到了门边,淡淡地笑了一下,“要是谁再不听话,我就打出去卖了,可知?”
柳绿柳红齐齐失声“啊”了一声,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昨晚看着还是很是和善可亲的总兵夫人。
“最好是知晓,要知道,大公子可是把你们的卖身契给了我,我想,卖两个不听话的丫环的权利,我还是有的。”张小碗说完,朝她们看了一眼,见她们眼中有了些许惊愣,也不打算再下力,便笑着道,“好了,现下去玩你们的吧,要是没睡够,就去再睡会。”
说着,她半掩了灶火的门,不再费心门外的事,专心忙起了她手中的活汁来。
这厢她刚把鸡汤用温火熬上,那太阳才正升起,就听得一阵马蹄声,张小碗尖耳一听,听得那狂乱奔跑的马蹄声,自知这次绝不会再错了,她当下快步跑向了大门,一打开,没得半会,那少年就披着清晨的霞光而来,光芒万丈…
“娘,娘…”汪怀善在小黑身上老远就见着他娘了,这时竟不能在马上再坐上片刻,他一跃飞起,跳到小黑斜着的前面,落地后,他脚步半刻没有停留,就朝着那站在大门口,此时脸上笑容满面,向他伸着双手的妇人跑去。
“娘,娘!”汪怀善大叫着扑到她的怀里,双手挂在她的脖子前,那脸蛋在他娘的脸边蹭好几下,这才抬起脸,作怪地笑着问,“你可是想我得紧吧?”
张小碗听得“卟噗”一笑,笑意直达她的眼底,“可不是,想你得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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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啥?”汪怀善随即转过背,手扶着腿弯过了背,张小碗不由笑着出了声。
“来,来…”汪怀善手往后朝她招着,“你快上来,我背你进屋。”
张小碗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你哪能背得起。”
“背得起,背得起,你快快上来。”汪怀善催促。
“等明年吧,明年再长高点,就让你背娘。”张小碗拉住了他的手,把他拉着直起了身,替他整理鬓边掉下来的头发,问他道,“谁给你梳的头发?”
“自个儿。”
“挺像样的。”张小碗夸他,替他把头发撩到耳后。
“梳得不好,娘你等会帮我梳个。”汪怀善反过来拉着张小碗的手进了大门,仰高着头,笑意吟吟地看着他娘。
走了两步,还是忍不住又问,“你是想我得紧吧?”
“嗯,想,很想。”张小碗笑了起来,她完全掩饰不住嘴边的笑容。
现下,是她这段时间里最快乐的时候。
“柳红见过小公子。”
“柳绿见过小公子。”
娘俩走进门不到几步,两道娇俏的声音在他们面前争先恐后响起,柳绿柳红都朝汪怀善福了礼。
汪怀善停住了脚步,打量了她们两眼,回过头便朝张小碗惊讶地说,“这是哪家的两位小姐来我们家里了?”
张小碗淡淡地笑着,“哪是小姐,你父亲送来照顾娘的丫环,手脚麻利得很,替娘干了不少活。”
汪怀善听了,“哦”了一声,朝她们挥手说道,“那就去干活吧,别挡着我的道。”
两丫环一听,身体僵硬了一下。
见她们不走,汪怀善不快了,“还让我请你们不成?”
两个丫环便速速退了下去,汪怀善见状摇头,对他娘说道,“这要是真丫环才成,丫环得有丫环的样,我在忠王府这么久,就没见过挡主子道的丫环。”
张小碗笑笑,“嗯”了一声,不再言语,只是牵着他进了灶房,母子俩把朝食端了出来,两人一桌说说笑笑地慢慢吃着。
只吃上了一会,不远处又传来了马蹄声。
母子俩的谈话顿时停下,张小碗竖耳听了一下,便微偏过头,朝手边的儿子轻轻地说,“你要忍住,可懂得?”
“懂得。”汪怀善点了点头,笑着反过来安慰张小碗,“你无须担心我,我知的。”
他知的,他们都要忍得,如此,他们才不需受更多的屈辱,终有一天,待他羽翼丰满,他们才能真正自在。
现下,连先生都拖着久病之身为他殚心竭虑,他有什么不可忍得的?
看着小儿坚韧的眼神,张小碗笑了笑,闭了闭眼,随后她站起身,身上一派温和平静。
她又牵了汪怀善的手,当着那两个靠近的丫环的面,微微低首跟他笑着道,“去门边迎迎你的父亲,可好?”
“好。”汪怀善大咧咧地一点头。
不待话落音,他就大步拉着张小碗往门边走去,边走边说,“我去看看,他是不是把他的枣红马也骑着来了。”
等汪永昭下马,那门边的母子俩,为母的温和地看着他,脸上有着浅浅的笑意,而那小儿子看过他,瞧他一抱手,就马上盯着他的马儿去了。
只待看了两眼,就见那小儿不满地朝他道,“你上次骑的那枣红马呢?”
“那是战马,”汪永昭把缰绳往下了马的江小山手中一扔,嘴里则淡淡回道,“只可在营区骑。”
“营区?”张小碗一听,却有些愣,低头问小儿道,“你可是去了营区?”
“去了,”汪怀善说到这揉了揉鼻子,不甘不愿地道,“世子爷说,父亲大人的银虎营是我们大凤朝最好的一支军队,前些日子就带我去见识了一翻。”
汪永昭闻言微微一笑,朝那妇人看了一眼,便提步大步朝院内走去。
张小碗带着汪怀善走在他后头两步,与小儿轻声地道,“听着可是厉害得紧呀。”
“还好啦…”汪永昭在前头听得那小儿有一点点不满,但紧接着又听他说道,“一点点而已啦。”
那妇人便笑出了声,说,“只有一点点,那也是要学习的,你先生可是有说过,学海无涯?”
“娘,知道了,咱现在能不说么?”
汪永昭听得那小儿说过这句后,就窜到他身边,抬头问他,“下次世子爷要是带我去银虎营,可否让我骑骑你的枣红马?”
“待你骑得起,自然给你骑。”汪永昭看了那长得跟他一样的脸一眼,淡淡回道,随即眼睛掠过那摆在堂屋前的饭桌一眼,便回头朝那妇人道,“可还有早膳?”
那妇人微微一怔,但只一下便道,“还有上一些。”
“那我便也用些。”汪永昭说完,这时有认相的丫环搬过来椅子,他便捋袍坐下,动作干净利落。
“去拿一套崭新的碗筷过来。”见罢,张小碗便朝丫环微笑着道。
“无须,一样即可。”汪永昭扫了一眼桌上已然用着的灰碗。
看是不好看,但够大。
张小碗听罢,朝丫环又道,“去碗柜拿上一个过来。”
柳红领命而去,张小碗这时朝着汪永昭福了一福才坐下,对汪永昭轻声地说,“今早擀了一盆面条出来,用鸡汤打的料,大公子要不要尝尝?”
汪怀善听得在一旁有些忍不住地磨了磨牙,看着他娘为他做的那一盆面。
他可是才只吃了一碗,剩下的这些,本是要留着待会站一会桩,消了食,留着再吃的。
汪永昭余光把他的此翻小动作瞥在了眼里,同时他对张小碗的话轻颔了首,算是应允。
待那大碗拿来,张小碗给他夹面,夹到一大半时,汪怀善真真觉得肉痛,忍不住轻呼了一声,“娘…”
张小碗停下动作,朝他看了一眼。
汪怀善只得说,“你可给我留上一些,我还没吃饱。”
汪永昭听罢却不满意了,轻皱了眉。
张小碗顿了顿,待到下一筷,筷子夹起的面条就要比上一筷少上些许了,不过她还是把那大碗堪堪夹了一碗,放到了汪永昭面前,温和地说,“大公子慢用。”
“娘…”汪怀善忙三下五去二把碗中的面条吸溜完,把碗递给了张小碗。
张小碗笑着接过,叮嘱他道,“不要食太快,要慢着些。”
“知了,知了,你快快帮我夹。”汪怀善催促道,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面盆。
因怕面条冷了会糊,张小碗的汤放得多,面条却是不多的,看着虽有一大盆,但也只够四五碗,除去先前吃的,再扣了刚刚夹去的那一碗,这剩下的…
待张小碗把所有的面条捞到了他的碗里,汪怀善这才眉开眼笑了起来,他看了眼就算如此也还是偏心于他的娘,眼睛亮亮地继续吃起了他的朝食。
坐在主位的汪永昭见状,眉眼微冷了一下。
未管他们什么反应,张小碗见还剩一些鸡汤,便抬头对站在汪永昭身后,这时正在猛吞口水的江小山笑着道,“所剩不多了,去灶房拿个碗,打碗汤就个饼吃吃吧,可行?”
“行,行得很。”江小山顿时感激涕零,转身欲要往那灶房去,但那脚只抬了半步,他猛地收回,僵硬地转过头,朝主子看去,小声地问,“大公子…”
“去。”汪永昭说完这句,不再言语,端起了面碗。
见他食而不语,张小碗也不再出声,待江小山拿来碗后,给他添了一碗汤,给他挑了两块烙饼,江小山按过汤和饼,感激地朝着张小碗又行了好几次礼,这才拿着吃食到廊下的另一头蹲着吃饭去了。
汪怀善见状,忙把筷子放下,把剩下的三块肉饼全拿到了自己的手里,拿好之后,看了眼他娘那里,便又分了一块给他娘。
张小碗失笑摇头,接过他分给她的那块饼,把那张块细致地撕好,放至盘中,轻轻地推到了汪永昭的面前。
汪永昭看了那盘子一眼,不语,过得一会,他把面条吃完,便用筷子夹起了那肉饼,慢腾腾地继续进膳。
这时,汪怀善私下猛翻了个白眼,快速地把面吃完,顾不得这时自己已经在打饱嗝,把那剩下的一点鸡汤自行动手倒在了自己和他娘的碗中,什么也不再给人留下。
“不对,”汪怀善剑法练至半中,汪永昭手中的棍子猛地就势插了进去,狠狠地抽打了下他拿剑的手,“重来。”
汪怀善翻身回到原位,从第一式开始,快速演练。
他练的是刺招,招招夺命,速度一快就带着虎虎生威的杀气,两个小丫环只远远偷看过一眼,就不敢再过来,连伺候汪永昭的江小山也隔得远远的,生怕小公子一不留神,那剑就会刺到他的身上。
张小碗却是不怕的,她搬了个椅子坐在廊前,手中忙着做靴,眼睛时不时抬一下,看看她的小儿。
重练一遍,汪怀善没再犯错,汪永昭便教了他新的剑式,也不再站在身边,随他先自行演练。
这时,他站到了张小碗的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这妇人眼中的靴子。
“这是虎皮?”汪永昭看了看那搁物的簸箕一眼。
“是。”张小碗笑了笑,转过头见他站着,便道,“可要让人搬张椅子过来?”
汪永昭未答,只是看了看那簸箕中的一大块虎皮,冷眼瞧着那妇人。
张小碗心下一滞,面上倒是不显,在沉默过后,她又拿着针孔钻过了一行线,感觉到身后的气息越来越冷,知躲不过的她慢慢地开了口,“这是为怀善冬日做的靴子。”
“你打的虎皮?”汪永昭也开了口。
汪永昭未语,待过了一会,见张小碗也不接话,他心下微有点恼怒,但面上还是从容不迫地道,“要是有多余的皮子,给我也做上一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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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练剑的人眼睛一眨,翻身空中一跃,剑招从头再行开始操练。
这边,张小碗连停顿一下也未停,眉眼不眨,稀松平常般平静道,“未得多余的,手上这块,只够一双小靴。”
她说完,身后人的气息更冷凝,张小碗不紧不慢地拿着针头在小油皮上蹭了蹭,继续钻孔穿线。
孩子一年比一年大,脚也如是,为让他穿得舒适,张小碗一年要给他多做几双鞋换着穿,现下他住在外头,也不知要跑多少路,要费多少脚程,张小碗在鞋上费的工夫也就费得更多了,一般的鞋纳五层底就是好鞋,她做的,要纳七层。
虎皮靴是给孩儿冬天穿的,就剩这小半张了,另头的,做了袄了,让他穿了保暖,哪还有多余的。
就是有多余的,再满山遍野寻条她能对付得了的老虎,也是不易的事,弄来,她还是想多替她的小儿多做点衣裳,哪还会有给别人的。
不过,这是她心下想的,表面上,张小碗还是回头朝着汪永昭温言道,“下次要是打着了虎,就给您做一双,您道可好?”
汪永昭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不发一语,态度不置可否。
当晚夕间,他未吃晚膳离去,他走后,汪怀善大大松了口气,把丫环们留在了前院看管院子,他则拉着他娘去了他们的后院。
晚上躺在床上的汪怀善滔滔不绝地跟他娘说着见过的人和事,坐在床边看着他的张小碗听得认真,偶有听不明者,刚轻声地问他更具体的内容,汪怀善便再说得仔细。
说到世子爷对他的勇猛很是赞赏时,张小碗摸着他手臂上那道他挡刺客而有的伤痕,问他,“还疼吗?”
“这个算啥,”汪怀善把他娘刚捋起来的衣袖拿下,认真地对张小碗说,“我不怕疼,娘你忘了?”
张小碗轻轻地摇了摇头。
这段日子,汪怀善实则在靖世子那里见了不少腥风血雨,关于这些,他已然瞒了张小碗不少了,他知道他娘心疼他,现下见身上仅一点点的伤痕,她就伤心如此,要是知道更多,怕是伤心得心都会碎掉吧?
汪怀善心下黯然,决定了把那些事死死瞒着,嘴里轻松地道,“娘,你知我会好好保护自己。”
“知呢。”张小碗笑笑,心里叹气,她摸了摸他的额头,好半会,才缓过气和他平平静静地说,“你以后做什么事,都要先想想娘没有你会如何,好不好?”
汪怀善听得这句话怔了,好一会,他流了泪,喃喃地问张小碗,“我死了你不会活着吧?”
“真是会活不下去呢…”张小碗笑笑,伸出手拭着他的眼泪,“现下每日在家里熬着,就想着能见你一眼,想着能见你日后开开心心的,能娶得你心爱她,她也欢喜你的媳妇,想着你以后生的儿子,是不是也会像你这样让我时而生气,时而担扰,只有想着这些啊,娘的日子才稍稍好过一些,要是你没了,那些让我想想的以后也就没了,娘怕是也就熬不下去了,只得再去寻你,看下一世能不能对你好一点,不让你再吃这么多苦。”
汪怀善听得傻了,他真真痛苦至极,无法再忍耐,只得转脸便把头埋到了枕头里,忍不住地哇哇大哭了起来。
“哭吧,好好地哭,哭过了就当那些委屈难过就全都不见了,”张小碗轻轻地拍着他的背,慢慢地哄着他,“在娘这里你不要忍,咱们有多少的伤心,就要哭出多少的泪来,不忍着,你不要在娘面前忍。”
他在外头都要忍常人所不能忍了,她不愿待回到家里,他还要哄她开心。
她的孩儿,才不到十二岁啊,不知是多少人嬉戏玩闹的年龄,他却要跟着一群大人勾心斗角,要步步为营,在刀口上舔生活。
这么残忍,那个男人却告知她,这是她的孩儿身为汪家人的责任。
第二日半夜,鸡还未打鸣,待张小碗再次进他的房门后,汪怀善睁开迷迷糊糊的眼,打着哈欠说,“娘,你背上我一背吧。”
张小碗笑,她这娇儿子啊,昨日还要背她讨她开心,现下,就又来撒娇了。
她笑着蹲□,把还昏昏欲睡的人背到身上,背着他去了灶房给他做饭。
把粥熬到火上,又擀好了烙饼的米粉,烙好了所有的饼,张小碗才背了他去井边,替他洗漱。
等她把他的靴子也穿上脚后,汪怀善重重地闭了下眼,待到再睁开时,眼睛里一片清明,那明亮的眼睛里还带着几许笑意。
“娘,走吧,我先走。”汪怀善起身跺了跺脚,试了下踩在土地上的脚感,便头也不回地出了门,随后埋头吃了朝食,把那刚烙好的二十块饼放到了包袱里,看也未看张小碗一眼,便拖着嘶嘶乱叫的小黑出了大院的门,踩着刚亮的光线,绝尘而去。
张小碗先是微笑着目送他远去,直到再也看不见人了,她全身的力气也就没有了,她扶着门框慢慢地坐在了地上,头靠着门边,缓缓地流着眼泪。
她的孩子,又要像个大人一样去战斗了,如果这世上真有老天爷,真有神明,她真想求求他,不要对她的孩子那么残忍。
这日整个白日,张小碗躺在椅子上,滴水未进,待到夕阳西下,太阳也要没有光芒时,远处又有了马蹄声。
她懒懒地躺在那未动,待那马蹄声近得不能再近,她扶着椅臂强迫自己站了起来,她站在那深吸了一口气后,脸上终挂上了笑容。
她不紧不慢地朝大门走去,待到她打开门那刻,马上的人刚好翻身下马,看到她,也只扫了她一眼,便拿过了马上的大包袱,把马绳往下人的手里扔去,对她淡淡地道,“进吧。”
张小碗朝他福了福礼,应了声,“是。”
待进了堂屋,汪永昭把包袱打到了八仙桌上,张小碗瞥了一眼,便道,“我去给您烧水泡茶,请您稍候。”
“丫环呢?”
“今日要种新菜,令她们种好再回,怕是还要得一翻工夫。”
“嗯,先别去。”汪永昭不关心那两丫环去干嘛了,问到了去处便朝张小碗看了一眼,对着包袱朝她示意说,“打开。”
张小碗笑问,“是何物?”
这时栓马的江小山已进来,听到这话,笑着接话道,“夫人,您且看上一看,看后您就知晓了。”
张小碗笑望了他一眼,上前去拆了包袱,看到了三张虎皮。
“这可都是大公子猎的,夫人,听说您缺虎皮做靴,大公子令我去兵营库房找了好大半天,才找到了这三张大公子以前亲手打的老虎皮子,您看看,这皮子你看着可中意?”江小山喜不自胜地上前与张小碗说道。
“甚好。”张小碗点头笑道,朝汪永昭看去,“只是三张虎皮有些太多。”
“多了你自行处置。”汪永昭坐在椅中,看那妇人嘴边泛起的浅浅微笑,觉得她这样比前些日子那样要顺眼多了,看过几眼后,他收回了眼神,“无须泡茶,做饭吧。”
“大公子要在这里用晚膳?”张小碗看着他温和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