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德王害怕得要死,但他不是等死的人,他要为自己争辩,“我就是急了,我急了你知道吗?”
宋小五一点也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让小混帐站到靠墙壁那一块,“站好了。”
小德王不愿意,被她拿着冷眼一扫,乖乖地去站好了。
宋小五这时回头,朝二郎道:“转过背去。”
这时大郎他们也来了,见到妹妹,他们脚步顿了。
“都转过背去,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许转过头来,听到了没有?”宋小五提高了嗓子,她平时从不高声说话,这嗓子一提,脆生生地刹是好听,但也刹是威力十足,那冷噪子中带着的杀气吓得宋家四兄弟不敢吭声,个个飞快转过了背去。
“把手伸出来。”宋小五又道。
背着她的宋家四个儿郎面面相觑了一眼,伸出了手…
但宋小五面对着她要他伸手的人却死都不肯伸,他朝小辫子频频摇头,急摇了好几下低声跟她求饶,“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你行行好,你行行好啊。”
宋小五见他讨饶讨得还蛮有经验的,就知道他以前就是这样对付管他的人的,但管他的兴许会心疼他,但她这边他这次就别想躲过去了。
“别让我再说一次,”宋小五眼睛冷冷地看着他,声音放得很轻,“要不就不是手这么简单了。”
她朝他的屁股看去。
小德王一反射手就捂住了屁股,这一次不用权衡决择,在他的手与屁股之间,他选择了手,他把手迅速伸出了一只来。
“两只。”宋小五不耐烦地说了一句。
小聪明倒是有的是,让他动脑子想想行事后果的时候,怎么就不用用他这聪明的小脑袋了?
小德王扁着嘴,委屈地伸出了另一只手。
这下,他的两只手都出来了。
宋小五提起了棍子,只见阳光之下,她的棍子挥舞了起来。
“啪”一声…
“啪”两声…
“啪”三声…
一声接一下,打得背着他们的宋家四兄弟心惊胆颤,面面相觑,脚跟发软。
而宋小五面前的小德王鼓着脸扁着嘴,他想哭却不敢哭,连看小辫子的勇气都没有,只敢偶尔掀下眼皮,看一下他被打的手。
两只手都打了十下,看她又要来,他呜咽着出了声:“不打了不打了。”
“好好说话。”
“不打了。”
“啪”一声,宋小五又抽了一记。
“都出血了。”
“长记性了没有?”
“长了。”
“下次还敢不敢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
“不敢了。”
“做事用脑子不?”
“不用,不不是,用!”
宋小五见他手板被树刺扎得起了血,血迹已多,也无意再教训下去。
这够他疼一段时日长记性的了。
“小辫子…”见她不打了,德王睁开了眼,他看了手一眼,又看向了她:“我疼。”
宋小五听着,垂下了眼,过了片刻,她叹了口气,与他道:“跟我来吧。”
“哦。”
带着他路过四兄弟的时候,她朝他们看了一眼,间带恐吓了他们一句:“你们以后乱来,我亲手给爹找棍子。”
说着,把棍子塞到了最胆小的四郎手中。
四郎不敢拿,棍子一下就掉到了地上,“啪”地一声响得四郎魂飞魄散,手忙脚乱地连忙捡了起来。
等他拾起棍子再抬头,妹妹走了。
大郎跟二郎三郎对视了一眼,飞快跟了上去。
这人跟妹妹什么关系?
路过自己的屋子,宋小五拿了药包,小德王本来还想跟着进的,被突然关上的门挡住了,但他还是抽了好几下鼻子闻了闻,觉得就是隔着门,小辫子的屋子还是很香。
宋小五带了他去前堂,给他上药。
大郎二郎他们跟了一路,这时候三郎实在是忍不住好奇心了,把四郎戳了出去送死,四郎被没良心的同胎哥哥推到了妹妹面前,张了好几下嘴,都没问出话来。
小德王嘴里含着一块小辫子塞到他嘴里的花生糖,看四舅哥站着他们面前不说话,他把糖咽了下去,朝四舅哥一笑,“四哥,什么事啊?”
“你什么人啊?”四郎看妹妹只管给他的手上药,也不看他,鼓起勇气问了一句,又后知后觉补了一句:“我不是你四哥。”
“我…”小德王本来想说我叫周召康啊,但话到嘴边他猛地一顿,接着含糊地道:“不是说了,我叫卓宝。”
他小名就叫卓宝。
他母后姓卓,他生下来没多久就没有了母后,他三四岁的时候就给自己取了这个小名。
卓宝卓宝,他母后的宝,名字挺好听的,德王出去的时候经常用这个化名。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四郎看了妹妹一眼,见她没反应,清了清喉咙,“你怎么跟我们家妹妹认识啊?”
“上次认识的,她给我…”找裤子?小德王不想说这个事,又含糊了过去,“反正上次就认识了。”
宋小五这时把他一只手都包了起来,见他跟人说着话也不喊疼了,她皱眉摁了摁他的手心。
“啊!”可怜的小德王被摁得惨叫了一声。
宋小五见他是有知觉的,放心下来了,拉过了他的另一只手。
四郎看她又握了他的手,急了,朝妹妹摇头道:“你别碰他,你是小娘子。”
“对。”小德王一听,点了下头,跟着附和。
对的,他的小娘子,小辫子小娘子。
“妹妹!”四郎觉得这人可古怪了,他急喊了对人好得不得了的妹妹一声,“礼数,礼数。”
这话小德王就不爱听了,他板起了脸,朝四舅哥说了一句:“什么话呢,我是她的…呃…”
我是她的人这句话,小德王被她抬头看了一眼就说不下去了。
“不处理一下手就废了,”宋小五见快差不多了,朝他们道:“忙去罢,他是我认识的,别管他,就让他呆着。”
“可他是生人啊。”在一旁虎视眈眈的三郎喊了一句。
“回头跟你们说。”
宋小五放下了他的手,正要接着说话,就见小鬼小声地道:“还要糖。”
“自己拿。”
“要之前那样的。”
宋小五回头,看着他满是渴望的眼…


第65章
宋小五掉回了头。
小德王失望地扁了扁嘴,用包成一块的手去拿桌上的糖,拿着吃到嘴里,他又美滋滋地吃了起来,美得眼都弯了,很是心满意足。
“去忙吧。”宋小五没管他,跟萝卜条们温和地道。
“好。”大郎看了看妹妹,见她很坚定地朝他点了下头,最终他还是带着二郎他们出去了。
宋小五等他把一小碟花生糖都吃完了,就起身去了前坪接着处理肉的事。
肉得由她来分类挂起来,有些用来做腊肉,有些拿着炒菜,还要留着一些做红烧肉,每样她都分出来,让家里人照着做。
德王坐在她身边看着她忙,心里隐隐有些小得意,看吧,他还是聪明的,现在小辫子家里人知道他了,他以后找她就方便多了。
宋小五这天留了他随家里人吃饭,她表现得很平静,一如往常,小德王离开时也没看出什么来,还拿了他指明要的几样小吃食。
小辫子打了他,就对他可好了!
就跟皇兄打了他,之后就让御膳房给他做好吃的一样,而且比平时好说话多了。
遂小德王离开的时候甚是满足,离开宋宅后还有些得意洋洋,跟身边的铁卫夸耀道:“王妃就是疼我,家里好吃的都让我带着了。”
等离开一段后,德王这才回想起来他去找小辫子的正事来,他忘了告诉小辫子他要去西山猎场一个月的事了。
可为隐藏行踪,他们是绕路过来的,这时候再走回去就得半个多时辰去了,府里头还有事在等着他,铁卫见他停了,近身过来问他:“主公,怎么了?”
“忘了跟你们王妃说,爷要去西山一个月了。”德王皱起了眉。
“您看,头那边还有事情等着您,要不由属下代您前去禀告一番?”二十四铁卫当中的大暑道。
“今天就不去了,”小德王也知道大暑要跟着回去替他跑腿,不能耽误,他沉吟了下道:“明天你们去换人轮值的时候,找个时机替我告诉她一声,还有,恭敬点,跟见着我一样,听到了?”
“属下听到了,会嘱告他们的。”铁卫对他的再次叮嘱无话可说。
只要那位小娘子在的地方,他们都当他们眼瞎得不能再瞎了,要不然,她早被他们刺成刺猬了。
德王留了二十四卫当中武艺高超,人也最擅于隐藏的芒种,夏至,白露,秋分四人留守,其间每次去两人去新宅子那边,另外两人在另一边替他跟着大局,这四人在二十四卫当中是最拔尖的几人了,他还算放心,便道:“让芒种他们说话轻点,别吓着她了,另外一个,除非大事,切勿在她家人面前出现。”
“是,属下遵令。”
“走。”德王挥鞭。
马蹄声远去。
这厢宋宅,宋大郎他们本来在人走后想问妹妹话,但妹妹不多时就回了屋,去叫她她也就懒懒应一声,声音当中有听不出的疲惫,大郎跟二郎同去叫了一次,听妹妹说她想休息会,今日不管有没有事都不要叫她了,他们回头就拦了家里人,叫他们莫要去扰妹妹。
宋韧回来听说那卓宝来了,心里突地“咯噔”了一下,又听说小女儿的异常反应,他这是坐都坐不住,想了又想,躲着自家娘子去找他们小娘子去了。
这次,宋小五给宋爹开了门。
宋韧看着黑发披肩,眼神异常沉默的小娘子,小娘子让他进门他都不敢进,犹豫了一下才抬脚踏了进去。
“爹,坐。”
被她叫惯了小爹的宋韧立马站得直直的,摇头道:“爹没事,爹就过来看看你,看你好好的我就没事了,我就走了啊。”
“坐吧。”宋小五摇摇头,先朝桌子那边走了过去,“陪我聊两句。”
她躺了好一会儿了。
她之前还想,那个让他疼得一夜之间长大的人绝不能是她才好,但没成想,还没半年这句话就不顶用了。
她就是那个人。
不过,是不她又能是谁?初恋这种东西,就是让人失望幡然醒悟重塑自己的。
“小五。”宋爹害怕。
“过来坐。”
宋爹硬着头皮过去了。
宋小五给他倒水,倒出来见是冷的,她摇摇头,把茶杯放到了一边,“算了,天冷别喝冷的,你找娘讨热的喝。”
“没事没事,爹火力壮,喝冷的就行。”宋韧去拿杯子。
“别了,你有也有点年纪了,爱惜着自己点,这家里还得靠着你。”宋小五说到这,笑了一下,道:“以前叫你小爹,是因着刚出生的时候,你比我大不了两岁,这爹怎么样都叫不出口。”
宋爹笑,随即又吃味起来了,“你叫你娘就一口一个娘。”
叫得可欢快了。
“没谁能跟她比。”宋小五平静地道。
宋爹这下酸得胸口疼,瞪她道:“我是你爹!”
说着,他也觉得好笑,便笑了起来,摸着她的头道:“这是你头一次跟爹说你的从前。”
宋小五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她道:“以前没什么好说的。”
她看着宋爹:“我上辈子有个爹。”
“爹知道。”宋爹说着,又有点酸溜溜起来,心中怪不是滋味的。
“我是病死的。”宋小五又道。
“啊?”宋爹愣了。
“我爹趁我睡着的时候,给我打了一针能令我的身体在半年内萎缩至死的毒素,此药无解。”
“啊!”宋爹瞪大了眼。
“嗯,”宋小五淡淡道:“他也是大家族出身的人,也不受宠,但我还算聪明,从小就比较受家族里的老人喜欢,我们那家的族长是我的堂伯,他在我堂兄被人谋杀死后让我当了家族继承人,十多年后,我爬到了最高点,成了当时最年轻的掌权人,就在我如日中天的时候,他给了我一针,原因是他在外头养的儿子成年了,他觉得我碍了他儿子的路,需要我给他让道。”
宋爹不想再听下去,可是,他还是道了一句:“后来呢?”
“我怎么可能让我的位置,让我的家族落到他手里?”宋小五昂首,朝她小爹微笑道:“我亲手毁了他,要是他现在还活着,应该还在天天咒我去死,没有我支撑他的一切,想必连条狗都要活得比他强。”
虽然她早就死了,为保留最后一点尊严,她在把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她在长辈们曾经呆过的疗养院里,把她过去短短的一生回忆过后,最后漠然又无动于衷地给了自己一针,闭上了眼。
她最后是死在自己手里的,而不是病魔。
“儿啊…”宋韧喉咙干哑,他咽了好几口口水才道:“爹知道了,爹以后不问你这些事了。”
“你没问过,”宋小五笑了,笑靥如花,“你不敢问。”
宋韧苦笑,心里苦涩至极,无法想象上一世的那一个父亲怎么会舍得对他的女儿干这种事,他就是把他的小娘子从小当妖怪,但就是只养了几个月,她学走路的时候他都怕她磕着碰着了…
他不是不敢问,而是怕她为难。
“儿啊,过去的就过去了,这辈子你是你娘跟我的小女儿,休管他人!”宋爹要去摸她,被小娘子眼睛一瞥,手又缩了回去。
他不禁敲了下她的头,“爹都敢训!”
宋小五没躲,但这一刻,她收起了笑,与宋爹道:“不管如何,我毁了他。”
也杀了自己。
她向来是个敢动手的人,做的要比说的狠多了,这也是她能成功的最重要的一个原因。
“而今…”她看了宋爹。
宋爹嘴巴干得无口水可咽。
“德王啊,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恨死我,”宋小五站起来走到宋爹身后,“如果因此让你受累了,我跟你道歉。”
“啊?”宋韧一个字都没听明白。
“我得让他离我们家远远的,”宋小五拍了拍宋爹,把他吓得肩膀直抖,她按住了他的肩,稳住了他的身体,“不过不要太怕了,我会跟人谈好条件的。”
“爹信你,”宋韧开口,苦笑道:“一直都信你,就是…”
他回头,朝女儿苦着脸道:“爹年纪大了,你能不能别这样吓我?我们能一次把话说清楚吗?”
“能。”就是她有点伤心,想跟人说说话,说说过去也好,说说以后也好,就是别让她别狠不下这心。
那个叫康康的小醉汉,从今开始,不能再出现在她的面前了。
宋小五走出了门,去了后院,敲了隔壁宅子的门,叫人去把杨标叫过来。
杨标是半夜来的,他直接进了她的门。
宋小五打他进门就醒了,起身靠在了床头。
“您找我有事?”没有月光的黑夜里,杨标带着点尖细的嗓子听着诡异可怕至极。
宋小五动了动被拂尘勾住的脖子,让喉咙稍微舒服了点,“嗯”了一声。
“您好大的胆子。”杨标又出了声。
宋小五不置可否,既然这人半夜闯进了她的屋子,她也就无需尽待客之道了,长话短说就好:“你不能让他再过来了。”
“他也不会再过来了,你以为你是谁?你敢打他,这天下唯一敢打他的那个已经死了,宋家小娘子,你别以为洒家小主公中意你洒家就不敢动你!”
“不,我的意思是,他绝对不能再过来了,他再来,不仅会害死我们家,还会害死他自己,你不是想让他长大吗?我有一个办法,让他不仅断了对我的念头,还能让他断了最后那点天真。”
不会再有人成为他的软肋。
片刻后,她脖子上的拂尘松了下来。
“说。”
“找个人打扮成我,塞进他的床上,事后告诉他,这是我出的主意,告诉他,不要再来见我,再见,那就是我亲手执刀刺进他的心了,告诉他,我厌烦了他,厌烦他的不懂事,厌烦他的无赖,更厌烦他的装模作样,厌烦他明明心如明镜却把我当傻子耍,告诉他,他只是长不大没断奶的懦夫,我现在只要一想起他把我当成是他的长辈待,我就想吐,我又怎么可能会喜欢一个虚伪无能的白…”宋小五漠然地直视着无尽黑暗当中的那一点,一字一句慢慢地说着。
“够了!”最终,打破她的话的是杨标阴狠带着杀气的喝止声。
“这个世上,怎么就能有你这么毒的女人!”杨公公扔下这句话,拉开了门,无视站在一边的黑影,大步离开了这个毒女人的地盘。
他走后,黑影走进了屋子,他抱住了床头靠着的女儿,拍着她的背轻轻地道:“儿,懒懒儿啊,不哭啊,爹在着呢,爹不用你保护,爹保护你,往后都由爹来保护你,你别哭…”
“我没哭。”宋小五叹了口气,回手拍了他的背。
没什么好哭的。
只是碎了一颗心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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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皇家西山猎场。
这夜德王的帐内响起了砰然大叫声,附近离德王王帐最近的一个帐蓬内当下就点亮了灯,帐内的官员掀开帘子往外轻喊值夜的随从:“怎么回事?”
随从跟来报信的人说了两句,猫着身快步过来,跪到帐边禀道:“主公,是德王帐里出事了。”
“什么事?”这被闹醒的官员立马清醒了起来。
“说是…”随从附身过来,在主公耳边轻言道:“里头进去了一个刺客,但我们埋伏在边上的说是个女的。”
“女的?”这官员深思了起来。
他们这次夜狩,不许带女眷,不过,也有那不甘寂寞的会找两个解闷的侍女假装成男的跟随就是,毕竟跟着德王往这深山奔,至少也要七天才能回去,这天天都要找乐子的熬个一天两天还能撑得住,日子久了怎么可能忍得住,所以这次好几拔人都带了几个假扮男装的侍女,这也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
德王那边也带了?
“是,听着像是女人的尖叫声。”
“还有别的没?”
“没有了,小的再去打听打听?”
“去。”
“是。”这随从去了。
这厢德王帐内,德王周召康盘腿坐在跪着的杨标面前,白日英俊飒爽英姿勃勃的少年一脸茫然,他连摇了好几下头,跟面前的杨标道,“不,你撒谎。”
小辫子不会这么对他的。
杨标垂着头,没说话。
“不!你撒谎!”德王朝他吼了起来,“你撒谎!杨标!”
杨标低低地说了一句:“如有一字虚假,老奴甘愿天打雷劈…”
“不!”
“小主公,您就承认了罢!”杨标一俯身,头朝地上磕了下去,“您就承认了罢!先皇已经走了,她不是先皇,她不是那个疼您宠你会保护您的先皇,您就忘了她罢!”
“不!”德王不敢置信,泪流满面的他摇着头,“不,她是,她跟皇兄一样的爱我,一样的爱我,杨标,你不懂。”
她是爱他的,小辫子是爱他的,杨标不懂。
他怎么就不懂呢。


第66章
“主公!”杨标的头破了。
小德王摇头,“不。”
他哭着道:“她是我的。”
杨标漠然,他抬起头,轻声地道:“可她只是个小女孩,不是先皇,她只是只随便谁都可以踢一脚的猫猫狗狗啊,奴婢知道她没事,奴婢是您的人,二十四卫知道没事,他们也是您的人,可到时候要是深苑里的老太太知道了呢…”
他看着小主公,眼泪从他漠然无情的脸上往下流,“您靠她,她靠谁去?”
德王呆了,傻了。
“小主公,您该好好想想了。”杨标悲痛,俯下身又大拜了一礼。
他的小主公该长大了,他再放任自己依恋先皇,依恋以后的那一些过去了的虚幻的话,那他杨标死了,少了他这条真正会咬人的狗,又有谁会真的怕他呢?
小主公该把自己从过去摘出来了,他不能再为了寻些各自打算的皇宫中人把自己放在明处让人恨了。
而他当年跟随小主公离宫,带走了他以往当大内总管的大批人马,虽说那是先帝旨意让他带出来了,圣上现在还需要用他,没有他意,可哪天指不定那一位就要他死啊。
圣上安插了人在他的身边,就等着他死接手他的人,这是他要带回去的,小主公不是不知道啊,他怎么就能默认,怎么就能为了老周家连自己都不管不顾呢?
他在圣上那受的伤,想靠那一个人拯救,可那不是她能拯救得了的事情,能拯救他的,唯有他自己!
“我该好好想想了,我该好好想想了…”杨标的话说德王喃喃自语不已,他的眼泪越流越小,直到停止。
末了,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摇头苦笑道:“一梦十几年,不是我的从来就不是我的。”
他本来就是一个无爹无娘,只有一个老哥哥带大的孤儿,老哥哥死了,爹也好娘也好哥哥也好,就都没了。
没了的就是没有了。
“唉,”德王想着叹了口气,他靠近杨标,把头靠在跪着的杨标的肩上,跟他道:“我只有你了,当初是你把我救回来的,没想这么多年过去,还得让你为我忙。”
杨标刹那涕泪交加,他仰起头仰制着泪,无语凝噎。
当年先帝起初的那位皇后不喜欢小主公,小主公差点被她喂养死,她还在宫里散发着是小主公闹腾把她逼病的消息,如若不是先帝慈悲亲自把他抱到身边带养,小主公就没了。
也许是他小时候受的灾难太多了,哪怕一点点的感情他都求之若渴,把心血投掷在他身上的先帝没了,他的天就塌了…
这么多年他都没有走出来,杨标要是能再活一百年,他也不想让他的小主公走出来,可到了圣上把权力全部握到手里的那天,就是他杨标要死的那天,他还得自己去死,因着圣上绝不想因为一个老奴婢让他跟他的小王叔之间起了闲隙。
这些事情,聪明的小主公就是现在不知道,早晚有一天他会猜出前因后果来的,如果在此之前他撑不起他自己,撑不起德王府,撑不起晏城,杨标就已经能看到他救回来的,跟着先帝一手带大的孩子最终的结果是什么。
那一位虽残忍,只也只有她有那份勇气把底捅穿,如若此次都不能让小主公真正地开始为自己打算,那他没有办法了。
现在小主公靠在他的肩上,更是让杨标痛不欲生,这是他一手带大的孩子了,要是在他走后出了事,他的眼怎么敢闭上。
“康康啊,”杨标闭眼,轻声地喊着小孩的名字,“老奴对不住你,可你没有办法了,你得当一个能顶天立地的男人了,老奴不能再放任您出去横冲直撞了。”
他得在他死之前,让圣上和那些人忌惮着这位先帝赐名的德王,不敢动他,不敢要他死,不敢要他的晏城。
“我知道了,”周召康握着老奴婢冰冷的手,叹息道:“我懂了。”
他都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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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昌五年秋,当朝皇帝周彻建立秀林院,凡入秀林院的秀才为学士,秀林院学士有替皇帝起草制诰、赦敕、国书等,以及内宫朝廷所用的所有文书,还侍皇帝左右之职,乃天子近臣。
此旨一颁,举天下大哗。
莫说那些因此次飞黄腾达的寒门子弟,就是世家中人也是怦然心动不已,有些小一点的世家已经就此看到了压过头顶世家的希望。
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古人诚不欺我也。
燕帝此旨,奇怪地平衡了各方势力,对此有最大意见的是那些一门独大的大世家,但大世家也只有一家,他们靠门下许许多多的门阀世家支撑,这些人看到了越过他们成为天子近臣的希望,就没打算跟他们连手抵抗皇帝此条圣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