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爷爷。”三皇子小小声地叫了起来,但他害怕他父皇,见燕帝在,他深吸了口气,方才迈着小步子前往跟燕帝见礼:“儿臣拜见父皇,父皇金安。”
“哎呀我的大孙子诶,快让小爷爷抱一个…”小德王可不管那么多,张开手就让他大孙子往他怀里奔。
三皇子看了他的手一眼,嘴巴情不自禁地咬起看向了燕帝,燕帝心里不知为何不是滋味得很,就别过了头,这一别头,三皇子松了口气,生怕他父皇又转过头来,顿时像只小燕子一样扑向了他小爷爷的怀里,“小爷爷…”
小爷爷,恭儿好想你。
德王一挣到大孙子,就把他扛到肩上,跟他道:“我们等会跟你父皇用完膳,小爷爷就带你去树上掏鸟窝。”
三皇子紧紧地抓着他小爷爷的头发,高兴得张开小嘴笑了,露出了洁白的小贝齿。
他木着的小脸因这抹笑变得璀璨夺目了起来,燕帝回头看到他皇儿的这抹笑,心里更不好受了起来。
小王叔没进宫的这一个来月,他这皇儿见到他,就从来没有笑过一次,见到他每次无不战战兢兢,就跟见到了鬼似的,他以为这是他这个儿子随了皇后那个成天哀哀怨怨的人,却未曾想过…
也许,他只是不值得被信任罢了。
**
德王在傍晚才离了皇宫,去的时候他还不太高兴,出来的时候他是哼着小曲出来的。
他老周家还是有几个可爱孩子的,如他,如他大孙子。
一回到府里,德王就挑拣后日去新宅子见小辫子的礼物,杨标见他把去年打的毛熊皮都抱出来要给那宋家小娘子送去,他看了看光把毛皮抱出来就满身大汗的小主公,森冷的脸更是僵硬了:“您要送这个?”
“都我打的!”小德王抱着毛皮瞪着杨标不放,生怕杨标不许他把他打的战利品带过去,“你们打的我一件也没拿,我没撒谎,你看你看。”
第53章
杨标无语地看了看天。
德王也紧跟着看了看。
同时他的脸流下了两串汗,怕掉到毛衣了,他朝杨标嚎了起来:“杨标我出汗了。”
杨公公佝偻着腰过去了,劝了他一句:“这天儿太热了,等冷了再送。”
小德王讷讷:“可打的肉都臭了,熟皮子做出来要好多天,我不能拿去年打的过去么?”
“您送点别的。”
“可我进山去打猎了啊。”
杨公公甚懂他这位小祖宗的心思,这是想给那一位个交待。
这亲还没成,八字没一撇,他就想给交待了,杨公公在心里叹了口气,跟他道:“奴婢到时候跟她解释几句,天太热了,您给她打的那些野物没留住,都臭了,等天气凉点就给她打能吃的带回来。”
小德王高兴得眼都笑眯了,他频频点头,“是这样的,没错儿,不是我不想带,是肉没留住,臭了,天太热了。”
杨标赶紧把他的皮毛接过来递给旁边的侍卫,小德王还是抱着不撒手,高兴地朝杨公公地道:“这个也送,我去年打的。”
杨标不由自主地深吸了口气,方道:“等进冬再送,她可能更欢喜些。”
“可我现在就想知会她,我会打猎,我好厉害。”小德王死都不肯撒手,跟杨标讲理:“我都等不到那个时候去了,我想了一路,这皮子我刚才在库里挑了好久,你看,整个一张皮都是我打的我剥的,做得多好瞧啊,你看你看。”
杨标抱着他的皮子,手下用力,冷脸如冰霜:“那您也暂且放下罢,您看您都一身汗了,这是后天的事,您先洗洗用膳罢?”
“我在宫里用过了…”见杨公公强硬地把他的皮子抢去了,小德王鬼哭狼嚎,“你别动我的皮子!”
他满头大汗,还鬼吼鬼叫,把杨标看得眉毛直跳,他把皮子一塞给侍卫,就提溜起他祖宗后背的衣裳,“奴婢带您去洗洗。”
“我的皮子!”小德王誓死不从。
“搬到寝宫去。”直觉自己活不到五十岁的杨公公扭头朝侍卫。
“是。”铁卫骑的侍卫低着头,忍着笑应了一声。
杨公公提着这才愿意走的小德王去了。
路上小德王跟杨公公还嚎,嚎得分外欢喜:“杨标,你说小辫子见到了,会不会夸我好厉害?我才十五岁呢,好能干。”
杨标一句话都不想说,提着小祖宗进了浴池。
**
七月十八日,晴空万里。
这日一大早宋家的人就起了,宋张氏一大早就摆出了桌子,起了香炉,上了供品,给远在千里之外的宋家列祖列宗上香,求他们保佑宋家的儿郎们能一举中的。
等宋家几儿郎出来,宋家的人跟他们说话的声音都要比平时轻两个调,小心翼翼地跟对待瓷器似的。
宋小五在旁看着没吭声。
就让他们美一美吧,他们人生能像现在一样被人当皇帝的日子也就这几天。
这一天,宋家一家子都要送他们去考场,这燕都的考场设在近郊的一家皇苑内,离城里有点远,每日巳时开考,申时结束,计四个时辰,当中午时用饭一顿,外面不许带进去,吃食由皇家提供,考毕也不许出来,要等总计三天后的大考完毕后方才能从皇苑当中出来归家。
宋家已经去踩过点了,宋韧不放心,连着去踩了三天,皇苑附近现在已经禁严了,里头站着御林军,外头站着官兵,这层层把守严得可谓是连只鸟都飞不过去,但已经有一些人家在远一点的地方打了棚子蹲守,还有人起了茶棚,还没开考,这附近就热闹起来了。
宋小五让宋张氏带着莫叔莫婶一道去送儿子们去考试,宋张氏着实是很想去,但小女儿一个人在家她不放心,便拒了,但宋小五坚持,她在劝说过后还是答应了。
毕竟,如小娘子所说,她一个人在家时候多,这天在家陪了一天,总有一天会因为有事在身不得不陪的时候,而儿郎们一生可能就考这么一次,她去送送才是应该。
宋张氏一想也是这个理,而莫叔莫婶本来想留一个,但也被宋小五说着让他们跟着去跑腿了,让他们多在外面替她打听点消息。
按宋爹所说,这考场附近都打起了棚子,想来去守的人只多不少,这都是考生家人,来路只比他们宋家高不比他们宋家低,他们先去感受下气氛也好。
宋宅这些日子墙上彻了宋韧从窑库那里拖过来的碎片,宋家人也不知道小娘子为何要做此举,但心里确实觉得自己家里安全多了,这留小娘子一个人在家呆半天也使得,便也没用宋小五多费嘴舌,就打算都去送宋家的这几个贵子。
至于小五,他们是谁都没想着带她出门,尤其是莫叔莫婶,比宋韧夫妇更怕小娘子出去了就会被人抓走。
他们这俩老夫妻,比宋韧夫妇更宝贝他们的小娘子。
“好好考,”等一家人用过饭,小萝卜条们要走了,宋小五送了他们到门口,见萝卜条们看她,她犹豫了一下,每个人都拉了下手,抬头与他们道:“全力以赴,但考不好也不要觉得有什么不妥的,我们家不是别人家,别人家兴许因为你们失败了会唉声叹气打你们一顿饱的,我们家不会,我们家只会…”
“高高兴兴打我们一顿饱的!”小四郎眼睛一亮,接话道。
站他旁边的三郎忍无可忍,敲了他头一记,“你傻不傻啊?”
“三郎,莫打,我今日还要考试。”四郎摸着被打的脑袋苦着脸。
四郎到现在还是这般跳脱不成性,宋大郎无奈摇头,二郎却是笑了,宋小五瞥了那没心没肺的小四郎一眼,接道:“回头再想办法让你们再考一次,你们有的是机会,不要怕,也不要怕家里没银子供不上,回头把爹送出去多挣点就是。”
宋韧在一边哭笑不得揉着额头,跟他的先生道:“难不成我才是我家中那个长工?”
秦公抚须笑个不停。
宋张氏在旁也是忍着笑,不想拆自家小娘子的台。
一家人脸带着笑轻松地出了门,二郎和莫叔莫婶走在最后面,还回头看自个儿的小妹妹,宋小五上前走了一步,拉了他的手一下,仰头与他道:“二郎哥,你是块盾,别人击不破你,别让自己把自己击破了。”
二郎蹲下身,摸了下她的小脸,他沉默了片刻,道:“二郎哥知道了。”
宋小五拍拍他的头,“前去,莫要多想,无论成功与否,我们的家就在这里。。”
心重不是坏事,但过了就是负担,大郎已然无法改变,他心里过不了他是宋家长子担负着振兴一家门楣的重压的那个槛,但二郎性情与大郎不同,只是境况逼得二郎跟大郎走了同样的一条路,但他还是有得改。
宋家需要变得更好,以此减轻这些萝卜条们对自己的压力,让他们更能清晰自己的定位…
宋小五对他们有的是耐心,她对他们的爱意足以支撑他们去失败和犯错,等待他们的成长。
“诶,知道了。”二郎摸了摸小娘子今天扎的啾啾,应了一声起了身。
不远处,看着他们说话的四郎羡慕地道:“我也想被妹妹拍头。”
所以他说完,就冲了过去,蹲到了妹妹面前。
宋小五差点翻白眼。
真是误会大了,她还以为熊孩子都长大了,结果还是想得太美。
她只好拍了拍他的头,见前面两个哥哥一个正着神色严肃端正,一个一脸嘲笑看着兄弟们,她朝他们招了招手,等他们过来,一个人摸了下头,道:“好好干,干翻他们。”
大郎三郎听了一怔,紧接着笑了起来,朝她点头不已。
不知为何,他们被妹妹这一说,说得血都热起来了。
等着看小娘子关门的莫叔莫婶听到这话也是傻愣了一下,也跟着笑了起来,等儿郎们走了,他们又等着小娘子把门关紧了,推了好几下,这才一步三回头担心地跟着主家往前去了。
**
送走了缠人的一家人,空荡荡的家里只她一个人,宋小五把她的家在目视能看到的地方都看了一遍,然后深吸了口气。
自由宁静的气息,莫过于此。
人有时候还是很需要一个人,只有自己一个人静一静的,这个时候,连寻常的空气都会变得分外甜美。
宋小五静站了一会就忙碌了起来,她把厨房里琐碎事收拾了一遍,又拖着扫把慢腾腾地把家中打扫了一遍,她不是喜欢做这些家务事的人,但在只有一个人的时候,她喜欢慢慢做点事情享受着只有一个人在的自在。
所以等她这美得没边儿的时候,看到打着地上出现的双脚,她不由闭上了眼。
自由,没了。
她深吸了口气,才抬头。
小德王见她抬头了,清了清喉咙,压着雀跃欢喜跟她假正经地道:“小辫子,我来看你了。”
他怕小辫子当他没把她的话听进耳里,忙道:“我知道你家里人都出去了,还等了好一阵我才跳过来的。”
“闭嘴。”宋小五的教养让她没法像个易怒之人把扫把扔这小鬼一脸,但她现在确实挺想把这小鬼揍得趴地喊娘。
“啊?”正想给她献宝的小德王愣了。
跟在他身后不远处的杨标因此朝后挥了挥手,叫后面抬着箱子的侍卫赶紧滚。
“现在开始,给我闭嘴,”宋小五朝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森冷的假笑,“我说你能说话的时候再说,要不然,我把你的舌头拔了!”
德王“啊”字出口到一半,握住了自己的嘴,他扭头无措地朝杨标看去。
杨标,怎么办啊?
杨公公一碰到他的视线就低下了头,弯着腰恭敬地往后退。
他家这位小主公,确实该被人狠狠收拾下了。
杨公公这低着头,但速度飞快地走了,德王不敢置信他的老奴就这样扔下他不管跑了,他掉过头,眼带控诉就朝小辫子看去。
小辫子你看看,杨标没规矩!
小辫子冷冷地看着他,小德王被她看得背后发凉,怂得低下了头,心里到底是记住了她的话,连“哦”都不敢“哦”一声,但他不敢出声,也不敢看她,可还是极小心走到了她边上,悄咪咪地弯腰把她掉在地上的大扫把扶了起来,扭过头把扫把往她推。
给你,我不烦你了。
宋小五看着他扭着头支着手的样子,冷冷地翘了下嘴,接过了扫把。
这小子,不识趣的时候不识趣到了极点,可你要是想轰他走,他就是那最烦人也扒不掉的牛皮糖,踹都踹不走。
这踩线的功夫,也不知道是谁教的,当真是好厉害!
宋小五稳了稳,又扫了一阵地,才把这小鬼激出来的心浮气躁扫没了。
地扫完,她又去浇地。
水是早先家里就已经打好了的,每块地边都有两个装满了水的木桶,宋小五浇完一桶,那站在一边一声都不敢吭,只敢拿黑溜溜的眼睛偷瞄她的小鬼在瞄了空桶子几眼后,呲溜一下,就跑了,过了一会儿,他就提了一桶水过来,等宋小五往他身上瞧,他就一脸激动地看着她,胸脯都往前挺了好几度。
宋小五扭过头,眼睛完全不受控制地自行翻了个白眼。
这熊孩子,到底是谁教出来!
等宋小五把地浇完了,空桶子就被小鬼都打满了水。
小鬼哪是个会打水的,这水打的鞋子湿了,背上的薄衫也被浸出了一背的汗,他来回奔得太急,头上满头的汗,他这大汗淋漓得让宋小五胸口堵了口气,又烦躁了起来。
说实话,她宁肯这熊孩子更熊一点,而不是像现在这般模样。
一个人急切于讨好另一个人,这说明了他对这个人的渴求,同时,也坦明了背后的空虚到底又多大。
宋小五想起了前世自己因空虚抓住一个人的那段时间,这一世再回想起来,当时的她在另一个人面前,也是这么狼狈不受控又可笑至极吧?
“过来。”宋小五看着打完水站在不远处,一脸雀跃看着她傻笑的熊孩子,终于开了口。
德王一听到,当下想也没想就跑到了她的面前。
此时,头上的汗流进了他的眼里,他怕少看了她一眼,迅速抬袖擦了一把脸,眼睛亮亮地看着她。
小辫子,我来了。
宋小五被他的眼睛直视得有些撑不住,她别了别头,道:“你鞋湿了,衣裳也沾汗了,去你的宅子换身干净的。”
小德王直摇头,不去不去,他还要留着帮她的忙。
“换回来了去厨房找我,我做点吃的。”
“啊?”德王出声,又马上拦住了嘴,不等小辫子说话,他生怕她后悔,连忙朝新宅子跑去,跑远了一些他才敢开口,扭头朝小辫子道:“我等一会会就回来,你等我。”
说着他窜进了自家的新宅子,见到了在廊下喝茶的杨标,他激动得直跺脚:“杨标快给我换衣裳,我要去小辫子的厨房,她要给我做吃的。”
杨公公年纪大了,他看着激动得找不着北的小主公,有点想不起这孩子他是到底怎么跟着先帝把他带大的。
“杨标!杨标!快点啊…”见他不动,德王等不及了,他冲进了门,“衣裳呢?我的衣裳呢?鞋呢?鞋长哪儿去了?我要没湿的那种。”
杨公公正好起身走到了门口,听到这话,他抬头望了望天的那边,心想先帝千万别在那头看着才好,要不然,他得可怜起他这个还活着的老奴婢了。
第54章
宋小五刚进厨房不久,刚把菜单寻思好,就见焕然一新的小鬼窜了进来,站她面前昂首挺胸。
宋小五看了他几眼,见他姿势不变,在他笑容快垮掉之前,勉强地道了一句:“甚好。”
简单的两个字,就见眼看惨绿了下去的少年立马朝气蓬勃,瞬间精神焕发了起来。
宋小五都不知道他这精气神打哪儿来的。
“替我剥个蒜,板凳上坐着去。”宋小五给了他一头蒜道。
“哦。”德王小心接过,如临大敌地看着那头蒜。
“慢慢剥,过去坐着罢。”宋小五见他紧张了起来,嘴边不禁扬起了点笑。
见她笑了,德王连连点头不已,坐过去看着手中的那头蒜,严阵以待观察起了它。
这是小辫子交给他做的第一件重要的事情,他一定要做好了。
宋小五已经放倒了案板,备起了食材,在动手之前,她想了想,打开了家中藏零食的瓮坛,拿了一小碟花生酥,又加了小碟酸酸甜甜的干果,提了壶白水放到一旁的桌上,叫小鬼道:“来桌上坐。”
德王一直要偷偷瞄她,她话一落他就过来了。
“小辫子。”他喊她。
小辫子对他真好,他没有感觉错,她跟皇兄是一样的。
“坐,慢慢剥,我做点饭。”也许是天气太明朗了,也许可能是想到了上辈子的自己,宋小五对他的无名烦躁和火气皆平息了下来。
她说罢,转身去做饭了。
从梧树县带来的腊肉还剩一点,她切了一截,打算炒个蒜苗吃。
家里炖的鸡汤还有,小馄饨还剩着一些,是她母亲留给她中午吃的,宋小五打算等会煮了让小鬼尝尝味。
她时不时要吃,少吃一顿也没事。
米饭也煮一点,看他上次吃的一点也没剩,胃口只比大郎他们大。
家里还煎了点豆腐,煎得很嫩,拿点鲜肉跺碎了放点豆瓣酱做个千页豆腐。
蔬菜就炒个小白菜,汤就做个简单的鸡蛋青菜汤了,可惜这天热豆腐经不住放,家里昨天做的一板都拿油煎了,要不鲜肉豆腐汤营养又鲜美,倒是好吃。
三菜一汤,够他们两个人吃的了。
宋小五把饭做上,就叫嘴里含着糖,跟蒜头大眼瞪小眼的小鬼过来,“过来,帮我烧火。”
德王过来了,看着小辫子诺诺地道:“小辫子,我叫康康。”
上次还叫周召康呢,这次就叫康康了。
小辫子望着康康,没如他愿:“坐下,看我烧火,等会儿我要切菜,火就你烧了,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
宋小五知道他根本没碰过这些事,教的便很细致,烧柴的大小,搭火的技巧她都说了,而小鬼果然不是一般的小鬼,宋小五用她的方式只教了一遍,她只动手简单说了几句,不需要多言语他就已经完全明了了她的意图,轮到他动手的时候,除了弯腰低头的时候显得笨手笨脚了一点,但火烧的一点也不差,几次之后他掌握了角度他就烧得有模有样了,之间一点多余的烟也没起。
这是宋家萝卜条们也做不到的,宋家的萝卜条们已经是众人当中较为聪明的了,他们江南家乡那边马儿沟梧桐县里的那些小孩根本没有人能比得过他们,但宋小五教他们她所具备的知识,往往要通过转化成他们理解的方式教上二到三遍,他们才能掌握住要领。
这个孩子,怕是要比她认为的更要聪明一点,甚至比她认为的要更有灵性。
可惜了。
很多天才因为具有超高的理解力,也就往往要比平常人显得更敏感一些,对伤害痛苦的感知力也就要比普通人更强,这也就是所谓的慧极必伤。
这些人,往往英年早逝的多,能挣扎着活到头的少。
她在旁看他做了两次,就站了起来去做她的事了,她掉过头就去菜板那了,也就没看到小德王周召康看着她背影的神情,专注得一眼也没眨。
有了个烧火的,宋小五就少事多了,等杨标过来的时候,灶上的饭快好了,另一个灶里的菜烧得也差不多了,就差最后一个汤下锅。
鸡蛋青菜汤很简单,水烧开了就好了,宋小五把汤盛起来,杨公公就接了过来,他帮着宋小五把桌子摆好了,正躬身要退的时候,他听那宋家小娘子道了一句:“公公不忙的话,就一道用一点罢。”
“回您的话,我就过来看看我家小主公,这就回去。”
“他不忙。”小德王摇了头,见小辫子朝他点了点头,他忙朝他的老奴婢招手,“你快过来,尝尝小辫子做的饭,我馋得口水都咽一肚子了。”
杨标犹豫了一下,见小主公殷切地看着他,他到底还是过来了,站在他的身后道:“奴婢侍候您。”
“哦。”
小德王刚应完,就听小辫子道:“自己动手,公公您先坐下罢。”
说着,宋小五把碗递给了熊孩子,“劳烦帮我们添下饭。”
“啊?”
宋小五看着他。
德王立马站了起来,拿起了放在米饭当中的勺,稍微有点笨拙地打起了饭来。
杨标非常不快,恼怒地看向了宋小五,低声喊了她一句:“宋家小娘子…”
您过头了。
“我做的饭,他只是添个饭,不成?”宋小五看着他,“还是说,他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才是您想要的?”
“他是我燕朝最尊贵的…”
“杨标,”这时候小德王已添好饭了,他怯怯地看着一脸冷漠看着杨标的小辫子,放下碗的手不由扯了下杨标的袖子,“不说了。”
小辫子快要凶起来了,别惹她了,要不她就要把他们赶出去,饭就没得吃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啊,杨标。
杨标本来还要接着说话,但刚开口,袖子就快要被他的小主公扯断了,杨公公现在已经不知道生气是个什么东西了,但小主公这一扯,火得他不顾尊卑,瞪了他家不成器的小主公一眼。
小德王昂首挺胸,目视前方,当扯袖子的人不是他。
“坐!”宋小五冷着脸,尽最后一次主人之谊。
小德王立马扯着杨标坐下,这一次他可算是机灵了,不用小辫子说话,他就把他打好饭的碗一个个搬到他们面前,“吃饭吃饭,哈哈哈哈哈,吃饭了。”
宋小五瞥了他一眼,此时坐在她对面的死人脸这时被他家主人强塞了一双筷子,不得不动起了手。
他就是想把这宋家小娘子宰了,也得等小主公吃过这顿饭,背着他做才成。
这顿饭前半刻吃得异常僵硬,但随着小德王夹菜不停的手,气氛松了。
杨标本来还要给他布菜,但见小主公没有他和奴仆布菜,夹菜的手也条不紊,他不由看了坐在他对面的宋家小娘子一眼。
诚然,他觉得这小娘子让他家小主公干那等奴仆之事是在侮辱他家小主公,但亲眼看着,这也不是他认为的那种感觉。
她没有在使唤他。
“杨标,这个腊肉好吃,里头有股木香味,比我们府里的要好吃多了,你吃点,”杨标没给他布菜,但夹菜自如的小德王却给他夹菜了,“这几样你都尝尝,可好吃了。”
这次的碗小,是他经常用的那种小碗,小德王拿着吃起来就比上次拿着那个大海碗自在多了。
“小辫子,你也吃。”小德王把最大的那块肉夹到靠近她的盘那边,两面讨好。
这可不能吵起来。
“你自己吃,”宋小五怕他以为她在给脸色,缓和了下神情与他道:“就当今天是你在我家做客,饭菜都是招待你的。”
“小辫子…”
不等他兴奋起来,宋小五打断了他的话,道:“但之前我们说好的话,你也要记得,我家门户小,不是个个都像我一样能视你们如平常,可懂?”
意思就是有了这顿就好了,下顿就别想了,最好是别出现在她父母家人的面前,要不然她就要跟他们翻脸,小德王非常懂她话里的意思,听着心里跟被针扎了一样,他吃饭的手停了,垂下眼看着碗小声地道:“那我要等到哪一天,你才能天天跟我吃饭?”
她要什么时候才做他的家人,跟他睡一个被窝,对他好?
“吃饭吧。”宋小五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伸手把她前面的那块肉,夹到了他的碗里。
她固然对他心软了,也想对他好一点,但仅止于此了,这已经是她能给他的极限了。
熊孩子还小,还不懂,这世上绝没有一个人能负担得起另一个人的人生,她不会是他的救赎,也成不了他的救赎,他最终唯一能依靠的只有他自己。
等他大了,他就知道了,不会有人给他永无止境的爱填补他的空虚孤寂,而这,时日一长麻木了忽视了就好了,这是生而为人的每一个人都会必经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