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韧听着,真心觉得他冤呐…
他看看门,又看向闺女,跟小娘子板着脸道:“真该叫你娘来听听,是谁教坏了谁!”
他抬手把女儿动的那着棋退回,“啪”地一声,从另一条路吃掉了女儿的另一着小兵。
宋小五不禁菀尔。
孺子可教也。
宋爹不缺乏杀伐决断的能力,他只是没有底气,拖家带口的背后又没有靠山,于是,他的勇气就不够他用了…
但是,他不是全然没有靠山。
他所缺乏的勇气,他的家会给他。
“我们会站在你的身后,你倒下了,大郎会上,大郎倒下,二郎会上…”宋小五垂下眼,看着杀手腾腾的棋盘,嘴角微微翘起,“我就不信,在此士气下,有人能把你们都杀绝了。”
宋韧听着连连点头。
点了几下,他看着躺回椅背懒懒散散看着棋局深思的小娘子,愣是把“那你呢”这句话给强咽了下去。
算了,她才不会跟着他们杀,还是让她搬张桌子坐在树下煮茶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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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日,宋家人起程前往青州城。
六日后的清早,他们进了青州城,住进了秦宅。
稍作休息后,宋张氏把家中交给了新请来的师爷,带着女儿去往了宋宅。
她先去了宋三叔公家,而宋小五则往里头走了走,带着莫婶去了大伯家所在的宋宅。
看到是她来,门房这次就显得殷勤多了,还朝宋小五揖了个一拱到底的礼,道:“小娘子请进门稍候,小的这就去通报。”
门房飞快去了老太太那边,都忘了叫人也去夫人那边通报一声。
遂等到宋小五被英婆请到屋里的时候,宋肖氏才知那个小冷血鬼来了,当下就朝通报的下人怒喝道:“谁叫你们不通报我一声就放她进来的?”
她的幼子宋晗青坐在一边,听到这一声吼,面无表情地看了他娘一眼,随即又漠然地掉过了头。
等到他娘怒气冲冲地冲出了屋,他皱了下眉,看了身边的小厮一眼,他本想叫小厮跑去祖母那边说一声他娘来了,但一想这小厮是舅舅家那边过来的人,给他娘告他的嘴告得比谁都快,他一下子就断了跟他说的心思,便意兴阑珊地回了他的屋子。
也不知堂姐会在家里住几个晚上,不知他要是晚上过去给老祖母请安会不会看到她。
这厢宋晗青想着晚上一定要鼓足勇气去祖母那边一趟,跟堂姐说两句话,那厢肖氏就已冲到了婆母的院子,人刚进门就朝仆人大声斥道:“叫那个不知礼的出来跟我请安!什么人呐,还什么员外郎家里的女儿,到大伯家来也不知道跟主人打声招呼,一点礼数都不懂!”
而此时门内,一脸冷酷的宋老太太漠然着前方,她面无表情,唯有眼角的颤动透露出了她煎熬的内心。
额头冒着血的英婆跪在宋小五的面前,老泪流了满面。
宋小五坐在老太太身边的椅子上,这厢她也不是悉然无感,她微笑看着打她一进门就跟她告状,说她爹要逼死老太太的英婆,此时听到门外大伯娘的声音,她只抬眼看了大打开的门一眼,又垂下眼,倍感有趣地看向了英婆。
她是笑的,但英婆却被她看得如芒在背一般,仅顷刻间恶寒就遍布了她全身,让她的心都随之跟着颤抖了起来。
第30章
“起来擦擦脸。”末了,宋小五道了一句。
她很多年都没见过这等的恶人先告状了。
想想,她离以前是有很多年了。
“小,小…”
“适可而止。”英婆还要说话,宋小五摇了下头。
说话间,肖氏已闯了进来,只见她刚进门,宋老夫人坐的地方蓦地出现了一道手影,这时老太太手边桌上的一个碗出现在了空中,直直飞向了肖氏那边的方向,砸向了肖氏的头。
肖氏与她身边的下人懵了了一下,随即肖氏他们慌忙躲避,慌张当中,肖氏的头砸向了旁边奴仆的脑袋,而朝她飞过来的碗还是撞向了她的额角,“啪嚓”一声,掉在了地上。
肖氏傻了。
“夫…”
“谁敢嚷嚷,我弄死谁。”宋老夫人这时开了口,当下,肖氏身边的老仆被她一瞥瞥没了声。
“滚,”宋老夫人这厢看向了她的大儿媳妇,“现在不滚,我让你永远都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您!”
肖氏还要说话,却见老太太扶着拐仗欲要站起,当下吓得捂住额角,等退出了这门,她松手看到了满手的血,这才鬼哭狼嚎地哭叫了起来:“杀人了,杀人了,老太太杀人了…”
她的声音嚷得屋内清晰可闻,站起来的宋老夫人置若罔闻,她转身面对向了坐在太师椅上的小孙女。
“我记得…”老太太说。
宋小五侧了下头,洗耳恭听。
“当年你随你父母上来过年,不到两岁,一岁出头一点吧,小小的,就这么高,”老太太伸出一手比划,“头发就这么点长,你见到我喊我祖母,那几天我鼻子喉咙有点不舒服,呼吸不畅,你见我打嗝,就替我顺了顺…”老太太说到这顿了一下,抬头阻了眼中的泪,方才低头看着小孙女接道:“当时老婆子我啊,看着你,就想你长得多像我啊,当时把你就抱到了腿上,你呢,就把头靠在了我这里…”
老太太指着她的胸口,语气哽咽,“你这一靠,祖母多想你靠我一辈子啊。”
你当时只是太寂寞了,没有人靠近你,而我恰好出现了。
但宋小五没有把这句残忍的话说出来,她温和地看着老太太没有言语。
她当时靠近老太太,是因为在别人眼里老太太的阴鸷和不好靠近与她来说只是平常,她没放在眼里。
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
“可现在呢?以前我多少能盼着你一年能来看我一次,你这随他们一走,我一辈子都可能见不到你了,这是生生在剐我这个老婆子的心啊…”宋老夫人拍着胸口,泪珠子在她的老脸上掉了下来,“小五儿,我的儿啊,你就不能可怜可怜一下你这个老祖母啊?”
宋小五还是面色平静,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了老太太面前,抬起了头。
老太太的阴影笼罩了她,挡住了光。
“你不需要谁可怜你,”她捂住了老太太扶着拐仗的手,朝老太太道:“我很尊重你,老太太。”
她摸了摸老太太已不复年轻光滑的手,跟她道:“你撑着一身傲骨活到如今,没被这光景磨死磨平你的傲气,多了不起。”
“小五…”老太太听不进她的这些话,她低头拉着小孙女的手,老泪这下是拦也拦不住了,直往下流,“你就跟祖母过吧,我把我的一切都给你,哪怕你是要这宋家…”
“老太太。”宋小五打断了她。
“你没成全过的人,莫要指着他反过来成全你。”她道。
“可我成全过你啊,”老太太挖心掏肺地捶着胸,“哪一样我不是依你来的?你说不在这青州城过,你不是依了你,让你跟着他们回了那乡下?这宋家,你何时不是来去自如的?”
这话,就过了。
“不,你心里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宋小五不为所动,明确道出,“是你能让我在你眼前来去自如,我才出现在了你面前。”
再说破一点,是老太太给出了能得到陪伴的条件,她觉得不碍事,方才有了她跟老太太的“祖孙情深”。
这不是成全,而是老太太难得的在她身上有所付出,所以她有了得到。
“你要是真的喜欢我,”宋小五到底是念着她从老太太那里得的几分好的,不等老太太多说,她把她跟老太太会断绝一切关系的可能扼杀在了摇篮里,“你就应该放我随他们去,在这宋家,我最多变成跟你一样的人,陪着你一起葬在宋宅里,永无宁日,你觉得呢?”
宋老夫人刹那呆若木鸡。
“你看看她,”宋小五撇撇头,让老太太去看英婆,“陪了你一辈子,笑过几回?开怀过几回?被人当宝贝宝贝过几回?”
就如你,你可曾被人放在掌心呵护过?一生回想起来就能微笑起来的事有几桩?一想起就心口一暖的人有几个?
英婆本来木木讷讷、惶惶恐恐地站着,听到这话,不知为何,突然觉得眼睛刺痛得她睁不开,心口辣得她喘不过气来。
这话让她想哭,但却哭不出来。
她都死心了,她这样的下人贱婢,不如人的东西,怎么可能活得像个人一样?小娘子的话太抬举她了。
“可这些,我都有,我母亲当初为了我活下来,眼都要哭瞎了,求天求地盼着我活下来,她说这次我要是被我留下来了,她也要留下来,她怕没有她照顾,我活不好…”宋小五说到这,嘴角翘起,跟老太太道:“你小儿子一家,把我当宝。”
她拍拍老太太的手,垂眼道:“就让我过这样的日子吧。”
过你没过上过的,深深期盼过的日子吧,这才是喜欢一个人原本的样子。
宋老夫人听着,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英婆想过来扶,脚下却是一软,倒在了地上也顾不上,朝老夫人爬了起来:“老夫人。”
宋小五看了爬过来的英婆一眼。
她不曾好奇过这个老奴对她这个祖母的忠诚,但有一年上来过年,她听到英婆醉酒跟她在宋宅的老相好哭道,说当初她离了老太太去嫁人,没想没两年丈夫得病死了,婆家族人要把她发卖进窑子换钱,是老太太一收到信,带了人闯进了她那个村子把被打得快死了的她救了出来。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
也曾都有过想好好为人的热血。
但最后,都被时间磨成了现在的样子。
“她对你多好,”宋小五坐到了地上,看向了老太太,跟老太太接道:“别稀罕得不到的,要稀罕已经在手得到的方才是正途,你说呢?”
“啊…”眼见不能挽留,老太太趴在地上,痛哭了起来,她大哭道:“你的心怎么就能这么狠啊?”
宋小五拍了拍她的头。
“小娘子,小娘子,求求你了…”英婆给宋小五又磕起了头。
宋小五当没看到,扶着老太太起来,老太太不愿意起,她扶了两下也扶不起,便放了下来,坐在她们身边,看着她们哭。
等她们都哭过了,哀求过了,也平静了,铁石心肠的宋小五每人看了两眼,最后眼睛落在心如死灰的老太太身上。
“我也没法子了,”宋老夫人合上疲惫的双眼,木然道:“你不愿意留,就不留吧,我就当从来没认过你。”
还说狠话呢,宋小五摇了摇头,这人呐,很多时候不仅是败在了日子上,还败在了那张铁嘴上,好像不把最后一点善意都抹平了、最后一点余地都败尽就会不甘心似的。
“你的几个孙儿,尤其那几个年纪还没大的,”宋小五扶着地站了起来,道:“还有的教,别让肖氏带,你给他们寻几个好老师带着,可能宋家这一支还能光耀门楣,小孩子嘛,总有几个知道知恩图报的。”
“我恨不得他们死…”宋老夫人古怪地笑了起来。
“你要真想,你不会到现在还帮着大伯撑着这个家了,”宋小五打断了口是心非的老妇人,“要不然,这宋家早成肖家的了不是?”
就她那个被肖家上上下下哄得五迷三道的大伯,没老太太坐镇,宋家早被他被人哄没了。
“我那是…”不想便宜肖家。
“你就当不想让肖家得逞就是。”
宋小五今儿说的话比过去几年跟老太太说的话加起来还多,这个离别还真是不好离,好在她是个有债必还的,要不然她也耐不住性子。
她可不是个好脾气的,以往老太太这种人她从不多言,只会让人自行去找死,嫌费劲脏手,收拾都懒得收拾。
这厢她也有些累了,坐到了椅子吁了口气。
老太太这下不用人扶也站了起来,还帮着腿软起不了身的老仆扶了起来。
英婆因此哭丧着脸,可怜兮兮地叫了她一声:“老夫人。”
都怪她,她太没用了,吓不住小娘子,也哄劝不住小娘子。
宋老夫人拍了下她的肩膀。
不怪她这个老丫头震不住小五儿,小五儿岂是一般人能震得住的,就是她…她也没办法啊。
宋老夫人坐了过去,没精打采地朝英婆道:“去把票匣子拿过来。”
英婆这下飞快跑去了。
她是喜爱小娘子的,留不住小娘子,老夫人要是能给小娘子点银子傍身,她也是很想的。
燕都那般大的地方,听都听着吓死人了,没银子怎么成?
“给我倒杯茶。”英婆跑走了,老太太看着桌角,道了一句。
“这茶水凉了。”宋小五拿过杯子,提了壶倒了一点道。
老太太转过头来,抬了下首,让她接着倒。
“往后就喝热的,凉的就别喝了,对身体不好。”宋小五道。
老太太扯了扯嘴。
人铁了心走了,说这些没用的又有什么用?
“多活几年,等我大点,我爹那边出息了,你宋家这边也能放下了,我叫人来接你去燕都,”宋小五给她只倒了几口,就把杯子放到了她面前,“既然都活到这岁数了,就多挺几年,去大的地方看一看,也不枉辛苦来活这一趟了,你看如何?”
老太太顿时就愣了,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宋小五。
宋小五笑了起来,黑眼灿若星辰,“到时候我给你置处宅子,就是不跟你一处住,十天半月的也能来看你一次,不会比一年只见一两次的差。”
老太太皱眉,但忍不住就着她的话深思了起来。
“所以啊,你还是盼着我爹升官发财吧,要不然这宅子我给你置不起。”
闻言,老太太不屑地哼笑了一声,“就他。”
就他那点银子,她还不放在眼里。
但老太太的心思还是因她的话活络了起来,她看向了宋小五,眼睛眯起,“你…”
宋小五看着她。
“你愿意,”老太太咽了咽口水,到底是把她的话说了出来,“给我养老?”
宋小五本想应声,但想了想,才道:“带个成样的孙子过来,让他给你送终。”
养老是没问题,送终她就做不到了。
老太太因她的停顿提起的心又放了下来,这下她坐正皱着眉,仔细地想起了这家中能有些许可能替她送终的人来。
宋小五看她的脸色就知道这事儿她办得差不多了,老太太有了盼头,往后这日子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
英婆不多时就气喘如牛地拿着票匣子过来了,老太太给宋小五点了一千八百八十两的银票,宋小五收下了,并道:“这趟走的值。”
老太太凶狠地瞪了她一眼。
这说话间,宋张氏来宋宅了,宋老夫人当下一闻,想也不想就道:“不见!”
那两个东西,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宋小五当没听见她那恶劣的口气似的,把银票揣好,跟老太太道了一句:“那我走了。”
英婆在旁边要哭了,“你不吃了晚饭再走啊?”
“不了。”宋小五提脚就走。
看这小没良心的走的飞快,宋老夫人朝她吼了一句:“你过来。”
宋小五回头,看着她扬了下眉。
“让我看看你…”宋老夫人忍泪含悲招她过来,等她走近了,她强忍着心头的悲楚,给小娘子理了理腰带,摸了摸她的头发,“我就没想着放你走,所以就没给你做衣裳鞋袜了,不过你英婆平常闲着的时候给你做了几件,这次你就都带走,往后给你做的四季裳就得一年才能给你送一次了,你去了要是缺钱,就给我捎信,我找人给你带过来,听到了没有?”
宋小五没想到还有这一出,这一次,换她愣了下来。
也因此,她的脸孔也柔软了下来,她温柔地看着老太太,轻声道:“晓得了,有事我跟你说,我盼着你。”
“诶,诶…”老太太还是想留她,但她着实留不住了,留不下了,她抱住了她最心爱的小孙儿,难忍眼中泪意:“我的小五儿啊,我的…”
我的小五儿啊,怎么就留不住呢。
她这辈子,怎么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最想要的从她手上溜走呢?她这都是什么命啊。
第31章
宋小五带着钱和娘回家了。
她们到家时,还不近晌午,去拜访上官的宋韧还没回来,宋小五把钱先给了母亲。
宋张氏拿着钱也不知作何想才是好,看着小娘子轻声问:“这好吗?”
“拿着。”宋小五点了头。
这钱她拿了老太太的,拿了东西就得办事,是想让老太太有底气放下心;给她娘,也是让她娘多点底气,这些年他们家好了许多,但他们家有一个大儿子四个小儿子的前程和以后要打点,银子再多点也不为过。
“那娘收着了。”张氏在路上已经听说了老太太依了的事,心已放下,这厢眉松之间都是松快的。
等宋韧回来知晓了这事,他想的就不一样了。
他回来后,宋小五正在补觉,宋韧等了一阵,才等到她起身,在她用饭的时候跟她说起了这事来。
宋小五睡的这一阵,母亲张氏就已买了骨头熬出了一锅浓汤,米皮备着,肉臊已炒好,她一起来米皮切丝成粉,拿滚汤一烫,加勺肉臊放把葱,就是一碗色香味俱齐的米粉。
在宋小五的挑嘴下,宋家这几年的伙食是一年比一年好了。
“你跟爹再详细说说,老太太是怎么说的?”宋韧问她。
宋小五不爱用饭间说话,但要说也不是不可,端看这口她要不要开,这厢她吃了两筷米粉,喝了两勺汤,本来不打算说话,又看母亲坐在父亲身边笑看着她,面对着这个能把她的心杀个片甲不留的大杀器,宋小五摇了摇头,暂且搁下了筷跟这两夫妻道:“老太太没跟我说什么,是我跟老太太说了几句。”
她把以后要接老太太去燕都的事说了。
之前宋小五没跟母亲说,这时宋张氏听了有些讶异。
但宋小五倒不担心她娘会不高兴。
她娘这人,对外显得精明强悍,那也是被日子磨的,她不变得泼辣凶狠点,人人就当她好欺负,她一家子要护,必须披上盔甲,为母则刚就是如此。但芯子里她娘还是那个柔软的人,她见到幼小会关照,见到穷苦会同情,而当人不跟她过不去的时候,她也不会跟人过不去,人的好的方面的那些禀性,她都有。
其实她母亲这样不会跟自己和别人过不去的性子,就是一般普通人的性子,就是能把日子越过越好的那类人。
这厢倒是宋韧多想了,他转头跟妻子解释道:“小五这举也是不得已为之,有了她这一句话,老太太为了以后能来燕都,在州城和族里也要护着你我一二,我们要少许多的后顾之忧了。”
有了小五这一举,老太太定不会让他名声毁于一旦,阻碍他的官途。就是本家和族里有些人跟他不对付,有老太太盯着,这些人也不敢轻易胡乱说话。
这下老太太就是不喜欢他,也不得不护着他。
女儿高明。
宋张氏之前也已想到这块了,听丈夫一说,忙点头,“我知道的,为着小五,母亲也定不会让那些人在背后捅我们家的刀子。”
毕竟,她以后真的要来燕都的话,那实则是跟着他们家过了。
“不是不得已,”宋小五没接宋爹的话,跟宋爹表明她的立场,“你要好好当你的官,老太太那头的钱是以后要双倍奉还给老太太养的,多的不需要,双倍是要的,也不需要多给,给了她也未必会要,是我养她的老她才来,不是奔着你们来的。”
老太太有她自己的尊严和韧性,要不然她也活不到这个岁数,在有那么个坑娘的大儿子的情况下,手里还握着家中半数钱财。
那些钱财,可是宋家的后路,宋家宋洱这一支以后能不能起来,还是得看老太太,靠宋洱夫妇那是不可能的。
而宋洱这一支能起来,比起没落对宋爹来说情况有利多了。要不到时候宋爹起势了,兄长被人哄得家破人亡,他要不施以援手,得被人戳断脊梁骨,被宋氏本家那些跟他已结仇了的族人不断嗖嗖放冷刀子,且宋洱是那么好扶得起来的人吗?可能得他家一家全死绝了,宋爹才摆脱得了这个包袱。
所以与其让人成了一汪沼泽拖累死自己,不如送人一片蓝天让人忙去。
宋爹跟他母亲隔阂太深,暂时看不明白这点,估计也不愿意就此深思下去。
但早晚他会明白的。
“是是是,奔着你来的,”见小娘子毫不懂客气为何物,宋韧忍不住敲了下她的头,“就你厉害。”
“原则性的问题,我们要说清楚。”小娘子面无表情。
老太太还真不稀罕这个小儿子,小儿子就别美了。
宋韧瞪她。
“你上赶着侍候她干嘛?有那闲工夫,多陪会我娘,我不介意你们再生个小儿子,家里再添双筷子。”宋小五重新拿起了筷。
这厢,原本在旁边认真做针线活的莫婶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声。
宋韧目瞪口呆,扬头转头跟红了脸的夫人道:“娘子,我想打她。”
被女儿的话说得有些羞臊的张娘子忍着笑拦了他的手,劝他道:“好了。”
说话间,她自己都笑了。
但小女儿对她的心,她是知道的。小娘子从不会跟她爹说些多余的话,可只要她爹在家,她时不时就要躲出去,或是带着莫婶把家里的活做了,让他们夫妻俩能不费心地好好呆在一块处一会儿。
而她跟相公呆在一块儿的时间久了,相公就有时辰跟她多说一些事了,他在外面做什么,心里是怎么想的,她总归是知道一二,现下有个什么事,他也会跟她商量着来,对此,张氏这心里是满足的。
“哎呀,我说,我们这小娘子…”这厢宋韧还是对小女儿不满,跟夫人絮叨起女儿的毛病来。
宋小五眉眼不动,但听他唠唠叨叨心里已有点烦了,伸手指敲了敲桌子,道:“宋大人,注意点影响。”
宋大人这下没忍住,想也不想就伸手狠狠敲了她脑壳一爆粟,“反了你了!”
这小娘子,就是天仙下凡也是他女儿,他还不敢收拾了她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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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宋张氏想带女儿去见符太守夫人,宋小五见她犹豫着问她要不要去,没作想法就点了头。
“你要是不愿意去,就不去了,娘去就行。”宋张氏不愿意为难小娘子。
女儿的性子她是知道的,李家跟着她家住在隔壁不远处住了很多年,她对李家弟妹那个婶子也是淡淡,也就李家弟妹来了她见着了会称唤一声,礼数是尽到了,但绝没有多的。
她一年到尾就没去过李家几次,李家小娘子倒是经常来家中找她玩,但性情温驯的小娘子到了她面前就更是跟只鹌鹑一样,一句话都不敢说,也就给她端茶送水的时候冲得快一点。
但这弄得跟人是个小丫鬟似的,张氏都不敢让李家的小娘子在家久呆,就跟他们宋家在使唤人家小娘子一样,李家小娘子对她这个小五姐姐毕恭毕敬无比。他们家走时,这小娘子送姐姐的时候还哭得伤心欲绝,结果她家小娘子就只是跟人道了一句“哭甚?”,把人小娘子给弄得更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差些些没昏厥过去。
小娘子还是个冷性子,也就对着家人会上心,这么些年张氏早看明白了。
“去,早晚要见。”宋小五没有躲着人的想法,她是该见的就见,不该见就懒得见。
“是了。”宋张氏也知道是如此,此去燕都千里,他们家跟着符太守一行人前去之路不知要几十个日夜,小五哪可能不跟人碰面。
“别开这个,”张氏说话间给宋小五挑起了衣裳,宋小五见她娘把放着家中最顶好的衣裳的箱笼打开,开口道:“把新做的那几身花布衣裳拿出来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