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看看怀桂去,”林大娘摇摇头,“今日你都没见他呢,去看看他,他现在陪爹爹用膳。”
“诶,行,那夫人,娘子,我就去了。”
桂姨娘这次动的倒是快,一会就出了门去,丫鬟还在她身后喊,“桂姨娘,您慢点…”
外面丫鬟担心她的声音不断响着,盖过了细雨轻下的声响,划破了人的耳。
紧接着,声音小了,雨声大了。
江南的雨夜,总是充满着细不可说的诗意…
林大娘回头,在温暖的灯光里看着她貌如天仙的母亲,微笑道:“人间春雨足,归意带风雷。”
林母温柔地看着微笑着的女儿,“那是她的亲儿,她的骨肉。”
没有一个当母亲的人,能无视自己的亲骨肉。
第11章
桂姨娘很快抱着林怀桂回来了。
他们是被林强送回来的。
林大娘等着人进去,就听林强含蓄地跟她道:“老爷说,让小公子也来陪陪母亲。”
林大娘略扬了下柳眉。
林强轻咳了一声,“桂姨娘胃口好,老爷那边没有备多的,就让小的送他们过来,免得饿着他们了。”
“去罢。”林大娘扬了扬手。
她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一进屋,桂姨娘抱着小胖子,娘俩一块接一块地吃着酱香肉…
桂姨娘是个好娘,不忘先给儿子塞一块,再给自己夹。
就是林大娘才走回桌,就见桂姨娘的筷子搁在蓝凤花纹长盘里,没动了。
肉没了。
一碟肉,按江南这边大户人家的规矩,一碟放九块,取长长久久之意。
之前桌子才摆上,大姨娘二姨娘有事都还没来,人都没到齐,桂姨娘带着儿子就把一碟肉都吃光了。
“好样的。”林大娘一坐下就淡道。
把桂姨娘臊得搁下了筷子,抱紧了儿子,喃喃道:“这天还是冷,也是进补的好时候。”
“是吧?”林大娘淡淡回着话,拿着眼睛往小胖子身上刮,小胖子也知道他这娘子姐姐又嫌他吃多了,把小胖脸扭进了他娘的怀里。
奈何他亲娘都自身难保。
“药吃了没?”以往这些事都是亲娘管的,但亲娘这个人吧,人是好,但仙子再美再善良,一时圣母让人一时爽了,但却顾不了人的长久。
桂姨娘是吃的药生的小胖子,小胖子随了父母的病根,天生贪吃,这是林家要得子的代价,无法逃避。但桂姨娘终归是健康之身,比父子俩强多了,这吃几年药,控制着嘴,不至于以后会胖到连走路都成问题。
“吃…吃了。”桂姨娘脸红红地道。
她丫鬟在后面却跟大娘子摇头。
没有,又倒了。
“唉。”林大娘也是拿这姨娘没办法了,心思略转了一下,她回头对母亲道:“让桂娘搬进来吧,让大姨娘跟二姨娘盯着点。”
不放在眼皮子底下是没办法了。
再说,这府里的每个姨娘都可能会放出去,但桂姨娘是不可能的了,她跟母亲是要相扶相持在林家过一辈子,进林家的坟地的。
“也好。”林夫人也没意见。
“这两天就搬罢,我等会跟大姨娘说。”
“好。”
母女俩把事情说完,就听桂姨娘在小声地说:“我住的也不远,走几步就到了,无须…”
这时门边响起了声响,只听大姨娘在外面不知跟谁在抱怨,“太不要了脸,也不知道是哪门子的侄女,她一个打不着边的姑姑,给一千两银添妆?我呸,她当我们林府是金山银山吗,低个头就有钱捡啊,一家祖上八代都是泥腿子,连铜板都没见过几个,也敢一开口就这么大口气…”
跟府中姨娘掐架回来的大姨娘她们进来了,林氏母女往门口中看去,彻底无视了桂姨娘的意见。
桂姨娘也都忘了自己的话,好奇地往门口看去,不知道大姨娘今日跟要钱的梨姨娘吵架吵赢了没有。
——
这日雨水一停,林大娘还没收到出去了的林守义这些管事们送回来的消息,就收到了罗家的帖子。
罗家的七娘子要出嫁了,婚期就在下月,她送的帖子里说要办一个赏花宴,地点放在罗家的桃花园里。
罗家种了两千亩的桃树,一到桃花全开的时候,确实也艳绝整个江南。
每到这个时节,也有很多书生才子慕名而来,有些甚至是乔装而来的贵人。
罗家的桃花园因此还出了不少佳话,流传最广的就是说罗家佃户有一女,在罗家的桃花园里被前来赏花的京中贵人遇上,惊为天人,已被贵人接到京中过穿金戴银的好日子去了。
罗家也不设门槛,只要进去的人不折花枝就许进去,如此,这两年去罗家桃花园的人就更多了,每年都是人山人海。
罗家也得了个好名声。
这主意是罗家的五公子,也就是罗夫人的亲生嫡子出的,就此,林宝善不止一次跟林大娘感慨,这罗家也是好运气,生了这么个好儿子。
桃花园一到桃花开,不少人挤破脑袋也要进去看一看,哪怕只是摸一摸树干,罗家娘子拿这个也不无得意,这两年每年必设花会接待闺中朋友。
不过罗家有这资格设花会的都得得宠,而七娘子不是嫡女,受宠也不至于宠到罗家专门给她办花会的地步,遂能办这个花会,可能跟她即将出嫁有关,林大娘想想,决定还是去一趟。
罗七娘子要嫁去的地方就是京城,说是嫁给京中一个大官当继室——这事林大娘也从家中的耳目知道了一点,那大官也确实是大官,四品的京中要职。
就是有一点不好,这个人已娶三妻,听说每一任妻子都是暴亡而死。
这个不知道罗七娘子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林大娘跟七娘子的交情不好不坏,她这次去,也是想看一看这是个什么情况。
罗家这几年,大举往京中嫁女,已经有好几个女儿定给京城中人了,头一个还进了宫中,罗七这是即将要嫁到京城的第三个。
罗家的路子,这是越走越宽,也越走越野了。
接了帖子,一说要去桃花会,小丫就带着大丫她们翻箱倒柜,把林大娘的金丝裙都翻出来了…
林大娘一看丫鬟打算让她穿这个去,也是无力。
“你说,我穿这个去,是我要出嫁,还是罗七出嫁?”她指指那价值连城的金丝衣裙,这裙子别说贵得离谱,也重得离谱好不好?
穿着十几斤的衣裳出去,她是出去做客的,还是出去拉练的?
她爹去年给她做这么一件衣裳过年,打的是让她存点私房钱的主意,不是让她真穿的,好么?
“也是,重了点。”两只手抱着丝裙,还只抱动了半边的小丫嘀咕,仔细地叠好,又去翻打眼的红纱茉莉花裙和紫色裳裙。
“这件,”林大娘指了指离她很远的那个箱子,指着最上面的那身绿衣蓝花裙的裳裙,这样子看起来多俏皮清爽,这才是她一个十岁的女孩子穿的样子,大金大红大紫是要干嘛,“拿去挂好就是了。”
“是不是素了点?”小丫看去,不太满意。
宴会肯定会去很多千金娘子,她不喜欢她家娘子被比下去。
“我就穿这身,你们去给自个儿也弄弄去,莫要烦我了,我要去看帐本了。”
一听大娘子要做正事,小丫也不敢瞎耽误了,看着大娘子步伐轻快地出了门,还犹豫着要不要跟上去。
娘子这是嫌她噜嗦呢。
这厢大鹅在旁边握嘴偷笑,还跟妹妹小鹅咬耳朵:“大娘子嫌小丫姐姐选的衣裳丑。”
再丑上几回,小丫姐姐就当不上大丫鬟喽。
小丫听到,恨恨地白了她一眼。
——
下午快到点要去接小胖子,前院计管事就派人过来,让林大娘去前院一趟,说林家的五姑姑过来了。
林老爷的七个姐妹都是庶女,有五个跟他的两个弟弟,林宝络跟林宝贤是同母,另两个也跟林老爷感情生疏,遂这么多年来跟林府的关系也不好,来往非常少。
当然如林宝善防患于未然的性子,他也是使了法子让她们不敢找林府的。
只是他一倒,林宝络跟林宝贤心思活络了起来,这几个林姓女人作为打头的靶子,就被他们派出来探路了。
这五姑姑她见的也少,明明就是住在同一城,林大娘见她的次数跟见别的姑姑一样,屈指可数。
说来,林家的这几个嫁出去的娘子日子都不差,最差的,也是个小地主娘,过得惨的真没有一个。
这五姑姑说来夫家也有点门第,她公公以前当过十几年的县官,告老还乡时,还得了圣上嘴上的几句嘉奖,在小地方来说,也是有点名气了。
但在六年前,他们一家从临州淳江州下面的县城举家搬来了怅州,那段时间他们往林家走动的多,但后面就少了。
林大娘知道她胖爹帮他们搞定了落户的事,还给了他们一幢房子和近百亩的田,也算是尽了富亲戚的大方了。
这家的老爷和公子都还在科举的路上,按理来说,他们要是往上面走,是不好得罪跟京里有关系的林府的。
就是他们可能资质有限,两父子,一个考了半辈子,一个考了也近十年了,两人连个秀才也没捞着,连买官的资格都没有。
说起来,林宝善最是郁闷这个,他们林家同样是扶持同族之人和亲戚等上学进考,几十年间,林家硬是没出过几个人。现在出了的那两个,还跟他的关系不太好,拿了他的钱仗了他的势,翻脸就不认人。不像罗家,总有那么几个人在朝为官,有些还是显能之人,连圣上看在他们的面子上都要对罗家多加惦量。
林大娘也郁闷这个,他们家也在林家的这些读书人身上砸了不少钱了,也没砸出个花样来不说,还砸出了翻脸不认人的来。她都觉得她胖爹的运气都花在扩充田地这块了,别的一点也没有。
现在,不知道这五姑姑来,是不是也是来问有什么分给她的…
就在林大娘想着事往前院走的时候,林五姑姑坐在客堂里,她喝着茶,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圈客堂黑檀木所制的桌椅。
林家真是富,连槛栏都是檀木做的,油的发光。
她当年出嫁,林家不过只给了她五千两作嫁,别的一概都没有,这里几张桌椅加起来都比她贵。
第12章
林大娘刚踩进前院的门,就听等候在那的计管事道:“大娘子,你来了。”
计管事略有点年轻,将将过三旬,他本是前院给林府的大,二,三这几位管家打下手的,但好在这几年也顶了不少事,老管家们一出去,他料理林府也还算得心应手。
他是府里大管家林守义的侄子。
前面林府两代老管家几年前就病逝了,那老管家的儿孙已脱了奴籍,进入了壬朝新开出来的新城当了个小地主,老管家死之前,指了林守义接他的班。
林守义这边儿孙倒是在怅州,还没走。
不过林大娘也知道过不了多久,胖爹就也要送田送银,把守义叔的后辈送走了。
守义的后辈与之前老管家的儿孙脱离林府不一样,同样是走,老管家的儿孙是太有本事,当家奴可惜了。而守义叔的几个年纪都大了的儿子,就是太不适合林家了:事交给他们小了,对忠心的老家奴不住,大了,就要出篓子,不如放他们出去走走别的路。
不过守义叔的这个侄子不错。
林大娘与他年龄差了点,但古代的孩子本当家早,尤其他们林家这种主子年将五旬才得儿的,她又是被亲爹带在身边亲自教养的,早就管事了。
她见管事们的时候也多,也早跟计管事熟了。
两人算是同辈,虽有主仆之分,但林家对这些老下人厚道,平时也当半个家人看,在他们面前也不会太端着主子的架子,遂计管事叫完她,替了小丫的位置与她站得甚近,与她小声地接道:“带了两个丫鬟来,还有一个老奴两个小子,我让那三个在二门那等着,现下带着两个丫鬟在堂内。”
“五姑姑好久没回来了,怕也是想家了,往家里多看了几眼。”他又道。
意思就是又是个不是来看人,而是对林家颇多想法的。
林大娘摇了下头,没就此说什么,与计管事道:“春耕一完,这城里城外,办喜事的就多了吧?”
是,农闲了才好办喜事。
计管事低头,看着她。
“姨娘们的家人要是来走动,不管来几个,你还是别拦着,要钱也先听着,看他们要的数,随后来禀我…”
“是。”以往林府这些人是一概不见的,但自过年就变了,计管事不知道家主父女两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这也不是他能问的,先应了就是。
“我十六日要出门,我看了黄历,是个好日子,就是爹爹说随我出去的家丁要挑一挑,你等会让矍护头傍晚去我爹那一趟。”
“是,我等会就去知会他。”
两人说着话,就进了前院最后的一个用来待客的客堂,这是贵客来林府所入的第一个地方,每天都会收拾,便连地板每日都擦得光亮如镜。
林大娘上了门廊,嘴角已带了笑。
她柳眉弯弯,见人未语就已先带三分笑,她肖似其母,但与林夫人那个身上带着几分书香淡雅的人不同,林家这位大娘子,是个笑起来很温暖,很有几分清新明快的人。
她一进去,林五姑也是笑了,欲要起身,林大娘往前快走了几步,笑道:“五姑姑,侄女儿来晚了。”
她也没说请罪的话,扶着人的手臂让人坐下,又站其面前笑道:“茶可能入口?”
她去碰了下杯壁,回头又道:“小丫,去给姑奶奶换杯热的。”
说罢也不等林夫人回答,就朝主位走去,一等坐下,就又笑着问:“五姑姑今日来是有事吗?有事但说无凡,侄女儿听着您的话呢。”
林大娘一进来,就没让林五姑有句说话的地方,她主人气势已尽显无遗,林五姑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要跟这小辈怎么开口。
她愣了愣,心道这林家的侄女,也是越发像她那个心狠手辣的爹了。
她抬眼看了眼林大娘,心中也是轻哼了一声。
这女儿家还好长得像她娘,要不然,林宝善就是倒贴林家一半家产,也未必有人肯娶她。让她说了那么好的人家,也是老天无眼。
林家是行善之家,怅州城里每年布施,各大庙院头一个想的就是到他们家来化缘;有了洪水干旱等天灾,百姓们头一个想的就是林家何时开仓放粮。
但这善名与林家这几位嫁出去的姑姑没有什么直接的好处,尽管一听她们是林家出来的女儿,儿女婚事也容易,但她们是真没从林家带出金山银山来,林宝善对她们也苛刻,跟他借点钱就跟要他的命似的,多走几趟都没用。
林五姑本也不想来,她想着等林宝善死了,跟着林家的族老们一块过来才是好。因为无论怎么说,大家要是分林家的钱,怎么都不会略过她这个林家的女儿去。
但林宝善不死,她为了儿子的县试已经花了近一万两银了,家底已经掏空大半,后面还有送礼等事,她急需银两。
借,林家是肯定不会借的。上次不过只借五万两,家大业大的林宝善只借给了他们五千两,虽说没让他们打借条,但跟打发叫化子一般。林五姑本发誓再也不进林家看她这哥哥的脸色,但无奈形势逼人弯腰。
“你爹爹身体还是不妥,不能见人?”林五姑也没想见林宝善那个看了就让她心里发怂的哥哥,但问还是要问一句的。
“是,这两天稍有点欠安,不能见风。”林大娘歉意地看着林五姑,“不过我回去就会跟爹爹禀告,五姑姑担心心切,过来看他了。”
林五姑略有点讪然,但还是轻颔了下首,“过年那段时日家中忙,我又是个管家的,一家老少都得看着,实在抽不出什么空,近日一得了空就赶紧过来了。”
“五姑姑有心了。”
“说来,这春耕一过,下月林家圣船也要下江试水了,也不知道你爹爹到时会不会带着大家去请圣船下水?”
怅州土地肥沃,靠天赐的雨水欣欣向荣,靠日日奔流的怅江灌溉滋润田地,怅州信奉赐予他们繁荣的龙神。
怅州每年端午都会进行赛龙舟祭拜龙神,而怅州城的每个大姓都供着一条从龙王庙请回来的龙船,像罗家世代供奉的是凤龙船,林家的是圣龙船。
端午节提前一个月,每家都会请自家供奉的船下水,再召集家族子弟训练,好以在赛龙舟上夺得龙头。
龙头就是第一名,谁得了第一名,那这一年龙王庙的钥匙就握在谁家的水里,接下来这一年里,谁要是想求龙王点什么事,要进龙王庙,得这家人开门才行。
龙神是怅州的天神,谁都想握有这把离天神最近的钥匙。
这事也是怅州每年的大事,也是怅州的盛会,到时候,周围会有成千上万的人往怅州城涌进,观看这为期三日,由州府大人主持的比赛。
林家当然会重视这种大事,每一年四月一日,都由林宝善代表林家,带着丰盛的祭品和家族里有点份量的人请去林家圣船下水,挑选家族强壮的儿郎,迎接五月五的大赛。
但林大娘这一年一开头就过得太紧张了,林五姑不说,她都忘了这大事。
离四月一日也就半个月多两天了。
“当然会去。”林大娘心里略一惊,面上不显,微笑道。
“那是了…”林五姑点头,又似不经意道:“那到时候能站得起,给圣龙祭拜吗?”
林大娘笑着点头,“到那时候爹爹就好了,五姑姑莫要担心。”
“那就好,”林五姑一脸的那我就放心了,又不在意地道:“要是不行,也提前跟我们打声招呼,你也知道的,你大表哥他们也是有一把力气的人,都是一家人,到时候提前说句话就好。”
林大娘笑着点头,“那是。”
林五姑没有多说,跟林大娘说了几句就起身,提出告辞要走。
林大娘送了她出门,欲出这贵客堂的门时,林五姑忽然回过头,朝身后幽静大气的大堂看去,叹道:“都当罗家富甲天下,却没人知道林家之富,怕是都富过京堂了。”
林大娘一下子就知道了她爹为何也不跟这个不是跟那两堂叔同母的姑姑亲近了…
换她,要是多听这种话两句,都想掐一把这一开口就能招灭族之祸的人。
“五姑姑,”林大娘不知道她胖爹是怎么教训她这五姑姑的,而她是一听完这话就不客气地道:“几块擦得亮一点的地板,几张黑木制成的椅子,就让你觉得林家富过京堂了,您去过罗家吗?哦,没去过,罗家的门您怕有三十年没进去过了吧。那侄女儿告诉您…”
林大娘手下用力,坚定地扶着这林家姑姑往外走,“罗家的地砖是玉石磨成的,一块顶我们家一堂子的木砖,您过去可千万别说罗家的富贵越过京堂了,要不罗家人打死了您,侄女儿也救不了你。”
林大娘轻声细语说完,这门也走出去了,她松开了林五姑的手,跟朝她面露怒惊的林五姑微微笑着道:“五姑姑慎言。”
第13章
父亲年岁已高,这一病更是不可能再如之前,弟弟年幼,离成年甚远,林大娘知道这林家的母老虎,她是当定了。
一个家,得有一个强硬的人,才撑得起来。
她既然当着父母的面,接了胖爹让她当的这个家,林大娘也就知道,这个家到了她该为它做点什么的时候了。
她胖爹让她别怕,说他当年才七岁,就一个人带着管事家丁,跑遍十里八乡收租去了。
林大娘当然不怕,她还挺喜欢胖爹的安排。
尤其在这个年代里,一个当父亲的,能让女儿跟在身边学他一身的本事不说,还放实权让她经手历练,慢慢上手,这放在怅州城的哪家都不可能。
哪怕是放在开放的现代,都是很少见的事情。
这不是什么轻松的事,但林大娘斗志昂扬。
林五姑脸色不好地走了,临走前,狠狠地瞪了林大娘一眼,嘴里嘀咕了句“小短命鬼”之类的话,前来送人的林计听到,脸色巨变,但在自家大娘子的摇头示意下,勉强撑住脸,送了人走。
近傍晚,林计提前带了矍护头去了主院。
矍护头等在外面时,林计跟林宝善报了林五姑之事,包括那句小短命鬼。
林老爷听后,眼睛都没睁开,只哼了一声,淡道,“这些年,多少人盼着我死,罗家屈家他们,还有林家的那些,等着老爷我死了分我的地分我的金银财宝呢…”
他抬起手,舒展了一下疼痛的手指,“可惜了,他们就是等到死,也得不到他们想要的。”
他林宝善的家财,只会留给他的儿女,他们要是得不到,别人也休想染指一二。
这夜半夜,林宝善年轻时候从蛮夷尸骨之地捡回来的乌骨潜入了林家,听林老爷与他道:“你代我去京城与东北走一趟,把信交给那两位,速去速回。”
乌骨接过林老爷给他的那几封信,纳入怀中后道:“林宝络他们很不老实了,昨日接了柳半头进了家中。”
柳半头是离怅州千里外的北岳山山中颇有大名的山贼头子。
“嗯。”
“那半头让我告诉你,事成之后,您再给他加点银子,加五千两,他把您下不了的手都下了。”乌骨说罢,抬起他的绿眼鬼面看向林老爷,“这事可由我做?”
省了五千两。
给娘子置办嫁妆也好。
林老爷笑着摇头,“不是你做的事,你回他,应了就是。”
也行,既然老爷不在乎这点钱,乌骨也不抢他那结义兄弟的生财路。那老贼几年没打过大劫了,底下孩子一堆,寨子里几十上百张嘴嗷嗷待哺,手头也紧。
——
这厢十五日一过,十六日一早,林大娘早早起来就去了接回来的周半仙的住处,说了几句话,过目且定了一下自家胖爹今日疗程的一些细节。
今日要给林老爷放血,还要饿他一天,周半仙已听说大娘子要去赴花会,见大娘子与他说完细节,又面不改色吩咐林强说今日只给老爷三碗清水,除了这三碗清水,哪怕是半滴水也不能再给,听着他心口也是抖了抖。
大娘子是不在府,可他在。
他还是林家养着的大夫,老爷大巴掌一拍,他可是得听命的呀。
“大娘子,”见林强也是应的勉强,周半仙轻咳了一声,道:“听闻您要赴罗家娘子的花会,那您何时回府?”
“下午吧,捱不到晚上。”
“老爷等会就要放第一轮血了…”
“哦,我知道,你去就是,我等会送了怀桂去先生那,就出门了。”
“可是,老爷那…”
“你说我爹怕疼是罢?”林大娘知道这些跟胖爹近的人其实都有点忌惮她那滴水不漏的老胖子爹爹,他一生气,这样人更是拿他没办法,制不住他。但她睁眼说瞎话,“没事儿,你就说让他多想想怀桂中午吃什么,就不疼了。”
她有制住胖爹的法子,但也不想留在家里看胖爹挣扎着治病,周大夫也说不下猛药这几日间胖爹就是站起来,也只能是稍稍站一站,站久是不可能的。
但离下个月初一不远了。
她爹已经有三个月不见外面的人了。
他这么长时间不见外人,也不出去走动,怅州城只要与他相识的,已经都蠢蠢欲动了。
“知道了。”周半仙见她放了话,心里也安稳了些,到时候老爷发火,他依样画葫芦把话学给老爷听就是。
“没事,这个你们别担心,我娘也会在旁守着的。”林大娘笑着说。
她没事人一般与周大夫交待完,转身到了林夫人的院子去接林怀桂。
桂姨娘还没起,林怀桂正吃着大姨娘喂他的小笼包,小家伙能吃,一口能吃一个,大姨娘顾着他是林家公子的身份,非把一小个掰成了两半,让他分两次吃。
吃太大口了,出去了会让别的公子笑话他像拱食的猪,大姨娘为这个,不顾老脸打过几次那些说她小心肝宝贝的小孩儿们,为此让人家家里人找上门来闹过。
“你慢点吃,一大碟都是你的,乖了啊。”大姨娘满脸心疼地喂着食,还跟林大娘求情,“大娘子,他才一丁点大,这么早就去上学,鸡都起得没他早呢,天天都这样,哪行啊,人都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