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如今,真的是慢慢清楚这些都是些什么滋味了…
“得多吃点,觉也要睡足,别累坏了。”儿子不说话,赖云烟转过头,摸了下他的脸,笑着说道。
世朝长大了,也越发看得出是魏瑾泓的儿子了,他脸上长得像她的地方其实挺多,只是那看着矜贵的气韵,还是像足了魏家人。
这个年代的人只能顺着父族走才是大途,跟着她走不是什么好出路,她在中途也替他选了这条路,所以她是一点也不怪他与她的渐行渐远。
她以前不能生育,看着别的孩子,总想着自己要是有个孩子陪着多好,这世真有一个了,弥补了以前不少的缺撼,却也明白了,当母亲啊,最甜也最苦,甜的可以说出来,而苦的,只能掩藏于心,什么都不能说。
其实她哪舍得与他有一丁点的疏远。
“孩儿知道了。”魏世朝笑道。
“不能光说知道,要听进心里。”赖云烟忍了忍,还是多噜嗦了一句。
女人面对孩子总是嘴多,她也叫算明白这是种什么样的滋味了。
总是担心过多啊。
“知道。”魏世朝又笑道,又问她道,“舅舅最近可有来看你?”
“有,前个儿就来过一趟。”
赖云烟笑着看他,“可有什么要跟娘说的?”
魏世朝也笑,“舅舅说,你最近可能有点生他的气,让我来问你,你有什么喜欢的,回头他给你送过来。”
“我生他的气?”赖云烟笑出声来,笑了几声与儿子道,“告诉他我没生气,十娘子的事,别说没个怪的,就是非要找个怪的,怪谁都怪不到他头上去。”
说着话时,她隐了嘴角的叹息。
兄长向来对她骄纵,现如今觉得十娘子的事可能没顺她的心,还要透过她儿子来跟她透意。
如果这只是一年几年,后来兄妹情份淡了,她也可少顾及他一些,可他这么多年了,还是把她当明珠一样的疼*,叫她怎么不为他多着想几分。
难怪,这几日他老总差人隔三差五地送东西过来。
“娘,你觉得十姨嫁过来不好吗?”魏世朝又问她道。
“没有觉得不好,”这时门边传来脚步声,赖云烟坐直了身,嘴角依旧噙着笑看向大门,道,“说起来这还是美事一桩,娘只会高兴,哪会觉得不好。”
她说罢,门边站着守门的春光就进来报,“夫人,小公子,荣老爷与澂老爷来了。
139
“世朝见过两位叔父。”
“回来了。”
对谈后,魏瑾荣领着魏瑾澂请了安。
“今天来是给嫂嫂过目些东西的。”魏瑾荣说着就从袖中把册子拿出,递给了赖云烟。
“长高了不少。”在赖云烟翻册时,魏瑾荣与魏世朝说道。
“是。”魏世朝微微一笑,道。
“这次住几日走?”
“三日。”
魏瑾荣点了点头,“等会陪荣叔喝杯茶。”
“好。”
这时魏世朝见魏瑾澂不语,忙向他作揖叫了一声,“澂叔。”
“诶。”魏瑾澂抬头,应了一声,嘴角带着点淡笑。
这是魏瑾荣开了口,与他道,“你澂叔现在跟着我办事,我过来见你娘,他也就顺道过来问好了。”
“叔父最近还是颇为忙碌?”魏世朝有些忧心地问道。
“尚好。”魏瑾荣抬头摸了摸他的头发,微笑了一下,转头看向赖云烟。
他今天来是要定库存的,给赖云烟大册看个仔细,也是族兄的意思。
他说万事还是让她也有个谱的好,让他先递了她看,她觉着没问题了再递到他那处去盖族印。
“嫂子,如有不解的,您可问我。”魏瑾荣笑道。
赖云烟抬头朝他笑笑,点了下头,就又埋首重回了录册。
随着她的默而不语,屋子的气息也就完全静了下来,只余炭火烧着茶壶发出的轻微动静声。
过得半晌,赖云烟掩了册给了魏瑾荣。
“可有不通之处?”
赖云烟摇了头,“暂且没有。”
要有,也只是不知道短短不到两年的时间,魏瑾荣是使了何法子,搜集了这么多的东西。
“这只是我府暂定的一份,到时加上祝府那份,到时也是长路了。”
“那我暂且告退。”魏瑾荣沉声道。
“去吧。”
等他领了下去之后,赖云烟看着有些心不在焉的魏世朝道,“你也下去吧。”
“娘。”
“去吧,晚膳记得回来用就好。”
他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哪可能只是单纯来陪她的。
这府中,有的是事等着他去过问知道。
“那孩儿暂且退下。”魏世朝也知自己在府中时间不多,也不再赘言,跟赖云烟拜别,就此退了下去。
等到晚膳时,魏世朝是随着魏瑾泓一道回来的,赖云烟正坐在窗口伴着烛灯看书,见到他们回来就搁下了手中的书,走到摆膳处,看着小厮丫环一阵忙碌,替他们解衣拭手。
“娘,你可饿了?”魏世朝在间隙朝赖云烟问了一句。
赖云烟摇了一下头,在主位坐了下来。
不多时,魏瑾泓坐到了她身边。
赖云烟撇头看他,魏瑾泓没有说话,倒是魏世朝这时答道,“等会司大人和司夫人也来,他们去客房先行洗漱去了。”
“他们来了?”
“刚来的,”魏瑾泓这时答了话,轻道,“来与我报事。”
赖云烟也就没吭声了,也没问是什么事让司夫人也得跟着来。
她刚只准备了三处位置,现在再差丫环摆弄案桌也有点不妥,要是客人来了她这里还在摆位,有失大雅,也只能让魏瑾泓坐在她侧,把他的位置当成客位了。
“让厨房多送几个菜上来,你去看着。”赖云烟朝身边的冬雨吩咐了一声。
“是。”冬雨未抬头,低头躬身往门边快步走去。
等走到了长廊上,她才抬起了微皱着眉的脸,对身边跟着的小丫环轻声道,“去问问,司大人夫妇是什么时辰来的。”
“是。”丫环匆匆而去,冬雨甩了一下手中的丝帕,抿着嘴也大步去了厨房。
来了也不差人告知女主人一声,这下可好,小姐就算不怒,也不会有多喜欢。
送走客人,赖云烟嘱了魏世朝下去好好休息,与静坐的魏瑾泓道,“亲事定了?”
此处是他们的私苑,这外屋的用膳处,便是魏瑾荣等人也不能轻易进得,今日让司家夫妇来请用膳,这事也就不言而喻了。
“私下有定,但世朝之意,亲事需司笑点头才文定。”
“世朝之意?”
魏瑾泓点了头。
“呵。”赖云烟轻笑了一声。
魏瑾泓见她没有面露不快,一时之间也料不准她心中在想什么,过了一会道,“就依他之意罢。”
反正也只是走个过场,魏司两字结亲,上面也是正有此意。
就算司家不愿,还能违抗皇命不成。
“嗯。”这事世朝未与她提起,她当然也不会提。
“司小姐也是个有才的,”赖云烟想了想见过的那位得礼大方的小闺女,这两年她也是长开了,性情也温柔敦厚,摸着良心说来,也是配得上世朝的,“要是两情相悦,也确是再好不过了。”
魏瑾泓点了点头,这也正是他答应世朝之意的意思。
他希望儿子倾心之人,也倾心于他。
第二日魏世朝清晨与赖云烟来请安时,轻声与赖云烟说了昨晚司仁夫妇来的原因,原来是司周氏有在辅佐司仁办事,夫妻俩昨晚也是因急事才登门造访,有些事需她一旁解说才能解惑。
“这么说来,这位夫人也是极有本事的人了?”
“应是。”
“真是了不起。”赖云烟笑着夸道。
见着母亲的笑脸,魏世朝心中也暗松了一口气。
他知道他娘最喜的就是有本事的人,无论男子女子。
送走用完膳的父子,赖云烟绕着屋子走了两圈消了消食,她未说什么,倒是一直扶着她的冬雨开口淡道,“司夫人也是颇具傲气的人。”
“多才之人皆如此,没有什么不妥。”赖云烟拍了拍她的手。
“那小姐,前来拜见的次数也不多。”
“有傲骨是好事。”见冬雨的口气比她还要像挑剔的婆婆,赖云烟只得再拍拍她的肩膀,安抚她道,“你只要想着,往后陪世朝的不是你我,代替我们的是她这位妻子,她还会为他生儿育女,传宗接代,想想这些你就会心平了。”
冬雨听着抿了抿唇,又扶着她走一圈,才有些冷淡地道,“或许吧。”
赖云烟笑着摇了摇头,抬眼往院里阴沉沉的天空看去。
深冬了啊,不知来年开春,那光景会不会好起来。
得有几年好收成才成。
世俗爱恨情仇,这种种纠葛,都得吃饱了肚子才在意得起啊。
元辰十二年,南方大雨三月,六月江南任家拖家带口进京投奔赖家,与此同时,岑南王携家眷奉旨进京侍君。
七月,各地候伯纷纷派人进京,打探京中局势。
这时的七月炎热无比,即便是井里刚打上来的凉水都能把皮肤烫得起泡,众达官贵人私藏于室的冰窖也是藏不住冰了,即便是打到最深处的冰窖,往往刚把冰块拿出来,不到半柱香的时辰即会化成一滩水,这时市井中的平民也不再顾忌有碍风化,纷纷打起了赤膊,便是往日那轻易露不得手臂的女子,也摘起衣袖,露出手肘以下的位置。
天实在太热,京中时不时也有人因热疾过逝的人。
这一天一大早,冬雨起来见风吹得有些凉,还小小惊喜了一下,急步走去修青院的路中,还想着要叫他们小姐趁这天凉快出去走走,散散步,可不得多时,刚伺候好主子们用完膳,这天就下起了大雨,间带还有一些冰茬子落了下来。
这天,刹那间从酷热的夏天变到了深秋那般冷,冬雨急忙去了内屋把箱笼里的披风拿出来给他们家小姐披上后,这才走到窗边看了看雨势。
站在墙边欢跃的小丫环见到她,忙捡起冰茬子放到手里朝她说,“快看,冬雨姐姐,这冰茬子可冰可舒服了。”
冬雨把那圆圆滚滚的冰坨子握到手里转了转,随即出了门挑了几个用布拭了拭,回屋放到了盘中给赖云烟看,“您瞧瞧。”
赖云烟搁了手中喝着的茶,伸手碰了碰冰坨子,朝门外的大雨看了看,转身对身边闭目打坐的魏瑾泓道,“这要下多久?”
“下午就停了。”
“嗯,”赖云烟转了头,对冬雨道,“差几个人收些冰茬子,搁到地窖里去。”
“下午还会热回来?”
见她点了头,冬雨立马转身差了人,跟她办事去了。
“都叫去。”见她只叫唤外面的丫头,赖云烟笑着挥了挥手,让站在屋内的那几个小丫环都跟着退下。
这时的外边比平日凉爽的屋内可凉快多了,小丫环们也愿意出去,不多时,都一起跟着冬雨出去了。
一会赖云烟在屋内就见她们抬着木盆打着雨伞在拾冰茬子,她不由笑了笑。
这时快到辰时,魏瑾泓打坐完了要去前院,见她靠着椅背看着窗外的那一大群丫环,开口说了一句,“让人搬了椅子到门廊下,你去坐着吹会风。”
这样比坐在窗边还是会凉快一些。
“不了,省得搬来搬去的。”
“等会你来前院?”
“嗯,再过得一两个时辰吧。”赖云烟漫不经心地回道,转头见魏瑾泓还在,便朝他笑笑,“你先去,我随后就来。”
140
“大嫂。”赖云烟一进前院的门,站在廊下跟人说话的魏瑾允停了说话,朝她行了礼。
赖云烟微笑点头,朝正堂走去,上了阶梯即将对上他时,笑着问他道,“你兄长可在屋内?”
“在。”
“忙去罢。”赖云烟朝他摆了一下手,微一提裙进了大堂。
刚下的冰雨没多久,就又炎热起来了,她的装束也还是与前几年无异,不像他人的夏装,经过不少巧手改得透气透风,好看又凉爽。
连最重礼的荣夫人,现今穿得都要比她更贴进现今宣朝妇人清凉的装扮些。
赖云烟依旧高领襟衣,长裙拖地,却是有些不合时宜了。
所幸,这家子人里,跟她一样穿得严密的不仅是她,还有一个魏瑾泓,有着他跟着她一起,这种不合时宜也就成了族长与族长夫人的威严。
位高权重的,总是要与旁人有些不一样的,哪怕这种不一样不见得有多好,但权威带来的作用总能堵得住太多的嘴巴。
这时她身边的丫环都留在了门前,只她一人进门,她先越过摆了两把椅子小间厅,随即越过一道门坎,走入了小厅,再越过一道门,且才是魏瑾泓所坐的大堂。
三厅大堂,是平日魏瑾泓办公的地方。
这两年来,赖云烟跟着他办事,对这地方也熟了不少,只是平日她在隔壁的那偏厅呆的时日长,很少一来就来大堂。
这时机会也不多,今日是跟魏家一大家子讨论出征前的第二回和,她得在场。
“来了。”
赖云烟轻颔了下首,在他身侧坐下。
魏瑾泓抬首朝她面前的一叠案卷示意,“瑾荣刚送上来的,你看看。”
“嗯。”赖云烟垂首,翻阅案卷。
一路行路所需什物,其间应对方案,这两年来魏家上下都已经弄齐,现在离出征之日没有多长时日了,在这短短时日内,全程上下,依魏瑾泓的意思,还须演练几个回和。
等巳时快过,魏瑾荣领着魏瑾瑜,魏瑾勇走了进来,站于前轻声道,“大哥,大嫂,午时快到了。”
“摆膳。”魏瑾泓握笔急挥时,嘴间沉道。
赖云烟这时掩了卷,把看过的案卷再翻了翻,撇首朝魏瑾泓看去,等着他停笔。
魏瑾泓急挥完了手中一笔停了手势,上下再看了一眼,起身出了椅子。
赖云烟这才站了起来,跟在了他的身后。
这时魏瑾泓停了半步,待她跟上,提步与她并肩。
午时太阳正挂当中,他走在了有阳光的那头挡了太阳,不得几步,就到了用膳的偏厅。
“族长,族长夫人。”他们一进去,站于厅内的众人齐齐行礼。
“坐。”魏瑾泓跟赖云烟上了主位。
午膳一过,就要议正事了。
一桌共八人,除开他们,坐在左下首的是魏瑾荣与魏瑾瑜,坐在右下首的魏瑾勇与魏瑾允,坐在最下首的是魏家的两个年轻人,与魏世朝一辈的魏世宇,魏世齐。
魏瑾荣统管内外务,魏瑾瑜主管内务,魏瑾勇负责礼法与对外的交往,魏瑾允则统管刑法与护卫,其中魏世齐,他的长子是他的左右手,而文武兼备的魏世宇则是魏家队伍的领头之人。
用膳时甚是安静,等喝过半杯茶,魏瑾泓领头带人进了大厅后,一干人等就急促了起来。
这次第二回事由魏世宇先发声,他半月后就要带队先行离开,现如今魏家最紧着的就是他的事。
“如遇强险,侄儿在请示允叔勇叔不到时,要如何行事才好?”
“先斩后奏。”魏瑾泓淡淡道,直视着侄儿的眼。
魏世宇垂下了眼,恭声答了声“是”,就此道,“侄儿没问题了。”
“别急着走,听听长辈的事。”魏瑾泓发了话,没让急于去整顿手下的魏世宇先行离开。
“是。”魏世宇犹豫了一下,退到了最后站着。
接下来是魏瑾荣跟魏瑾泓说他与祝家谈后的问题,一路行路都是两家人在一块,所面对的问题都是共同,而在共同之处又因他们是两家人有了不同之处,到时具体针对的问题就繁不胜数。
“伯昆叔说这几日需您过去议事。”
“后天。”
“明日肖姨娘与佟姨娘会登门造访,这是拜贴。”魏瑾荣递到了赖云烟面前。
赖云烟打开贴子看了一眼,搁下点了头。
魏瑾荣继续报事,他所说的问题最多,等他说过后已是一个多时辰后,等到他说完又把所有人提出的细节处提出商讨,等到赖云烟能出大堂时,这时已是戌时。
她一出门,冬雨就候在门边,先递来水让她喝了两口,随即与她道,“荣夫人在大门口等着您。”
“等多时了?”
“一柱香的时辰罢,她刚从乡下的庄子回来不久。”
这时她们一行人走过大院,到了大门边,候在门边的护卫大打开了门,躬身候了她出去。
“清铃见过嫂子。”白氏在门边朝赖云烟福了礼。
这两年白氏往外跑得多了一些,晒黑了不少,不再像以往的那翻娇弱美人样,但却增添了不少朝气,整个人的精神反倒要比之前好了不少,那勃勃生机的样子怪惹人喜爱的。
不过她要是跟着她走,孩子是不能带的,赖云烟看着她眼下掩饰不住的红肿,也知她这几日为了离开孩子的事哭了不少次,但她见着了一次也没有温言劝抚。
许是她老了,心肠硬得很,不喜欢白氏带着这么明显的痕迹来见她。
要是真合她意,来见她,最好是把这脸上的痕迹给她掩得一干二净。
要么要儿子,要么跟着走,带着这么明显的迹象来,难不成她还能允了她带着孩子走不成。
让她带着一个丫环走,已是魏瑾荣的面子了。
“见过夫人,荣夫人。”她们走不到几步,秋虹就领着丫环匆匆来了,见过人行过礼后,她朝赖云烟道,“司夫人来了。”
“请她到堂屋。”
赖云烟猜司夫人来之意是文定之事来的,他们就要走了,两个小的婚约可还没定。
现如今,魏家可真是香饽饽,且不说司家找不到更好的,就是上面的那位也是把这两家看做是亲家了,这几年她一直不急提亲之事,提也未曾跟司家提过,现在怕是临到司家着急了。
“你也忙一天了,回去歇着吧。”路上赖云烟朝白氏笑说了一句,即转道回了修青院。
她现如今这身子被药物调养了过来,但许是这心真是静如死水,这么炎热的天穿得严密也不觉得热,只是身上也出了不少汗,少不得沐浴一翻才清爽。
她洗好,自行穿了衣,花了不到一柱香的时辰,只是头发沾了水,得让冬雨拭干了才能扎发。
“还在等着?”
“让厨房准备几个小菜吧。”
“让老爷先自己用膳。”
过了一会,冬雨在她身边轻声地道,“小姐,头发弄好了。”
赖云烟睁开一直在闭目养神的眼,往镜中的自己看了一眼就起了身。
到了堂屋,司周氏忙起身,笑道,“您来了。”
她看着一身紫衣拖地的赖云烟,那上面绣着的蓝色蝴蝶都像是停在她身上许多了年似的,再看看她背后快要落暮的夕阳,想起来,这位魏夫人这不紧不慢的作派,似乎经年都未变过。
似乎没什么可以改变她一样,哪怕严寒酷暑,她总是一成不变,时光就像在她身上静止了一般。
“等久了吧?”
“没有。”司周氏摇头,面对这万年不变的女人,她也少了以前那些刻意的沉默,反倒有了些实话实说,“这个时候来打扰您,还请您见谅。”
她知道这小半年她早间午间都不见客,只有听说这黄昏时,她心情好点,才会见个把人。
有时,都不一定能见着她。
她这也是这一年来她头一次主动来见她,听着传闻,心里本是忐忑,如今见了,没想成,一时之间心里也涌现了这么多感慨。
这魏夫人太沉得住气了,看来,她确是要来这一趟的,她不提,想来她也不会有慌手脚的一天。
魏大人那边也明确跟他家大人提过,魏家人的婚约之事,无论老少,有需者,都需过问她。
尤其是她自己儿子的事,更是如此。
“没有事的,坐吧。”赖云烟微笑道。
“今早下了一阵冰茬子,怪吓人的。”司周氏笑笑道,“您也看到了吧?”
“嗯,凉爽了一阵,可把我身边的那群小丫环乐得,拾了一阵的冰茬子。”
“我那也令人拾了,只是想起晚些,好几个人动手,也只拾了半盆。”
“有就好。”
“可不是。”司周氏附和。
这时冬雨端了食盘进来,司周氏忙站起来,道,“这可使不得。”
“坐着吃几口吧,都是凉爽的小菜。”赖云烟也不打算薄待她,再行招呼她坐在她的案桌对面。
“劳烦您了。”
赖云烟微微一笑,也不言语什么,只是招呼着她用膳。
过了一会,见司周氏跟她又聊得几句京中的事,也不说出来意,她也没问。
等天色沉暮,已入黑夜,小菜已吃得尽半,司周氏笑了一笑,对着一直嘴边含笑,看似温和的赖云烟道,“我家笑儿也有好些日子没来给您请过安了。”
“怕是,有一段了吧?”赖云烟侧头问身边的冬雨。
冬雨淡淡道,“怕是,奴婢也记不清。”
她们不冷不淡,司周氏一时之间也不好接话。
想来,笑儿确也是傲气了一些,虽每次见面对她都不失恭敬,但来请安的次数确实过少,去年也就带着她拜年的时候来见过一次。
虽说她有些不情愿,但就人情这方面,她确是做得不够的。
她还能嫁给旁人,避着这位夫人一辈子不成?
司周氏在心里为着女儿叹了口气,面上依然平静,等过了一会又继续道,“也不知您哪日得空,妾想带她过来与您道个安。”
赖云烟笑着看着司周氏不语,看得司周氏的眼睛连眨了好几下,最后低了下来。
冬雨这时嘲讽地挑了挑嘴角,这家子人也怪有趣的,不想见的时候一次都不来见,想见的时候,来说个话,就好像人就得见他们似的。
小公子喜欢他们家女儿,就像他们家有了天大的资本了一样。
“改日吧。”赖云烟笑着回了话。
司周氏低声答了“是”,“待您有空的时候吧。”
“嗯。”赖云烟应了一声。
不得多时,司府来人,司周氏告辞而去。
她走后,冬雨的脸色一直不好,赖云烟拍了她的手臂,让她扶着起来。
“别想了,我们日后就要走了,管不到的事,就不用多想。”赖云烟起身朝冬雨摇了下头,“别老气沉沉的,显得比我这个当主子的还心事重。”
冬雨点了一下头,长吁了一口气,看着她往男主子的那头走,也没跟过去,待她进了屋,这才转头去办她的事去了。
年纪越大,就越知道孩子不是自己的。
进了魏瑾泓的书房,赖云烟煮了花茶。
她身边现在跟着的丫环多,也大多都是忙着些粗使活,除了冬雨秋虹近身,她也是少让人伺候了,能自己来的都自己来。
她这么做后,魏瑾泓这边也是少了些伺候的人,这段时日,说是衣物也是自已穿的了。
“明日要去看车马之事,你一道去?”她把杯子放在他面前时,魏瑾泓抬头问了她一句。
赖云烟把烛灯挑明亮了一些,转身去拿另一盏放在一起,“明日祝家的姨娘们要来。”
魏瑾泓这才想起还有这事,“那晚些时候过来。”
“你要在石屋呆一天?”赖云烟抬来了烛光,在案桌边坐下。
此时案桌灯火大旺,明亮亦是明亮,但也因此案桌边的温度高了不少。
“是。”魏瑾泓点头,抬手解了外衣,只着白色的内衬。
赖云烟伸手拿了桌上的案册,对他道,“今日司夫人来了,应是想着文定之事,这事你跟世朝说一声,看什么日子最好。”
“这事…”魏瑾泓顿了一下,清目看向她,“你也让他定?”
“不让他定让谁定?”赖云烟淡淡道,“他看上的人,我还能阻他不成?”
“他甚是喜欢那姑娘。”魏瑾泓沉默了些许,说了这话。
赖云烟垂首书案,默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