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这时她道。
魏瑾泓起身,去了外间,把搁在炉火边上温着的清汤和温水都拿了过来,先喂她喝了点温水,又倒了点清汤,喂她喝了。
赖云烟重躺下后,与他道,“你真以为这样养得亲孩子?”
“先试试。”魏瑾泓想来他这找人议出来的法子也没什么大问题,国师也说孩子是他的有缘之人,算来是他的天命,只要他护之,父子定能齐心一世。
“好了,您今天试完了,让我歇会罢。”赖云烟只能怨自己没有飞毛腿,大冬天的她又怕冷,不能他一来她就跑掉躲起。
“嗯,你歇着。”魏瑾泓点头,待出了门,见苍松翠柏皆站在那等着他后,他也暗中轻呼出了一口气。
她这几日较以往还是温和多了,不像之前凡是手上能握上的,必会向他砸来,精力好得根本不像吐了一整天。
这年七月,赖云烟把孩子生下来就昏了过去,再醒来时,魏瑾泓抱着孩子坐在她身边。
他眼睛盯着孩子没移开,嘴边裂开了奇怪的弧度,让赖云烟直觉她第一眼看到的是个傻瓜。
待魏瑾泓转眼看向她,嘴角慢慢抚平,成了平时的模样,全身还疼得厉害的赖云烟有气无力地咬着牙道,“我就该在你们魏府生,生之前一定要把你娘的脖子咬断。”
这样才不枉她这等与魏家有仇的人为魏家生了个孩子出来,一命换一命。
她爱耍嘴皮子也不是一日两日,魏瑾泓早已习惯充耳不闻,他与她曾夫妻生活多年,也只有到这一两年,他才学会对她的有些话忽略不听。
“你看看孩子。”魏瑾泓没忍住,把孩子抱到了她的跟前。
赖云烟瞪着她生的孩子半会,瞪了半会嫌看不清楚,又眯着眼睛看了半会,抬头问他道,“怎样?”
“长得像谁?”魏瑾泓诱哄。
赖云烟闭嘴不语。
这时丫环们都已进来,见她不语,都不敢说小公子长得有点像大公子。
“像我。”她不语,魏瑾泓自答,又不禁微笑着问着怀中孩子,“你说是不是,我儿?”
“他傻了?”赖云烟转脸问她的丫环道。
离她最近的冬雨哪敢答话,拼命把头低得低低的。
“把孩子给我。”她生的,不能光让魏瑾泓占便宜。
当她把孩子抱到手中后,赖云烟看了紧紧闭着眼睛的孩子半会,总算发现他嘴唇的形状是长得跟她相同的,她不由长舒了一口气。
是她生的。
“陪娘睡一会。”赖云烟把孩子放在了自己的身边,把头半埋在了他柔软的抱被里,掩饰住了自己的鼻酸。
上世有一段时日,她发了疯的想要孩子,但终其一生,她还是没有自己的孩子。
这世真有了,简直就像跟做了场梦一样。
她用手又去碰了碰他柔软温暖的脸,看了他好一会,才闭上了眼。
“先用点东西再睡罢。”魏瑾泓站在床边静静地看了他们一会,在她闭上眼睛睡在孩儿身边后开了口。
说罢,床上的人没有声响,他就又重坐回到了床边,和衣躺在了外面。
“晚点再来叫我们。”他道。
丫环轻应了是,就且退了下去。
孩子百日那日,魏瑾泓与赖云烟在堆了好几盆火盆的屋子里看着丫环给咯咯乱笑的孩子换新衣。
他双手双脚在空中欢快地摆动,咯咯笑个不停,丫环一碰他,他就发出一长串的轻脆笑声,就跟被摇动不休的银铃似的。
赖云烟听他笑了好一会,有点不安地挪了挪脚,头微转,道,“有点像我?”
魏瑾泓板着脸看着他笑个不停的儿子,颇为严肃地点了下头。
赖云烟瞥到他下巴微动,尴尬地笑了一下,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角。
她不觉得自己喜欢假笑有什么不妥,但孩子笑得像她,她就有点莫名的羞窘了。
“儿。”魏瑾泓见他儿笑得太像他那喜好假笑的娘亲,忍了又忍,还是抚袖让下人退了下去,他走到了着了薄袄的他面前抱起了他。
魏世朝一见到日日抱他的父亲,脑袋在他胸前拱了拱,抬头朝他吐了个泡泡,就又兴奋地挥起手来,又咯咯笑出声来。
“昨日并未这样笑过?”抱着手舞足蹈的儿子,魏瑾泓回头问她。
“昨日是你抱的孩子。”赖云烟揉着自己的嘴角道。
“前日呢?”
赖云烟“呃”了一声,静默不语。
前日她抱着孩子时正看了京中来的信,从信中得知魏瑾瑜私自从外纳的小妾被祝慧真转手送给有名的荒唐公子,他跟祝慧真大闹了一场,闹得京中人众所知后,她便咯咯长笑了一会,当时还逗得怀中小儿也跟着她笑了一阵,为此娘俩还玩了一阵对笑,她还向他展示了好几种抑扬顿挫的笑法。
没料,孩子竟全学会了。
“下次别了。”魏瑾泓又忍了忍,才没说重话。
他儿聪颖无比,但凡别人做的,他都能学得会,他看他还是别把孩子给她带的时辰过长,若不然,都不知她会教会他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想来行文至此,能继续看得下去的都是捺得住性子的,给继续订阅的大伙作个揖:那我就接着慢慢讲故事了,如有讲得不好看之处,望大家继续海涵。
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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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世朝百日这日,抓周的物件从文房四宝到金银珠宝皆琳琅满目地摆在了雪白的羊毛毯上,魏瑾泓一把他放下,他就跪趴在地上这里瞄瞄,那里看看,最终他回过头看着他父亲,看着父亲咯咯地笑。
“儿,要哪样?”魏瑾泓盘腿坐下,把他抱到腿上坐着,问他道。
魏世朝什么都不懂,伸出雪白的小手去抓他的长发。
魏瑾泓被他扯了几下,也不拉开他的说,只是朝他柔声地劝,“去抓一样给父亲看看。”
魏世朝回了他两声咯咯笑声,把手中抓住的头发往嘴里送。
赖云烟正坐在椅子上喝着热茶,见儿子一点也不挑剔,连魏瑾泓的头发都吃,她不禁摇摇头道,“学的谁的?”
她可不是什么都不挑的人。
魏瑾泓闻言抬头轻瞥她一眼,把小儿抱起,扯过自己的头发后放了他到毯子中心,“朝儿,拿一个。”
魏世朝坐在毯中心,他先在左右都看了看,对着坐着的赖云烟挥起了手,“哇,哇…”
赖云烟便笑了起来,朝儿子道,“你哇什么?”
“您就过去一下罢。”见她们家小姐不动,冬雨颇为无奈地道。
赖云烟笑了两声,那边魏世朝听到她的笑声,就又咯咯咯地乱笑,笑得比他这个娘还痛快。
“咳。”听得赖云烟轻咳了一声,站起身走到了另一角,朝魏世朝伸手,“儿子。”
魏世朝一听,精神一振,想翻身,但他人太小翻不过来,一个摆动眼看就要往后翻倒,这时被飞快向他伸出手的父亲扶起摆正身体后,他就又朝着赖云烟哇哇乱叫了起来。
赖云烟笑着摇摇头,也盘腿坐下,把他抱到腿上坐着,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温柔地道,“挑一个给娘罢。”
说着,就拿了几样什物放到了他的眼前,有书册文墨,也有短刃宝剑,还有依她的意思摆上去的金银珠宝。
魏世朝“啊”了一声,又挥舞起了手,随后,他双手一伸,头一扎,人倒了下去,把这几样近在身前的东西全扑在了身下。
“哇…”
赖云烟震惊于儿子什么都要的贪婪时,刚倒下的魏世朝“哇”地一声便哭了起来。
那边看着的魏瑾泓长手一伸,就把他抱了过去,朝盘腿坐在那惊讶看着儿子的赖云烟投去了冷冷一瞥。
“不哭了,朝儿乖。”魏瑾泓双手抱着他起身,来回走动安抚着他。
“哇,哇,哇…”魏世朝却得劲地越哭越大声,声音听着凄迷得很。
赖云烟听得好笑,但儿子正在哭,她便忍着没翘起嘴角,在丫环的挽扶下站起了身,却还是不由赞道,“什么都要好。”
什么都要,魏家就也是他的。
“别哭了。”那厢魏瑾泓又宽慰了儿子几声,刚哄了他止住了哭,便有护卫在门前说有事禀报,他只得把儿子放在了赖云烟的手中,提步去书房。
刚走到门步,他又回了头,迟疑了一下还是道,“不要说些不宜小儿听的话。”
抱着孩子的赖云烟抬眼,朝他眨眨眼,故意朝他露出了明媚的笑。
有本事,别要她生的孩子。
既然是她生的,她想怎么教就怎么教。
这一年年后,他们离开了梓江这个世外桃源。
这趟离开赖云烟是愿意走的,魏世朝已半岁,她愿带他多走一些人间路,回京后,他怕是不得自由。
她见魏瑾泓时不时要掐一下指,知道他在算着回去的时间,而按她的预估,魏瑾泓再想回去,至少也得熬过五到七年。
他们在梓江呆了两年,这算是隐居,根本都谈不上游历,所以五至七年是最短的预测,魏瑾泓要是不想在各大世家里落人口实,最好是七年后再回去。
游历在世家里从来都不是小事,更不是过两年想回去就回去的事,名山大川,世外仙境,那说是去游历的子弟最好去过几处,要不然,与京中那些名门隐士相谈起来你什么都不知晓,那才是丢人丢到祖宗爷那去了。
他们自梓江离开,一路往西南的方向走,走到洹水县,那与他们出京时分道扬镳的队伍突然出现,掺进了他们其中。
“今日我与当地县官要去洹江一游,你就候在别院?”这日晨起,魏瑾泓在看过半时辰书后来了赖云烟的屋,抱起了放在摇篮中的小儿。
“不。”赖云烟摇头。
“要去哪?”魏瑾泓问了一句。
现下她去哪都成,赖云烟便实话实说,“要去街中一走。”
“要带朝儿?”
赖云烟点头,去了屏风后,让秋虹服伺她穿上了寻来的当地普通妇人的常衫。
出来后,她朝冬雨道,“知道怎么梳这里的发髻了?”
“刚跟煮饭婆婆学了两手。”冬雨福礼道。
“过来。”赖云烟朝她额首,在凳子上坐下,又朝那抱儿的男人道,“世朝还要一会才起,你先去罢。”
现下儿子晚上要起来玩耍一阵,早间便醒得晚,现下是来不及和要出门的魏瑾泓说一阵咿咿呀呀谁也听不懂的话了。
“什么时辰回来?”魏瑾泓抱着儿子坐下,问道。
他今日穿了儒衫,头上戴了玉冠,看着特别人模人样,赖云烟见他正坐在她面前一派伪君子的样,便又掉了个头让冬雨梳发。
等冬雨梳好头发,秋虹端来铜镜,她往镜中一看自己清秀妇人的样子,不由摇头叹道,“人还是得衣装,看看我这样儿,都不知是哪个穷酸秀才家出来的穷酸妇人。”
她这穿得普通,八分姿色便减至六分了。
她说得秋虹掩嘴笑,拿了镜子退了下去,冬雨与她要比另外三个丫环亲近,这时不由与赖云烟轻道,“是您要我们寻来的衣裳。”
“没说你们什么。”赖云烟不以为意地朝她道,又转头朝正低头看着他怀中儿子的魏瑾泓道,“申时回。”
“我未时。”
“我们申时。”
管他什么时辰,他们要申时回。
“到时我来寻你们。”魏瑾泓退了一步。
“随你们。”赖云烟无所谓。
到时差不多时辰了,她再寻了另路回来,撇开他让他白找就是。
魏世朝已有七个月,尚不会说话,但现下咿咿呀呀的声音要比前几月大,尤其咯咯笑起来时还要眯着眼睛,赖云烟觉得他这有点像他外舅公,他外舅公干起坏事来就爱眯着眼睛笑。
孩子越大,除了嘴唇,别的地方就长得就不太像她了,但性情还是有些相似的,他爱笑爱玩,性格外放不认生,谁逗他他都能眯着眼睛笑一会。
赖云烟带他出去走动过,便是遇上见他可爱来逗弄他的陌生妇人,小世朝都能朝人笑几声,大人说话时他便转着黑溜溜的眼睛看着,并不怎么喜欢哭,也很少被人吓住。
她爱带他出去接触人,什么人都见,魏瑾泓却是最厌如此,道她尊卑甚是不分,要是他在身边,他们便是着当地的常衫出来走动一会,也会过不到半时辰就会被他赶回去,赖云烟为此与他争执过几回,但她还是输在了一介妇人的身份上,不能随时随时与魏瑾泓吵闹,只能如他的意即刻回去。
如此过了几次,她要是出去,干脆躲着这人,免得他来扫兴。
这一天中午,赖云烟带了两个丫环和小厮又是在外用膳。
他们寻了洹水县城里最好的酒楼,便是最好的酒楼,这楼里也无雅间可让客人就食,但还好洹水县还算繁荣,还有清静的拐间处让他们入座,这时酒楼也无人,正好可以隔开了众多人的眼睛用顿安静的膳。
赖云烟去过不少地方,虽是过惯锦衣玉食的人,但她也知到什么地方便要入乡随俗的道理,不能挑剔的地方,她也是无丝毫怨言的。
酒楼按赖绝提前来说的吩咐把洹水县的美食都摆了一道,赖云烟一一尝过,吃到好吃的,就逗弄怀中孩儿道,“你现下还沾不得油荤,还是看着娘亲吃罢,娘亲肚大,替你的那份吃完也是一样的。”
秋虹冬雨为她布菜,听到她又逗弄小公子,冬雨摇了摇头,秋虹则张嘴笑道,“您啊可别老说,哪天小公子要是听得懂了,知晓了您说啥,您看他恼不恼你。”
赖云烟看着怀中只顾得着眼巴巴看着桌上杯盘的儿子,低下头就朝他耳朵轻轻一咬,见他回过头看她,黑黝黝的眼睛里全是好奇的笑意,她便笑了起来,与他们道,“你们以后谁要是把我的话学给了他听,我就掌你们的嘴。”
冬雨闻言忍不住叹气道,“是您老说。”
堵不住嘴的是他们小姐,天知道就怕她什么事都做得出,什么话都敢跟小公子说,大公子因此每次都要派侍卫跟着他们,可怜那几个护身侍卫现在就猫在另一头吃馒头,正看着他们这桌油水甚足的菜吞口水。
“呵。”赖云烟闻言笑,拿过这时秋虹递过来的小壶,喂儿子喝了几口香甜的芋粉,这才接着用膳。
吃罢,她移到了一边,冬雨这时叫了大公子的人过来与他们一起用膳。
他们用膳时,赖云烟就抱着魏世朝坐在一边,时不时问他们几句关于菜味的话,心中想着哪道菜是可以改良放到京城中的酒楼里去的。
赖云烟说话的时候,魏世朝就会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楼下的行人,也不知他那里小脑袋瓜里是怎么想的,看着楼下三三两两的行人,他看一会,便要咯咯笑两声,也不知是哪处逗笑了他。
此时另一厢与县太爷共用午膳的魏瑾泓告了罪,出了船门听了雁燕传过来的话后道,“跟紧点。”
这次不能再中她的调虎离山之计。
“大公子。”雁燕本要走,但又顿足迟疑地叫了魏瑾泓一声。
“何事?”走了两步的魏瑾泓回头看向他,俊脸平静无波。
“奴才觉得,”雁燕看他一眼后低下头小声地道,“夫人有点不对劲。”
“怎么说?”魏瑾泓重走了回来,站在了他的身前。
“夫下手下办事的赖绝这几日没动,而如您的吩咐那边的每个人我们天天都派了人盯着,刚刚下面有人来报,有看到她底下那个叫赖忠的小厮出去过一趟,跟此处守山的人问过洹水天道的情况。”
“那处十人进九人坠的天道?”
魏瑾泓站在原地想了一会,道,“她知道那天道怎么走,派人守在那边,一看到她就给我马上带回来。”
说完,他还是站在原地消气,怕现在这样进去,给洹水县的县太爷看出不快出来。
想都无须去想,他也知道即便是带着他们的儿子走那条九死一生的险道,她也是敢走的。
而待到午时一过,魏瑾泓与县太爷饮了清茶就下了船跟县太爷告辞,上了马车走了一段路,欲要下车去那妇人呆的布铺时,就见他的亲信魏七向他跑来,随后在他身前一跪,“报,京中来信。”
魏瑾泓伸出手接过信,掀袍回坐于车内,展开信一看,只匆匆一扫,他脑门便一阵发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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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云烟抱着小儿回到住处不久,魏瑾泓也就回来了。
他静坐在旁边看着她逗弄了儿子半晌都未语,魏世朝嗷嗷喊着要往他父亲那边去时,魏瑾泓看向赖云烟的眼。
赖云烟微笑了一下,打了下魏世朝的头,“去罢,小坏蛋。”
魏世朝已有半日未见父亲,他刚在母亲怀里睡了一会,这时正是精力充沛的时候,于是就颤抖着两只小腿往他父亲走去。
魏瑾泓欲要过来扶,被赖云烟喝止住了,“别动,让他自己走。”
他便收回了手。
魏世朝闻声,回过头不解地看了看他娘,回过头刚提步,就摔倒在了地上。
魏瑾泓这时皱起了眉,赖云烟朝正要哇哇哭的魏世朝喝道,“爬起来,小坏蛋,不许哭。”
魏世朝学走路的这段时日被他娘喊得多了,多少明了她话中之意,便扁了嘴,要哭不哭地往上爬。
无奈人小,爬不起身。
冬雨实在看不过去,悄悄上前扶起了他,又悄悄地退了下去。
魏世朝被扶起后,也不哭了,咯咯一笑,就又伸着小手往魏瑾泓的方向走去了,途中还小跑了几步,引得他娘亲看罢摇头感叹,“路都没走稳就要跑。”
魏瑾泓那边正吊着心等小儿过来,当小儿扑到他怀里,他抱起后,便朝赖云烟投来了冷漠的一瞥。
这妇人委实心硬。
离开洹水县那日,赖云烟突然说要去这里的布庄买两匹布带走,顺便带小儿去街中最后逛一逛。
魏瑾泓令他这边的丫环跟了她去。
赖云烟不以为然,带了两方的人马去。
静坐宅中的魏瑾泓不多久就听下面的人回来报,说夫人带着小公子不知去哪了。
魏世朝眉眼不眨,看时辰不早,就叫人套车,往洹水天道那边去接人。
等一行人赶了小半天的路到了天道那,那边候着的春晖禀道,“奴才一直没候到夫人和小公子。”
魏瑾泓已知又中赖云烟的调虎离山之计,但他早有成算,各个路口都布了桩子,便带了春晖往原路赶。
到夜里,由人带了他们过来就是。
哪想,他刚过了洹水的城门,就看见几辆马车停在城外,马儿悠闲地在吃着草,不远处,一群小厮正哄着他的儿子在走路。
这时她那丫环朝他跑过来,一福礼就道,“夫人在车上歇着,说等到您来就走。”
魏瑾泓半晌没话,转身就想回马车。
但走了几步,小儿咯咯笑着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他摇摇头,就又回过了身,走到小儿身边,在众奴仆的问安中抱起了他。
“爹…”魏世朝喊得含糊,又去抓他的头发。
魏瑾泓的脸便柔和了下来,朝怀中小儿问道,“去你娘那,还是跟我去?”
他不是不愿带他跟他同车,而是过不了多时他就要回头去找他娘。
她不在他身边他就寻他,哪怕途中只见她一眼都好,若不是如此,便非要找到她不可。
倒是他天天带他,放到他娘手中时他只啼哭几声,等到他娘在他脸上吻上两口,他便连哭都忘了。
“娘,娘,娘。”一听娘叫,把娘叫得不清晰,就像是叫嚷的魏世朝便欢快地挥动起了手,咿咿呀呀起来了。
这时,停着的马车那边下来了人,那妇人站在车边朝他们这边也轻脆欢快地喊,“世朝,快快到娘这边过来。”
“咯…”魏世朝又笑了起来,朝他娘那边伸出了手,就似要飞过去了一般。
被赖云烟虚晃一枪,耍了一圈的魏瑾泓垂下眼,抱着小儿走了过去。
“大公子去哪了,害妾等了你好一回呢。”她娇笑着抱过了儿子,眼睛故意地朝他眨了一下。
魏瑾泓理了下两边袖子,淡淡地说了句,“照顾妥世朝。”
说罢,就往他的马车走去。
“咦,大公子不与妾身共车了?”她惊讶道。
魏瑾泓顿了一下,随后加快了一点脚步。
算了,与她这等女子计较什么,她不过就是不想让他太好过罢了,又不是一次两次在他的事上火上浇油了。
真与她生气,不过是添了话柄放到她手中由人说。
到晚上在洹水县城外的一处空地扎营,赖云烟才从魏瑾泓让苍松送过来的信中得知魏瑜瑾在吵架中推了祝慧真一把,让祝慧真流产的事。
看过信后,她叹气摇了下头。
祝家不比她背后由赖游当家的赖家,祝慧真是祝家长房的嫡女,便是为着她这身份,祝家那跟着祝家过了好几十年风雨的老太君都不会让人在她还活着的时候这么打她祝家的脸面,魏家这次事大了。
第二日清早,魏瑾泓就过来她的帐蓬处,这时魏世朝还在沉睡,赖云烟想了想,还是让他进来了。
“辰时过后起程。”魏瑾泓落地坐后道。
“信你看过了?”魏瑾泓这次没有兜圈。
“你想如何?”赖云烟轻声地道,眼睛随着他的视线往软榻上的儿子看去。
有他在,不管他们心中怎么想的,表面的这层皮他们不能再撕破。
魏大人当初打的这如意算盘,算是成功了。
“你可否写封信给祝老太君?”
赖云烟点头,“这没问题。”
她是可以写。
说罢,她不再言语,魏瑾泓等了好半会也没等到她的续话,他沉默地看向她,见她眼光平静地看着他,他就知道她不打算再跟他说什么。
哪怕只短短说一句瑾瑜这样下去不行的话,她也不说。
哪怕生了世朝,她还是没把魏家放在心上。
她心中没有魏家。
可魏家最后会是她的,是他们的孩子的…
魏瑾泓沉默了一会,还是开了口,“瑾瑜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她不提,他便提罢。
“不能再让他败坏魏家的风气。”
她笑了起来,笑容云淡风轻,“是么?”
“嗯,”魏瑾泓轻颔了下首,淡道,“不能让我儿以后接管一个名声尽损的魏家。”
她微微一笑,仍旧不接话。
魏瑾泓又看她半晌,见她无动于衷,嘴角扬起一抹没什么温度的笑,转眼朝自己的儿子看去。
再行千里,魏世朝能清晰地喊出爹娘,也能说上一些别的话,路也走得甚是稳妥后,时至二月末,京中再来信,才知京中之事比以为的还不轻巧。
祝慧真说欲要和离。
“这…”魏瑾泓看过信后就给了赖云烟,赖云烟一接过就有点愣住了。
魏瑾泓看她一眼后收回视线,继续手把手地教魏世朝拿竹筷。
“爹爹,吃。”魏世朝在他的帮忙下终于夹起了一块肉,忙不迭地往魏瑾泓的口里送。
魏瑾泓低头含过,问他道,“世朝呢?”
魏世朝忙摇头,拍打着自己的肚子,眯着眼睛满足地笑,“饱饱。”
他刚被他娘亲喂过,想来暂时也不想吃,魏瑾泓便没再说话,继续半握着他的手教他夹菜。
“你意欲如何?”赖云烟想了半会,开口朝他问,声音很轻。
儿子在他们面前时,她虽然说话并不忌讳,但说话声音轻,便是不笑,脸色也是平和的,只有看到她这样时,魏瑾泓才能清楚知道她喜爱他们的孩子。
“这事便是祝家也不会答应。”魏瑾泓简洁地道。
赖云烟颔了下首。
这事她也想过,和离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哪个家族都不愿意有和离女,这太影响族内女子的婚嫁。
便是她当年和离,也是在赖家是她兄长成为族长后的事,便是如此,她和离之事也还是在族内被族老抨击不断,最后终身都只能呆在京郊的庄子里,从此再没回过赖家。
而对祝家来说,祝老太君是个会给嫁出去的祝家女撑腰的好老太君,可是,论到和离,在老太君那这就是不可能的事了。
便是她最心疼喜爱的祝慧芳走到这步她都不会答应,何况是祝慧真。
“弟媳怕是只是提提?”赖云烟说道,这时儿子朝她看来,她便朝他微笑,伸出手去在他头发上摸了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