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云烟不以为忤,魏瑾泓的小厮地要是真听她的,那才是怪了。
她这提步刚坐到床边,魏瑾泓就睁开了眼,眼睛内一片血红。
赖云烟伸出手,给魏瑾泓理了理胸前被汗染湿了一点的里衣。
就那么一下,魏瑾泓的脸就柔和了下来。
“您看看您这样…”赖云烟语带亲昵,轻声地道。
魏瑾泓那血红的眼睛这时都好似温柔了许多。
“就像地狱里爬出来要吃人的恶鬼,”赖云烟翘起嘴角,看着魏瑾泓骤然冷下去的脸,依旧若无其事地放着冷箭,“如若不是我睡饱了来的,见您这样,定会吓得觉都睡不着。”
说至此,魏瑾泓的眼睛就闭上了。
赖云烟可没打算放过他,魏家人作起恶来,比恶鬼还凶残,她能报复的,现下也就这么小小的一点了,“想来,也只有心爱您的人不嫌弃您这模样了,我还是让您的侍妾来伺候您罢。”
说完她就起了身,走到了门边,对站在门口的管家有气无力地说,“我昨日赶了夜路回来,怕也是染了风寒,怕又给大公子传上,你快快找了丫环进去替我伺候大公子。”
“少夫人,可要紧得很?”曾安立马道。
“要紧得很,找个大夫给我瞧瞧罢。”赖云烟让杏雨她们扶了她,先回去了。
九月的天气还有点热,外屋正好有冰盆正在冰着汤点,赖云烟把手伸进去浸了一会,这时大夫也请来了,让他把了脉。
大夫探了半会,道,“小风寒而已,少夫人不必担心,吃一剂药就好了。”
“如此就好,我就不必担心了。”赖云烟松了口气。
大夫一走,赖云烟看了一会书,药煎好来了之后,她就让丫环倒了。
她打算今晚再好好睡一觉,明日再装病。
第二日,魏母闻讯赶来,见过床上的魏瑾泓之后,她便当着众下人的面,在正堂训斥了赶来与她请安的赖云烟一顿,训得赖云烟满脸通红,跪在了她的跟前。
“你这不尊不孝的东西…”魏崔氏恨极了这个自嫁进来,就让府中无几日宁日的媳妇,伸手就扇了垂头不语的赖云烟一掌,“若不是你们赖家是清白之家,我真想让泓儿休了你!”
赖云烟被扇一掌,身体摇了摇,便倒在了地上。
正要再训斥她的魏母见此,以为她还在做假,便提脚踩了她一脚,待她没有反应,这才皱了眉,传了人进来。
这时,进来的不仅是下人,还有刚还卧病在床的魏瑾泓。
“娘,”魏瑾泓伸出手,揉了揉发疼的脑袋,对魏母淡淡地道,“您去歇息罢。”
这时,她的两个丫环已经扶了她往前走,魏瑾泓看着她们走了几步,其中一个丫环便跪下去背了她往前走,他顿时便什么话也不想说了。
“去罢。”魏瑾泓疲惫至极,却还是只能开口,对着了赖云烟道的母亲又说了一句。
“泓儿,你的身体如何了?怎不在床上躺着?”魏母讶异,见赖云烟被扶走后,她忙快步过来扶他,嘴里解释道,“我只是见她太没规矩,便想代你训斥几句,你不会怪娘罢?她只是昏了过去,快找个大夫瞧瞧,应是无大碍。”
魏瑾泓偏头看着她,“舅母她们到了?”
“说是今早到了,”魏母说到这,眉头都皱了起来,“听闻你病了,我便未去迎他们了,就差了管家领他们进府,也不知会不会怪罪我,唉。”
魏瑾泓薄唇微抿,嘴边含着淡笑看了她一眼。
魏母觉得这样的儿子有些让她觉得心里发怵,她摇了摇头,摇去了这种错觉,扶了他往前走,“活到现在才明白,只有当娘的,才是真心疼儿子,这媳妇,娶得再好,也是会变的,便是你病了,她也只会自睡她的大觉,哪管你的死活。”
当天,赖云烟浑身起了红疙瘩,包括脸和脖子,手背手心,全都有。
请来了府里的大夫,大夫也吓了一跳,完全不知魏家的少夫人怎得了这般的怪病。
“婆婆打了我一掌后,便如此了。”哪怕知道这府里的大夫会被人叮嘱,这话传不出去,赖云烟还是说了这话。
大夫听了半晌无语,转身出门后,跟魏母报了病情后,见魏母满脸不信,他在心里叹了口气。
大户人家的肟脏事,真是成天都有。
大夫报过后,魏母让人传赖云烟去见她。
赖云烟让丫环扶着她去见了人,魏母见到了本人那完全不复娇美,只剩恐怖的红疙瘩的脸,眼神震惊地滑过她的全身,看她手上都是,好半会才道,“去请来京中最好的大夫给你看,莫要着急。”
赖云烟轻应了一声,“是。”
“坐罢。”魏母的脸色稍好了一些。
“儿媳想去歇着。”
魏母顿了一下,才道,“那就去歇着罢,你们两人都病着,这几日我就留在府中帮你们守几天。”
“劳烦娘了。”赖云烟说着时,声音小得可怜,眼睛也不停地往下闭,一派奄奄一息的模样。
五日后,魏瑾泓病愈,魏母被京中来的管家请回了府里。
这时赖云烟的病情一点也没有好。
赖震严带了苏明芙来看她,苏明芙拿着赖云烟满是红肿暗疮的手,握到手中,过了好一会才道,“你兄长为我请的名医医术高超,便带了他过来,让他给你瞧瞧,可好?”
赖云烟笑着点头。
赖震严看着妹妹那张惨不忍睹的脸,胸膛剧烈起伏,他按捺了半晌,才走到妻子身后,扶了她的肩,弯下腰轻声在她耳边道,“我出去一下,替我照看一下妹妹。”
“是。”苏明芙点了下头,紧了紧手中赖云烟的手,眼睛带着悲意是看着她。
想来,她过得也是不容易。
“哥哥呆会来看你。”赖震严伸出手,摸了摸妹妹的脸,笑着与她道。
赖云烟见他一脸强忍怒火,还强笑的脸,在心里叹了口气,道了声抱歉。
赖震严出去后,不用仔细听,就可听得到他在外屋大声跟魏瑾泓说话的声音。
“你就是这般照顾我妹妹的?”
“按你母亲的这种性子,定要欺辱她至死才甘心罢?”
魏瑾泓的声音很淡,淡得就算仔细听也听不清楚,这时不知他说了什么,赖云烟听到她兄长在那怒道,“不用你说,我也定会上府,向魏先生请教一二!”
那“一二”两字,他是咬着牙说出来的,赖云烟听着那声音都觉得肉疼,不禁跟苏明芙叹道,“哥哥好凶,嫂嫂莫要嫌弃。”
见她这时都要说逗趣的话,苏明芙刹那甚是无话可说,她看着赖云烟那张红肿得像个大包子的脸,缓了缓心情才慢慢地道,“我连你眼睛在哪都找不着了,还是等你好了,你再来逗我笑罢。”
赖云烟闻言便又笑了起来,“一言为定。”
只要魏家的人吃够了教训,魏瑾泓别以为她会被他随意拿捏,她就会好了。
她这一举,也是断了以后魏母动不动就想给她找茬的苗头。
魏瑾泓不收拾他那个娘,下不了那个手,她就帮着收拾就是。
不过,她的这收拾,按的可不是他想要的那种收拾,崔氏这恶婆婆的名声,是定要传出去的。
她可没那么好心,替他想得那般周到。
“你何日才好?”赖震严走后,魏瑾泓进了赖云烟的屋,坐在了她旁边的凳子上。
“该好之日好。”赖云烟也没想再装,这种红腥草的吓唬作用,魏瑾泓再明白不过。
这还是上世他的宠妾闻氏用过的,栽脏到了她身上。
这事她如法炮制,用到了他娘身上。
可惜她的运气没有闻氏好,有个对她用情至深的贵公子爷为她出头。
“赖氏。”魏瑾泓突然叫了她这么一声,口气淡然得很。
“魏大人。”赖云烟一点也没意外,事实上,这样的魏瑾泓,才是她熟悉的魏瑾泓。
那个揣着阴险心思,却作出一副万般容忍她模样的魏瑾泓,在这段时日里可真是把她恶心坏了。
他作假,她跟着也假模假样,累得很。
“我舅母那边的事,你是答应了的。”
“自不敢忘。”
“你不是不恨她?”
见魏瑾泓说了这句,赖云烟摇摇头,朝他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口气却是很是心平气和,“我是不恨您的母亲,不恨她上世对我所做的那些事,因为那都过去了,该报复的我都报复了。魏大人,我现在所做的,不过是这世的她打我一巴掌,我还她一巴掌而已,我这也还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您不会以为这世她欺我辱我,您还想从我嘴里得句不恨她罢?”
这人呐,可别太荒唐了才是好。
魏瑾泓扫了她一眼,温和地笑了笑。
是他想得太多了,以为对她有利了,两人合作了,冲着这关系,她便也会对他的家人心慈手软些。
他总是会不经意地忘,现今的赖云烟对他们魏家人怎会还保有善意。
是他一直都还在认为,她还是以前的那个她。
“就此收手罢。”
“若不,多想想你的知己好友。”
受到威胁,赖云烟叹气点头,嘴里赞道,“这才是我熟悉的魏大人。”
“赖氏。”
“我该在第一日就揭穿你。”
魏瑾泓说罢,就转身而去。
留下赖云烟看着他的背影哭笑不得。
好了,她得个手,魏大人还要说给她听,她成功是他故意放水的结果。
不过,她也不会和他争辩这些。
话说得再好听也没用,还不如她留的后手有用。
“下次,您便试试,早日揭穿我的结果。”赖云烟笑着暗忖。
魏瑾泓就算揭穿她,她当日好了,她便回娘家就是。
到时,她就可自请和离了,那可不是崔氏名声受点损的事了。
魏大人明知如此才没做,却要逞点口舌上的便宜,敢情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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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金宝离开京城之前,来魏府探望了赖云烟。
他被人请进了正堂,等来了赖云烟之后,他上下打量了外甥女一阵,心疼地道,“瘦了。”
赖云烟笑着前去扶了他坐下,道,“你担心我担心得每天多吃了五斤的肉罢?”
“那有那么多!”任金宝瞪眼,那小眼睛瞪得甚是贼亮。
“那是多少?”
“两斤,愁得只能吃下这么些了。”
赖云烟笑出声来。
任金宝也跟着嘿嘿笑了两声,这时丫环上了茶,退下后,他又仔细地看了看外甥女一眼,见她脸上什么痕迹也没有,这才真的安下了心。
随即,他打开了面前的荷包,掏出一叠银票,道,“也不知你欢喜何物,给你银钱,自己买去。”
赖云烟接过银票翻了翻,见是巨资,咬着嘴朝他坏笑,“舅舅不心疼自个儿的银子?”
“别说了,快快藏起。”生怕自己抢回来的任金宝眼睛不断地看着她手中的银票,很是心疼地道。
“哎。”赖云烟忙应声,还真怕他抢,连忙塞到了自己的袖子,可不敢挑战她这个小气鬼舅舅对银钱的执着劲。
这银钱,她的用处太大了。
如她舅舅曾对她所说过的那般,有钱能使鬼,而况人乎。
“我这便就要走了。”
赖云烟嘴角的笑便黯然了下来。
“也不知怎地,只见过你两次,每次都只是看几眼,这次来了,怎么就感觉跟你认识了许久的样子?”任金宝有些奇怪地喃喃自语。
舅父天生的直觉要比常人强,当年他们在塞北遇难,也是多亏他的直觉,他们才得已最终活命出来,而对于魏瑾泓,上辈子,她这舅舅一见他的面后便是躲着,这世也是一样,所以赖云烟是真不敢小看他的这种直觉,忙打断他的摇头晃脑,笑道,“那是除了父亲,我与兄长只跟您最亲的原因,我不讨好您,谁给我银钱随便乱花去?”
任金宝一听,摸了摸肚子,又从袖兜里掏啊掏,掏出一个钱袋,小心地打开钱袋,拿出一颗金裸子,放到她手心之后长吁了一口气,抬起手抹了把头上的虚汗,道,“可不能再说好听话了,我可没那么多银钱给你了。”
赖云烟手握着金裸子,笑得气都差点没喘上来。
舅父走后,病好的赖云烟就此忙了起来。
崔童氏的事,尚很好解决,九大家中,赖云烟与祝,时,曹,蔡四家中同龄的小姐夫人都玩得甚好,有着她们牵线,她带了崔童氏见了不少人。
这确实于崔家有利,魏母也受了魏景仲的训责,心中暗厌赖云烟,但也因此事对赖云烟算是容忍了下来。
魏母怎么想的,赖云烟也不打算多想了,下次她要是再欺到她头上来,她自有他法解决。
这时,在京的岑南王向祝家提了亲,提亲的人自是祝慧芳。
赖云烟大松了一口气。
这时,育南案查到一半,突发事端,赖震严突被刺客刺伤。
赖云烟匆匆赶了回去,才得知,兄长昨日已调至刑部,当了都官主事,正好负责育南案。
赖府中,新婚才一月的嫂嫂看着安睡在床上的兄长无声地掉泪,哭得赖云烟的心里都发疼。
回去后,她等了两天,等到魏瑾泓回了通县。
赖云烟让丫环请了人,杏雨回来回,大公子马上来。
“去彻壶热茶上来。”
茶还没端上之前,魏瑾泓就来了,身上的翰林院常服还未换。
“大公子,请。”赖云烟伸手,朝他作了手势。
“嗯。”魏瑾泓掀袍盘腿坐于了檀木桌前。
赖云烟随之坐下。
这时丫环端来了茶,等她放下后,赖云烟与人说道,“你们都下去罢。”
丫环们退了下去,赖云烟伸手给魏瑾泓倒了茶。
待倒好,魏瑾泓抬手拿杯喝了一口后,她也轻抿了一口,张口开门见山地问,“刑部是兄长之意,还是您之意?”
“你未问?”魏瑾泓抬眼看她,目光深沉。
“未问。”
“苏大人的意思,六部震严兄至少要巡三部,刑部正好上个都官出事,便缺了个空,震严兄便上去了。”
“那都官是因育南案出的事?”
魏瑾泓颔了下首。
“您明知,还是让他去了。”
魏瑾泓勾了勾嘴角,“我能挡震严兄的前路?”
她兄长是什么人,她自是清楚。
“魏大人。”
“您先前是不想我插手是罢?”
“你想插手了?”魏瑾泓淡淡地看着她。
“就如您有不得不为之的事一样。”赖云烟坦然地看着他。
他算计了她兄长入刑部,其因也有她兄长的野心,赖云烟也不想怪到他身上去。
她所能做的,只能是帮一把。
“你要如何插手?”
“朝廷的事,我一介女流之辈,自是插不上手,但魏大人,此事之间,一个都官都有事,何况您这个被皇上亲赐的主事官?”
魏瑾泓摸了摸手臂,暗忖她知情多少。
“我会寻法子,替您去育南把从犯安全押送上京受审,您看如何?”
“你又要找黄阁老的人办事?”魏瑾泓问。
黄阁老,只其传声,不见其人,只拿银钱办事的人。
下至市井之流的混混之争,上至暗杀朝廷命官,只要价钱合适,他都接。
他上辈子查了此人一辈子。
朝廷上下,他查遍了所有姓黄之人,其中暗探无数次,也并没有得来他想要的消息。
便是那几个皇亲国戚,他也全清查了一遍,也没有查清此人是谁。
“我找谁不重要,重要的是魏大人得到你想得到的,我兄长也能得到他所要的。”赖云烟觉得魏瑾泓最好还是见好就收就好,她都自动上勾了,他却还想顺藤摸瓜摸出黄阁老出来。
上辈子他查不到,上辈子,他也是别想知晓了。
“如若我不接受?”
“您不想接受?”
魏瑾泓这时直视着赖云烟,淡淡一笑,“我不想。”
他看着她脸色大变,他嘴角笑意更深。
笑过后,他看着她变得冰冷的脸,扶桌站了起来,与她道,“想想孩子的事。”
她想让他扶持赖震严,那他们之间最好有一个两家血脉的孩子,要不然,他们谁都不会相信谁。
魏瑾泓在她审视的目光走出了门,走到了自己的屋中,握了握发疼的手臂。
“公子。”燕雁携信进门来。
“何事?”魏瑾泓松下了手,语气平稳。
“接到从洪峰山送来的信。”
“所说何事?”
“说江镇远已沿官道,向京城行进。”
魏瑾泓抬眼慢慢看向他,燕雁垂下眼,不敢直视。
“拿来。”魏瑾泓突发了声音。
魏瑾泓打开信,逐字看过后,他冷下了一直含在嘴角的温笑。
“公子。”翠柏在门口叫了一声。
“扶桑说,她受夫人之嘱,给您送补汤来了。”
该来的从不来,不该来的一直来。
“无须。”
“她说今日公子再不用,她无颜见夫人,只能跪死在院前。”翠柏硬着头皮道。
“那便跪着。”魏瑾泓再把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公子。”燕雁跪于他身前,迟疑地叫了他一句。
“说。”如果他半途不改道,一路尚官路而上,顶多再两月,他就可至京中了,魏瑾泓握着信纸算着,嘴里漫不经心地道。
“您的伤口,再包一下罢?”看着从衣服里渗出来的血染暗了他的黑裳,燕雁垂头拱手道。
魏瑾泓转眼看了手臂的伤口一眼,“春晖在哪,叫他过来。”
这人,不能上京。
就算他死,这辈子,她也不能再与别人你侬我侬。
“公子…”这时苍松端了伤药进来。
魏瑾泓看了一眼伤药,道,“换布,无须上药。”
“公子。”苍松跪了下来,“您就上药罢!”
“不要我再说一遍。”魏瑾泓想把信再看一遍,但他还是克制住了这个冲动,吹燃火折子,把信烧了。
信纸很快成了灰烬,魏瑾泓靠在了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衣裳被剪开,苍松的换布的手很轻。
他自来对他忠心,是个好心腹,他死的那天,魏瑾泓年过四十未多久,却觉得自己已老朽。
自此,他一直老到了现在。
汲汲于死,汲汲于生,心中再无欢喜。
想来,他最好的时日,竟是与她在一起的那些年。
她曾说过,人心肉长,曾有过的感情,只要存在过,就不会湮灭,必会在心上留下痕迹。
她说时,他只随意点头,心中暗想着明日朝会上欲要说的话。
过了很多年,再想起她说过的那句话,这才猛然觉得,过去的那个赖云烟,已经不在了。
她成为了他的敌人,这就是他们后来的结局,而不是像他们开始时说的那般厮守终生。
她的一生性情分明,高兴时笑,伤心了就哭,看到她喜爱的人,她目光如水,笑容如蜜,就似拥有一切。
他以为她变了,她其实一直未变,她只是对他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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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回赖府,魏瑾泓与赖云烟一道去了。
他什么都未说,而赖云烟拒绝不得。
她三翻五次回娘家,虽说是有事,但有他陪着,这样就不会有什么有杀伤力的闲话出来。
毕竟她夫君乐意,谁还敢给她戴于礼不合的高帽子,就是现下对她怒极攻心的魏母都不会。
到了赖府,赖震严已好了大半,人也没睡。
不过只三四天,苏明芙那看着红韵了一点的脸这次看来又苍白了起来,赖云烟见兄长面上什么都不说,私下在桌下却是紧握着她那嫂子的手,不巧瞄到后,她心里很是安慰。
人的一生太孤独了,能有个贴心的人一起陪伴着,那是幸福又幸运的事,她希望她兄长有这么一个人陪着,以后便是苦了,也有人能拥抱他。
“你的伤如何了?”与妹妹说道了几句自己的身体,赖震严转头看向了她身边坐着的魏瑾泓。
“无碍。”魏瑾泓轻摇了下首,微笑道。
赖震严又回头看向妹妹,道,“他也不易,你要贴心他些。”
“是。”赖云烟浅浅笑着回答。
“她是个好的,虽说男子不管内宅之事,但她还年幼,莫让她受太大的委屈了。”赖震严又叮嘱了他这位妹夫一句。
虽说魏瑾泓替他挡了重要的一刀,但救命之情归救命之情,妹妹的事归妹妹的事。
“兄长放心。”魏瑾泓拱手道。
回去后,赖云烟跟在魏瑾泓的身后进了院子,随着他进了他屋子的门。
魏瑾泓无声地看了她一眼,挥手让苍松他们退下。
赖云烟的丫环早就识趣地停在了大门口,连院子的门都未进,知道她们大小姐有话要跟大公子说。
门被关上,他未动,只目光温和地看着她,赖云烟看着他这张年轻至极的脸,都想不起前世的如今,他们之间在一起的事了。
这样的两个人,怎能生孩子?
魏瑾泓觉得可以,她却是不行的。
她对过往释怀,前提是她已逃离了这个人的身边,所以才有理智地尽量公平看待他们之间的事情。
一旦回到当事人的立场,就觉得很多事无法忍受了。
例如为这个曾经为了生孩子,什么残忍的事情都对她干过的男人生孩子。
“除了生孩子,再提别的事罢。”赖云烟温和地与魏瑾泓说道。
魏瑾泓沉默地看她一眼,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赖云烟为表诚意,站在原地不动。
“娘的事…”魏瑾泓顿住了。
“您想要我如何办?”赖云烟心平气和地说。
如若名声问题,只要魏母不嫌弃,她也可多作几场戏,让人看到她们婆媳和睦。
“崔家舅父在益江欠了二十万两的赌债。”
“您想要我给她二十万两?”赖云烟不知崔平林的这事,前生魏母这么老跟她要金银珠宝,为的就是这事?
魏瑾泓没再去看她,他看着桌面半晌,又道,“她的嫁妆已挥霍一空,要是被爹知晓了舅父之事,定会与他断绝关系,所以她只能往你身上想主意。”
前世,她顺了,母亲收不住手了。
这世,她未顺,母亲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
“是吗?”赖云烟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
她可不是魏家的贴心小棉袄,魏母为了钱财折腾她,她还得理解她不成?
她话音之间的冷淡,谁都听得出来。
前世母亲死前痛苦不堪的脸魏瑾泓至今都还记着,她的悔恨与歉意,他都说了无碍。
无碍啊,魏瑾泓在心里轻笑了一声,终是抬起了脸,对她道,“舅父的事,我会解决,等事了断后,我带你回几趟魏府,可行?”
“您想让我与她处好?”
“魏大人,”赖云烟摇摇头,无奈地看着他,“是,她与我之间的纠葛是因钱而起,但你不会想,单单只是钱的问题罢?”
一时的钱财不是最大的事,她的贪欲才是。
“她会收手。”
“魏大人既然这么说,我遵办就是。”赖云烟没多想就顺从,心中哑然失笑。
魏大人怕是站在高处站得太久了,把他身边的这几个人也都高看了。
他确实有那本事让人收手,但最好是有本事让他们收一辈子的手。
若是没有,就别怪她到时就又要看笑话了。
“除了这事,还有何事?”赖云烟颇为愉快的地看着他。
“没了。”魏瑾泓朝她颔首。
赖云烟闻言朝他一福,就退了下去。
魏瑾泓看着她的背影直至消失。
至今,他不用多说,她就能知道他不想跟她再说话,能很快就消失在他面前。
她曾质问他,她学会去看人的脸色,为的都是他,可她最终得到的是什么?
他当时以为再如何,他们也还是会一辈子都在一起。
当时真是没有想到,不想在一起的人是她。
“这都是他送来的?支支都是?”祝慧芳的闺房内,赖云烟把三盒首饰都摆看完,抬眼问道。
“嗯。”祝慧芳淡淡一笑,抿了薄唇一下,又垂眼绣着手中的衣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