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贞吉笑道,“改明天得空就去看他,让厨房给小希送盘甜点去。”
赵童氏的小儿小赵希,长得挺好,也很听话,柳贞吉很喜欢他。
但也因为喜欢,才觉得这对相依为命的母子,其实没那么母子情深,她不过与赵希相处了几天,孩子竟然对她的依恋比对母亲多。
这很不正常。
如果赵童氏真有那么视儿如命,赵希不可能长时间不看到她还不闹腾——可惜赵希都两岁了,还是不会说话,柳贞吉也不能从他的口里听出什么来。
“是,奴婢这就去,王妃,奴婢还想去芙蓉院看看。”镜花有点不放心那边,自从觉得赵童氏不对劲后,她就对那个小妇人上了心,想看出个子丑寅卯来。
“嗯,去吧,叫两个护院跟着。”柳贞吉朝她点头。
“奴婢也去。”与镜花不太离开的水月也道。
“去吧。”看着两个丫环相携着出了门,柳贞吉与身边的如花似玉笑道,“往后你们也可随你们这两位姐姐,去哪都一道去,搭个伴,有个什么事,也能应个急。”
如花似玉听着点头,“知道了。”
狮园虽静,也没人管得着她们,但她们也知道,她们王妃这意思,怕是要管群芳院那边的事了。
那边的才是棘手事,像镜花水月这么厉害的姐姐都在那边吃了亏,想来那些人也不是好惹的。
没一会,长殳就又过来了,与柳贞吉笑道,“王爷说不用准备太多,让您过去。”
柳贞吉一擦手,嘀咕,“这就行了?哎哟,我可不能马上过去,我还得换身衣裳去。”
说着就手忙脚乱起来了,招呼着丫环们帮她拿菜,让杏雨带她们好好抬菜,她则又匆忙地回园换衣裳。
中途还让跟着过来的梨云探头探脑,可千万别碰见了王爷,闻着了她一身的油烟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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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好不容易挑好衣裳穿了的柳贞吉匆匆去了膳厅,看到坐在椅子上瞪她的周容浚,她小跑了过去,朝他不好意思笑,“我都不知道穿哪身好,耽搁的时间便长了些。”
周容浚瞄了她一身,扯了扯嘴角。
“好看吧?”柳贞吉要转圈圈。
“坐下。”在她发傻之前,周容浚拉了她在身边坐下,语气不耐烦了。
“哦。”王爷不捧场,王妃只好老实乖乖地坐下。
“等会我还要回大理寺一趟,”见她脸色暗淡,周容浚摸了摸她的嘴角,道,“早点用膳吧。”
柳贞吉执筷为他夹菜的手顿了,讶道,“还要去?”
“审案。”周容浚点头。
“那晚上回来吗?”
周容浚点了头。
柳贞吉叹了气,“那赶回来闭不了一会眼,就又要赶去上朝了,要不就别回来了,在宫墙边找个地方睡下好好休息一会。”
周容浚没说话,与她夹了点菜,自行用了起来。
他胃口倒好,吃得也甚快,柳贞吉却有些没胃口起来,她听了长殳的话后,心里就因他一直在生疼。
他贵为皇子,小时候过得也从未众星捧月过,不是被利用就是被训骂,现在好不容易在皇帝面前站得住脚了,可这日子过得,也是起早贪黑,无一刻松怠。
“咱们还是就紫禁城边上找个小府宅吧,你说好不好?这样你去宫里也好,去京里的哪个衙门办事也好,比现在方便。”明知他不喜膳间说话,柳贞吉还是忍不住叨叨。
周容浚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见他不说,柳贞吉也没再说了,只顾着把就近的菜往他碗里夹,心中想着定要找长殳把这事办好才行。
周容浚确实只是回来看一趟就要继续回京中,用过膳就要走,连喝盏茶消食的时间也没浪费…
柳贞吉这才知道,刚才他等她一道用膳,耽误了不少时间。
等送走他,还想着回来等他一道用完膳,与他好好说说话的柳贞吉有些黯然,与身边的长殳道,“我是不是挺给他添负担的?”
要不是担心她,他也就不用回来跑一道,这两个时辰的快马,骑下来不知道有多辛苦。
“他挂心您,想回来看一眼才放心,人之常情,您就别多想了…”长殳完慰她,“不回来看,才更担心。”
“嗯。”柳贞吉应了一声,尔后轻道,“以后还是莫要这么辛苦的好。”
时间长了,就是铁打的人,也撑不住这般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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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平案在狮王在牢里审死两个人后终于有了进展,有人画了押,状告兵部尚书之子赵宵乃刺杀及善大师之人。
此人乃赵家门下的门客,当年出策之人。
当然也有人说是狮王屈打成招。
不过,在周文帝接过大理寺的奏报后,当晚,禁卫军上赵府提了人…
那一夜,周容浚没有回府。
王府狮园内,这夜灯火通明,也是不平静。
半夜,宫里来人与柳贞吉报,皇后大病。
起因是下午的时候,丽妃把皇后推到了湖中,意置皇后于死地。
柳贞吉听得眼睛瞪得老大,等来报之人一退下,她朝长殳完全不由自主地喃喃道,“娘娘好厉害…”
在赵家倒下之事,她被丽妃推入湖中?这么明显,哪是丽妃要置她于死地,而是她要置丽妃于死地啊。
她前天才在马车上说如果皇后娘娘拿对付她的力气对付丽妃该有多好,这才没两天,丽妃就中招了。
皇后娘娘这一出手就是这么个大招,丽妃还中招了,办得这么置丽妃于死地,柳贞吉除了佩服她,还真不知道该作何想才好。
“长殳,你说我现在进宫如何?”不过,没见到人,柳贞吉也不好说皇后就是装病,到底还是挂心着那“大病”两字。
不管皇后如何,她到底还是她家王爷的母后。
“不妥,等明早王爷回来再说。”此时宫中大乱,她进去,不过是当箭耙子,长殳想也没想就否了她的话。
柳贞吉自知不听话进去也是添麻烦,便点了头。
当夜也是睡不着,默了一夜字,静等她家狮王回来。
第53章
这日上午,长殳在接到了宫里的急令后,迅速送了柳贞吉进宫。
皇后是真不好了。
整个太医院都守在了凤宫。
柳贞吉一直都以为这只是皇后想弄死丽妃的节奏,却真没想到,皇后是真的不好了,说是在清晨的时候还断过一会气,如若不是太医生的翁神医坐镇,皇后就这么去了。
居然是真的——柳贞吉有些茫然。
在她眼里,皇后娘娘那是个比她家柳老太太还打不死的老妖怪,听说她是真的是有事,柳贞吉是一万个不敢相信。
等她到了宫里,被迎面来接她的周容浚拖着往里走的时候,她看着他冷峻的脸,焦急地问,“母后她…她是…”
“少说话。”周容浚打断了她的话,“跟着我,我没让你说,一个字也别说出口。”
柳贞吉马上闭嘴。
非常时刻,她还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为妙。
一进了凤宫,柳贞吉才明白刚才他为什么叮嘱她让她一个字也别说——她这一进去,凤殿大殿里凌乱地躺着两个碎茶杯,有一个缺腿的椅子倒在了宫殿的中央,谁也没去扶。
而上面孤零零的凤座上,周文帝正面无表情的端坐着。
下面跪着的,是清丽天下的丽妃。
丽妃的下首,也跪着一个人,是六皇子周辉明,明王。
周文帝是个清瘦精矍的中年男人,大都时候他都是温和的,而此时他身上冷气大开,柳贞吉这才刚进去,就已经被他压得有点不敢往殿上看他。
她躲在了周容浚的后面。
周容浚拉了她,没让她过去请安,带着她走去了他先前站的殿柱后,半隐在柱子后站着。
柳贞吉刚站稳,就听有人从侧门跑了进来,一把趴到地上五体投地带着哭音道,“皇上,皇上,皇后她…她又断气了,翁太医说还请…”
“闭嘴!”宫殿里,响起了周文帝冰冷的大喝声,“连句话都说不圆,朕养你作甚,拖出去杖毙。”
柳贞吉刹那瞪大了眼。
皇帝这是什么意思?
他不是最恨不得皇后死的那个吗?怎么还为她杀人?
难不成,是在作戏?
想不通的她不禁从柱子的那边探出半个头,朝她丈夫望去…
周容浚也是面无表情,他朝柳贞吉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隐在暗中的眼睛又往宫殿里头看去。
柳贞吉就又重缩回了头,小心翼翼地抓着他腰间的衣裳,躲在他背后往前面偷偷地瞄。
“皇上,皇上…”那被往外面拖的人大哭,“皇后是真的不行了啊,求皇上饶命。”
“呵。”周文帝却在冷笑。
然后,他走下了殿。
“父皇…”明王在叫他,声音里也有着哭音,“还请父皇明察。”
柳贞吉在她家王爷身后看到周文帝路过丽妃的时候,一眼都没看丽妃,反而是那个传说清冷的丽妃一直看着他不放,他路过明王的时候,明王抓住了他的皇袍的一角,可周文帝一步也没停…
柳贞吉不敢仔细看他的脸,都是看一眼就赶快别过头,但等周文帝走到他们这边,要往侧殿走的时候,她呼吸都收住了,正打算要猫着腰把身子完全收在丈夫的身后时,却被丈夫拉住了手。
她吓了老大的一跳。
“走吧。”周容浚没看她,嘴里淡道,眼睛直视着前方。
这时,他们之前已经走过了两道人影,居然是太子和太子妃,他们跟在了周文帝的后面。
等他们走过,周容浚就带着她走在了他们后面。
柳贞吉这次是真的有些害怕了…
周文帝身上的杀气太重了。
她完全不知道现在宫里现在上的是哪一出,心里一点谱也没有。
这时,拉着她的手紧了紧,柳贞吉抬头看去,看到了他的眼,这时他的眼里一点感情也没有,饶是如此,柳贞吉也安了一点心,她朝他靠得近近的,挨着他的步子走。
而这时,恒常守在了通住侧殿的门口,不准任何人进入通往皇后寝宫的侧殿。
**
“怎么样了?”周文帝的声音温和地响了起来,听在刚才听过他冷笑的柳贞吉的耳里,却诡异得让人有种耳朵边沿被针不断在扎的感觉,刺耳难受得很。
“回皇上,皇后她刚刚又,皇上,皇上,翁太医还在施救。”那说话的老者声音越来越惶恐,惶恐得柳贞吉即使只是听着他的语调,心中也跟着七上八下,慌乱得很。
柳贞吉这才真真切切地感觉到,皇后怕是真的不妙了。
不是作戏。
她不由抓紧了手中那死死握着她的手,又抬起了眼去看他。
这一次,她看到了他眼中崩出了血丝,刚刚还算清醒的眼睛里,绽裂出了许多鲜红的血丝出来…
柳贞吉的心都疼了。
不管皇后对他如何,皇后都是他的生母,是生他的人。
“朕进去看看。”
“皇上…”
“朕进不得?”
“皇上,您请。”
柳贞吉这次听到了皇后身边那个翩虹姑姑的声音。
随即,那声音在过了一会又响了起来,“太子,太子妃,四皇子,四王妃,请进。”
“谢翩虹姑姑。”
“太子妃客气。”
柳贞吉听到太子妃道了谢,忙在进门的时候,也朝翩虹姑姑道了一声,“谢翩虹姑姑。”
“四王妃客气。”
翩虹姑姑嘴里淡淡回着话,但柳贞吉却从她偏冷的口气里听出了死灰的味道。
那是种已经没有了生气的语气。
她不由抬头,朝这个人看去。
然后,她看到了一双死寂的眼——跟前两天她所见过的那个翩虹姑姑差太多的眼。
前两天的翩虹宫女,眼睛虽然寂静得过了头,但不像现在的这个一样,眼里没有丝毫生气。
柳贞吉眼睛不由微张。
但一眼即过,没等她再多看她一眼,她就被周容浚进了里面。
走过静寂得就像死地的长廊,踏上寝宫的地砖的那一刻,就算是隔着鞋子,柳贞吉也觉得一股刺骨的寒气透过鞋子钉进了她的脚底,刺中了她的心脏,那感觉,冷得她想发颤…
她不由抖了一下,而同时,握着她的手也紧了一紧。
不止是她是这种感觉吧?他也有?
就好像她现在脚底下踩的是一滩滩冰冷的死人血,刺骨,滑腻,渗人,冰凉透顶。
没等柳贞吉回过神来,前方的周文帝又开了口,跟人说上了话了,话语还跟前才一样的平静,“怎么样了?”
柳贞吉这次悄悄地抬起了头,看到一个胡子发白的老头掀袍朝他跪下,与他疲倦地道,“皇上,老朽已是竭尽全力了,娘娘本有寒疾,这次寒邪入侵得太快了,老朽只能靠着那株千年老参吊着她的半口气,这半口气能吊到什么时候,不敢欺瞒皇上,老朽现在也是无能无力了,也许是下一刻,也许是明天,但左右,不会超过三天,还请皇上做好准备。”
“朕那还有几株千年老参,恒常…”周文帝回身就喊,他扫了一眼,没见到恒常,就朝那门口的翩虹道,“你去让恒常拿来。”
翩虹眼睛都没抬,朝里面一福,什么话也没说,幽灵一样地去了。
门边跪着一群额头贴地的太医,柳贞吉错过他们的身体,看着万皇后的心腹宫女毫无生气离开的背影,暗暗心惊不已。
加上那位不怕死的太医所说,皇后莫不是…
她悄悄回过头,正看到周文帝对着那太医说,“你医术之高,天下难寻,朕信你,要用什么药,尽管开口就是,朕现在就能为你弄来,皇后这几年的身子朕也略耳闻过,没什么大的不妥,就浸个湖水而已,哪至于出现生死之事,你再把把脉,看有哪处是弄错了。”
说着,他往宫床走了两步,掀开了那层纱帐,掀起了皇袍在那静躺着不动的人身边坐下,他看了看里面头发乌黑,脸色雪白的万皇后,朝翁之谨道,“我看她气色不错,翁公还是再把把,看是哪处错了。”
柳贞吉这时转头往她家王爷看去,看他死死地皱着眉,她也是不解地皱起了眉来——听皇帝这口气,像是要救皇后,而不是让她去死啊?
他就算是作戏,也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逼真至此吧?
却听这时,周文帝朝床上的人依旧用他平静得不可思议的声音道,“朕前日跟你说的话是顽笑话,不是真的让你去死,你醒来就是,你就算不死,朕也答应你说的事情,你想让鸿渐入兵部,那朕就让他入兵部就是,都依你了,你就别跟朕置这个气,都这么多年了,孩子都这么大了,你都是有孙子的人了,你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他们想想,脾气就别那么大了。”
说到这,别说是柳贞吉觉得不对得很,就是他们前面一点点的太子和太子妃,也是脸色大变得跪了下去,嘴里叫道,“父皇…”
柳贞吉连忙也跟着周容浚跪在了其后。
“你要是不喜欢你那个四儿媳,也换了就是…”
柳贞吉听到这,身子脑袋立马全僵了——怎么说到她头上来了?
那厢周文帝看着万皇后那只没有血色的手,他不想去看她苍白得过了头的脸,眉头微微皱起,随即又松开,又淡道,“你要是不醒来,朕刚与你说的都当不得数,就当朕没说就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完。
谢谢大家。
还有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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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皇后很吊,躺在那一动不动,没理周文帝。
柳贞吉的心思,这时全盘放在了身边的人身上…
她看翩虹姑姑神色太不对,事情想到后头去了。
如若皇后有事,这满屋子的人,她只在乎她身边这个人是怎么样的。
就当柳贞吉暗中把心神都放在旁边的人身上后,没得到回应的周文帝突然朝他们夫妻看来——他眼神太过于冷酷犀利,气场太过于庞大,柳贞吉就算没抬头,也吓得半个脑袋躲到了周容浚身后。
周容浚在同时也是背一挺,半个身子往她这边一压,拦住了她,把她护在了身后,眼神直直地往周文帝看去。
“你母后认为她对你是有亏欠的,翩虹,你说是不是?”周文帝说到这句,看向了门边刚回来站定的翩虹姑姑。
翩虹像是已经没什么反应了,对于周文帝的话,满屋子跪着的人像是视而不见,等有受不住周文帝气势的宫女不断地拉着她的袖子,她这才想回过神来,慢了好几拍的她道,“亏欠?
她慢慢看向周容浚的背影,目光慢慢有了点凝聚点,那如灰一眼的眼睛被薄雾笼罩了起来,她叹息着道,“是的,亏欠。”
她说的很轻很慢,脸上没有表情,眼泪却从她的眼睛里流了出来。
周文帝却是不为所动,他调过眼神,看了看万皇后那只白得过头的手,然后他伸出去手,把那块仿如冰块的冷手握到了手里,朝底下的周容浚淡道,“行了,反正你母后亏欠你,她要是死了,你去地底下陪她,省得她在地下还惦记着你。”
这是什么意思?
陪葬?
饶是柳贞吉觉得自己已经是朵举世难寻的奇葩,但一听周文帝的话,她整个人都傻了。
她傻得都已经顾不上伪装,探头就要往外看,她杀人的心都有了。
嫌弃她不要紧,她跟他们无亲无故的,看不看得上她是他们自个的意愿,她管不着,但他是他们的儿子,他们小时候这样对他,大了还这样对他,这一刻,柳贞吉气得浑身都发抖。
这一个个的,到底拿她男人当什么了?
柳贞吉已经完全不知道要伪装了,但在她快要扑出去的那刻,却被周容浚肩膀往后一压,挡了回去…
她闪躲了一下,但他的手往后一伸,压在了她的腿上。
“狮王哥哥…”柳贞吉快哭出来了,她把头抵上他的背,无声地叫着他的名字,到底还是没忍住心里的酸涩,哭了出来。
而周容浚脸上却还是没有一点表情。
周文帝神色淡淡,他也是。
父子俩此刻身上的冷淡,奇异地相似得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一样。
他没说话,在这刻,他抽回了压着妻子腿的手,抬上揽住了她的脖子,再把她的头往下狠狠一压,让她驼着背老实地跪着后,他跪着上前,直到宫床前。
周文帝扫了他一眼。
周容浚没看他,而是对着床上的皇后沉声道,“您听到了?您要是能醒来就醒来吧,孩儿还有许多事没去做,还不想死。”
他说得平淡,柳贞吉却在底下哭得把膝盖上的宫装都染湿了。
“母后…”太子这时也大力拖着双腿上前,趴在了宫床边上哭,“母后,您别丢下我啊,您还有我,还有呈益和淑仪他们啊,您千万别丢下我们啊…”
太子发了话,宫殿中,顿时响起了一片哭着求皇后别走的声音。
太子上来,周容浚就跪到了一边,垂头不语。
一片哭叫声中,周文帝这时手中的那只手动了动。
只一下,周文帝就飞快看向了皇后的脸。
万皇后的眼皮动了动,随后,慢慢地睁开了,对上了周文帝的眼睛。
她又闭上了眼睛。
周文帝当下什么也没顾上,大叫,“翁之谨。”
翁太医已经不敢置信地扑上来了。
在他从皇帝颤抖的手中拉过皇后的手,把上脉的时候,万皇后又睁开了眼,嘴皮动了动。
谁也没听清她说什么。
周文帝这时探过头,靠近了她的脸。
见他探过头来,万皇后愁苦地皱了下眉,忍住万般嫌恶,还是把那几个字重复了一遍,“吵什么吵。”
吵死本宫了,死都不让本宫好好死…
万皇后闭上眼,实在不想看这些糟心的人,糟心的事了。
周文帝纡尊屈贵探过头,得了那么几个字,收回身还见她闭上了眼,眼目之间是掩饰不住的厌恶,他半晌之间无语,突然觉得她还是去死的好。
扑上来的翁太医把周容浚那点位置占了,周容浚冷冷一哂,回到了原位,把哭成了傻子的妻子抱在了怀里,他的心,这才一点一点的生起点疼痛来。
他早习惯他们之间有点事,一个人往他身上踢一脚,一人往他身上捅一刀。
只是没想到,他小时候这样,长大了,有力量了,还是要被他们这样对待。
他对这种被人威胁,掐着他喉咙不允许他反抗的感觉深恶痛绝,没有人会知道他有多厌恶这种感觉。
也只有她,才会真的心疼他。
周容浚抱着怀里的妻子,这个时候他才觉得无论什么样子,她都会那么喜爱他,她会为他低头,也会为他愤怒,也会为他哭。
只要这样,就足够了。
他不会辜负她的,更不会像他父皇对待他母后的样子那样对待她,他们不会跟那对夫妻一样,把人生大半的时间都用来彼此相互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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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醒了过来,但听说好几天后才开口说话。
柳贞吉在当天下午就被她家王爷带了回来,回来后,心情一直都不是很好。
等听到皇后要见她的时候,她就觉得她要完了。
屈平案这两天是结了,赵家也没落好,但赵尚书只是被革了职,只是儿子没救出而已,这对一人犯法举家受难的周朝法律来说,这已经是轻判了,而且,太子确实过几天就要去兵部那边做事去了,而丽妃被内务府的人送到冷宫去了,听说明王病了,宫里的太医都没派一个去…
这个时候,柳贞吉不用多想,也知道她相公娘这次是打了个大翻身仗了,皇帝那天说的都作了数,现在皇后就等着收拾她了…
一点也不想被换的柳贞吉一听皇后要见她,欲哭无泪,手抖脚抖身子抖,哪怕要跟她一道去的周容浚跟她保证他绝不会换王妃,她还是怕得要死。
“你不知道,娘娘那么厉害,肯定不会饶了我的…”柳贞吉拍着胸口,喘了一口气又一口气,还是呼吸不过来。
相比她怕得就差要昏倒的样子,周容浚就淡定从容得很,还挺有闲心的咬着个果子,看着她那胆小如鼠的样子再次没有诚意地安慰道,“不饶就不饶,让她说几句又死不了人。”
“她是要换我。”柳贞吉用一只发抖的手,捉着另一只发抖的手,两只手握一块瑟瑟抖个不停,“我这才嫁给你多久啊,就要这样吓我…”
“不会,父皇大寿在即,这时候换儿媳妇,像什么样子。”
“他连丽妃都收拾!”柳贞吉想也不想地道。
先前宠得就差摘星星月亮了,现在还不是说冷宫就冷宫。
周容浚哑然,过了一会,不以为然道,“倒也是,我母后这人,但凡一点让她不痛快了,她就要谁的命,谁也别想拦她,看看我父皇现在的下场就知道了。”
柳贞吉听了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嗝屁掉,好半会,她抖着嘴,害怕得要死地问他,“那我怎么办?”
“嗯,”周容浚翻来覆去安慰她不少了,他往脑子里找了找,找了点新词出来,“那到时候看我的就是了,我知道怎么办。”
这句就柳贞吉来说比“我不换王妃”来得有用些,他在皇帝皇后面前的淡定是好多人都见识过了的,柳贞吉看着他那没当回事的样子,总算抖得不那么厉害了。
只是当进了宫,快进凤宫的时候,她还是腿软得走不动路了,不顾身边那么多的宫女和内侍看着,她拉着周容浚的手就抖着声音道,“狮王哥哥,我怕,我不要去见娘娘了…”
而凤宫里,万皇后听到她那没出息的蠢媳妇怕得不敢来见她,懒懒地冷哼了一声,倚在凤座上的她眼睛都懒得抬一下表示不屑。
翩虹姑姑正跪在软垫上替捶着她的腿,听到她的冷哼声,那不见灰雾的黑眼眨了一下,寡淡的脸上露出了点浅浅的笑意,轻声与万皇后道,“您就给浚王爷一点面子吧,要不然,他以后都不爱来见您了。”
“我稀罕。”万皇后冷冷地翘起嘴角。
见她还是嘴不对心,翩虹无奈地叹了口气,垂下眼替她捶着腿,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