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封信里头写的事情太疯狂了,许双婉连看了数遍,等下人来报,说追查到那送信的人来自宣府后,可能还是宣老夫人身边的人后,她也是有些不敢置信。
等她把信交到了丈夫手里,宣仲安读罢,不禁嗤笑出声,“这一家人各行其是,离心离德至此,居然没有自危之感。”
耳塞目聋到这个地步,也是奇态。
“这…”许双婉犹豫看向他,“是那位老夫人所写?”
“不是出自她手,也是出自她意,那边的宣家家里与她不和的人多,都在等着她死,我看她要是死在了京城,广海那边的坟她都入不了。”宝络那边派了人马日夜紧盯宣府,宣府那边的事情宣仲安所知甚详,也就知道跟宣二老爷历来不和的宣二老夫人可能没几天日子了。
闻言,许双婉沉默了下来。
宣仲安摸了摸她的耳朵,“怎么?”
许双婉摇了摇头。
她也不知道怎么说,说夫妻当到这个地步,你恨不得我死,我恨不得你亡,哪怕把族人儿孙的命拖下水也要报复对方,无感情可觑,无理智可言,实在可悲?
而这全然是宣老夫人的不是吗?许双婉也不敢说是,她这边听到的消息称那位广海宣府的二老爷疼爱的是他的二夫人。一个妾被他扶到了与原配正妻差不多的地位,被人尊称二夫人,这对原配来说,是多大的羞辱?他无情在先,对为家族尽心尽力的原配毫无尊重之意,又怎么能叫原配不恨他?
他宠妾灭妻,广海宣府和宣氏一族居然没把这股风压下,任由他扶了人当了二夫人。
宣老夫人这些年所做的那些嫁女讨好别的宗族,设计杀了家族当中拦着她小女儿进宫的女儿等事,是在内外结了众多的仇,拉了许多的恨——但假如,她的丈夫一开始就没把她逼得那般狠,对她仁慈一些,也许她不会为了稳固地位维持自尊做这般多的错事?
但这是假如,没发生的事情就是没发生,发生了的,也就只能让人唏嘘感叹了。
“怎么?”她不说,宣仲安又问,不摸耳朵了,改捏鼻子。
他不小心捏重了,又凑过头来,吹了吹。
许双婉笑了起来,沉重的心情一挥而散,“没有什么。”
“说说,为夫想听。”不哄着她说,她就又憋心里了。
憋多了,伤身,宣仲安还想着与她白头偕老,他搂了她的腰,让她靠着他的肩,轻拍了下她的腹,“你只管说,说什么我都爱听。”
“家大了,不好管。”末了,她只道了这句。
“那咱们家不大。”
“嗯。”许双婉笑弯了眼。
见她高兴了起来,宣仲安亲了亲她的发,喟叹了口气,“我懂,所以等你肚子里的这个生下来了,咱们就不生了,好好养着这三个就行了。”
许双婉点了头。
“你对那个宣二老爷夫人心软了?”宣仲安懂她,她对为女者总有种奇怪的宽容体谅,她不说,他便一句一句地问。
“没有,不是为她,就是觉得怨怨相报只会越报越深,没有休得了的一天。”许双婉在他怀里轻摇了下首,“还有也觉得死在外人的手里,还能当自己不如人强,毁在自家人手里,就显得有些伤心了。”
她就是如此,别人的千刀万刀砍在身上,忍忍也能过去,亲人的刀砍在身上,梦里都在喊疼。
珍妃那位姐姐就是死都要拖上妹妹,是因妹妹当年在她夫家逼着她死,逃回娘家躲着的时候妹妹揭发了她的藏身之处,让夫家的人又把她带了回去。
宣老夫人揭发广海宣家的心思,是因宣家的人恨不得她死,可能连家族的坟地都不让她入。
这些内里的龌龊,能说得清谁错谁对吗?广海宣家这要是没落了,绝不是死在不如人强身上,而是死在了自己的亲人手里。
“自作孽,不可活。”宣仲安说到这,顿了一下,道:“有他们的前车之鉴,我们不要步他们的后尘就是。”
当年他要是没立起来,洵林要是没教养好,等外祖父死后,在他父亲母亲下的归德侯府会变成什么样?宣相这时候也不太敢深思。
他们归德侯府一代不如一代,说来,也是有根源的。
就是他的父亲走到了今天这步,经历了众多风雨,就是在他的严加掌管之下,宣仲安也不敢说,他父亲绝不会再做糊涂之事。
“嗯。”许双婉颔了首,看向脸上没了笑容的他,与他轻声道:“父亲那边,你多点耐性,他是性情中人,有时候会因冲动说出些无心的话来,也不是有意,你不要多想。”
“呵。”宣仲安轻笑了一声,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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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洱要来侯府拜见,宣宏道这几天都在养精蓄锐,而宣洱那边在来之前也是做足了势,派了仆人在京城各处置办礼品,还把他们从广海带来特地要给侯府送去的奇珍异宝说了出去,有了他们的张扬,这是全京城上下都知道在外富贵了的归德侯府的庶老爷要上门了。
百姓们还听说珍妃的事是遭人陷害,不是宣家人所为。
听说珍妃的肚子根本就没有大。
这一话接一话传的,也没听说皇宫里传来什么不对的消息,加之还有官员默认了宣家人所说的话,宣家人这一通洗地,就变得无辜了起来。
宣洱见他们所造的势没遭反压,还道是郁阁老的这步棋走得极好,看来圣上是默认了要替宣家脱罪之事,因此,他又给各重要的大臣府中,还有给圣上那里都献上了大礼。
而给侯府的那一份,他也备得充足丰厚,这一是有讨好那宣相的意思,另一个,他心存了在那位嫡兄炫耀之心,可说是两全其美。
宣洱准备的充分,宣宏道则在知道宣岳普能不能放出来,最终还需他长子的点头后也稳如磐石,静候他这庶弟的前来。
五月十日的这天,宣洱就坐着轿子,带着大堆人马手捧了贺礼前来。宣家仆人来了近五十位,排成了两排跟在了他的轿子之后,他们浩浩荡荡前来,闻讯前来围观的百姓围了个里一层夹一层再外一层,纷纷感叹广海宣家的富可敌国,言语之间对其艳羡不已。
宣洱这一通上门拜访,出足了风头,他坐在轿子,因心中舒畅,向来面无表情的脸上也有点笑意。
侯府就是出了个为相的儿子,也不过如此,总有一天,他们两兄弟总会把他们父子踩在脚底下,让这父子俩仰他们兄弟俩的鼻息而活。
直到轿子近侯府的道,两边变得没有声音了后,宣洱脸上的笑就没了,等走了一段,也不见停轿后,他没出声,等过了一会,不见轿停,他开了口,“还没到吗?”
“回二老爷,还没有。”
宣洱沉下了脸。
两边没有声音,那就是说,这不是百姓能来的地方。
他都不知道,侯府周围能如此安静了,这是有人封了路吧?这是侯府给他的下马威?
不等宣洱多想,这时前面有了喝停声,宣洱只听外面的老仆恭敬地道:“二老爷,到了,我这就去跟侯府的人打声招呼,您请稍侯。”
而这厢,归德侯府的二管家站在门口,迎了宣洱等人。
侯府这些年的规矩,收礼都要在大门前打开,符合规格的,收下,不适合侯府收的,婉拒。
宣二老爷来了,也是照着这规矩走。
少夫人就下了一条照老规矩的令,下人们不敢懈怠,按着规矩一样一样地来,遂宣洱在轿子坐了一柱香的时辰,侯府那边都只验了十分礼,其中八份被退到了一边。
下人报了一次又一次,礼物是拒了一道又一道,就是没人请他先进去,侯府这下马威给得真真是了得,宣洱都被气笑了。
宣洱带的礼多,侯府排查的时辰也就长,宣洱这边不出去说话,侯府那边也没人过来跟他说话,直到礼物都看过一遍了,侯府的二管家才走到轿前,请宣洱下轿入府。
侯府管家客气有礼,但这时候他再恭敬,也否不了侯府让带着重礼上门的宗亲在侯府的大门口等了大半个时辰的事实。
天子门口,都没这么大的架式!
宣洱在轿中已想好了他回去之后,要唆使朝中官员就此参一笔侯府的事,但面上一点情绪也未露,下轿后还朝侯府的家人拱了下手,带着笑亲和道:“多谢这位家人。”
侯府的二管家是位年纪不大的三旬男子,宣洱之前打听过,这人是侯府的家奴,家中有两子一女,但他没想到的是,迎他的是个二管家,不是大管家屠申。
宣洱见到人,不怒而笑,他朝身边的下人看了一眼,下人见状,连忙双手奉上了一个绣着“福”字的金色小袋。
“区区小心意,还请这位家人莫要嫌弃。”宣洱开了尊口,口气更是随和。
“我府没有这般的规矩,宣二老爷,请。”二管家侧身低头,笑着请人入大门。
侯府今日是开了大门的,大门两边也跟往常一样,站着两个带刀的守门护卫,要说侯府大门跟平常有不一样之处,就是门边堆积了两道高高的被婉拒不收的礼物箱子和盒子。
“多谢。”宣洱只扫了那些不收的东西一眼,笑着入了府。
他这一入府,就直接进了明公殿,宣宏道穿着常服在大殿的门阶上看着庶弟轻步上来,他这心中也是五味杂陈,等到人近了,看清了面容苍老,连华服都掩饰不了老态的庶弟,就是穿着常服也是通身贵气的宣宏道展颜一笑,抬首朗声朝宣洱道:“洱弟,你来了。”
宣洱乍见到他,神情有些漠然地看着他,片刻后,他才动了嘴皮,弯身向前拱手,“广海宣洱,见过长兄。”
宣宏道背手向前走了两步,双手扶了他,笑道:“贤弟多礼,快快请起,殿中坐,为兄等候你多时了。”
宣洱当他在外面等的那近一个时辰没等一样,脸上也笑着随他进了正气浩然的明公殿。
明公殿早几年经过大修,早已焕然一新,里头的桌椅也是皇帝让人从皇宫里抬到侯府摆上的,宣洱看着与他印象当中截然不同的明公殿,转头看向了跟他以为的完全相反的长兄,状似不经意地道了一句:“大哥,大嫂呢?”
宣宏道早已料到,回道:“你大嫂这些年一心向佛,早不见客了。”
宣洱“啊”了一声,张大了眼,看着他极为惊讶地道,“这怎么跟我听说的不一样?我怎么听说的是大嫂疯了,被你儿媳妇关起来了?”
宣宏道脸上的笑顿时就淡了下来。
见此,宣洱眼中带着恶意笑了起来。
他这长兄,不会以为,他宣洱是来给他拍马屁,奉承他的吧?
第166章
宣宏道看出了宣洱毫无掩饰的恶意, 他扬手,“坐着说话。”
侯府的下人陆续奉上了茶。
宣洱看了他这嫡兄一眼。
多年没见, 他这兄长比他想的要过得好多了。
宣宏道那张没见什么老态的脸,在宣洱初见他的那一瞬间怒不可遏——这个人无德无能, 堪称蠢材,但他为何不费吹灰之力, 就能得到他们这些拼尽一切才能得到的东西?
他凭什么?
就凭他命好,生而为嫡吗?
宣洱真是恨不得把他踩在脚底下, 狠狠扇他几耳光,让他跪地求饶。
此时,宣宏道的避而不谈只让他感觉到他这个长兄的懦弱,这个他得叫大哥的人,还真是一点也没有变, 生性懦弱,从来没有迎难而上的勇气。
归德侯府居然没毁在他的手里,真是老天不公。
“大哥, 传说可是真?”下人奉上茶后, 宣洱也没喝,把茶杯搁在桌上,语气放缓了些问。
他的口气,没有了之前的攻击性,听着好多了。
宣宏道便道:“洱弟应该有所知,这外面传的都是捕风捉影的事,哪有事是真的。”
“是吗?”宣洱一笑,“那我轻易听信了馋言,等会我去拜见大嫂,得好好跟她告个罪才行。”
“自然。”宣宏道看着来者不善的兄弟,几十年过去了,他的弟弟也老了,但他还是能轻易从他的眼里,看出当年藏在里头的蔑视来。
他发现他想在他的兄弟面前扬眉吐气,他的兄弟,何尝不是如此想的?
“对了…”宣宏道迟疑了一下,朝宣洱温声道:“洱弟,容弟现今如何了?”
“大哥,哦,不是,是二哥…”宣洱故意叫错了人,这时候状似补道:“大哥,一时失口,我大哥,就是容哥去了广海后,我们兄弟俩立了广海宣门这一宗开始,我就叫他大哥了,还请您侯府不要见怪。”
宣宏道颔首,抚了抚下巴的美须,道:“能明白,当年你们走的时候也跟我说清楚了,没什么见怪的。”
“您不见怪就好。”见归德侯还跟以前那样,连得罪他们兄弟都不敢,宣洱胸口那被堵在大门口近一个时辰的那股瘀气可算是散开了点,他这厢朝宣宏道拱手致歉道:“宣洱之前口气有些不恭,还请大哥侯府见谅。”
宣洱进来没几句话,就把侯府跟广海言语道分明了,宣宏道就知道就是退一步,想兄友弟恭,他弟弟也未必会领这个情。
不是他想当个大哥,他弟弟们就能把他大哥的。
这跟以前,没有什么分别。
“谈不上什么见谅,”宣宏道等了好几天,心底那点想在与兄弟和解之后把酒言欢的火花熄灭了,这时候,他也知道他要是再虚言下去,侯府的脸都要被这来者不善,想踩他一头的兄弟扫光了,他又抚了抚须,接着先前的话意道:“你大哥现在身子好罢?”
“好得很,”宣洱朗笑,“大哥膝下儿孙成群,现在光能给我宣家开枝散叶的孙子就有六个,对了,长兄,您的长孙呢?”
“出去玩去了…”
“哦?是吗?”宣洱打断了他。
“是啊。”宣宏道笑了起来,到这时,他的火气也是上来了,“洱弟且听我说,我问起容弟,也是想着你来了,他没来,我这甚是想念,就是不知道稍后你们广海陈家族长来京,他会不会也会一并上京来?到时候要是来了,你可得跟他说一声,让他也来看看我,我们兄弟几个也是好多年没聚了。”
宣洱顿时惊看他,直到他的话毕,他张大的瞳孔也未收回原位。
他想说话,蠕了蠕嘴,又停了下来,过了一会,宣洱皱眉,语气似有不解:“我听长兄的意思,是陈宝三要来京?”
“那陈家族长叫陈宝三?”宣宏道像头次听到,恍然大悟,道:“是吧?我也不太清楚叫什么,就听我儿说过一句,说圣上叫他进京,好把广海的事情给他交待一下,让他带好头,不要…”
宣宏道朝宣洱看去,语带微博的责怪,“虽说我们两家分宗了,这些年也是各过各的,没甚关系,但为兄身为正宗之主,有句话也还是要跟你说一句,你们家怎么就能做出那等荒唐的事,养出那等水性扬花的女儿来呢?”
宣洱当下拍桌而起。
“侯爷?”明公殿门值日的带刀护卫冲了进来。
“没事没事,你们站一边就好。”宣宏道朝他们挥手,朝气得脸孔胀红,眼袋猛跳的宣洱道:“洱弟,请坐,有话好好坐着说。”
带刀护卫带着血腥的眼往宣洱身上冷冰冰地一扫,腰间刀一拔,朝宣宏道拱手弯腰,“是,侯爷。”
这两个护卫绝非寻常之辈,腰间的刀也绝非是用来摆看的,宣洱被他们如案板上的肉那般盯了一身,身体不由自主打了个激灵。
突然之间他猛地发现,他好像是进了一个套,一个在他还没进京后就已经给他们宣家设好的了局。
他们想踩他们这嫡长兄一头,而他们这嫡长兄…
宣洱一想到他们遭到了侯府的设计陷害,不禁冷笑了起来,脸上含怒朝宣宏道看去,“长兄,您这心里,可是对我们广海兄弟俩藏着不少怒气罢?”
是藏着一些,但不大,宣宏道最想做的无非就是在弃他而去的这兄弟俩面前扬眉吐气,好百年之后无愧去见他那个对他有着殷殷期盼的父亲而已,也好跟他的父亲道一句他没有辜负父恩。
就为着能对父亲有个交待,宣宏道也会当他好那个长兄,不会对他的两兄弟有何迫害,他就是恨这两兄弟当年对他的鄙弃,他这几年也还是为长子对广海出头的那个堂弟的重用而欣慰。
儿媳妇对宣家的人不和顺,语气太硬,他还有些生气,觉得她待客之礼不足。
但现在的宣宏道心灰意冷,“不,是你们兄弟对我藏着不少怒气。”
宣宏道也冷笑了起来,“你们当年道我把侯府的路走死了,挡死了,如今你们何尝不是如此?宣洱,你一进门就对我冷讥热嘲,恶言恶语,这是你一个分宗对主宗宗主的态度?你这带着大堆人马招摇过市来我侯府,你这是图的什么,你当天下的眼睛是瞎的,我的眼睛是瞎的不成!”
“谁都知道你宣洱是来我侯府打我这宗主的脸的,”宣宏道扬起了声,笑道:“如何,可是打得痛快?”
宣宏道主动撕破了脸,宣洱始料末及,这厢他冷冷道:“长兄好气魄,小弟领教了。”
“我能说你,你只得受领…”宣宏道也冷然,目光含冰,“不过,宣洱,之前本侯还有说教你之心,是因本侯还把你当兄弟,你一进门就对本侯含沙射影,讥讽我归德侯府,我作为宗门嫡主,也忍你让你,孰料你非敬酒不吃要吃罚酒,我也只得成全你了。不过你不仁,我没你那般不义,陈家的事我也是事先告知了你了,回去罢,以后别上门了,你在京城做的那一套,也别用到我身上,你自行好自为之。”
说罢,他扬声,道:“来人,送客!”
宣仲安慢步上了明公殿时,正好遇上了出门的宣洱。
宣洱出来的太快,这让宣相挑了下眉。
宣洱也看到了他,急步往下走的他停下了脚步,对了从左边阶梯上来的宣仲安。
“广海宣洱?”宣仲安背手走了过来,说了一句。
宣相年幼的时候,宣洱见过他,那时候,还是小长公子的宣仲安日日面如寒冰,矜贵寡言,很不讨人喜欢,宣洱也非常不喜欢他这个侄子,很是厌恶这个被他们父亲带在身边,当龙子龙孙一样捧着教着的侄子。
现在,这个站在他面前的侄子没以前那样冰冷高贵不可接近了,但云淡风轻的他,一句广海宣洱,却让宣洱心寒,透心凉地寒,连脚板都寒透了。
宣仲安走近,看着眼前干瘦阴鸷的宣洱,“急着回去?”
宣洱呼吸顿时就粗了,他想斥宣仲安无礼,但之前他对宣宏道也不见到有多恭敬,说话之间也把两家的干系拉得太开,且…
说不定还有求他的时候,宣洱身为与宣容在广海立宗的人,也不是等闲之辈,当年在广海争势的时候他也没少受过窝囊气,这一时之气要是强忍,他还是能忍得下的,这下只见他挤出了一抹笑,道:“宣丞相,好久不见,不知道你还记得我这个二叔否?”
宣洱这放得下的本事,还真是个干大事的。不像他父亲,一生从未拉下脸,出事了,也只会坐在家里,从不出面。
“还有点印象,”宣仲安现身,也是特地来见宣洱的,宣洱一进京就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但往后就不见得有他说话的机会了,他现在不见见,以后也没什么地方能见到他了,“当年也没想到,您还会回京。”
“到了时机,自是会回。”宣洱逼着自己皮笑肉不笑地笑了两下,勉强与宣仲安道:“不瞒贤侄,我就是来处理你堂弟岳普之事的。之前处理他的事情去了,今天才来得及上门拜访你父亲,刚才我也是无知自大,在你父亲面前有托大的地方,愧于见人,这不正要回家反省,没想在出门之前还能见到贤侄,也是有缘。”
宣洱本事不下宣容,广海宣氏一门如今在广海的势力可说是他们兄弟俩连手打下的,他巧舌如簧,见人说人话,见鬼能说鬼话,现在一看势变,硬是压下了心头的那口气,口风急转。
他甚懂来日方长,现今能脱险保势才是上策,当下也不顾之前来时的趾高气扬,这下咬碎了牙和血吐,把头低到尘埃里,只待来日,再把这屈辱还回去,把这父子俩挫骨扬灰,死无尸首。
“既然您要归家,那我就不拦着了。”宣仲安朝他颔了下首,也不多话,错过了他,往殿里走去。
宣洱看着他信步而去的背影,眼睛顿时眯成了一条线。
这该死的,居然敢在他面前高傲至此?
第167章
宣洱被侯府的二管家客气迎来, 客气送走。
二管家送完了人,就去了沁园, 等他把他招待宣老爷的事说罢,末了跟少夫人说道:“小人看宣二老爷的在袖下的手捏得甚紧, 走得不甘。”
“嗯。”许双婉应了一声,示意知道了。
往后这不甘, 只怕更甚。
长公子要收拾他们了。
许双婉对广海这家宣家出的事唏嘘不已,但也只是拿此当覆车之戒, 警惕自己不要走上那样的道路,但要说因此对宣家同情怜悯,却是没有。
这有人种花栽树,来年眼前花开树成荫;这有人栽种的是恶因,来日尝到自己种下的恶果, 也是避免不了。
“那小下告退去忙事了。”
“去罢。”
“是。”
主子不多说,下人们也有自己揣测他们心思的脉落和法子,二管家退出了外殿, 心道这广海宣家也是难逃一劫。
但凡少夫人漫不经心听的事, 这事十有九成就是长公子已有定论了,少夫人这头,就只会照着长公子走。
这厢宣宏道把事透露给了宣洱,这是提前透了,陈家已在路上,只要他们没进京见到圣上,这当中就有无数定数,陈家那边就危险了。
宣宏道在知道宣洱在朝中上下又活动了起来,又被前来看望他的老友提醒,知道在路上的陈家也有危险后,急忙找来了儿子,问道了此事。
宣仲安一回来就被少夫人撵到听轩堂来尽孝,听完归德侯的话,他看了他担心自行做错了事的父亲两眼,方道:“陈家若是折在了半路,那就是他们家与龙头无缘,有何可惜的?”
“这…”宣宏道哑然。
这不因这是长子下的大棋,他怕他的一时之气坏了他的大计么。
“我告诉您,就是让您说的,您不必有什么担忧。”宣仲安没明道他敢与他父亲说的,就已不担心他会说出去,但他这意思也差不多了,“正好,圣上与我也能看看陈家的应对之力。”
他们扶陈代宣,扶的又不是傀儡。陈家取而代之,想来当地必有反对之人。仇视陈家的,嫉恨陈家的,绝不会少,陈家要没那个能耐,到时候还是要朝廷出手帮他们坐镇,朝廷一出手,这事情不是简单的当地氏族更叠的事情了,到时候一大斗,广海原本的优势就会放缓,当地人只会更加仇视朝廷,广海也就不是朝廷那个想相争的地方了。
他们想收下广海,又不大动干戈,势必剑走偏锋。
宣宏道生在豪贵之家,从小也是受是老归德侯亲手栽培,无奈,他的头脑泛泛,看事情也只能看到表面的一层,更多的,是人点醒一层他就明白一层,姜老太史在世时,对他这对毫无朝局敏感,也不知道举一反三的女婿也无可奈何。
宣宏道要是腹有经纶,归德侯府也就不是现在的这个样子了,当初他也不会做出那种明显得罪先帝的事情来,只是几十年过去,他都经了不少事了,宣仲安看着还是想不通这其中门门道道,不懂朝局治国之道的父亲,在心中轻叹了口气,无奈至极。
他以为,他做的很明显了。
“啊?”宣宏道这下回味过来了,其后,他喃喃道:“为父还以为,还以为…”
“我也不是利用您,”宣仲安见他还是没明白,直言道:“在给您出口气与磨一磨陈家之间,先有您出气之事,才有了顺带磨一磨陈家的之事发生,没有,等他们进了京,儿子也还是会让宣家跟他们对上,只是有个时间早晚而已。”
这中间,是藏了他的私心,只是毫不影响正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