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因这个,生气了?”他睁开了眼,从下而上看向了她。
“嗯。”许双婉伸手拦了他的眼,才答。
“没碰,太脏了。”宣仲安由着她,没有血色的双唇慢慢地一张一合,“她们不是你。”
不是他的婉姬。
“嗯。”这一次,许双婉也只应了一声,只是应声过后,顾不上眼泪会掉在他的脸上,她低下了头,在他额头上轻轻地落了一吻。
那泪,烫得她手下宣仲安的眼闭了闭,他笑了起来,有些无可奈何地道:“还哭了。”
难道伤心的不应该是被她错待,随随便便扔给下人打理的他吗?
许双婉笑了起来,她笑中带泪地又轻应了一声,缓了缓,才道:“有些火了。”
“是吗?”
“诶。”许双婉还是拦着他的眼,不想让他看她此时的脸。
她不喜欢自己的反反复复,却发现明知不可为,却还愿意为他再沉迷一次。
原来爱是这个样子的,让人糊涂,她有点明白她母亲的那些不死心了,原来感情是如此让人脆弱。
“是吗?”他又说。
许双婉低着头贴着他有些发冷的脸,暖着他,她又笑了起来,眼泪不停地流。
“我不信。”宣仲安因她的眼泪,和她这从未有过的对他的亲昵笑了起来,那紧拢的眉眼刹那明朗如阴雨过后放空的晴天,有着说不出的轻松写意,“我都没看到。”
他哄骗她:“你松开手,看看我就信了。”
他说着,轻轻地别过脸,亲吻她的眉眼。
没有人再说话,此时他们已顾不上别的。
等激情缠绵的高潮过后,宣仲安搂着怀里的人,与她道:“你不用学她们。”
他拂着她的长发,“不用吃醋了不能说,不用替我纳妾显贤惠,更无需…”
许双婉抬起了头。
宣仲安也垂下了眼。
他吻了吻她的眼睑,“更无需假装相信我。”
怀里的人刹那绷紧了身体。
宣仲安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安抚地拍了好几下,接道:“你还可以发脾气,不过,下次发脾气之前,先安顿好我了再说,我们要秋后算帐,不能稀里糊涂把我打了一顿再另算,我要是冤,那怎么办?”
“就像这次,”他低头,看着脸躲他胸膛前不愿意抬头的人,“你想好了怎么补偿我没有?”
他怀里的人一动不动,连呼吸声都没透露出一息来。
宣仲安看着装死的人,替她点了点头,“好,算了,你既然想不出,那我替你想好了。”
他顺了顺她柔滑的背,手摸到了她的后背臀部,再往下,发现她颤抖了起来,他满意地侧头咬了咬她的耳朵,在她耳边呢喃,“慢慢还,不急。”
是不急,只是那不急只是他不急而已,这一天,许双婉就没动过身,就算中午她力持镇定地爬了起来,也只是假装镇定地坐在椅子上,裙下的腿一直是抖的。
下午阳光透过窗子打到她的脸上那一会,看着床上安睡的人,她甚至恍惚地觉得,她夫君要是个真正的病公子,其实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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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等长公子补好觉起来,哪怕吩咐起下人来也是一如以前,那天在屋里的那几个新进侯府的小丫鬟们,却不像以前那样爱在长公子面前露脸了。
被同进府的小姐妹问起她们为何躲着,她们吱吱唔唔半天,也只敢说那天长公子发起火来的眼是红的。
这下,即便是侯府的这些新进的丫鬟,也是觉得长公子是个活阎罗转世了,即便有不信邪的丫鬟,见到长公子也是心里打鼓,且侯府的长公子也不是个对下人和沐的人,小丫鬟私下打量他多了,他眼睛一冷扫过来,那如看蝼蚁的眼神,也能吓得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丫鬟们腿肚子不由自主地发颤。
这下,不信的都信了。
丫鬟们都有点躲着长公子,这个不怎么在意下人长什么样的长公子没看出来,冷眼看着这一切的许双婉心里却有数。
这次,也算是错打错着了,她也压根没想到结局是这样的,自己想当的贤妇算来没当成,倒把下人里那些对长公子起了心思,想攀高枝的丫鬟的心断了不少。
宣仲安在侯府没呆几天就上了朝,他这一上朝,第一天就被参了无数本,御史台那帮人参了他一个早朝,这朝到巳时都没散。
这厢,等他们参得差不多了,老皇帝指着他跟这些人道:“按你们说,这是宣爱卿罪有应得了?”
这御史台是私下商量好了的,要联手把这毒狼拉下来,听到圣上这话,且口气像是偏帮着他们这边的,御史大夫更是言之凿凿:“正是,启禀圣上,宣尚书滥杀无辜何止一二,百姓怨声载道,此等害群之马,理当诛除,以儆效尤,以告天下,方才能安抚民心。”
御史大夫能出此言,是因他知道圣上在过年这段日,宠幸了他楚家在宫里的孙女儿,还连着了两次,她现在从才人一跃升为了婕妤,圣恩正隆。
御史台此举,也是让当朝站着的太子头疼不已,这楚家,也是咬死了仲安不放,没跟他商量,就打算把他拉下来了。
对于楚老大人的不打招呼,太子心里着实有些恼怒,却也恼恨宣仲安之前的神鬼不忌,谁都敢得罪,现在惹起众怒,第一天上朝就被围攻了,他现在是出手不好,不出手也不好。
宣仲安现在明着还是他的人,不出手相救的话,显得他也冷薄了些,可这要是出手…
这楚老大人的话一出,太子也是在心里叹了口气,霍家之前跟他说不赞成他对宣仲安现在就有弃卒之想,认为他容纳百川才能显其气魄,他现在倒是想容下他,可他容得下,这朝廷上下容得下他吗?
太子当真是头疼得很。
“再议吧。”不过,没等他出面求情,老皇帝却有些意兴阑珊地收了手,随即他饶有趣味地看向了宣仲安,与他道:“宣爱卿,你看,朕让你杀几个人,就有这么大人对你有意见,有想法了…”
宣仲安一听,也是笑了起来,朝他拱手道:“回皇上,为您分忧,微臣万死不辞。”
老皇帝冷然地哼笑了一声,那阴沉的人扫向了御史台那一群错愣的的臣子,朝他们道:“朕只想把奉行翔那群人给揪出来,清理下朕的国库,你们倒好,一个个不怕死地都冒出来了…”
老皇帝咧嘴笑了,“看来,奉行翔死得还不够惨啊。”
众臣始料未及,当下跪下就大呼万岁,臣罪该万死。
老皇帝把这群跪着的人从头扫到尾,眼睛最后落到了太子身上。
太子被他父皇那阴暗的眼睛一盯,冷不禁一颤,遍体生寒。
第一日上朝,有阴恻不定,喜怒猜测的圣上相护,宣仲安大胜而归。
而这时,霍家给侯府又送上了帖子,这一次,帖子不是递给宣仲安的,而是递给侯府少夫人的。
霍家有小宴,有女及笄,想请归德侯府的少夫人前去观礼。
第58章
许双婉坐完月子,紧接着就是过年了,过年这段时日,她就去了姜家一趟,也没出过别的门。
这来往之间请她的帖子,她都拒了。
这霍家的,客气拒了也是,但她拿着帖子想了想,就打算去这一趟,美其名曰是这段时日以来,她也没出去活动下。
晚上宣长公子回来听到她这个说法,大笑出声,问她,“只是这样?”
又凑到她脸边,“不是去查探点什么?”
他又捉狭了起来,许双婉努力板着脸,“早晚也是要出去跟人来往的。”
侯府毕竟也不是从前了。
“那怎么就霍家偏偏有那等福气?”宣仲安一脸的似笑非笑。
他一直抬扛也不放过她,许双婉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又惹来他一阵大笑。
宣仲安看着她还恼火地瞪上他了,也是觉着那一趟霍家的花宴去的不冤。
就是不知道少夫人去的这趟,等她的是什么。
因着她是去霍家,宣仲安叫来了屠管家说了几句话,从双云鹤堂那边提了两个面相斯文的家人来。
说是家人,只是看着像,实则是长公子这些年在外养的死士探子,他之前走马上赴,就把他们的一大半就都调回来了。
许双婉之前也没奇怪府中为何多了三十多年家丁,因他们出现在云鹤堂时,长公子也交给了她一些金淮那边的地契和房契,说是养他们的银子从这里出,不用从侯府扣,每一年都会有人送到府里交到她手上来。
许双婉打理了一阵,才发现养这些出外做事的家丁还是颇费银两,尤其他们出外每个人动辄都要支走百两银,有时还要更多,要按侯府现如今的家底,也就将将勉强能养。
长公子的这些命脉,以前许双婉也只是随他去云鹤堂见过几眼,也没细看过,这次调了两个过来,她就不由多看了两眼。
宣仲安看到,拦她的眼,笑道:“没我好看。”
这两天只要他在,许双婉每时每刻都是处在他的捉狭当中,见她打量明日跟去的护卫两眼,他都要话要说,心下也是无力,抬眼看向他,见他还笑望着她,她顿了顿,就伸手去扯了下他的袖子,用比平时更轻更慢的声音柔柔叫了他一声,“夫君。”
她这一声叫出来,宣仲安脸上那揶揄的笑滞了一下,呆在了脸上,随即,只见他抬起了手指向了门,让下人们滚。
这下不用他多说,先是那两个机灵的死士在他手指抬起来时就滚了出去,紧接着就是屠申和侍候的虞娘采荷他们麻利地出去了。
宣仲安把她扛到了床上。
许双婉欲哭无泪,她不过是拦他一拦,也是没想到,弄巧成拙了。
**
接下来两天许双婉都异常乖顺,颇有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之姿,唯夫命是诺。
霍家的宴就在正月二十一日,没两天了,长公子惯来在床上异堂凶猛,偶尔狂性大发,她腰要疼上一两日才好,她也是怕这个时候招惹了他,身上有所不便,去霍家提不起精神。
许双婉做事喜欢提前做准备,于是就是长公子万般招惹,她都木讷地当作听不见闻不到,宣仲安在外面勾心斗角,逞凶斗狠一天回来,见她居然不陪着他玩闹了,甚是遗憾不已,这天晚上见她还拦他行房事,忍不住在她腰狠狠掐了一把,跟她道:“别去了,那劳什子的霍家,有什么好去的。”
说着又在她耳边吹气,道:“你在家陪为夫就好。”
许双婉把脸埋在枕头了,当作没听到,末了也还是没用,就是她不回应,长公子还是自我得趣地在她身上驰骋了一次,只是还算没过份,比平日放轻了许多。
只是这一放轻了,缠绵便多了几分,这时辰也就拖得要比往日长多了…
好在第二日起来,她身上没什么不适,身子还要比往日轻省几分,就是望康吃奶的时候,许是闻到了他爹的味,在厚厚的衣裳当中挣扎着举起了小手,打了他母亲两下。
他的人,沾了一身别人的味,太讨厌了。
望康吃过奶,许双婉就先行送了他去姜家,姜家那边家中有奶娘,她早前打好了招呼,让望康去那边吃一天奶。
她去时,姜家在那边等着她了,她去的早,但及笄礼都是在上午,中午还要在那留一顿饭,姜大夫人便跟她道:“你早早去也好,下午早点出来,在这边坐一会再回去。”
许双婉应了好。
霍府没请姜家的人,这次姜家便没有人前去,她走后,姜张氏就跟婆母道:“也不知道霍家打的是什么主意。”
“不是替太子收拾后尾,就是想跟侯府通来往,左右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跟侯府结仇就是。”
“那,”姜张氏试探地问,“表弟是不是真跟太子起了闲隙啊?”
“他在前面替太子撑台,太子不帮忙就算了,还拆他的台子,要是换你,你不起吗?”姜大夫人冷眼瞥了大儿媳一眼。
姜张氏讪笑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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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大夫人所想,其实也是许双婉所想。
尤其御史台联手想把她夫君参下去而不成后,这朝廷的风向就又变了。
当官的,历来没几个不见风使舵的。
太子想来也警觉了起来,他之前动刑部的事,圣上不是不知道的,当时他是没出声,也没拦,但心里不定怎么想呢。
她来之前,长公子跟她透的风是,他们如今不是太子的人了,是要站在圣上这边看圣上的脸色行事了,她只管与霍家虚与委蛇就是,场面功夫做齐就好,别的可一概不理。
末了,长公子还自言自语般地补道了一句,说闹点事也成,许是圣上喜欢看他们斗得欢也不一定。
就一句,许双婉一下就回味过来了。
太子现在势太大了,而且伸的手太长了。
这圣上让太子处理国事,那是他吩咐,他愿意,太子也还是他的臣,但太子擅作主张,把他的命令凌驾于圣上的意愿之上了,圣上就不一定能笑的出了。
但圣上既然开口让太子帮着打理朝政了,也不会轻易就开口把这句话收回来,许双婉的想法是,圣上可能要把她的夫君当那磨刀石,让他帮着去磨太子的爪牙,磨砺太子,让太子当一个他喜欢的太子,等他死后能继承大统的太子也不一定。
末了,十有八九,她的夫君还是免不了被过河拆桥,用过就丢的命运。
他们只是卒子,就是卒子。
但卒子也是活生生的人,就此,许双婉跟她家那位有时候有些丧心病狂的长公子想法一样,哪怕只有一点可能性,也可以全部押上,去赌那一线生机。
因为不赌,那一线生机都没有了。
且,谁知道谁是会笑到最后的那个人。
许双婉今日只带了虞娘一个管事娘子来,她随嫁过来的三个丫鬟倒是都带上了,加上虞娘手下的四个比较机灵的丫鬟,随她今日来的仆人加上屠管家和三个小厮,一行人也有十几个。
这与她侯府少夫人的身份还是相符的,还稍显低调了些。
霍家的门子一见到轿子就过来问话了,没等许双婉下轿,霍家就出来了管事婆子到她的轿问安说话,说家里夫人们早等着她过来了,马上就请她进门歇脚。
霍家没让许双婉在门前下轿,而是让轿子抬了进去。
霍家这番礼遇,让许双婉这心绷紧了起来。
霍家不是许家那等家蕴不深的人家,霍家是开国大元帅出身,到现在他们家还是朝廷的中流砥柱,以前他们家也出过皇后贵妃,乃真正的皇亲国戚,家蕴之厚,京城无几家能出其左右。
这样的人家,很讲究面子上的那些礼法,也让人无刺可挑。
这也是说,很不好应付。
许双婉这还没下轿,霍家给她的压迫感就迎面而来,让她绷紧了身上的筋骨。
轿子走了很长一段路,这才停下来。
轿子一下来,虞娘就上前道:“少夫人,到了霍府前后院中间的中亭了,咱们要在这停下,往后去,奴婢听霍家的家人说,今日霍九孙姑娘的及笄礼就办在流芳堂,就离这不远。”
她才说罢,就有笑声而来:“请问,是归德侯府的长公子夫人来了吗?”
她话毕,笑声又在空中扬了几声,她的人才走到许双婉面前,随之也带来了一袭沁人心脾的香风。
许双婉眼前顿时也是一亮,来的人是个着葱黄色宫装的美人,贵气又优雅,脸上那扬起的笑更是让她夺目耀眼。
“是,您是?”许双婉微微一笑,就是人走到她面前了,她也是往前走了一步,与人更近了一步,朝人笑道。
那宫装贵妇见此,脸上的笑意更深了,笑道:“我乃霍家五公子的娘子,今日及笄的就是我们这房的九妹妹,宣长公子夫人远道而来,妾等有失远迎,还请长公子夫人切勿见怪。”
这个侯府少夫人,倒是个不怯场怕事的。
居然跟她那个难对付的丈夫是一卦的人。
不过倒也是,那位侯府长公子,在吃过一次苦头后,怎么还会娶一个对家族,对他无益的媳妇?
以前许双婉在外有些名声,但她那名声,还显不到像霍家这样真正一等的大贵族家来,霍家就算对她有所耳闻,也不会太当回事。
一个未出嫁女,再有贤淑的名声,也不过是等着被人挑着娶罢了。
霍家的女眷之前压根就没把她当回事过,在人面前谈起她,还是那次皇太孙百日宴回来后,一家人说话时说起这个归德侯府的新媳妇,见过她的人也道她还算过得去,出得起台面,侯府的这个媳妇没有娶错。
但现在,又不一样了。
侯府长公子的身份不一样了,这位少夫人的重量也就不一样了。
“原来是五公子夫人。”许双婉也是微笑着她开口道,“今日才见芳仪,也请五公子夫人不要见怪的好。”
这霍家的五公子夫人一听,更是不着痕迹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这一位,岂止是不怯场,这要不是她事先知情,她还当这一位是大家族从小就养育着往后用来挑大梁的女儿呢。
侯府的这位少夫人,也是有意思。
“不见怪不见怪,今日不是见着了?”她笑道,拉向了她的手,“我也是头一次见你,这一见如故的,心里着实欢喜,快快里面请。”
“好,多谢五公子夫人。”
“不要这般多礼,我在娘家排行第三,宣少夫人要是不介意,叫我三娘子就好。”
许双婉微笑点头不语。
叫是肯定不能叫的,她们还没亲近到这个份上。
不过,因此可以看出,霍家人今日对她的这番礼是做足了,这面子也是大大的给足了。
她下面要是拒绝霍家的一些相请的话,倒显得难为情了些,不好张口。
霍家真真是会做人的人家,许双婉跟着这五公子夫人往前走去时,脸上的笑没变,但后背已全然绷紧。
第59章
侯府今日出来的下人,采荷她们自不必说,她们是只要跟她们姑娘出来,就端端正正目不斜视,走路无声,不该看的从来不多看,虞娘也是姜老夫人调教出来的,她手下能在她眼皮子底下得力的小丫鬟自也不一般,屠管家跟小厮也毋须多言,皆是侯府能派出去办事的人,侯府这一群训练有素的人跟在他们少夫人身后,那气势也非同一般。
这无形当中,也让霍家的主仆也看高了这一行人一眼。
这时候,也没有谁想起归德侯府的少夫人是出自许家爹不疼娘不喜的二姑娘了。
霍府看来比侯府还要大,许双婉跟人一路前去,走了一会才看到看似是大堂的屋顶…
这日天气甚好,风很轻,太阳很大,许双婉在路上也是跟这位霍五公子夫人笑道:“看来您家的这位九姑娘定是一位霞光晴明的姑娘家,看她的好日子,天公都作美。”
这霍五公子夫人听了一怔,真真是服了归德侯府这位会说话的少夫人了,霞光晴明,听一听?这多会夸人啊。
“您可真会夸人…”霍五公子夫人,也是霍家孙子辈这辈的五少夫人笑道,“我们那九姑娘要知道你这般夸她,不知要有多高兴了。”
许双婉微笑道:“我是真心所言,如若九姑娘听了也欢喜,那是再恰好不过了。”
“你呐,”这五少夫人心里也知道她这是遇着高手了,这侯府果然非同往日了,先前她婆母派她来,她心里还寻思着也太高看这位侯府的少夫人了,现在看来,她婆母的慎重,一点也没错,“可真会说话,我不是九妹妹,听着也怪高兴的。”
霍家的这位五少夫人看着排行不高,但她身份却是不一般,她母亲是很得先皇喜欢的一个郡主,她出生时就被先皇特旨封为了县主,这封号,不是哪个郡主的女儿都能得的,所以她是霍家孙辈这辈的媳妇里,身份最高的一个。
她身份高,做人却极为活络,是霍家孙辈媳妇里面,最为出挑的那个。
霍家因为人多,能当家做主当事的夫人很多,很多事还轮不到孙子辈这辈的媳妇出头,她是为数不多的最能帮着霍家处理家事的孙辈媳妇。
即便是她这辈的霍大少夫人,也不如她。
宣仲安的夫人来了,霍家就派出了她来接待,哪怕在她们心里,这小夫人根本不能与霍家的媳妇比,她们也因宣仲安这个人郑重以待,丝毫没有轻视之心。
这点远见,也是让心存忽视而来的霍五少夫人地婆母的安排也是佩服了一番。
这要是换个轻率一些的来,未必是这位侯府少夫人的对手。
这厢许双婉也因这位五少夫人说话滴水不漏,看似热情欢喜,实则一点有关于霍家消息也没透露出来,她便也不多说话,没打算去套什么。
高手过招,往往都是似是而非的寒暄能说一大堆,你来我往笑语不断,场面看似热闹无比,实则是谁都没把自己的底气透给谁,真章轻易不拿出来让人见。
“您才是。”这厢许双婉微笑回道。
“诶呀,这可真真是一见如故啊,宣少夫人,咱们怎么就没有先认识呢?”
“我这等,曾哪是五公子夫人能入得了眼的。”
“你可千万别自谦…”
等她们说说笑笑,你来我往的废话了一堆再行了一段路,流芳堂也到了。
“来了,来了,快去回夫人,五少夫人陪归德侯府的长公子夫人来了。”
“报,归德侯府长公子夫人到!”
“报,归德侯府长公子夫人到…”
声音扬长了而去,这报信的一声接一声,仆人没有奔跑,而是那站在当位的下人们一桩接一桩的接话报了下去。
这霍家气势,可见一斑。
侯府多年没落,在这真正屹立了百余年不倒的豪门望族前,差的何止是千里。
许双婉突然明白了她的长公子心里那些涛天的不甘来。
归德侯府的归德两字,何曾不是因为功勋至高而来,霍家是开国元帅,而开国那时,侯府那时是王公,那时是凌驾于霍家之上的。
而现今,仰人鼻息。
这日子,果如学问一样,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许双婉对霍家没有轻忽之心,此时对霍家也没有嫉妒之情,反倒是突然生起了一股昂然的斗志来。
霍家能逆流而上,归德侯府,如何不能?
此前,霍家因那位霍莹姑娘对着她当面对侯府不敬的事,霍家没几日就来人给侯府赔礼道歉过,同时也送来了那位太子妃的妹妹霍莹姑娘被府里送去了庵堂带发修行,修心一年的消息。
那时,侯府尚还在弱势,霍家此举许双婉没单纯当这是霍家给他们侯府的交待,但也对霍家的此举有些佩服。
一个家族,不管如何,哪怕仅是在表面上不包庇家族子孙,那就说明这个家族还有警醒之心。
不像许家,子孙为恶,却当没发生过——这看着是眼前占了便宜,却不知这样的子孙留在家族,还是拿来当领头羊的话,这家基本就完了。
此时,这传府之声一声接一声传了下去,这要是哪家门户低的来见到了,都不知心中有多诧异。
好在,许双婉以前虽没见过此景,但她脸上笑容能万年不变,只要她想微笑起来,谁都无法从她脸上看出什么来。
她这等功夫,是她长年累月让自己练出来了,除了在她喜爱逗弄她的夫君面前时常被打乱外,尚还未在别处破功过。
见她面色不改,霍五少夫人脸上的笑也更真切了些,与她道:“快往里面走罢,宴席已经摆好了,就等你进去入座了。”
这人就是如此,你不怯场,气定悠闲些,哪怕穿戴只是得宜算不上华丽,也是会被人高看一眼——有些大家,锦衣玉食到末了反会反璞归真,衣饰只要得体舒适,反而不会太计较外饰。
一般人也看不出什么来。
但也只是看不出而已。
归德侯府的这位少夫人耳珠儿上戴的是赤红的凤血玉,此玉才经发现不过五六七年,现在经朝廷重兵把守,在平民之间根本无人可知,也就这内宫宫庭与贵族内苑之间,有那正当其位的人能得之,霍家的五少夫人眼厉,在半路上就发同了归德侯府这位少夫人耳上佩戴之物,再等这位少夫人一路与她不咸不淡而来,她这棋逢对手,岂止是高手了她一两眼,这时,她对这位少夫人都有些结交之心了。
下人们只要不是太愚笨的等着找死的,个个都是会看主子脸色,这厢霍府的下人一看府中矜贵的五少夫人对这归德侯府少夫人的神色,就已经看出了门道来,传话的声音不免都带了两份殷勤,这等许双婉进了流芳堂的大堂,堂内已经到了的人因这些高亢的传话声都朝门口一一看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