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双婉怔了一下。
“他说,你过的好,他便好了。”施如兰又道。
许双婉回了神,朝她点点头,“我很好,也麻烦如兰妹妹跟钟公子道一声,双婉也盼他早日成亲,与娘子举案齐眉,比翼双飞。”
施如兰朝她福了一记,微笑退了。
回去的路上,她跟姨母道:“双婉姐姐是个体贴人,可惜了。”
钟夫人知道她所言可惜是为何,抚着她的手叹了口气,“是啊。”
最为可惜的是,是她家大郎中意她。
给他看过这般的姑娘,他每一个都只是匆匆看过,只为敷衍她,并不放在心上,只有这一个,他是喜欢的,甚至求到她面前来,让他风光明媒正娶迎娶她进门,要知道那时候知道许家要拿她去赔罪,有那么一两个心术不正的,还想趁火打劫,只等她向他们求救,把她抬回当妾,只有她家大郎一片赤诚之心,愿意与侯府赔偿许家之过,再娶她为妻。
可惜,许家这二姑娘心思太正了。
钟夫人也是后来想想,才知她嫁入侯府嫁的是对的,哪怕侯府现在没起来,继续潦倒了下去,也是对的。
要知她要是没应家族嫁入侯府,而是再三周折入了他门,不管是她钟府,还是别的人家,也是低人一等去了——大费周张抢回来的媳妇,不仅是她要迎着别人异色的眼光,即便是家族也是。
那不会比她嫁给侯府好几分。
钟夫人想及此后,更是对这个姑娘的心思之密叹为观止,可惜终究是钟家与她有缘无份,她家大郎也只好黯然另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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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王带着单久很快离京,钟家送嫁的队伍也紧随而去,眼看腊月已经过了一半,朝廷也开始要准备休朝了,许双婉准备好了家事,就盼着又忙得早出晚归的长公子休沐回家,好好歇一会。
只是她还是想得过于简单,也因正要休朝,圣上着令刑部对关押的人定罪,连着几天,刑部贴出了好几张年后问斩的榜文,这定了死罪的人可不少,这时即便是侯府这边还有官兵把守,也有那冒死一求的人来敲侯府的门。
有人甚至硬闯刑部不成,就硬闯侯府。
也有在侯府外骂宣仲安不得好死之人。
侯府本来喜气洋洋准备过年,这一阵闹,喜气散去了一半,这事许双婉本也瞒着婆母,只是还是有小丫鬟在宣姜氏面前说漏了嘴,宣姜氏听了那些她长子的话难过得很,这天中午儿媳妇抱着孙儿过来侍候她用膳,她难道地问儿媳妇:“仲安就不能杀那些人家的亲人吗?”
许双婉听得愣了一下。
“多可怜呀,这大过年的,我们…”
许双婉没等她说下去,问她:“那您愿意他们的家人活着,您的儿子和您还有我们替他们去死吗?”
宣姜氏完全怔住了,被吓了一大跳。
“不愿意,就不要说了,更不要在夫君面前提起。”许双婉给她布菜,看向她,“您用的膳,您穿的衣,哪怕您手里拿的针,都是父亲与他在外博杀而来,他们活着,您才能好心,他们死了,这个家就没了。”
“您吃一口。”许双婉把菜放入她碗里。
她若无其事,宣姜氏讷讷不知所言,等儿媳妇走后,更是想了许久,末了,她问老奶娘道:“奶娘,我是不是又做错了?”
老奶婆苦笑道:“是啊。”
可是做错了,你又不改。
宣姜氏看着老奶婆愁眉苦脸的脸,这一次,她的心沉到了底。
到了下午,许双婉竟听说婆母那边,让她把那个跟她说话的小丫鬟带走,那说丫鬟不听话,她没问起就传外面的话给她听。
许双婉很是诧异了一番,她是说过,没有她的允许,听轩堂的下人绝不能传外面的闲言碎语给夫人听。
但她还没问起,还在想过两天找个名目把那个说闲话的丫鬟从听轩堂调走,她婆母这就开口了。
“夫人这是,”采荷也是惊讶,“想明白了?”
许双婉点点头,没多言,而是叫屠管家的把那丫鬟带到云鹤院那边去,让人问话。
没一会,云鹤堂那边就问出话来了,这丫鬟趁之前替夫人采买针线的时机,收了外面的银子。
许双婉听后摇摇头,这天长公子回后来,她管他要了阿参,让屠管家的去把下人叫在一块,让面相凶恶的阿参跟他们训了一顿话。
她这次买的奴婢都是签了死契的,但饶是如此,还是有那胆敢犯乱的。
钱帛动人心,也真是防不胜防。
这厢宣仲安这个刑部尚书也是在京城中得了玉面阎罗的称号,京城中人再说起他来,也没有之前随意了,就是称呼他,叫的也很隐蔽,称他为“,那个活阎罗,那个刽子手”。
老皇帝在宫中听到这个称呼,倒是有些满意,连着几天在朝廷上听他断了几多人的死罪,看宣仲安意外地顺眼了起来。
他不怕招事,那就最好了。
哪天他要是心血来潮想让这人死了,或是罢免他,多的是理由,都不用费功夫掩饰了。
太子也是被宣仲安的这翻牵涉之广的定罪弄得有些心惊肉跳,这日下朝,他跟式王特地说得找个时机跟仲安当面谈谈不可。
求情的人都求到他头上来了。
这京城中当官的,十有六七因联姻都沾亲带故,左相之事,本来查个差不多就行了,要是按那个只要贪了就定罪的那根线,这京城能找出一个干净的官员来吗?要是都靠俸禄,全大韦的官员都得饿死。
水清则无鱼,就是他宣仲安,他敢说他清清白白?
他上任这段时日,也可没少趁职务之便得好处。
太子觉得宣仲安这次太做过了。
宣仲安这夜来了式王府,见到了太子,听太子跟他言道了他这次手伸得太长的话,太子说罢,见他喝着茶不语,摇头又道:“子目,你是知道的,凡事过犹不及。”
太子最近得了重任,经手的国事比以前多了,但宣仲安也是从他身上看出来了,太子身上的锐气也淡了。
太子很甘于他现在所得的,不,应该是太子已经不满意他了。
宣仲安便一口喝完手中的茶,与他道:“那子目回头就依您所言,只是已定的…”
已定的就不能改了。
“唉…”太子一想,死榜都贴出去了,年后行刑的事,在年前改也是不可能的,官衙不可能在短时日内如此反复,这有碍官威,便道:“如此便罢。”
“是。”宣仲安垂目。
等他离去,太子与弟弟式王道:“仲安现在是不是杀气过甚?”
太霸道了点?
式王感觉他皇兄言语之下的意味可真不如何…
他皇兄这是打算要过河拆桥了?
他们父皇都没呢,式王一时之间心里也是五味杂陈,嘴里神色不改道:“是有点,不过,他这举倒是合了父皇的脾胃,也是奇怪了。”
“是啊…”太子被提醒,眼睛一闪,没再与王弟说什么了。
只是心里到底还是觉得归德侯府这位公子爷太锋芒毕露了,现在都知道这人是他的人,他在外得罪的人,可跟他这个太子的得罪的差不多。
他现在手上握着的这个杀器,实则是弊大过于利,仲安此人,他要是再这么下去,有点不合时宜了。
不可好在他还是听劝,有些地方还能用一用,尚可留一留,等等再看。
回头宜仲安直到休朝,也没定几个死罪,之前已经定了的,却被太子移花接木调了出去,太子因此得到了很多人的投诚与忠心,在朝廷当中更是如鱼得水,备受赞誉。
宣仲安活阎罗的名声确是铁板钉钉,坐牢了。
这日休朝他上午回来,见侯府面前站着的护卫正在驱赶前来侯府扔烂泥的小鬼,他翻身下马,一鞭子朝那小鬼挥去,把人打到了地上。
“哇…”
侯府赶人却不伤人,那小孩子也不是一般人家的小孩,也是街尾一家御史大夫家的孙子,只是这家的一个老爷因之前因为贪银子的事,灭口灭了两家共二十余人,连妇孺小儿也没放过,宣仲安没管此人的家世,就定了人的死罪,这家人恨极了他,哪怕家中小儿也如此,这些日子以来,他们家没少给侯府添堵,家中大人更是放纵小儿前来捣乱骂人,以为侯府不会拿小儿怎么样,没想今日这小鬼碰上了宣仲安,被打到了地上,这才惊骇地哭了起来。
“楚家的?”宣仲安一脚踩上去,低头眯着眼看着人道。
“知道…知道你还不放开我,”那小儿也是家中最为胆大包天的,这时候被吓哭了,也不忘放话,“小心我祖父叫太子收拾你!”
这家的人,就是被太子给调出去了,说是送到了外面隐姓瞒名去了。
但宣仲安是知道的,这种上面有人不追究的隐姓瞒名,碍不了那人的好日子,该喝的酒,该抱的美人,一样都缺不了。
现在边小儿,都知道拿太子威胁他了。
太子,好一个太子!
宣仲安大笑着放开了此儿,扬着马鞭背手回了家,只是一回家见到妻子,他就倒在了床上,闭着眼满头大汗道:“婉婉,我不行了。”
他太累了。
第55章
许双婉差点把他的汗看成是泪,慌得去摸他脸的手都是抖的。
“打水。”她回头吩咐下人的时候,眼泪从脸边流了下来。
顾不上许多,她给他脱了鞋,就搬了他的脚上去,给他盖好了被子。
“婉婉。”他闭着眼,在喊她。
许双婉鼻子酸得发疼,“诶,夫君。”
“婉婉。”他又喊了一声。
“在呢,长公子。”
宣仲安这时睁开了眼,他艰难地咽了咽口水,“你守着我会,我睡一会。”
他太累了。
“等我睡醒,就好了。”他又道,还朝她扯出了一抹笑。
“知道了。”许双婉拿着手帕去拭他的汗,也努力给了他一个笑容。
“好。”这次,宣仲安终于安心地闭上了眼。
他这一觉睡得很沉,中间望康号啕大哭的声音都没有吵醒他。
晚上归德侯夫妇来沁园,许双婉带着他们进了内卧看了他和与他睡在一起的望康,等出去后,她与公婆小声道:“没生病,也没发烧,就是累得狠了。”
“大夫来过了?”宣姜氏揪着手中的帕子道。
“来过了。”
“你一人带着望康可行?”宣宏道问她。
“可行,”许双婉朝他福了下身,“有望康在,夫君睡的也安稳些,他们父子俩时常睡在一起。”
“这也好,望康是个壮小子,火气旺。”宣宏道想起只要醒来就转着眼珠子好奇看着四周的孙子,脸上有了点笑。
他原本怕她带不过来,想抱回去帮她带几天,但想想便作罢了,孙儿还是放在这边长子才放心。
“是。”望康哭过一阵,吃过奶,把他放到他父亲身边,他看见他父亲还笑了,是笑着睡过去的。
“那,那…”宣姜氏其实也有很多年没照顾过长子了,这时候她再想起来,好像是他几岁的时候她才前在床前哄过他,往后,就再也没有了,这时候她想关心,也是无从着手,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才好。
见婆母神色着急,许双婉朝她笑了笑,道:“母亲,大夫人还在府里,有事我会叫他的,不过夫君近来身体不错,药王回去之前还替他施针逼出了不少寒气,儿媳料他睡足了醒来,也就无事了。”
“是了。”有她安慰,宣姜氏心里宽慰了少。
与归德侯回去的路上,她跟归德侯道:“我往后,都听你的,那外边的人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宣宏道拍了拍她的手,心中却是沉重不已。
儿子在朝中不过好,现在连太子都在搓揉他,可偏偏他一点忙都帮不上,他就是上朝都是站在中间偏后,说话的声音小了,都传不到上面去,更别论,还有人不愿意听他说。
圣上看似是对归德侯府不介怀了,但宣宏道也知道,那是他没在圣上面前蹦哒惹他发火,他要是老出现在圣上面前,再惹起圣上想起前怨,那归德侯府做的再多也没用了。
他能为长子所能做的,就是在圣上面前保持缄默,尽量不出现在他眼前。
这是宣宏道前次犯了大忌才认清的事实,这一次他再火急火燎,也不敢轻易犯忌讳了。
宣姜氏回了屋,就又去了绣架那边,说要做善事给长子积福,宣宏道看着她嘴里念叨着这些话,也就由着她去了。
如此也好,比她跟着慌张来得好。
**
这厢朝廷已经休沐,宣仲安在家中睡了两天才起床,途中阿莫他们有事来请示他,也是站在外屋跟他说的话,他也没起床,也没有去刑部和户部收拾后尾之事,就让阿莫他们替他传话,让侍郎大人带着人封门,待来年开堂。
请下属吃年酒这等事,也吩咐两部的侍郎去做了。
这两部的四个侍郎,有两个是太子的人,好人由着他们去做,想来太子也欢心。
宣仲安睡醒来有些意兴阑珊,不过,也没消沉多时,就被时不时大哭不休的孩儿弄得头疼不已。
这日就是小年,许双婉一大早就忙着大厨房那边的事了,京城小年这边,中午有个对祖先的小祭,要准备祭酒祭菜,祠堂也要布置,规矩甚多,她不放心,就守在了祠堂那边。
望康是个饿不得的,他想吃奶了,只饿上他半步,他吃着奶都要委屈地哼一哼,这下他母亲太忙,顾不上他,慢的岂止是半分,他扯着嗓子哭了一会见没人理,更是哭得地动山摇了起来。
被婉姬叮嘱看孩儿的宣长公子被他哭得一阵恼火,先是威胁再哭就揍他不成,后来又诱哄他,“你别哭了,不哭我今儿晚上就放我跟你娘中间睡,把我媳妇儿分你半个。”
望康还是哭,他也是两个多月的孩子了,身上有劲得很,哭着还蹬脚,小拳头捏得紧紧的还要扬起来。
看起来脾气就不小。
“行,你浑,我大人大量,不跟你计较。”下人抱他这小子哭得更是带劲,披上黑色裘衣,宣仲安被他哭得无法,拿被子把孩儿裹起抱在怀里,去找他娘去。
走到半路,碰上了匆匆正要赶回来的孩他娘,她欲要接过孩儿,长公子躲过了,抱着他带着她往屋里回,跟她道:“太爱哭了,哭得我头疼,要不我们这孩子就不要了?”
“莫要这般说,”许双婉好脾气地跟他轻声道:“孩儿虽小,但听的懂的。”
果然,她这话一说,本来安静下来,闭着眼吸着手指头不再抽泣的望康又大哭了起来,哭得他爹长公子直往凋凌的花园看,看哪个树桩子下扔个小孩比较妥当。
许双婉看他还抬头去找,被他气笑了。
等回了屋喂饱望康,望康还哼哼叽叽地在他母亲怀里抽泣了许久,等又被他母亲送入了父亲怀抱,这才消停下来,抬眼纡尊降贵地看了他父亲一眼,又才安心地睡了过去,还畅意地吧唧了两下嘴。
宣仲安看得也是好笑,“这莫不就是个小祖宗?”
平时他太少带望康了,早出归晚的,回来也只是与她说说话,孩子也只是她抱在手上,他逗两下,难得他在家,望康也粘他,许双婉便与他笑道:“你带他去书房走走,去大殿走走煮煮茶喝,他这些日子被我关屋里,也没出去透过气。”
“风大,冷着了。”
“殿中尚好,我今日让下人去那里烧了几盆火,还架了壶,暖和呢,你过去煮煮茶,再把单老人家教给你的身法练一练,舒展下身体,等中午小祭完,我们一家人用膳,洵林等一会就回了。”
洵林学堂那边也散课了,姜家留了洵林两天,他表嫂们要替他做几年新衣裳,留着他好替他改,说今天就送他回来,看时辰,应该一会就回了。
听她带着笑,慢慢悠悠跟他说了一通话,宣仲安那不笑就有几分疏冷的脸上又有了些温度,“行,为夫就听我们家少夫人的。”
说着就起身抱起了儿子,“啧”了一声,“便宜你了。”
说好了只抱女儿的。
果然,没一会姜家就来了人送洵林回来,是姜垠送人过来的,宣仲安听到是他,就叫了下人带他来大殿。
大殿是侯府开府的老祖宗那时起的,以前侯府门庭若市的时候,这是侯府的宴客厅,来往之人络绎不绝,坐无虚席。
他太祖父那时候也还有这等观景。
他祖父一生很是想念太祖父在世时侯府的盛况,只是侯府家底一代不如一代,到他父亲这代时,府中就一直只出不进了,还没到他手里,侯府也是开始跟平常人家一样伸着手板算着文钱过日子了。
这大殿便完全荒废了下来,一废就是十来二十年。
宣仲安能想起的最近的大殿人声鼎沸的时候,就是他祖父逝去那年,大殿放置他的灵枢的那几天。
“都荒废了…”在表兄还没到之前,宣仲安拿铁叉拨弄了下银炭,让它烧得更旺些,低头笑着跟怀中的孩儿道:“也不知道轮到你手里之时,为父能不能让它恢复一点旧日光景。”
祖父要去之前,老泪纵横,嘴里喃喃说对不起列祖列宗,宣仲安跪在他面前,就跟他发誓,说他一定会让侯府恢复往日荣光。
这个誓发得还是太轻易了一点,宣仲安也是后来屡挫屡败,才发现振兴侯府是何等的困难。
哪怕他走到了这步,命都赌上了好几次,也谈不上振兴,不过是在虎口求生罢了。
“不过,总有法子的。”宣仲安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子,捏到他难受地摇了摇头时,他看着蠕了蠕嘴,又接着安稳地睡着的孩儿,又是笑了起来。
“你爹我啊…”宣仲安低头,拿下巴碰了碰他的额头,笑着跟他道:“就是快要死的时候,都没认过输。”
他连老皇帝都没怕过,没在那一位圣上手下服过输,认过命,他还怕一个太子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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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垠自行过来了,身边没见洵林。
“洵林去找他嫂子去了。”姜垠看表弟往后看,便笑道。
“也是有几日不见了。”宣仲安朝他身边挥挥手,“坐。”
姜垠从善如流,在他身边坐下,伸出手在火炉上烤了烤,搓了搓手,左右看了看道:“打扫得挺干净的啊。”
“天冷,我家婉姬把这扫出来,给我练单家师徒教我的那几招锻体术。”他给姜垠倒茶。
“有用吗?”
“有用,回头我找个时间,也教教外祖父。”
姜垠看他一手抱着孩子,一手倒茶,眼睛看着他倒好茶就忙去拿了,“这个好,你回头哪几天得空派人送个信,我让祖父留在家里。”
“他最近忙?”
“可不是,以前出京的好几个友人都回京了,不是邀他上门作客,就是他要请人家来家里来小住几日,还有两位在京没家的友人,他也请上门来一起与我家过年了,他忙得很,比我们忙多了。”姜垠笑道。
老祖父受人欢迎尊崇,其实得好的也是他们这些小辈,家里虽因这个有些忙碌,但老人家开怀,他们也开心。
“那就热闹了。”
“是。”姜垠额首,看着他怀里睡着的望康,探头看了看,道:“睡得甚香啊,这小脸…”
“胖实吧?”宣仲安把孩儿往表兄面前挪了挪,跟他道:“瞧他娘把他给喂得,这脸都装不下他脸上的肉了,我看这肉实在是多,可我咬一口他娘都嫌我碍事。”
姜垠一愣,又“噗”地一声笑了出来,拍着他的肩道:“你连自个儿亲孩子都欺负?”
宣仲安也是看着胖儿子微笑不已:“一天要奶他十几次,慢给一口都要哭,他娘为了他那点奶水,可是没少受苦。”
“怎么不请个奶娘啊?”
“说是自己喂,亲。”
姜垠见他言语之间,无一不是对他家那位少夫人的亲近亲昵,脸上还有着笑,看着轻松不已,他心里也是放松了一些。
“祖父让我来看看你,见到你还好,我们也就放心了。”姜垠杯里的茶没了,不等表弟添,他自行动起了手,手挽袖拿起了茶壶,“祖父说当年圣祖建周国,尝尽了那七七四十九难,才晚成大器,方得周国;商圣人周游列国四十载,讲课上万堂,方成大师…”
他看向表弟,“你才多大?比为兄还要小两岁,就已是两部之首了,要知道之前那上面的剑已抵在你府的喉,就差一步割喉了。”
“外祖父叫你过来劝我的?”
姜垠点头,“听说你这两天大病在家。”
“我叫人传的。”宣仲安淡笑道,“太子觉得我碍事了,我趁最后两天给他的人挪点位。”
“这就两天?”
宣仲安笑了笑,用他那双深得不见底的黑眼看着他表兄,“你且等着开朝。”
“祖父的意思其实是…”
“我知道,让我暂避锋芒。”宣仲安点了下头,“但这锋芒我暂时是避不了了,太子是我亲手拱上去的,要拉他下来,也得非我不可。”
除了他,没有做得了这事,也没人想做这事。
他不可能让一个忌讳他,只待他来年一点用也没有了,就会杀了他的太子上位。
“这…”姜垠愣了,“霍家能答应吗?”
霍家可是全家族绑在了太子身上,那是个手握兵权,还在圣上眼皮子底下一直安然无虞的大家。
“霍家家中能人辈出,年轻子弟比起父辈来更会审时度势,太子妃更是为太子力挽狂澜过两次,让他免于了被废之难,太子后来也算是突然清醒了,连着一段时间精于求进,不再做那糊涂的损人不利己之事,也是我几年前投诚于他的原因。”
“嗯。”这个姜垠是知道的,霍家不仅是那个霍太子妃格外杰出,她家现在出的那一位文武双全的堂弟,也是非常有手段与头脑的人,做事很是周全。
那位霍小将军,这次替圣上抄家更是列功众多,他太能干了,能想及别人不能想及之事,能顾全别人不能顾全之周全,现眼下已经升至御林军副首了。
太子春风得意,眼看这势头正盛,这也是祖父想让表弟沉潜下来退避三分之因。
“但今日不同以往…”
“这,”姜垠打断他道,“霍家不可能与太子反目吧?毕竟,太子妃给他生的皇太孙是他的长子,且,皇太孙现眼下有多受宠爱,你也是知道的。”
太子不可能对霍家与对他表弟一般,而霍家,更是不可能为他表弟与太子起闲隙,更可能的是,霍家会帮着太子铲除表弟。
后者更为可能。
“不,我的意思是,”宣仲安拍了拍因他们的说话有些不安的孩儿,等他又睡好了,才抬头接道:“霍家现在太出色了。”
“啊?”
“皇太孙也讨人喜欢。”
当然了,这也是太子现在有持无恐的原因,圣上太看重皇太孙了,都把人搬到他寝宫里去住了。
“你知为何?”宣仲安又道。
“什么?”姜垠这下没明白。
“我家婉姬,”宣仲安又说起他家婉姬来了,听得姜垠一愣一愣的,“觉得望康身子壮,火气足,她把时不时要吃她奶的孩儿塞给我,舍得他哭奶,就是觉着我要是多抱抱他,我沾足了他的火气,身子便也能好一点。”
姜垠迟疑地道:“你是说,圣上…”
圣上也是这般认为的?
“嗯。”当然是了,老药王亲口说的,宣仲安再知道不过。
“那这是说…”圣上也没有那么看重皇太孙?应该说是他没有那般喜爱皇太孙,看重的只是皇太孙能带给他的好处?
“谁不惜命呢?”宣仲安倒了身前那杯没喝已经放凉了的茶,给自己倒了杯热的喝了两口,“我也惜。”
说着还惦了惦怀中的孩儿,惦得姜垠也是眼皮一跳,“轻点。”
宣仲安笑了起来。
姜垠这时候也能跟上他了,“你的意思是说,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太子用的是什么忠的心,现在也能反过来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