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外边,”宣仲安指着门,“这外边,你现在走出去瞧一瞧,不用你走多远,就在门边看一看,你数一数,看有多少人现在想撕了我吃我的肉啃我的骨头,我都难成这样了,你儿媳妇生个孩子都要担心这府里进来不该进来的人,大舅母为了你,一个当祖母的人了,站在秋风里替你赔笑迎客,你告诉我,你干了什么?这种日子来了个不清不楚的人,你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听她说话,你这是在为谁哭呢?”
“是不是我死了,这个家为你死干净了,你才甘心啊!”宣仲安逼近她,问她。
宣姜氏一屁股倒在了她身后的椅子上,眼泪狂流,“我,我…”
她茫然极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她最衷爱的,对她孝顺有加的儿子这么对她。
她什么都没做啊,她只是,只是见了个好久没有见到的旧友,看她可怜,想收留她一阵而已啊。
“但愿我死了,您能为我这样哭一哭。”宣仲安说到这,彻底平静了下来,眼睛无波无绪地看着她,“娘,母亲,听我最后跟您说一次,别再这般了,这次侯府要是完了,我刚出生的儿子都要为这个侯府陪葬,您忍心,我不忍心。”
说罢,他转身而去。
出了门,他闭了一下眼,等稳住了差点失衡的身体,提步匆匆往前堂而去。
“长公子,长公子…”他快至前堂时,有急跑声而来。
采荷抱着他的官服狂跑过来了,“找到您了。”
她喘着气,气喘吁吁道:“姑娘听说您要进宫,看到了屋里您换下的官袍还在,就着奴婢赶紧给您送过来,本来还以为来不及了,还好,还好来…来得及。”
宣仲安看着她手上那袭他下午换下,还带着血渍的官袍,看了好几眼,他才张手,“给我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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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厢听轩堂,听着小姑子的哭声,一直在角落坐着的姜大夫人毫无恻隐之心。
她在旁听了一个多时辰,打断过话,转移过话题,但皆一一毫无作用,她越坐就越心凉,她这小姑子,真的就差一点,只差一点点就能把她逼疯了。
现在,既然她儿子都说了话了,她也不介意,跟着当个恶人。
外甥走后,她站了起来,走到小姑子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哭什么呢?哭娘为了你死不瞑目连走都走得不安心,还是哭爹一大把年纪了,为了你还得替你把姜家一门的生死搭上?”
宣姜氏一听,眼睛瞪大,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她的娘家大嫂,都忘了哭了。
“惊讶?惊讶我说的?”姜大夫人冰冷地笑了一笑,“你惊讶什么,你心里难道没有数吗?”
她低下头,看着她小姑子的眼,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小姑子啊,你快把我逼疯了,你给我听清楚了,你再祸害我们姜家,再祸害我蓉儿的表哥,我不介意做那姜家的罪人,亲手了结了你!”
“你说什么呢?”跟着归德侯而来的姜大老爷听到此,再也听不下去了,冲进来拉了自家的夫人往外走,“回去。”
被他一拉,姜大夫人多年的委屈忍耐不甘全都爆发了出来,她回头满眼是泪看着她的老爷:“我难道说的不对吗?到底要怎么样,她才满意,才不会害我们,你说啊?是不是我把这条命赔给她了,她就不拖累你了,就不拖累爹,不拖累我们姜家的孩子了!你说啊,你当着她的面,给我说清楚了,姜大老爷!”
而这时,宣姜氏听到这番话,刹那泣不成声。
姜二夫人也是别过了脸,抹着眼边接连不断的泪。
“红儿,回去再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姜大老爷也叫了,叫着夫人的闺名,恳求她跟他回去再说。
这里毕竟是侯府,是妹夫的家。
“不,说清楚了再回…”姜大夫人看着站在门口怔愣的归德侯,“我就想听一听,他们是不是非要把他们儿子害死了,才会真正甘心。”
“夫人,夫人…”这时候,畏缩站在一边的丫鬟大叫了起来。
宣姜氏晕过去了。
姜大夫人回头看到此景,凄凉一笑:“又如此?”
又是昏过去。
醒来了,再为害家族,为害儿孙。
她怎么就不干脆死了呢?
要是那样,还能显得她干净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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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双婉先是听说那投奔来的母女被侯府请出了门,再来就是听她婆母晕了过去之事。
她吩咐了采荷,让采荷见到舅爷夫人她们过来,就马上把人请进来。
果然没一会,采荷就在外面道:“大舅爷夫人,您来了,快进去,我们姑娘说您一来就请您进去,她等着您呢。”
就过来打算看许双婉一眼就回府的姜大夫人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来。
“大舅母,您来了。”闭眼在假寐的许双婉已张开了眼,朝她露出了一个笑,“您快过来,看看您的外甥孙。”
姜大夫人引不住也露出了点笑来,步子也快了点,“之前已经看过了。”
许双婉笑着看着她走了过来。
等她坐下,她就让姜大夫人看着小儿的胖脸,轻声跟她道:“刚才又吃了一顿就睡着了,能吃能睡,也不知道像了谁。”
“像他爹。”姜大夫人道。
“是吗?”许双婉仔细看了看,摇头道:“没看出来。”
“你啊,就是太实诚了。”姜大夫人的脸色总算好起来了,看了看孩子,又看了看她,“知道这府里的事了吧?”
就看她身边的那几个丫鬟跑来跑去的,想来没少给她传话。
“知道了。”许双婉点点头,没否认。
“你娘又气过去了。”姜大夫人说着,极其讽刺地轻嗤了一声,“她这一招,不知道用过几次了,每次出了大事,睡一觉就当什么都过去了,再小心翼翼地来看我们的脸色,好像是我们对不起她,吓坏了她一般,我是真想不管她啊,我不是她亲娘,我没那个耐心忍着她,这一次我不打算忍了,可是,你大舅面子上过不去,要我回去。”
她拍了拍静默的许双婉的手一下,“我就是来看你一眼,就走,你不用说什么,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她知道这外甥媳妇的媳妇难做,她们还能说的话,她一个字都不能说。
许双婉闻言点了点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她想问舅母能不能留下来,可到底是不能问出口。
她是有婆母的人,凭何要求舅母帮她?
她觉得她要是做了那事,也跟老是让姜家帮着的婆母也没什么区别了。
也无碍,只是多操劳一点罢了,遂许双婉又点了点头,“知道,请大舅母放心,府里会好好的,不会有事。”
她会让府里安宁下来的,哪怕穷尽办法。
长公子刚才定了一条她也能跟着走的路,那她就会跟上。
至于他要是留下了那对母女,以后会发生什么事,她在侯府的处境如何,她会如何,这事情没发生,她也就不去想了。
“我走了,但你二舅母会留下来…”姜大夫人朝她颔首,“放心,她会带着你嫂子帮你,给你打下手,有什么事,你尽管跟她说。”
许双婉朝她感激一笑,与她道:“您再看看孩儿吧。”
“嗯。”姜大夫人凑过了脸去。
“孩儿,这是你舅姥姥,她是今天特地来保你从娘肚子里出来的呢,你以后也要好好孝敬她啊。”许双婉低头,轻声跟孩儿道。
姜大夫人被她说得眼睛湿润,她别过了脸,拿帕子擦了擦眼角。
罢了罢了。
她做的,不是没人不知好,这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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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子那边已是麻烦缠身,这府里他的人马已经全都被派出去了,这个,许双婉是心里有数的,她在再三思量后,哪怕夜深了,还是让采荷请来了大表嫂,跟她开了口,想请表兄弟那边派出人手,去查那对母女。
“如果是真的就罢了,但要是有人支使她们前来,也要查清一下,到底是什么人…”许双婉抱着睡着的孩子,跟大表嫂轻言道:“这也许能帮到夫君那边一点。”
姜张氏也小声回道:“小五是家里消息最灵泛的,我等会就差三弟媳回去一趟,办了这事。”
“要小心。”
“放心。”姜张氏轻声回,又问道:“那宫里是什么消息?”
许双婉摇摇头,“我不知道,夫君怕我太操劳,这段时日很多外面的事都不跟我说了。”
“也是怕你担心。”
许双婉“嗯”了一声,轻拍了下襁褓。
“孩子是姑父取名?”
许双婉点点头,“应该还没定。”
“仲安太忙了,姑父没个商量的。”
许双婉笑了笑。
这厢采荷端了一碗鸡汤过来,姜张氏正打算要起身走,却见表弟媳妇朝她摇摇头,“大表嫂还请等一等,我还有话跟您说。”
“哪至于这么客气。”姜张氏又坐了下来。
许双婉小心把孩儿放到床里头躺着,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太挂心这个孩子,哪怕采荷她们抱着她也不放心,非要放在身边眼睛盯着不可,一放好,她接过碗,先试了一口汤,见不烫,就一口接一口喝了起来。
采荷从没见她用食这般快过,忙小声道:“您慢点,不着急。”
姜张氏也在一边道:“不着急,你慢点。”
许双婉点点头,但很快把一碗鸡汤喝完了,又塞了一颗枣进去,吐出核来把肉咽下,朝等了一时的大表嫂笑了一下。
“还疼吗?”姜张氏忙问。
“有一点。”还是很疼的,非常不适,胸口也胀,不过许双婉能装得无事,话说出来,脸上也带着笑。
姜张氏还道她没什么大碍,毕竟她生孩子的时间是稍微长了一点,但非常顺,她也生过孩子,知道生孩子是有多痛了,但痛过那一阵,比起生那阵来,真就要好多了。
那生时,真的是在走鬼门关一般。
“之前那边是个什么情况,大表嫂能跟我说一说吧?”许双婉这时又道。
她只听雯儿说了一些,还有些是雯儿没听到的,她想问一问。
听到她问起这事,姜张氏就犹豫了起来。
说来,听轩堂那件事,她站在门外从头到尾都听到了,但说实在话,她是觉得她婆婆做的很对,至于表弟那番话,更是再对不过了。
那来的是什么人,瞎了眼的人都知道不安好心,偏偏小姑姑却还道人家漂亮,那怀着鬼胎来的什么阿芙夫人说这家里连婆婆都要听媳妇安排,这媳妇也真是厉害了…
结果这话一出,她那小姑姑就忙道:“这家里我也说算了的,只是我懒得管,就让媳妇帮我分忧了。”
等这阿芙夫人眼泪汪汪再奉承她几句,她就应了要把人留下来了,当时她都没敢看她婆婆那张脸。
她就是个小媳妇,也看得明白那什么阿芙夫人的路数,偏偏小姑姑跟什么都不知道似的,还道改天得空了,把那姑娘介绍给儿子儿媳…
姜张氏当时就差点被气笑了,她小姑姑真不怕把儿媳气出个好歹来,把表弟和表弟媳妇好不容易撑起的家搅散了…
这家才刚刚起来一点!哪经得住夫妻离心!
姜张氏犹豫了很久都没说话,许双婉便不问了,又道:“我娘没事吧?”
“大概是没事吧,明天醒过来就好了。”姜张氏显得有点淡地道,随后,她朝表弟媳妇摇摇头道:“你坐在床上都知道这事有问题,她看着那明明不是怎么正经姑娘的人,把人当贵女,叫人天仙,不瞒你说,弟媳妇,哪怕得罪你侯府我也得说,我当时听得整个人都臊得慌。”
许双婉轻吁了一口气。
她知道的,只是婆母本性就是如此,怎么点都点不化。
婆母那人心里只认定自己所想的那些,她觉得是好的,就是好的,你说那是坏的,告诉了她真相,她当时就是承认了,回头不定记得住,还是只认她自己那一套——她打心底里就不愿意相信有谁是真正的坏人。
所以她才不敢让婆母出门,让她私自接待那些别有用心而来的客人。
想来,以前的姜外祖母,也是如此作想的吧,宁肯自己辛苦点帮着女婿,宁肯侯府跟外面的关系断了,也不愿意女儿出去被当傻瓜吃了还不知情。
婆母就是这么个性子,要说这性子一点好处也没有,被她轻易就接纳了当儿媳妇的许双婉也不敢说完全没有。
至少,别人可以这么说,她是不能说的。
“好了,别操那么多心了,这夜都深了,你先睡吧。”张姜氏见她沉默了下来,安慰她道:“有我们在呢,二婶在那边看着,家里也有她带着虞娘她们在管着,你就放心好了。”
许双婉朝她笑了笑。
这夜宣姜氏发起了高烧,姜二夫人守着她一夜没睡,清晨她看着如战败的老公鸡一样的归德侯,与他道:“侯爷,她不年轻了,您也不年轻了,侯府以后终归是仲安的,是他的孩子的,这次他要是再侥幸逃脱,你跟小姑子好好说说,给他们留条生路吧,以后长点心吧。”
姜家刚刚来了消息,昨夜宫中大乱,宣仲安拿项上人头作保,在圣上面前保证五日内必破前户部金库莫名失踪的百万黄金案和药王的被刺案与左相奉行翔有关。
破不了,则拿人头奉上。
只五天,这是被左相激得才答应下来的,当时情境容不得他不答应。
左相就是有那能耐。
他们布开了一张张天罗地网在等着他钻,等着他死,等着这事了。
第50章
早上宣姜氏醒来,非要去看儿媳妇。
姜二夫人实在是没忍住:“你这个样子,是去看她的,还是去叫她安慰你的?你行行好,就别去为难她了,她够不容易的了。”
宣姜氏闭上眼,揪着心口,悲苦地道:“我到底要如何,你们才满意啊?”
她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她也不知道该要如何了。
守了她一夜的姜二夫人也是心灰意冷了,她站了起来,跟站在一边,面色惨白的归德侯道:“好人都是她做,坏人都是我们,侯爷,你也看在眼里了吧?把人看好了罢。”
宣宏道点点头,“谢过二嫂,我送您出去。”
他这段时日因长子的叮嘱,步步谨慎,果然国学府的建地那边也接连不断出事,手下人也是不断出岔子,他已是分身乏术,哪想家中只是媳妇生个孩子,夫人没有媳妇盯着,这家就露出破绽了。
“我会好好跟她说的。”送了她到门口,宣宏道低声道。
见他一脸憔悴,姜二夫人真是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她在这个家里,自然是知道他的公务那边对他催三催四的相请,现在还留在家里,也是不得已了。
“行了。”姜二夫人摇摇头,“我去歇一会,有什么事,你叫虞娘她们,还有我家小二媳妇她们,她们都在侯着。”
“谢过二嫂,劳烦您了。”
说罢,等人走了,他转头进了屋,叫退了下人。
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只是等他一走,宣姜氏在房里大哭了一场。
她哭得虞娘她们也是面露凄色。
府里的两根顶梁柱已是操劳过度了,少夫人还躺在床上,夫人就不要再哭了…
她哭,他们这些当下人的,也不知该怎么办了。
姜张氏她们听说小姑姑又大哭了起来,也是面面相觑,不过到底没人进去安慰她,她们还等着处理这府里的事务。
清晨一大早被大伯母亲派来的姜家四媳妇此时心中也是五味杂陈,她婆母是守了小姑姑一夜没睡,等着她醒了过来,小姑姑倒好,哭了又哭,这身子要是哭坏了,又让她婆母跟着熬不成?
她倒是有哭的功夫,他们姜家却忙作了一团。
老祖父都那么大年纪了,这时候为了表兄,为了侯府,穿着笨重的朝服又去上朝跟人斗去了,也不知道老人家熬不熬得住。
姜家的四媳妇是再敬重他们家里这个老人不过了,这时想起天不亮就起门了的祖父,鼻子一阵发酸。
这姜家人实在是厌烦了她们家这个小姑姑,但也无暇多想,辰时一到,这才大早上的,又有人上门了。
泼辣的姜家四媳妇要去门口迎客,但被大嫂拦住了,姜张氏笑道:“我去。”
她是姜家孙辈的大媳妇,昨天婆母去,今天就她去好了。
姜家的人当得起事,这些年间也是大风大浪过来的,当媳妇的也不怕事,为着家族,姜张氏也不在乎这抛头露面,整整衣饰,就去了。
今天孩子已落了地,不好拒在门外,姜家来了四个媳妇,这时除了照顾洵林的那个姜家三媳妇,此时全都去了前院的大堂,招待客人。
她们就把来贺喜,吃喜糖的客人挡在她们这关了。
有着她们,许双婉着实轻松了不少,她无需见来探访的客人,也不用得罪她们,更不用说,会传出什么去。
不过她也没闲着,也着实是闲不下,她静不了那个心。
她一直抱着孩子不离手,采荷劝了又劝,见她们姑娘抱着小公子还安心一些,便不劝了…
等听说外面来的人有点多,许双婉想了想,让虞娘过去把洵林接过来,让姜家三表弟的媳妇去前堂帮忙,洵林就由她看管了。
“您已是要照顾小公子了。”采荷又劝她。
“一样的。”许双婉笑笑道,照顾一个小公子是照顾,照顾两个小公子也是照顾。
尤其这时候了,管不得累不累了。
老去想不行不能,也就真不行不能了。
长公子在宫里发生的事,这时知道的都没人告诉许双婉,皆守口如瓶,许双婉也没问,她这时也没想多的,更多的她帮不上,她能帮她夫君的,就是替他把这个家守好。
洵林很快就过了,他一过来,爬上嫂子的床,抱着嫂子的手臂就不放,但他没有哭,乖巧极了。
“我听话,不淘气,不惹事。”洵林粘着嫂子一阵后,才闷闷地开口说话。
“那可是真乖了。”许双婉笑着跟他说,又道:“你去下面用点吃的,吃饱了上来,陪小侄睡一会可好,他也可乖了,你喜欢他罢?”
“喜欢。”
“去罢。”
“哦。”洵林这才慢腾腾地下了床,去用了膳。
跟着洵林的两个丫鬟也是大松了一口气,她们是少夫人挑来照顾洵林的,洵林被姜家的表少夫人照顾的很好,但小公子闷闷不乐,不出声的也不睡觉,她也没什么好法子。
等洵林一听说大嫂来人接他了,他可是自己跑过来的,鞋都忘了穿,她们这才知道,他这是在等着呢。
洵林用了膳,许双婉让他给她念了一段书,又让他跟小侄玩了一会,就一会的功夫,洵林就安稳地睡了过去。
许双婉也没让采荷她们把他抱走,就让他跟着孩儿睡在她的身边。
洵林再不知事,也是有感觉的,许双婉感觉他有点被吓着了,听说公爹也是早早出去办事去了,他兄长也不在,他愿意跟她在一起,也是好事。
许双婉看着睡着了的两个孩子,摸了摸洵林的脸。
采荷在一边看着她们姑娘脸上的微笑,也是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哪是什么坐月子,她以为她们姑娘嫁了姑爷,那是之前想都没想到过的福气,她这才以为没几个月,就又变了。
而前堂那边,这一天下来,也是出了不少事,先是罗家和大少夫人,也就是许双婉之前在许家的大姐许双娣也来了,许家也莫名的来了几个旁系跟不知道许双婉已跟许家没了关系一样,来上门贺喜来了,再后来又是侯府的几个没了关系的亲戚也是来了,还来了侯爷要叫姑姑的这等老长辈,姜二夫人这觉没补好,就被叫了起来,穿上战衣就又去了。
许双婉也一直让雯儿和乔木盯着,虞娘她们尚还因为有顾忌会瞒着她一些事,她的这几个丫鬟,尤其有些一根筋的雯儿和乔木,那是从来不对她撒谎的,她们也怕对她撒谎。
等她知道前院发生的事后,她也是颔首道:“难为姜家的舅母嫂嫂们了。”
没有她们,她能做的就是让侯府大门紧闭,让外面的人对侯府臆想猜测,更甚者,会出现对侯府不利的流言。
躲,是她想的最不想用的办法了。
还好,没有到这地步。
侯府没有被姜家放弃。
这等于,她的夫君也没有被放弃。
一个不被放弃的人,身上是有生机的,必有他不被放弃的理由。
许双婉如此深信着,所以她不忙不乱,这一天在床上安然度过。
这一晚,侯府的长公子没有回来,侯府的侯爷也没有回来。
姜家的媳妇们在入夜后总算轻松了下来,又相约去看过表兄弟家的这个媳妇,这妯娌们说了会话,再出来,姜家的媳妇们脸上也有了点笑。
她们不怕事,就怕这个家,当家的夫人没有一个明事理的。
要不她们出再多的力也白搭,这已不是侯府知好不知好的事,而是她们使的力一点用也没有,帮不如不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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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过了两天,孩子洗三那天,连着两天的侯爷回来了,给他的孙子取名为望康。
孩子的父亲还没有回来,不过,昨天他派了阿参回来给许双婉送了句话,让她好好在家呆着,等他回来。
许双婉有了这句话,就更安心了。
宣宏道见着了儿媳妇,见她脸上还有笑,还不是强颜欢笑,也是十足惊讶了一翻。
这厢,姜大夫人也来了。
姜家这次来了不少人,有着姜家的这些亲戚,宣望康的洗三办得甚是热闹,这天许双婉也是被人扶着下了地。
她早早让采荷去了婆母那边,宣姜氏也是被老奶婆和采荷她们扶过来了,见到姜家的两个嫂子,她嚅嚅不敢说话,姜大夫人跟姜二夫人当作跟没看到她似的。
不过,小辈们就不能像她们一样了,姜家的媳妇们也是面子上热热闹闹地跟她打了招呼,宣姜氏被侯府叮嘱过,这时候也想了多的,只管点头微笑,连话都不敢说,怕多说多错。
许双婉跟她坐在一块,也得已跟婆母说了几句话。
她跟平常一样问安,说话也自然,宣姜氏见她一点不快也没有,感动得眼睛差点都红了。
她是侯爷跟她说过,才知道要是留下那样一对孤女寡母在家,哪怕她们身份再清白,这也是在打媳妇的脸,尤其那日还是她生产之日,她要是真把人留下来,媳妇要是被气得过去了,这家真的就…
至于长子之事,宣姜氏现在是连想都不敢想了,一想她就喘不过气,完全不知道儿子要是真的死了,她会怎么样。
她下意识不去想,见儿媳妇跟她还亲近,对儿媳妇就越发亲近了起来,看着儿媳妇的眼水汪汪的,依赖之意无需言表,与她看侯爷和长子时的眼神完全没有什么不同。
跟她有时候看她父亲和兄长时的眼神也没什么不同。
这看得姜大夫人又是一肚子的火,差点又要爆炸。
姜二夫人也是拿这个小姑子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只是不断地朝外甥媳妇看去,见外甥媳妇跟没看到似的,说话也还是一样,没有跟着凑过去,心里是放心了些,但到底还是挂着心,生怕这外甥媳妇对她婆婆也软了。
婆母的眼神,许双婉不是没看到,只是她已经看过不少次了,之前她还想着婆母确实惹人爱怜,人到了这个岁数还有那么天真的眼神也是难得,但这种难得,远观可以,但落到她的家人身上,谁苦谁心里有数。
她没当过的恶人,她没用过的心计,她不得已要去求的那些、甚至要拉下脸,下跪的关系,但凡她没做过的,都得由她的家人帮她做,帮她还。
老天是公平的,她少做的,她的家人就得帮着还。
许双婉身为媳妇,无法跟婆母去说那些太过了的话,但她现在也知道了,长公子不是没说过,不是没提醒过,不是没有对她大吼过,但结果呢?
结果就是,她还是这个样子。
永远都叫不醒她。
但你又不能不管,至于放任她去不管就更不敢了,因为她错了先死的不是她,而是她身边的这些人。
只能管着了,许双婉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婉婉,你吃。”宣姜氏这时候见下人端了一碗红枣蜜羹上来,连忙端过来往儿媳妇手上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