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双婉手上小心在收好了帕子,自以为不着痕迹地把帕子藏在了袖中。
那上面还有她的鼻涕。
“眼睛也红了,像兔子。”宣仲安看人不方便,干脆又把人抱到了腿上,摸了摸她的眼睛,自言自语,“明明是条脾气倔的小母犊,怎么眼睛一红,就像兔子了?”
就这一句话,许双婉的脸“刷”地一下就红了,困窘地转过脸,不敢看他了。
他又来了。
这才好一点,又来逗弄她来了。
而且这是天牢,不是家里。
“夫,君,”见他的头还凑过来,在她的眼睛密密麻麻地落吻,许二姑娘着实是受不住了,别过了脸抱住了他的手臂,结结巴巴地道:“我困了,想再睡一会。”
“唉,”宣仲安这次是真真喟叹了一声,把她抱入了怀,“靠着睡一会,等会就送你去娘那里。”
他也是想让她陪他一会,才没让她去安置父母和洵林的那间屋子,那里桌椅炉火皆有,比呆在他这要好多了。
“不用了,我在这就行了。”许双婉去看过公婆和小叔子住的地方,她是看他们安置好了才来的,公婆那边有姜娘子他们侍候,隔壁还有姜家的舅母她们在,她不过去也不要紧,反倒是这边就住了他一个人,她不放心。
“好,睡罢。”这些日子是累着她了,宣仲安在她额上一吻,又躺回了墙壁,这次他没再看书,而是闭上了眼,手拍着她的背,把她哄睡了过去,这才睁开睁看了看她,见她是真睡着了,随即才又合上眼,方才安心地思索考虑起这目前的时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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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京城下了好几场大雪,燕王世子带着家将进京后,一进宫没多时,就提出要见被圣上接到宫里来的燕王。
老皇帝从宣仲安那里知道,世子不是燕王最为看重的儿子,世子的庶弟秦斯昭手下才是握有燕王十万铁骑的人。
而这个,世子秦甫昭是完全不知道的,他不知道他父王燕王的十万铁骑他的弟弟也能指挥得动,实际上,世子外貌不像燕王颀长英武,他是外形矮壮粗笨之人,为人也很是鲁莽冲动,好跟人打架,在封地也不得下属拥戴,燕王看样子是把他当继承人,但私下里很多重要的事情都没有交给他,而是交给另一个聪明果敢的儿子秦斯照。
秦斯昭才是老皇帝真正想要弄死的人,但这次燕王中毒之事,只可能把世子这个长子召来,秦斯昭反倒不好来了。
不过,宣仲安也说了,秦斯昭是那种很有疑心,并且对长兄的能力毫不信任之人,这次明面上世子来了,他暗地里兴许也会跟着来也说不定。
但这个人行踪向来比他父王还难以捉摸,怎么找到这个人,宣长公子也没什么特别好的办法。
他言下之意,这就是皇帝自己的事了。
老皇帝根本没把这事当事,燕王是他的堂弟,而秦甫昭就是他的堂侄,他们秦姓之人,脑子里那点东西,再没有比他更明白的了。
皇帝当下就对屁股没坐热,就急轰轰地提出了要见燕王的世子云淡风轻地道:“既然来了,那就先坐,你父王用过药还没醒,等醒了就带你过去,正好,朕也有话对你说。”
老皇帝把宫殿里的宫女和太监叫了出去,只留下侍卫,把秦斯昭握有十万铁骑的证据交给了秦甫昭看。
秦甫昭当场就掀了桌子大吼他不信。
老皇帝把他玘妃跟他的好儿子七皇子也叫来了,他指着玘妃和七皇子就跟人道:“要朕说,怎么轮,都轮不到你当你父王的太子,朕的这个妃子可也是给你父王生了个好儿子,说起来,你这位兄弟没比你小几个月,你父王可是跟这个女人说了,等他登基承了大业,得了这天下,第一件事就是封他们的好儿子为太子…”
老皇帝阴毒地看着他这个侄子,“也不知道,到时候你是在哪里,是在土里呢,还是躲在你娘的坟前哭。”
“你闭嘴,闭嘴闭嘴闭嘴!”世子秦甫昭本就是性情冲动之人,皇帝这一翻话,把他逼得眼泪鼻涕都出来了,如若不是侍卫拦阻得及时,差点拔出剑来挥向皇帝。
他的疯狂,吓得玘妃都昏了过去,七皇子更是抖得跟鹌鹑一样,头埋在脖子里,泣不成声。
老皇帝却跟没事人一样,句句逼问燕王世子:“他的天下,根本就没有你的份,你母妃当年就是被他的三心二意横梁上吊而死,当年还是朕帮了她一把,把你扶为了世子,你觉得,按他对你的错待,如若没有你娘,没有朕,你以为你当得上这世子?”
“你以为,如若不是燕王想把你竖为耙子,掩藏你的这几个好兄弟,欺骗世人的话,你能活到今日!”老皇帝拍着桌子,嘶吼道。
“你想干什么?”被按在椅子里的秦甫昭抬起头来,脸上还挂着泪,“皇伯父,您说这么多,您倒是告诉我,您想干什么?”
“秦斯昭呢?秦斯昭在哪,朕要弄死他!”老皇帝收身,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高高地昂着头看着他道:“朕弄死了他,弄死了你父王心爱的那几个儿子,你就是燕王,燕地就是你的了。”
“君子一言…”秦甫昭看向他。
“驷马难追。”老皇帝回了他的话,那严苛阴沉的脸色更暗淡了下来,双眼狠毒地看着他:“把他给朕弄来,没弄来,你们就全部死在这里,给朕陪葬吧!你,还有你的妻儿,个个都别想逃得过。”
在他的眼神下,秦甫昭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这才意识到,他的这个皇伯父,绝不是他父王所说的那个昏庸无道的昏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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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因燕王世子的入京局势再变,这厢归德侯府和姜家在天牢也是住了半个月有余了,眼看这年都要在牢里过了。
好在,小年一过,两家的人夜间被悄悄地放了出来,两家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天牢。
而此之前,姜垠姜华姜阔等姜家三人各领了官职,早随了老皇帝安排的军队,前去了燕地。
秦斯照果然随了秦甫昭而来,而秦甫昭也把秦斯昭招了出来,但老皇帝言而无信,根本没打算便宜了他,把燕地给他。
秦甫昭骂他不得好死,他也仅说了一句:“但你们会死在朕的前面!”
老皇帝根本没想给燕王府留下一人。
这事是两家人回到家后,式王秘密来了归德侯府,跟宣仲安说的。
“父皇现在谁都不信,就连太子哥哥,他也防着。”式王说罢,叹道,“也不知道燕王余党一除,其后父皇会不会还重用你。”
“你担心我也被过河拆桥?”
式王摇摇头,“你那两道圣旨,可是要藏好了。”
“这东西,藏不藏好,都不是最重要的。圣上要是让侯府一门还是为他陪葬,难道侯府还逃得过?”宣仲安煮好茶,给他倒了一杯,“圣上现在还是连太子都防着,这是很担心太子害他了?”
式王默然。
他父皇现在残暴凶狠到无人可近身,这些日子,更是不知失手杀了多少宫妃,亲儿子也是一个都不信,现在宫里宫外都人心惶惶,也不知这种日子要到何时才休止。
“太子怎么说?”
式王看向他,叫了他的字,“子目,你知道,现在不是说这话的时候,这个时候,一个失手就是尸骨无存。”
“我问的是,太子现在的意思。”宣仲安喝了口茶,眼瞥向他,“我是太子的人,这在圣上心里是挂了钩的,我觉得,圣上最不可能用我的原因,就是我是太子的人,他不放心,所以才不用我。”
他朝式王点点头,“太子是怎么想的,这才是决定我前程的关键。”
“如此?”式王听到这个说法,略有些惊讶。
“嗯。”宣仲安点点头。
“我进宫,去跟兄长见个面谈谈。”式王说着就撑着桌面要站起。
“不急,喝完茶再走。”
“哪有那个闲心…”式王已经站了起来,快走到门边,又走了回来,跟宣仲安道:“你说,要是表忠心的话,除了你那种以命相博的法子,还有没有更好的办法?”
以命相博太险了,不是谁都像他那样命大的。
“有啊。”宣仲安回头,看着他道:“像我媳妇…”
“这怎么说起她来了?”
“我媳妇是许家的人你知道吧?”
式王“嗯”了一声。
“许家的人是怎么对侯府的,你也是知道的吧?”
“这不废话!”
“但我信她,”宣长公子跟他颔首道,“我现在只要不是跟人有诺不能说的,我就没什么是瞒她的,你知道是为何?”
“为何?”
“她笨。”
式王好笑又好气,“笨?这是什么办法?你别跟我说,这就是你所说的法子。”
“笨,再往里说,那就是痴。这些年太子为何不造反,为的是什么?”宣仲安也扶着桌子站了起来,“不就是他不想造,不想反吗?他怎么想的,他去跟圣上怎么去说就是。”
式王怒极反笑,“你是说,让本王皇兄去告诉本王父皇,有人唆使他造反,他却为何不造吗?”
他好笑得很,“你这是想让我父皇再杀一轮,把我皇兄身边的人都杀掉?”
“你以为,不说,圣上就不知道吗?你当他是为何数年如一日地防着太子,现在太子有功,他反而防得更甚吗?你当这是玘妃那几句馋言管用,还是圣上本身就是这么坚信的呢?”
式王这下是哑口无言。
“你去跟太子去说说我的意思,怎么办,还是他定笃。”宣仲安跟他面对面站着,温和地道:“走吧,我送你出去。”
走到一半,式王突然问,“笨和痴,真有那么管用吗?”
“在喜欢疑心的人那里,管用。”宣仲安颔首。
“这倒是,我就没见过比你更喜欢疑心的人了,嗯,除了我父皇。”式王看着他,若有所思,“看来,这倒不失为一个法子。”
宣长公子当下就停了步子,静默了一会,朝他拱手:“我就送到这了,式王爷自己好走。”
式王挥了挥袖,笑道:“用不着你。”
说着,背手而去。
宣仲安站在原地,等他离去,失笑摇摇头,回头朝棋茶室旁边的书房走去。
书房里,他家的长少夫人正在收拾他旧院这边最后的一批书,等收过去了,他往后也就不会怎么来这边了。
他的云鹤堂,往后就要交给他的亲随们住了。
他进了书房,看着埋着头收拾书籍,看东看西就是不看他的和长少夫人,他走到了她跟前,堵了她两下。
许双婉避不开,只好无奈抬头。
“听到了是吧?”
是听到了。
许二姑娘抱着书又往旁边闪了闪,没走过去,她想了想,还是想为自己正名一下:“我不笨的。”
她真的不笨,她知道他说的那些话,是想让她更相信他一些。
“嗯,不笨…”宣仲安又摸她的脸,“那就是听懂了?”
又给她找沟让她下了,许双婉看着她心眼比天上的星星还要多的夫君,真真是无奈至极,“听懂了。”
“那?”
“那,你还想如何?”许双婉把书往他手里塞,“我已经把家都当起来了。”
该管的,不该管的,该听的,不该听的,她都管了听了,整个人都绑在了上面,还能如何?
她还能往哪去?
那位式王说的真是不假,就没见过比他更会疑心的人。
第40章
也不知太子与皇帝是怎么说的,没几天,太子开始帮着老皇帝朝上朝下理起了朝政。
太子这些年也管些政事,却未曾这般被圣上重用过,但此时朝廷也是一连抄了好几位大官,小官无数,朝廷不稳,此时太子上台,除了那些内阁大臣和丞相等大臣思量过多外,余下的那些位置不上不下的臣子就没想那么多了。
太子继承大统,在民心,那是天经地义。
而这厢,燕王谋逆这事也被揭露了出来。
这年一过,正月一出,朝廷又发出了关于燕王罪诏的告天下书,诏书当中陈列出了燕王这些年在燕地所做的种种罪行,末了,宣布了燕王一家老少皆被抄斩之事。
实际上,燕王一家主谋皆是被五马分尸,尸首皆与狗而食,其惨状,让回来的姜垠三兄弟见着肉食与血腥就吐,见不得一点腥沫子。
另外,燕王的余党也逃出了不少,告天下书一出,各地官府也纷纷开始对余堂进行了追捕。
出了二月,都到三月下旬了,行走早已无碍的宣仲安还呆在侯府家中,圣上那边一点动静也没有,看样子没打算让他去上任。
宣宏道因此都有些着急了起来,因为这时候姜家的大舅子和二舅子,还有妻侄他们好几个都得到重用了。
姜家都出头了,他们归德侯府为何却毫无消息?
宣宏道都忍不住想去问岳父大人了,不过,还是被长子拦了下来。
“圣上本就对外祖父尊重有加,此时朝廷用人之际,姜家亲人能得已重用,就已是我侯府之喜。”见父亲为这点事情就发慌,宣仲安也是只能在心里摇头。
他们侯府本就是他们外祖父倾力相保才得已保全,上次那件事,姜家更是连全家都搭上了,圣上重用姜家,不再因侯府打压姜家,就已是侯府之喜,这已经是得了好处了,他父亲无需如此急躁。
“是啊。”宣宏道有些讪然,但,“为父也不是不为你舅舅他们欢喜,就是…”
“父亲不必着急,该我侯府的,总会来的。”
宣宏道见此也只能强按捺下来,也不敢出去打听,生怕像之前一样,事情没定之前就多嘴多舌,坏了儿子的好事。
此时,侯府却有了另一桩喜事,侯府入门不久的长少夫人已怀孕两月,本是来给宣仲安诊治的药王,不巧诊出了他喜爱的漂亮小女娃娃有孕的事,脸拉得比驴脸还长,对着他的徒儿就是骂:“你看看你,小娃娃都要有娃娃了,你有什么?”
媳妇没有,大娃娃没有,小娃娃也没有,真是好生气。
这第一桩喜事一来,紧接着侯府就像是开了福运似的,过了没几天,圣上的圣旨也到了,赏赐接连不断地被抬进了侯府不说,宣仲安不仅当任刑部尚书,还同为为六部之首的户部尚书,当日即走马上任…
宣仲安穿了官服就去上任了,京城上下也被他一人兼任两部尚书的事惊得目瞪口呆,没有几个人敢相信这个事情。
即便是朝廷,这时候很多官员都忌惮圣上的喜怒无常,这时候也是不乏其人上奏此事的不妥,但这时雨点大,风声小,大家被圣上阴郁的眼睛看一圈,也是不敢真的送死了。
圣上再荒谬的事都做过,这时不过是让一人肩负两部,想想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那人太年轻了,那也算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再则,年轻也好,年轻好摆布,换两个老谋深算的上来,对他们不一定是好事。
这事在众人心中打了一个转,也就揭过了,隔日这位户部兼刑部尚书一上朝,大家其乐融融相互道好,就跟这朝廷同僚之间不存在丝毫龌龊一般。
相形之下,比之同为两部尚书的儿子,归德侯宣宏道被圣上任命为监察侯,主持国学府开建一事,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这监察侯也只是说得好听,就是个修房子的,并没有什么权力,也就是在里头捞点银子罢了,根本不能与他儿子的权力相媲美。
宣宏道本对他的赏赐也有些失望,好在,长子跟他一解释,他也就很是舒畅地走马上任了。
他之前只是一个官矿的监察,还不是主持,现在他主持了国学府,那国学府一建,必有他的名声。
再则他已被另封为监察侯,主持过国学府,也可再主持城墙的修建,甚至,再往高处想一想,主持修建地宫也不是不可能。
现在他要做的就是把国学府给修建好,要不然,如他长子所说,这次大好的机会都做坏了,再有下次,就没人能想起他来了。
宣宏道不再好高骛远,凡事想当然耳,而是终于把心思落到了他能做的事情上,宣仲安也是松了一大口气。
姜太史更如是。
女婿不再想一步登天,不再以为只做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就能打回所有看不起他和他侯府的人的脸,而是打心里信了他们说的话,一步一个脚印地去奠定基础,在他有生之年女婿终于有了出息,他这也是老怀大慰了。
而这厢归德侯府,许双婉是真真正正地长舒了一口气,眉眼之间也才舒展开来。
宣姜氏也是乐不可支,看着儿媳妇的肚子,不知道对着肚子道多少次的“这孩子来得太好了”。
宣姜氏对孙子的到来充满了期待,现在做绣活做的都是给小孙子的,且全心全意地投入了进去,早晚绣针不离手。
宣家全家对此喜气洋洋,唯有一人对此说不上什么高兴。
宣洵林在知道嫂子有小娃娃后,接连几天都笑不出来,哪怕父亲兄长都当了大官,他小脸上也是没个笑容。
他嫂子要牵他回沁园,他也不再乐意。
许双婉虽说身子甚好,药王也道她脉相平稳,但宣姜氏要紧她这孙子,非要媳妇稳胎,也不再让她带洵林,甚至很大度地道:“在我这,你也可以按你的法子带洵林,有什么你就让姜娘她们传话就是,要见他了,我这就叫人给你送过去,人就不跟你回去住你那边了。”
许双婉本摇了头,但见婆母急得都要团团转了,又见洵林也不乐意跟她回去的样子,她就点了点头。
洵林不乐意跟她回沁园,但她真不要他了,他更是闷闷不乐了起来,心里难受得很。
这晚跟他父母亲一道入睡前,他闷闷地跟母亲道:“嫂子是不是不要我了?”
“咦,怎么说?没有不要啊。”
“我不听话呗。”
“哪有?”宣姜氏当他是小孩子在多想,笑着跟他道:“嫂子是肚子里有小孩子了,是比你还小的小侄子,她现在要好好地照顾他,就不能老带你了,不过,有娘带你不是?还是说,洵林不喜欢跟爹和娘在一起了。”
“不是这样的。”洵林也不知道怎么说,还是闷闷不乐,但见跟母亲说不通,他也不说了。
宣姜氏没当回事,拍拍他的小身子道:“洵林乖,等嫂子胎稳了,娘就送你过去。”
宣宏道也一样,甚至还有些欣慰,“看来他嫂子对他是真好,就这点时日,洵林的心都向着她了。”
宣姜氏拍着小儿的背哄他入睡,点头道:“是好,是真好。”
是真的好,早晚不是抱着他来去,就是牵着他来去,有时候甚至还背他,教他练字还念书讲道理给他听,精心养着他,养自己的亲生孩子也不过如此了,宣姜氏自问她是洵林的亲母,却做不到在管着家事之余,还花费如此多的心血在一个孩子身上。
是好,可嫂子有了侄儿,不要他了,洵林听着,眼角泛起泪,伤心地睡了过去,半夜梦中梦到嫂子说他不如侄儿听话,也不如侄儿讨她欢喜,她就不要他了,他更是伤心地大哭了起来。
宣姜氏听小儿子夜泣了两晚,也没太当回事,还特地因此哄了儿子一次,跟他开解了一番,只是,这夜小儿子因此哭到都起烧了,她惊慌得很,着急地去看侯爷,宣宏道见此就着人去请长子去了。
这夜半夜,宣仲安抱了弟弟回来,放到了他们的床上睡。
宣洵林本就自己一个屋自己睡了,这几天搬到母亲那边,才又跟父母亲睡了起来,兄嫂的床现在不是他轻易能睡得的,见兄长把他放到他们的床上,他因低烧红起的小脸满是怯怯,见嫂子抱紧了他,他也是不敢看人,飞快闭上了眼。
但他又舍不得不看,又偷偷地睁开了一只眼睛,当场就被他嫂子逮到。
许双婉便笑了起来,手环着他的小腰,轻声跟他道:“那自今日起,洵林还是来嫂子这边的小屋住可好?”
洵林不应声。
“不愿?”宣仲安拿下人递上来的热巾拭过手,也上了床,跟弟弟挤进了一个被窝,“还是不想?”
“不说话就当你是不想了,明日就…”
“夫君。”许又婉叫了他一声。
长公子收到了娇妻一个摇头,哑然了一下,把弟弟抱进了怀里。
这没媳妇抱,就抱抱弟弟凑合吧,“听你嫂子的,今日住回来就是住回来了。”
洵林睁大眼,亮亮地看了他一眼。
这就是喜欢,乐意了,宣仲安捏了下他的鼻子,“好了,你现在在你嫂子那,比哥哥还重要,把我都比下去了,你嫂子还因你凶我,你有什么不高兴的?”
“不凶,”洵林听了轻摇了小脑袋,小声地道:“嫂子不凶。”
嫂子不凶,还香香的,洵林淘气,不喝药不爱念书,嫂子也不凶他,比哥哥好多了,顶多就是见他真的很不听话了,才指指挂在墙上的鞭子。
哥哥则是他稍稍不听话,就要去拿鞭子,家法伺候,害他一看到鞭子屁股蛋就疼。
“行了,知道护着你嫂子,算她没白疼你,睡吧,哥哥抱着你。”对于幼弟,宣仲安一直是苦于没有时间亲自教养他。
幼弟出生没多久,外祖母过逝,侯府也是出了大事,他避走金淮两年才回来,回来后他在侯府留的时间也不长,为侯府的以后也是常年在外四处走动,呆在家中的时间着实不多,等到洵林出事,他才惊觉他的亲弟弟竟被养成了如今的这等模样,对于教养洵林的父母他也是无话可说,遂娶了双婉后,他头一件事就是把弟弟在入学前的教养强行交给了她。
入学后,他也还是要腾出一手带一带才好,切莫让洵林随了父母的性子。
父母他已是无法,只能徐徐图之,好在洵林还小,性子还没成形,尚可挽回。
无论以后侯府如何,把他教好了,也是给他多谋了条生路。
宣仲安对弟弟多有怜爱,这是肉眼就能看得出来的,许双婉对此也很用心,洵林之事她也不假人手,带了这么长时间,她也看得出来,洵林比初初那段时间对她是亲近多了,心里也有她了。
对于洵林她之前也没有想太多,洵林难带,因她出身许家的身份,她也没当回事。很多时候洵林也会说无心之言,觉得她坏,她也没有太多计较之心,这倒不是她大度,而是她真把他当小孩子看,也可能起初是感情不深,洵林说的那些话她听了也不觉得伤心,现在倒是养了些时日,用心了感情也深了,对洵林的反应反而在乎了一些起来。
现在洵林有些舍不得她,她不得不说,她还是有些欣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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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一过,天气就好了起来,许双婉在府里安胎,不用再穿着厚厚的裘衣,这身子也是松快了不少。
这时,侯府的事也多了起来。
侯府已经开始跟人来往,但也不是送来好意的侯府都领情。
之前有好几家没走的亲戚这些时日也来了信,有几个是以前归德侯府里嫁出去的姑娘,有一个还是侯爷的亲姑姑。
这亲姑姑是京城一个已经式微的老家族中的老夫人,就是这家族现在已经不行了,族中没出什么出息的子弟,十几年前圣上登基后对侯府唾弃不已,为恐连累儿女,这姑姑也是自行跟侯府断了联系,不跟侯府来往了。
这次不仅是这种已断了十几年的关系自行上门,许双婉还收到了许双娣来的信,说要来看她。
许双婉见此,写了封回信,告知罗夫人,她已不是许家女,还请罗夫人不要做自行上门这等冒昧之事。
她怕她这位姐姐不等回信就上了门,到时候她不接待她,她就要在侯府门口出丑了。
许双婉心里已不再把她当许家女,许家过往的一切她都已放开,也不想再沾上丝毫,她也希望许家人也如此,莫要再作那些惹人笑话,徒增烦扰的事来。
许双娣没想这么快就收到了回信,信到手里她还冷嗤了一声,心道这次回了信,还回得这么快,这是她妹妹恨不得赶紧她过去看她,好在她面前显摆,但打开信一看,那信中寥寥几笔字看得她顿时火冒三丈,当场就扫了桌上的茶碗,那张脸上全是冷笑,“好一个不是许家女,这畜牲,狼心狗肺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