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断头,也可。
最初嫁进来,她还想长公子要是没了,她也会在侯府找条路活下去的,但实际情况比这严峻多了,嫁进来她才知道,侯府的命运是悬在了悬崖,躲过了就是活,掉下去了,就是全家都死,万没有她能苟且偷生的余地。但哪怕她已经预知到那结果了,她对即将要上断头台的感觉很淡,淡到深不过她夜里握着他冷手的感觉。
她丈夫夜里冰凉的手是真的很冷,往往她要暖很长的时间,才能让他安然入睡。
长公子身子是不好,他这晚一回来,一个老大夫带着两个徒弟也跟着来了,要给他煎药汤泡。
许双婉是头一次看见这个大夫,知道这老大夫是以前侯府出去的老人,现在在民间颇有些名气的大夫,这次是来给长公子煎药汤的后,就多了心眼,寻了个名目把洵林交给了长公子,让他带洵林练字,她则带着人静悄悄去了厨房,想偷偷地学人煎药。
宣仲安听阿参过来说少夫人去厨房了,他失笑摇了摇头,“痴人。”
“痴人是什么?”坐在他腿上,在书桌上练字的洵林问。
“痴人啊…”宣仲安沉吟了一下,道:“痴人就是那种定下了目标,就会义无反顾,绝不回头,径直往下走的人。”
“那是好,还是坏?”宣洵林不懂。
“嗯,”宣仲安又想了一下,与他道:“是好的,对兄长来说。”
“那就好。”宣洵林听着,莫名松了口气,又要握笔写字时,他又回头问:“那嫂嫂是痴人吗?是兄长的痴人吗?”
宣仲安揉了揉他的头,“是。”
“那我要对她好。”宣洵林回过头去,自言自语。
**
这夜,长公子泡药汤的时候,让许双婉带洵林去睡。
许双婉先去哄了洵林睡觉,出屋往浴室走时,被阿莫拦住了,说是长公子让她去把他的衣裳备好。
“早备好了。”她说,接着避开他,往浴房那边走。
“长公子说,他出来了想喝茶。”
“我知道,已经让人在房里备了,他出来就能喝。”
“长公子说,说,他还想,想…”
“不急,你慢慢说。”许双婉往前去,嘴里低柔地跟急了的阿莫说。
少夫人已经走一半路了,她说话温温柔柔,也不为难人,偏生阿莫就是不知道怎么跟她扯谎,眼见拦不住了,扇了自己的笨嘴一下,“瞧你笨的。”
这时,少夫人朝他看来,阿莫苦笑了一下。
“我就过去看看,陪一会就回。”许双婉温婉地道。
“风大,”阿莫陪着她往浴房走,“您冷着了就是我们这些下人的罪过了。”
“不会,”许双婉微笑着轻摇了下首,“我身子很好。”
她穿得也多,这些日子以来她很注意自己的身子,哪怕这两夜夜里为发烧的他守夜,她也是穿得暖和。
家里人身子都不太好,她要康健才行。
许双婉近了浴房,刚走近就知道为何先前长公子要支开她,不让她服侍,又让阿莫拦着她了。
房里痛苦的闷嚎一声接一声,还不断传来那老大夫说的“再忍忍”的话。
“师傅,不好,耳朵也出血了…”
“不要紧,你快来替我扶着前头。”
大夫话说完,窗上的人影动了动,紧接着,许双婉又听他在里面焦急地说:“长公子,这根针我要刺您的太阳穴,您千万不能动啊。”
这句话后,许双婉连低沉的闷嚎声都没听到了。
阿莫也是胆颤心惊,这时轻声跟少夫人道:“公子这几年身体要比以前好多了,就是身上还有股没散去的寒气,之前没根治,是因药不齐没做成,前些日子药齐了,那药也做成了续命丸献给了圣上,所以这一到冬天,公子的身子还是一片冰凉,热不起来,稍稍疲累些就会发烧,但是烫一回药汤,再以孙大夫施针佐治,公子就会好上半个来月。”
少夫人没说话,但朝他点了点头。
看她有在听,阿莫也松了口气,接道:“公子也跟您说了燕王的事了,燕王已经过了三江州了,脚程快的话,三五日就进京城。之前在燕地时,燕王与公子切磋过剑法,那时都是公子跟燕王口头对仗,我与燕王麾下护卫按照指示对战,公子离去时,燕王也说来日会亲自与公子一战…”
阿莫说到这,也是无可奈何:“公子悟力非凡,所知所悟之事远远超过我等,但公子身体一直不太好,身上时好时坏,岂是燕王那日日习武的人能比?”
“好了,能打赢了?”许双婉开了口,看向他。
阿莫抿着嘴摇了下头。
“燕王是来打架的?”她又问。
阿莫又苦笑:“公子搜集了燕王逆谋的证据,哪能不走漏风声,他这次来,是要公子的命的。”
“嗯。”许双婉点点头。
是来要他的命不假,不过,反过来,他们也可以要了燕王的命。
难怪长公子说,太子不急,太子也得逃了,燕王这么气势咄人,杀人都杀到京城来了。
第31章
这夜的长公子很暖,他睡了一会就醒了过来,许双婉知道他夜间不喜欢灭灯,放置在床边的小桌上便点着一盏,夜间他就着灯火看着她,看了一会,摸了摸了她的头,侧身把她的头塞进了他的胸口,随手一掀被子盖住了肩,被子都盖过肩,又沉沉睡了过去。
他是睡着了,许双婉在他睡着后,头艰难地往上爬了爬,把脸从他的胸口和被子里拔了出来,抬了两个鼻孔在被缝边沿吸气,这才睡了过去。
不过,这夜长公子的胸口甚暖,太暖和了,许双婉这觉便睡得沉了些,直到第二日一早惊醒了过来。
这时,他正好要下床穿鞋。
看到她醒了,他给她提了提被子,说:“再睡一会,今早我自己走。”
许双婉太累,只是下意识过去抓住了他的手,闭了眼睛又迷迷糊糊睡了一会,才想起他要去金部点卯之事,睁开眼与他道:“鼻子堵住了。”
下次别了。
“嗯?”宣仲安凑过去看她,闻了她的呼吸声,笑了,“没堵住啊?”
他还摸了摸她的头,见没烧,放心了下来。
“昨晚堵住了。”
“昨晚?”宣长公子还没明白。
许双婉看了看他的胸。
长公子看了看自己的胸口,沉思了一翻,才高深莫测地道:“知道了。”
许双婉见他知道了,便点了点头,又半睡半醒了过去。
她这两晚睡的太少了,白天要忙的事也多,府里要过冬,很多过冬的东西她想提前备齐,也不能偷懒睡觉。
沁园也是太大了,还好离公婆的听轩堂不远,她白日带着洵林过去,就在那把事情当着婆婆的面吩咐好了。
这样也好,她管事,婆婆也听一耳朵,要是有不对的,婆婆还能指正她,比她一个人叫来管事一桩桩问强。
许双婉睡中安排着这些个事,直到有人又走了过来,低头在她的脸上碰了一声,说了一声“走了”,等门关上,眼皮太沉,睁不开睁的她在还带有他温度的枕头上磨了磨脸。
太子妃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找她说话,还有霍家要给侯府的交待也不知道什么送来,脑子里模模糊糊闪过两件事,她终于陷入了彻底的沉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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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下午归德侯早早就回了,说是矿上无事,他打算休沐一段时日,暂时不去矿上了办事了。
侯夫人听了也是欣喜:“那正好,天气太冷了,你在家歇着也好。”
宣宏道闻言微微一笑,看着夫人的眼里多有怜爱。
是他无用,这生让她受苦了。
他现在也知他越是横了心,事情越是他期望的背道而驰,现在也不敢擅自主张,长子说什么便是什么了。
仲安让他慢慢从矿上退出来,不再去管那铁矿之事,他也打算收手了。
好在,他这些年在铁矿上早收买了几个能用之人,到时候要用到他们了,这事还是能办成的。
许双婉听公爹要在家,不去办差了,便寻思着回沁园去,哪想,这时婆母已经跟公爹说起话来,把她这几日白日所做种种都说了出来。
“还买了十来条羊,放在地下冰库冻着,说是一半过年送到父亲家中去,一半自己家吃…”侯夫人说起这些事,满脸的喜悦,“那羊我也去看了,可肥了。”
“你看了?”
“看了。”
“杀过了拿来的?”
“是呢。”
“身上没血啊?”
“没有,都去干净了的,媳妇说,还要做两只腊羊,到时候烤来就酒吃,也别有一番风味。”
宣宏道看夫人说着都咽口水了,在一边练字的小儿子拿着笔也是猛咽口水不止,他也是大笑了起来,指着这母子俩道:“瞧把你们俩馋的…”
说着就朝恭敬站在一边的媳妇道:“无事,你就留在这边理家事就好,先前是陪你娘,现在当是陪我们俩,正好,我也带带洵林,咱们家小,不用去管那么多客客套套了,一家人在着最好,是不是,宣夫人?”
最后一句,他是对着侯夫人说的。
侯夫人被他说得咯咯笑了起来,整个人都明朗了起来,快活了许多,“是的,侯爷。”
宣宏道对她着实是好,自他青梅竹马的姜氏入了侯府,他对姜氏说不上是锦衣玉食地供着,但是但凡他有的,能给的,他都给了她。姜太史夫妇因此也不好说当时自己看走了眼,把爱女托付给了他是错的,只能道是鱼与熊掌不能兼得,这世上就没有什么两全其美的事,女婿的资质跟不上他的地位与他的野心,也是没办法的事。
宣宏道早年誓要振奋侯府,这事在他二弟带着族人远走他乡后尤为更甚,后来很是激进了一番,也差点把事情弄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但伤筋动骨的,差点连长子的命都搭上后,他也是长了记性,现在也是沉得住气了。
这下回来了也没跟家中妇道人家透露什么,他夫人只要他大冬天的不跑去那冻死人的山间办差就已经很高兴了,不会多想什么,至于媳妇,他看她聪敏,但为人中规中矩,做事逾不了规矩来。
这厢公爹一回来,许双婉也是拘束了不少,等屠管家来有事请示,她说话的声音也小了,见此,宣宏道抱了洵林去内屋练字去了。
等晚上宣仲安回来,听了情况后道:“你过去还是过去,不用顾忌父亲太多,就是见管事的地方就不要放到母亲的外堂了,那毕竟是父亲母亲的地方,等会我见屠管家,让他在听轩堂的大堂布置一二,你以后白天就去那呆着。”
许双婉听了颔首。
宣仲安笑了,又动手动脚摸了她的耳,“母亲不太管庶务,历来是屠管家办的,但屠管家只是个管家,帐房动银钱之事是要主子首肯的,一来一去,这中间会耽误不少时间,他也是辛苦了很多年了…”
不止是辛苦,而且他也很为难。
有些事情主子能做那个主的,当下人的那是不太好提的,尤其侯府情况不太好,花银子的事太多,屠管家也不好样样都提。
侯府要是精心打点,花的钱就不是那个数目了。
不过,许双婉昨天已经在问过他后,得了可由她做主的话后,就已经做主把侯府京城当中的那两个铺子的租银以及分红要了,这笔银钱不少。
这租侯府两个铺子的是姜家的一个亲戚,侯府当年把铺子借给了他开店,做了一个食肆和一个酒楼出来,他们家做了些年做出了些口碑来,后来生意也算红火,这家人也是良心人,一直有说要给侯府租银和分红,年年都送过来,可是她婆母不收,人家放下隔天又让人送回去了,但等屠管家出去采办了几次,知道现在侯府是她当家后,这家人就又上门来了,她便跟婆母道,“您不收是您对亲戚的照拂,媳妇收了,正好跟府里的帐目对了起来,铺子那边的进项也就对得上了,以后管家也就方便多了,您多年帮忙,他们心里怕也是惭愧,不收他们心里也不安。”
“他们也是每年都送了礼的,”宣姜氏有些虚弱地道,也不知道自己对不对,“我们侯府来往的人家也不多了。”
这是除了她娘家本家之外,不多的另一家了。
姜家的别的亲戚,也是嫌她是姜家的拖累,不太愿意跟她来往。
其实就是她嫂子她们,这几年也不是太喜欢跟她说话,她回了娘家,她们也是坐着相顾无言的时候多。
“礼我们家收了,我看到了,今年我也准备了一些回礼,给他们送过去…”许双婉面不改色地道,“至于来往,以后怕是要多些。他们家跟城外的乡民收柴禾青菜,屠管家找了他们家帮忙,也帮着家里收一些,他们家管事的会做事,说每次收了帮我们送过来,昨天还送了两车柴禾来府,我看他们家也是用心,回头我也得请他们家少夫人来家里做做客才好。”
这才算有来有往。
不是不收人家的银子,让别人家欠着自己不得不上门就是有来往了。
这家人这么多年都没忘给银子的事,又看他们家现下的行事,可以说这一家人是有些风骨的,就是门户小,也能来往。
就是侯府现在不太平,等燕王一事罢了,侯府要是还在,她到时候再请人家家里的内眷来府里坐坐。
许双婉猜,这家人现在有了些家底,不太缺银钱的话,用身份跟他们来往才是最恰当的,他们毕竟是亲戚,他们想来也不愿意每次来都是跟欠婆母一样,说话做事都要陪小心。
许双婉也看过他们送过来银子,这十来年婆母不收的银子其实是有很大的一笔了,可见他们家也是真不缺小钱了。
他们不缺,但侯府缺,这银子许双婉是想要的。
媳妇说的话甚是有道理,最重要的是她坐在她面前的样子,像是她不答应她就不可能走似的,宣姜氏也是红了脸,讪讪然地点了点头:“那好罢。”
她是觉得丢人了些,但媳妇说的也有些道理,那就按她说的办罢。
遂许双婉就拿了这笔银子,侯府没用几天,就可以好好过一个冬了,于是她置办起过冬物什来也是毫不手软。
她想的是,哪怕侯府明天就要没了,也要吃好过好,她既然当了这个家,只要有一点办法,她就不会委屈这家人。
这难不倒她。
想当年为了帮母亲拿稳管家之位,她所做的只是更多。
这厢许双婉有了银子在手,心里有底,又往侯府填了不少酒水吃食银炭,现眼下是长公子说什么她都点头,好说话得很。
宣仲安见他说话她就点头,也是好笑:“你都知道啊?”
许双婉这时就有点为难地看着他了,这个不能应,应了就是她手长了。
看她神情又慢慢地端庄了起来,宣仲安捏了她的脸一把,“行了,母亲一生都不太管这些个事,以前还有外祖母帮着她,现在外祖母也不在了,舅母们也不愿意过来,这几年光靠屠管家撑着了,父亲也不管这些俗事,你往后要是拿不准的,先问屠管家,他拿不准的,你来问我,我给你撑腰。”
“母亲那,也是要问的,有关父亲的,也是要问过父亲才成。”
“好,问。”她一板一眼,宣仲安也是笑了。
他记得他这位婉姬被京城几位夫人最先称道起来的是,她身上的那份痴气。
当初她十岁出头那年被她母亲带出去见客遭人逗弄,说她这么粘母亲,帮着母亲,以后莫是要带着母亲才肯嫁人不成?
她当时道:“不是如此,我在父母亲身边,便一心一意过在父母亲身边的日子,以后嫁人了,我便一心一意过在夫家的日子。”
众夫人当这是笑言,但哈哈大笑过后,对她留心的人不少。
他当时听了传闻,心想这真像是四五岁时,就已一本正经了的小姑娘说的话,现在看来,她还是一点也没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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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德侯回侯府没两天,燕王就到了。
这天宣仲安就没回来。
许双婉一直等他回来,等到半夜也没睡。
他这阵子回来得晚,但再晚也是回来的,兴许等等他就归家了。
但直到半夜他也没回来,她倒是等来了公婆那边的下人传来的话,她婆婆突然半夜起烧了。
许双婉本来就是穿着衣裳在等人,一听话,下床穿了外衣披了裘衣,吩咐采荷看着隔壁睡觉的洵林一些就急步过去了,她走得太急,打着灯火的姜娘子都快跟不上她,嘴里轻呼:“少夫人,您慢一点。”
宣姜氏这是突发急病,府里也没大夫,等着人请来看过后,这天色也大明了,洵林也醒了过来,找不到她后听说母亲又发病了,他闹着要找父母兄长,许双婉安排好婆母这边的事又跑回去安慰大哭不休的他,洵林这时候就不认他了,许双婉抱他,他也不肯,他抱着虞娘子不放,泪眼婆娑哭着跟许双婉道:“我不要你,我要娘,我要爹,我要哥哥…”
采荷在旁边听得为她家姑娘心疼得眼泪都掉下来了。
“等会啊…”许双婉见他身上衣裳穿好了,朝虞娘子一点头,还是抱了他过来,洵林到底是心里跟她隔着些的,这时候急了也是挣扎不休,打到了她的头。
许双婉头上戴着簪子,他这一打,簪子扎进了她的发间,刺疼了她的头皮,她头因疼痛猛地一撇,差点手上失力,把他掉下去。
她往后急退了一步,还是挺住了腿稳住抱住了他,“好了好了,这就过去,不哭了,我们洗个脸,洗好了就去看母亲。”
洵林一听,才慢慢安静下来。
许双婉让虞娘子抱了他过去,又让丫鬟去给洵林拿他的小裘衣,还要备两身厚的——小孩子总有失手的时候,身上弄脏弄湿是极简单的事,大冬天的要是冻着了,小的要是也病了,这府里就真乱了。
“姑娘…”采荷等她说完话,这才上前。
许双婉擦了她眼边的泪,跟她道:“我没乱,你也不能乱,知道吗?”
“知道。”采荷的眼泪停都不停不住。
许双婉深吸了口气,也没让她动手去看头,而是先把头上的簪子全扯了下来,跟采荷说:“快给我梳个不用头簪的,拿发绳绑。”
“是。”采荷看她已经往妆镜前增了,擦了眼泪,也快步跟上了。
虞娘子在洗脸架那边给洵林擦脸,看了她匆忙坐到了凳子上,她眼睛黯然了下来,跟腿上的小公子轻说:“你不要这样说,少夫人会很伤心的,你忘了,这些日子她对你有多好?”
得了能去看母亲的话,已经不再哭闹了的宣洵林愧疚不已,低头内疚地道:“我忘了。”
他那时候只记得嫂嫂不是好人的事了。
许双婉的头还是被弄破了皮,出了血,采荷给她梳着头,眼泪又刷刷地掉,她也不敢哭得太大声,让侯府的娘子丫鬟听到,只敢压着声音抽泣着劝她家姑娘:“您等会就别抱小公子了。”
“小孩子心里有他的喜恶,讨厌一个人哪是那么容易就能变的,我心里早有数了…”像她小时候,她也是个对自己的想法很执拗的人,将心比心,要是换她小时候,她的哥哥娶了一个伤害过家中弟弟妹妹的那个家族中的人,她也不会那么容易真喜欢上她。
小孩子还太小了,像他这么小的年纪能懂一些道理已是不错了,且说来,就是大人,也不能那么容易释怀。
她兄长作的恶,没那么容易好还。
许双婉梳好头,又过去抱人,虞娘子本怕洵林又挣扎,想劝她别抱了,但洵林这时候朝她伸出了头,见小公子自己愿意,她只好把人送了过去。
“对不起。”宣洵林一入她的怀,就轻声地道。
“知道了,”许双婉拢了拢他身上的小裘衣,抱紧他,把他的小脸转到胸前,省得外面的大风吹疼了他的脸,“没关系。”
“我下次不会了。”宣洵林保证道。
“嗯,好,嫂嫂相信你。”许双婉抱紧他,快步往门外走去。
外面北风呼呼地刮,吹得人的脑袋都发麻,许双婉抱着孩子快步往听轩堂去了。
好在她过去后,婆母那边的老人已经侍候婆母喝下了汤药,睡了过去,一直苍白无血色的脸也好了一些。
这厢,跟老大夫说话的宣宏道见长媳脸色苍白,便抱过了一直偷看他的小儿子,跟她道:“你也忙一晚了,趁你娘睡着了,你也赶紧去休息一会。”
许双婉朝他福了下腰,去了内屋坐着,打算守着婆母打个盹。
但好景不长,下午东宫来了人,告知他们侯府长公子昨夜受了重伤,命悬一线,现下眼看就剩一口气了,让他们家的人现在赶紧去宫里看看。
宣宏道一听,当场一口血就喷了出来,昏了过去。
第32章
他这一倒,屋里大乱。
许双婉当下脑袋一片空白,茫然之间她转过头,找到了围着公爹带着下人救治他的屠管家,她张了张嘴,张了好几下才找到自己的声音,“管…管家,快去姜府。”
她声音太小了,只有跟在她身边寸步不离的采荷听到了,当下她就朝管家大吼:“屠管家,屠管家,快去姜府知会姜太爷。”
屠管家听到,看大夫在,当下吩咐好了下人听大夫的令,就往门外连滚带跑地去了。
这府里,现在真得请外太爷来坐镇了。
“这位差爷,”许双婉看公爹那边有人了,管不得男女有另,当下就往那侍卫打扮的人看去,“请问我家长公子身边的随从可有回来?”
那侍卫不知她为何发问,但还是回道:“回这位夫人,长公子身边的两位贴身长随,皆也身负重伤,危在旦夕。”
“是吗?”许双婉茫然,她还等着阿莫回来给她报呢。
他不回来,她都不知道信谁。
长公子说好了会让阿莫回来给她报信的,让她信阿莫的。
现在她该信谁?
她都不希望这是真的。
不是真的,他就不会命悬一线了。
“夫人,夫人…”看她愣住了,一身的惶然找措,东宫侍卫看着不忍心,道:“太子有说,让我带你们进宫,敢问,您就是长公子夫人罢?”
许双婉眼里已有泪,但面前有人在说话,她不愿失态,强忍住颔了下首,“我是,只是还想请差爷多等一会,我们家,我们家去请我们家能作主的老辈去了。”
“理当如此。”那侍卫知道姜家跟归德侯府的关系,可以说,这些年归德侯府的不倒,悉数皆是那个太史爷对归德侯府帮忙的功劳,这侯府一得消息,侯爷就昏倒了,能替侯府出面做主的,看来也只能是那位太史爷了。
不管差爷心中如何想道,许双婉这头脑袋一片混乱,心绪更是复杂,一头想着要跟着外祖去东宫,一头想着府上要如何安排,还有婆母,对,还有婆母…
许双婉一想到这,转身就往内屋跑。
东宫来人的动静很大,门子是一路跑过来报的,这下内屋的若是惊醒了…
果然不出许双婉所料,她一跑了进去,婆母床边的老婆子带着丫鬟忙作了一团,看她进来,婆母身边的老婆婆红着眼道:“少夫人你快过来,夫人喘不上气了。”
许双婉急走了过去,这时宣姜氏已上气不接下气,她已泪流满脸,看到媳妇,她当下顾不上喘气就紧紧抓住了她的手,急吸了几口气道:“媳,媳妇,你去宫中,你去!”
她死死地抓住许双婉的手,就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地握了握,就松开了手,想让她赶紧去。
“我去,”许双婉不断地顺着她的胸口,“娘,娘,你好好吸气,好好的,等你顺过气了,我这就去!”
宣姜氏急不可捺地看着她,但她起不了身,也无法再说出话来,她无可奈何,只好闭上了眼,不断地强呼吸。
一阵喘气后,她的气息总算比刚才好多了。
这时门外,有小丫鬟跑了进来,说侯爷醒了,她话刚落,外面就响起了洵林号啕大哭的声音。
“娘,你听我说,”听到大哭声,许双婉的泪也不自禁地掉了下来,“洵林怕是惊着了,我就要跟外祖去宫里,你跟爹要好起来,带着洵林,莫要让他病了,长公子在家时,最怕他生病,你要好好的看着洵林,等我们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