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和又说了两个管事的名字,道:“我刚才就打听到这些消息,后面还有没有人小奴也不知道了,等会儿一闲,小的就去问仔细的。”
“你跟着我上上下下的,也累了,”常伯樊沉吟了一下,道:“那夫人还在内堂?正好,你带郭掌柜去内堂替我问夫人句话,你顺便就去歇着,不用过来了,明早过来服侍不迟。”
“是,小的遵令。”
“掌柜。”常伯樊看向郭掌柜。
“小的在。”
“你替我去问问夫人,就说常三老爷这件事,她是怎生个想法,你只管听,听来禀我就是。”
“小的知道了。”
“去罢。”常伯攀朝他们摆手。
“是。”两人异口同声,朝家主一拱手,一道出了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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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苑娘那边见了郭掌柜,一听郭掌柜说了常猛夫妇被打了个半死的消息,眉头不禁紧蹙。
“老爷的意思是想听听您的想法,由小的回去禀明了他,他再生做决策。”美人蹙眉,郭掌柜不敢多看,但在抬头的那惊鸿一瞥当中,他看出了当家夫人的不悦来,连忙往下把话说齐。
“把人接过来。”
“啊?”
“把人接过来。”苏苑娘再道。
郭掌柜这下听明白了,压下所有不解,躬腰道:“小的知道了,这就回去禀。”
“他在哪?”还是她去说罢,苏苑娘知道这是为难人的事,这世上没有把早分出去的庶支家的儿子接回来养伤的道理,尚且人家父母还在。
“啊?”郭掌柜跟不上当家夫人的话,一时无法反应过来。
“老爷在哪?”看人家又愣上了,苏苑娘明白了自己的话无头无脑让人为难了,朝人歉意一颔首,道歉:“是我话没说明白。”
下次就不能如此了,再来一世,不能像前世那般糊糊涂涂地任由人误解自己。
郭掌柜没有宝掌柜好,但郭掌柜是公事公办之人,他仅做他的份内之事,多的一丝不沾、也视而不见,但也从没帮着常家的人公然违逆过她。
他不是个好人,同样不是个坏人,只不过是在讨生活,当然自保为上,同样的,苏苑娘对他没有好感,亦无恶感。
无喜无恶,便也不讨厌,苏苑娘不想让个下人为难,传些不明不白的话,理当她亲自去说。
“老爷现在正在书房。”这下郭掌柜听明白了,也看明白了,见夫人带着歉意的眼神如此明显,他撇头垂首,拱手道:“不敢当。”
夫人这性子是好的,没想如此和善,郭掌柜之前还当大户人家出来的女儿不好伺候,现下一看,是他想当然了。
“我现下过去。”苏苑娘朝他轻点一记头,率先提步。
常伯樊没想到她会来,这时天色不早,他还以为她要准备下面傍晚庆宴的事了,一听到郭掌柜在门口说夫人来了,顾不上手中在回的件,忙停下笔往门口走,亲自推开门,伸手迎她进来,脸上笑道:“怎么过来了?可是老郭没把我的话话给你传明白?”
第 32 章
“有事要跟你说。”苏苑娘摇头, 道。
郭掌柜识趣没有进来,伸手在外面把门关上了。
常伯樊看了合起的门一下, 转头, 微笑道:“可是重要的事?”
苏苑娘点头。
看她乖乖点头的样子有说不出的可爱, 常伯樊嘴角笑意加深,扶着她往书桌走去,等到了桌后, 拉出他坐的太师椅等她坐下, 把前侧的方凳搬来在她身侧他方才自己坐下。
苏苑娘正在看不小心在桌上看到的一封信。
那是一封写给京都盐运使的信。
常家的井盐就是与此官交涉。
这位盐运使,如她没记错, 现在应该还不算是常伯樊的人。
常家只出盐,不能私自买卖贩盐, 通常是京都那边来个盐运使来临苏半年收一次盐, 但盐钱什么时候给, 是一年一结还是两年一结,就要由户部和盐运使说了算。
以前常家有爵位,户部和盐运使是不敢拖欠常家的盐钱的, 但自从常家式微,到常伯樊父亲那代, 盐钱就结得不易了。
想要盐钱回来得快,就要舍得银子,那时十成的银钱能回来个六七成就已不错,那三四成就经上面的人一层层分了。
但如若舍不得,这盐钱三四年的未必能收回一次, 盐运使会推到户部没拔银子,户部会推说国库空虚目前拔不出银子,总而言之,上面不想给的话,总是能压着一文不给。
是以到了常伯樊手中,耗尽大半数家底的常家已成一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为了让常家能支撑下去,常伯樊不得不另起生计。
他为他的家族穷尽了一生一身心血。
就是这盐运使,后来还是他大肆花钱买通了,常家的盐钱才得已每年一结。
而打通关系的钱用的还不是盐井所出,是他从别的生计当中调过来的银子。
盐井所出,一到常家手里,不出三月就被常氏一族众人千万百计瓜分殆尽,怎会留下银子让他打点往后的事。
他走盐运使那边的关系之时,他手上新起的生计还不到回钱快的时候,他手上有的银子不多,那时,她想着他难,一边替他周全压制着常家,一边把父母给她的银子悉数皆给了他,后来她要走,他要还她的嫁妆让她带去京都,她本不想要,但他非要给,为避免与他接触,她便答应了。
而他还的,比她给的要多许多,因这,那时嫂子也道他勉强还像一个男人。
但后来她从别人嘴里也得知,还她这份嫁妆,是他顶着家族的异议,力排众议还给她的。
苏苑娘知晓后,更是誓死不与他相见。
一个鞠躬尽瘁、以一己之力养活一个家族的家主,却连还妻子的嫁妆都要经过许许多多所谓族人的同意,这是何等的可悲。
他…
前情旧事,让苏苑娘的心变得空空荡荡起来。
“苑娘,苑娘?”
苏苑娘转过头。
“苑娘,你在想什么?”她的眼神似是在看信,又不像是在看,常伯樊把她叫了回来,不知为何,看着就像不在人间的妻子,他心中又起了之前起过的惊慌,有种他抓不住她总会失去她的感觉。
苏苑娘摇摇头,晃去脑中的恍惚,她吹了吹信纸上未干的字迹,仿若自言自语道:“这个人,喜欢收藏一种叫鸡血石的石头,他夫人得了一种消瘦的病,是肚子里有虫,那种虫不好打,要好几种药材。”
要哪几种,她没记住。
“什么?”一个字不落,常伯樊听了个明明白白,他吃惊地看着妻子,“你怎么知道的?”
他说的,但苏苑娘说出来也有解释,因为她娘知道此人,还跟这位盐运使的夫人以前认识。
“听娘亲说的。”苏苑娘道,她娘确实跟她提过。
“你怎么知道要好几种药材?”那位大人喜欢鸡血石,有心打听的人是有门道知道的,苑娘是岳父的女儿,岳父最喜欢跟她说道一些名人秩事,把京都一些官员的事迹说给她不为奇怪,那位大人的夫人有病,岳母如果认识她说给了苑娘听,常伯樊也能理解,但苑娘怎么还知道治人家的病了?
“澜大夫知道。”澜大夫是给苏苑娘从小冶病的人,是位名医,他是她父亲的好友,但他不住在临苏,以前她小的时候他还常来临苏,后来他来的就不多了,等常伯樊几经辗转请他去给那位盐运使瞧病,就是两年后的事了,也是因此,盐运使两年后才算是成了常伯樊在京都上面的人。
他们苏家以前是帮了常伯樊许多的。
“澜大夫知道?”常伯樊真真是惊讶至极,激动地伸手掐住了苏苑娘的手臂,“他告诉你的?”
苏苑娘看了看掐疼了她的那只手,想了想,先回了他的话:“澜大夫知道好多。”
又道:“我手臂疼。”
常伯樊连忙松手,见她神情丝毫未变,如若不是她说,他都不知道她疼了。看着从脸上全然看不出情绪的苑娘,他哭笑不得,“你怎么不早说?”
他掐疼她,还怪她不早说?是他先做错事的呀。
常伯樊也并不是那么的聪明,苏苑娘在心里小声地叹了口气,看着他的眼亦有了丁点柔软:“你去请他罢,别让爹爹请,你自己请。”
这样,他就不欠他们苏家什么,往后他也好他走他的独木桥,她和爹爹娘亲就去走他们的阳光道。
苏苑娘已知晓他们不会有以后,但她还是想帮他,只要能帮他她走后他往后不那么难,她可以多说一点。
且,她也有要他帮忙的。
这厢苏苑娘后知后觉想起了常猛夫妇的事,想着那对夫妇俩被打,正命悬一线的事,许还有她乱出主意的错,连忙抓住常伯樊的袖子道:“我有一事要求你。”
“何事?”常伯樊无奈,他的傻苑娘,终于想起她进来门要做的事了。
“你把他们接来罢,就是常三叔夫妇俩。”苏苑娘道。
接来?常伯樊顿住。
“可以吗?”苏苑娘问。
“这…”常伯樊想起是他让郭掌柜去问她的意思的,原来她的意思是这个,怪不得要亲自前来与他说,常伯樊耐心与她解释:“我知道你是可怜他们,但这个不好接,一是他们不是我们家的人,二来他们上面还有长辈,家里还有家里人,我们不是他们最近的亲戚,出什么事都轮不到我们管,你可知道?”
她自是知道,她还没傻到那个地步,苏苑娘点头,“我知道的,但有办法把他们接来。”
“你有办法?”心上人自打进门就让他一日比一日惊诧,常伯樊都不知要如何形容才能说清楚此时此刻他内心那种玄之又玄的感觉。
苑娘知道的,比他以为的要多太多了,他以前怎么一点也不知道,她是如此的敏慧通达?
到底是他小看她了,跟她相处的时间太少了,常伯樊心道,往后必要多与她在一起,如若出门不远,能带着她就要带着她。
看来,府里势必要清洗一遍,好让他带着她出门后,府里好无后顾之忧。
“有,”苏苑娘说给她听,路上她想着让常伯樊把人接过来是太强人所难了,所以她在路中就想好了主意:“拿银钱换。”
常伯樊愣住。
“那家人,不稀罕人,稀罕银钱。”苏苑娘肯定地点头。
若是稀罕人,前世就绝出不了那等的事来。
“你等等…”常伯樊听出了她的意思,捏住她的手,阻止了她的说话,过了片刻,他已想好了主意,但有些事他必须要跟苑娘先叮嘱好了,“好了,为夫有办法解决此事,你要接他们过来这事是不行的,但我有办法接他们出去安生养病,你看可行?”
“以后也不能回去。”三叔夫妇所在的家,是个会吃他们的地方,他们不能回去,回去了还是会没命。
“好,不回去。”常伯樊耐心地答应着,末了,他全神贯注地盯着他的苑娘的眼,异常认真地问道:“但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何要这般帮他们?”
“没有为何。”
“苑娘。”
苏苑娘被他叫得耳朵疼,勉为其难地说了心里话:“他们可怜,而且是经由我起的事,才生出后面的事来。”
她要负责。
她真是傻得可爱,常伯樊爱怜地摸了摸她的脸,伸手揽她的腰圈住了她,不断拍着她的背安抚她,哄慰她道:“不关你的事,是这家人的心邪了,才好好的自家人不当,非要弄出仇人的事来,你若是不好,猛三叔一家哪会有一个经你的手逃出生天的机会。”
第 33 章
苏苑娘沉默。
她没有难过, 只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如同前世一般,她的离开他就是离开, 不存在回头。
“何时带他们回来?”等常伯樊的手停下, 苏苑娘可算是抓到机会说出了她想问的话。
“就这两日。”常伯樊叹道。
苏苑娘起身,让出椅子,朝他浅福了一记以示谢意,“那我且先回了。”
“我送你。”信要重新写, 常伯樊忙拉住了她,拿起桌上的信揉了揉, 扔到了纸篓里,前去拿披风。
苏苑娘见他没有点火的意思, 在一边候着,等他看过来就看他。
常伯樊见她看过他, 又看纸篓, 没有意会到她的意思, “苑娘?”
“你不烧了吗?”
“哦…”常伯樊明白了,这是她怕有人看到了,他笑着过去从纸篓中捡起信,同时与她道:“我书房有人看着, 没有外人。”
千防万防不如自己心防,他前世不是没有吃过大意的亏。
他把常姓人当族人,把常府当家,即便是常守成常孝松等人让他妻离子亡, 他也尚且留了那些人一条性命。他对常家的心,她再明白不过,可这只是他对常家的,不是每个常家人都能对同族人能如此。
他那生最重的伤,从不是外人给的,而是自家人捅的。
他说他的,苏苑娘没有劝说他之意,见他吹燃火折子点燃了信纸,等信纸烧过泰半,她抬步转身往门边走。
“苑娘。”烧掉信,常伯樊匆匆赶上,为她开门。
外面候着的郭掌柜见到他们,忙举手作揖,“老爷,夫人。”
跟来的知春和明夏也忙朝他们行万福,“姑爷,娘子。”
“郭掌柜,路上说话。”常伯樊让他跟上。
“是。”
路上常伯樊跟郭掌柜同行了一段,走了片刻,郭掌柜带着讶异去了,临走前多看了夫人一眼。
常伯樊在后面慢步跟郭掌柜说了会儿话,等郭掌柜一走,他快步跟上前面的苏苑娘,一走到她身边就朝她微笑。
苏苑娘只瞥了他一眼。
把她送回内堂,他又匆匆去了,就连知春也是不解,茫然地问她们娘子,“娘子,姑爷作甚?”
送她过来而已。
苏苑娘坐下,看内堂里候着的家丁异常恭敬地躬着腰,等候吩咐,便是连他走了也没抬起腰来,心道,许还有替她撑腰的原因。
他在给她长脸面。
常家千疮百孔,苏苑娘这世没有收整它的心思,但为方便行事,她还是需要底下人听话的,是以在心中也领了常伯樊这份情,心思着走之前再还一些回去就是。
这般想着,苏苑娘屁股还没坐热,就听下人过来禀大爷夫人突然染了急病,上吐下泄不止,大爷请二爷夫人赶紧过去看看。
“娘子,”这一事紧跟一事,就没个休止的时候,知春生怕娘子出事,走出来请示,“这开宴的吉时眼看就到了,您先去陪众位亲戚夫人用宴,奴婢这就去大爷夫人那边问问。”
“我先过去看看,你…”苏苑娘叫家丁。
“小的在。”家丁一溜烟地跑过来,当家人对夫人的宠爱,他不仅耳闻,还亲眼见了,现在对她可不敢有一丝怠慢。
“府里有大夫罢?”
“回夫人,目前府里住着两位呢,都是我们临苏城里的鼎鼎有名的名医。”
“哪两位?”
“一位是令大夫,一位是秦大夫。”
“秦大夫现在可在?”
“在的,在的,回夫人,今日老爷在府里和前来贺喜的各位大人们和族老们吃酒,秦大夫也是我们府里的座上宾,这时应该已在府里了。”家丁这时也不敢另起心思,一五一十把他知道的皆说了。
“你去请他去大爷房处。”苏苑娘示意知春:“给他跑腿的赏。”
知春领命,朝她动了动嘴,无声请示:“半两的?”
苏苑娘摇首。
那就是一两的,知春身上拢共就两种打赏下人的,半两与一两的,她拿出一两的小锭银,给了那家丁,“这是夫人的赏,你且快快去把人叫来。”
“使不得使不得,这是小的份内之事。”
“拿着,夫人的赏,小哥你再推拒就不好了。”知春浅浅一笑。
一两银子欸,将近两个月的月钱了,那家丁笑得合不拢嘴,双手捧着银子连连鞠躬作揖,“谢夫人,谢夫人,谢夫人的赏。”
“去罢。”夫人道。
苏苑娘没让知春跟随,打发了她去女客那边说明原因,她则去了大房那里。
路上,她碰到了三房的姨娘,府里轻易见不到人的刘姨娘。
刘姨娘是临苏城里一户普通人家出来的女儿,因从小长相清秀,名字里带个梨字,人送“梨美人”三字。而好女百家求,她在豆蔻少女的时候,上门求亲的人家差点踏平了她家的门槛,但她在十六岁那年,被年过四旬的常家家主抬进了门,成了常家家主诸多小妾当中最小的一位。
这小姨娘,听说是当时的大姨娘,也就是大房的亲生母亲向正房力荐抬的,于是这大姨娘和小姨娘很是好了一阵,直到小姨娘怀孕生下儿子,两位姨娘的关系才形同陌路。
见到苏苑娘,那眉眼中带着几分病态的刘姨娘朝苏苑娘一笑,怯怯地叫了她一声:“家主夫人。”
刘姨娘前世后来出了府,嫁予了他人。
出府不久后,她因为偷人,被她婆婆捅死了。
她跟常孝松也有苟且。
明夏的死,说起来也跟这位刘姨娘沾了一点边,因明夏碰到过这位姨娘往常伯樊怀里扑的事,在了冬陷害明夏的时候,这位姨娘站出来当了人证。
如若没有前世,苏苑娘会如前世一样,觉得这位在少女的时候嫁给了一个足以当她父亲的人的姨娘是有些可怜的。
“夫人,这是三爷的姨娘,住在雪梨院的那一位。”在前带路的婆子赶紧道。
苏苑娘在这位姨娘面前顿住脚步。
刘姨娘不过三旬出头,她肤白貌美,身形纤细娇弱,她又喜着颜色淡雅的衣裳,这一看去,身上犹存几分少女之姿,让人想不到她已是一位已年过三旬且育过子女的妇人。
她是个擅长让人心生怜惜的人,刘姨娘知道自己身上哪一点能挑起人的喜欢,这是她进了常府很快就让当时的常家主在她房里留连不舍,她很快就有了身孕在常家立住脚的根本。
男人吃的那一套,用到女人身上就当不得数了,但新家主娶的人是个呆子,刘姨娘至少从好几个人嘴里听到新当家夫人是个被卖了还会帮着人数钱的傻子,另外这傻子心善容易心软,刘姨娘经几方打听,确认过这事不假,是以就是她儿子警告她别生事,她还是忍不住来了。
她是为他们母子好,再则,这种人最是好骗,刘姨娘不信她蒙不到这种刚出茅庐,什么事都不懂的傻子。
什么大户人家出来的女儿?这种人,全身最漂亮的,无非是她的出身罢了。
“夫…夫人,你真漂亮。”这厢,刘姨娘说着,怯怯地伸出手来,一派想与人亲近却不敢亲近的样子。
苏苑娘看了眼她的手,顺着手看到了她的脸上。
过了片刻,对面的人不说话,只是眼眉中的病态娇怯更深了,看起来越发地楚楚可怜…
领路的两个婆子皆在心里叹了口气。
刘姨娘,苦命人啊。
老太爷尚在的时候,她就不得喜了,死后也没给她留下点什么,只顾着大房那边了,三爷又是个性子不好的,对她非打则骂,她年纪轻轻的守了寡不算,连儿子都不可靠,真真是苦命。
长得好又怎样?还不是个被糟蹋的命。
眼看她想讨好新当家夫人却不得法的样子,领路的一婆子不忍心,在旁出声道:“夫人,刘姨娘是个善性子,她是最不喜欢出门的,没想今日碰巧在路上碰着了。”
刘姨娘顿时朝那婆子感激一笑,又朝苏苑娘看来。
“你有事?”苏苑娘开了口。
“呃…”刘姨娘微微傻眼,又连忙道:“不是,只是,碰巧。”
她慌乱地退到一边。
这厢,后面起了声响,是前面叫人的家丁带着人过来的声音。
苏苑娘掉头看去,嘴里道:“这边是大爷的院子,你过来作甚?也是来看大嫂的?”
“啊,是,不是。”没想她这么难以对付,刘姨娘一时慌了手脚。
她平时连门都不出,大房曾跟她交恶到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一点交情也不剩,往常都是各掩各门各过各活,她怎会过来找大房的人?这是府里的人都知道的事。
刘姨娘心中顿时着急了起来,恨那飞琰居跟大房中间的路是禁地不能随意走动,害她得到大房这边来守人。
这下可好了。
“秦大夫吗?”没想那傻当家夫人没理会她,转头朝后走去,脆生生地叫着人。
“是老朽,夫人好。”见新进来的夫人过来迎他,有一嘴美须的秦大夫亦快步过来,拱手作揖问候道。
“劳烦您了。”
“夫人多礼。”受到礼遇,秦大夫受宠若惊。
苏苑娘对他有印象,这位大夫对父亲好友澜圣医澜大夫很是崇敬,后来澜大夫因行医剑走偏锋得罪了大权贵,这位秦大夫还千里迢迢远赴京都帮过忙。
是救过父亲好友澜叔叔的人,她对他颇有些好感。
“不客气,里面请。”
秦桂看了这位客气的夫人一眼,同样展手回礼:“常夫人,请。”
两人去了常孝松的院子。
刘姨娘等他们走过,发现无人看她,眼中含泪,哀凄一叹,朝那行人浅浅福了记身子,方才转身。
抄小路回去的路上,她碰到了常府三爷,她生的儿子常孝文,常孝文是过来找她的,一看到他姨娘,一声招呼未打,巴掌就扇了过去。
刘姨娘被他一巴掌扇倒在路边,哭了起来,抬头朝儿子哭道:“我还不是为的你。”
“你心里打的什么主意,我不知道?”常孝文咬着牙,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姨娘,低低地从牙缝里挤出话来,“再让我抓到你一次,我饶不了你。”
说罢,他掉头就走,但一想她绝不会轻易老实,又回头警告她道:“你别以为府里没人知道你的丑事,我能知道的,你以为会没有别人看到?”
“你什么意思啊?”刘姨娘一个闭眼,小声地抽泣了起来:“儿啊,你都看不起我,你让这府里的人怎么看得起我?”
他要是看不起她,不害怕她被发现,怎会万事都不敢强出头,就怕有人盯着他们母子俩?在姨娘的伤心哭泣下,常孝文闭眼,悲愤道:“您要是真为我好,消停点罢,您吃的苦头还不够吗?以为二哥是那般好糊弄的?他一笑,我就腿软啊,真出了事,您叫我怎么保您?”
“那是你没种!”谈到了他二哥,刘姨娘亦愤怒了起来,被那个人拒绝,不被他接受的羞耻、愤恨交杂在她的心头,让她打破了她一贯怯懦柔弱的表情,咬着牙朝常孝文恨恨道:“你既然怕他,为什么不能学他?我怎么会有你这么没用的儿子,如果不是为你,我会沦落到这一步?都是你的错,你还怪我,你个没用的东西,我真是白生了你。”
如果不是儿子没用,她怎会要什么没什么?当年千方百计,不惜得罪心计深沉的大房生下他,居然一点用也没有,真真是白生了他。
她的苦都白吃了,说着,刘姨娘呜呜地哭了起来。
又是这样,每一次都是这样,常孝文已哀莫大于心死,他扭过头,抚住泪眼,道:“娘,我没办法了,回头我会求二哥放我出去谋自己的生计,您想如何就如何罢,是儿子没用,没法管您了。”
“你敢。”
“你敢。”
在刘姨娘一声声的“你敢”当中,常孝文一步走得比一步更快,到最后他甚至于跑了起来,就如逃离毒蛇猛兽一般的怆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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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苏苑娘和秦桂进了大房的院子。
一见到她,蔡氏娘家的人就哭天喊地,蔡老夫人一见到她就冲过来朝苏苑娘下跪,嘴里哭道:“当家夫人,二爷夫人,二爷夫人啊,我儿要是有什么对不住您的,我这老婆子在这里代她向您请罪,您大人大量,放过她罢。”
就是这阵仗,苏苑娘曾被吓得手足无措过。
苏苑娘到后面活长了些时日,方才明白,一个女人,尤其当着一个家的女人,经的事多了,没有一个人能一直宽容,因你但凡退半步,就有人会逼着你退一步、退两步,退到你退无可退,还不会放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