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如玉姐怎么办?”婉芳皱眉道:“一个人在外面住着…”
“不要再提她好不好?”俞忆白提高声音喝道,马上又压低声音道:“不把谨诚送走,怎么好和她谈分手?”
原来如此。婉芳心里一喜,转而又忧。留个儿子在,孩子娘就和俞家有斩不断的干系。远的不说,只看近的,丘家的那位凤笙少爷就是个例子。正房太太待他也算蛮好,可是心意还是要和亲姐姐亲近。凭颜如玉的那些手段,和俞家也是断不干净的。婉芳沉默许久,不肯答话。俞忆白晓得是为难,看谨诚抱着一堆玩具下来,也不再说。略坐一会,他就带着谨诚走了。
他们一走,婉芳就喊吴妈去把大太太请来,拉到卧室去,问姐姐讨主意。
大太太冷笑道:“吴妈不是说这个贱人勾搭霖哥儿时叫那孩子看见了?想必他们又勾搭上了,嫌孩子碍眼。哼哼,颜如玉打的好算盘,那孩子和明诚他们一道出洋再一道回来,好分俞家的财产。”
“那怎么办?”婉芳没主意,道:“这个孩子实在是讨厌,替他买这样多的东西,他连个谢字都没有。我不要带他。”
大太太想想,笑道:“等事情办得差不多,想办法把个消息传到芳芸耳朵里。她肯定不乐意看那个孩子出洋的。”
“芳芸不会管些的,才多大,把她拖进来勾心斗角做什么。”婉芳道:“大姐,你不晓得,芳芸这个孩子心里明白极了。”
大太太愣下,笑道:“好好,那我来想法子。这个颜如玉真真是可恶。”大太太收了笑脸,恶狠狠的啐道:“一开头,后面就挡不住。姐夫和我提了几回,是小公馆的那位,想把大儿子送出洋,叫我和老太太讲。呸,他想的美。”
婉芳叹口气,劝道:“大姐,别恼了,都已经那样。送就送吧。”
大太太道:“那时候年轻,不懂事,只说忍吧,忍到他回心转意就好。忍,就忍到大半家产拱手送人。慕诚和友诚嘴上不说,将来心里也要怨的。那个人真是能生!”
俞大老爷的外宅,跟大老爷也有十五六年,女孩儿不算,儿子足足的生五个。大太太不过生慕诚、友诚两个儿子,一直以人丁旺不过如夫人为恨事。婉芳突然觉得背后有些冷,摸摸自己的肚子,道:“大姐,女人们和女人们,就注定要这样斗来斗去么?不能像芳芸样避开?”
“傻妹子,芳芸是在外国长大的,聪明看得透,觉得是傻。也就是仗着老三是个溺爱女儿的,才敢这样。芳芸要是我生的,头天敢搬出去自立门户,第二天就把打死。女孩子家第一要紧的是名声,虽然如今不讲大门不出的话。可是你想想,今年过年来给倩芸、丽芸和茹芸做媒的有多少,给你们芳芸提亲的有没有?”
“那是忆白说,芳芸还小,照着洋人的规矩,要等学校毕业,再让她自己拿主意。”婉芳心里已经相信大姐的话,嘴上还是不肯服输。
大太太好笑道:“好好好,你有理。倩芸和丽芸前几填去报考中西学,跟老三说,要是考不取,找个人情让她们进去念二年罢。”
婉芳点头,答应下来。晚上俞忆白回来,跟他讲。俞忆白为难道:“他们连市长的面子都不给的,考不取上别的学校罢,那个不要想。”
“你就晓得偏疼芳芸!”婉芳笑道:“那也是侄女,能上中西中,大家脸上都有光彩呀。”
俞忆白想了一会,这个忙还是不能帮,也帮不了。他笑道:“也不早和我讲,考不上再弄进去,到底叫人家戳孩子们的脊梁骨。芳芸可是凭真本事考上的。”他停停,从怀里摸出只小匣递给婉芳,“梁次长送的,留着玩罢。”
婉芳打开看是只晶莹剔透的翡翠镯子,很是喜欢,马上套上手腕,抬着手在灯下看。俞忆白站远瞧灯下美人赏镯图,笑道:“这二年作兴绿色,去买几块绿衣料罢。”
婉芳站起来打开衣柜,搬出几只纸盒给他看衣料,“芳芸买的,一盒我,这没讲,我看是你的。”捡出只大盒子塞到俞忆白手里,笑道:“看她嘴上硬的狠,其实心里还是记着是爹的。这块料子总要几百块钱,瞧自己穿的倒是越发俭朴。”
俞忆白拆开盒子,大手在平滑的布料轻轻抚摸,良久,叹气道:“等打发了如玉,喊芳芸回家来住罢。”
婉芳点头,怕压不住心头的欢喜,转过身拿块衣料披在身上比着。俞忆白拿着那盒衣料发了许久的呆,亲手收好藏在书房里。
婉芳得了俞忆白要打发颜如玉的喜讯,就不计较他不肯帮倩芸的忙。过两天倩芸和丽芸携手去看榜回来,都红着眼圈不肯理人。二太太跑去问大太太。大太太带同来问婉芳。婉芳苦笑道:“忆白说迟了。若是考之前去还有想头。他寻人去打听,是分数都出来了。中西中的校长是洋人,经费也不经他的手,他讲话也不管用…”
二太太笑笑道:“原来如此,也罢也罢,实在不行,叫丽芸跟哥哥都去法国留学罢,我也跟去,大家省心。”讲几句闲话走了。
大太太板着脸道:“什么意思,明诚像疯了一样挨门挨户讨捐款,不送出去,等着巡捕房来抓他么。进去还不是要公帐上拿钱去捞!”
婉芳低头不好意思说话,大太太抱怨半天,道:“老三不行,胡家不见得办不到,去寻大哥去。走,陪回娘家走趟。”带着婉芳去寻胡家大少爷。胡家大少爷手段果然通太,真个把倩芸和丽芸塞进中西中。
转天芳芸上体操课,看见倩芸和丽芸手牵着手去图书室,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吴静仪拐芳芸,小声道:“那两个是堂姐妹?”
芳芸点头,弯下腰,小声说道:“我去看榜的,没有她们呀。”
吴静仪冷笑一声,道:“走门路进来的?好大的面子。先生必定不会喜欢她们的。”
芳芸摇头道:“家父不会干种事,不瞒你说,我能插班进来,也是原来在美国学校的校长写推荐信的。”
吴静仪跳了几跳,站定活动手脚,冷笑道:“如今,就没有走后门办不到的事。前阵子闹的轰轰烈烈的那个票选上海小姐的新闻晓不晓得?六叔是评委之一,他讲那个第一就是人家干爹花大钱买票的。”
芳芸边扭腰边笑道:“管他们呢。对了,在南京逛夫子庙,夫子庙有个清唱小班,唱的蛮好听,这个周末,请你去听梅先生的戏怎么样?”
吴静仪连忙头答应,笑道:“那我请中饭,听完戏到我家住罢,不过,我要把奶妈带去。”
芳芸回头再看长走廊,并不见她们两个出来,就专心做操。到傍晚自习,唐珍妮的表妹七小姐陪着倩芸和丽芸到芳芸宿舍。七小姐笑道:“我也是头回来,九妹,可还记得我?”
芳芸放下书本,笑道:“快进来快进来。”让她们三个进来坐。吴静仪收两本书让出去。丽芸在房间里转转,不满道:“你们间怎么大些?”
这间是二楼顶里头间,又安静又宽敞,有个明亮的大窗户正对着种植园,确是舍监嬷嬷因为芳芸讨校长喜欢又会做人,把自己的屋子让给她住的。
不只丽芸见了不舒服,就是七小姐心里也有小小不平,含笑对她讲:“我们都是四个人屋的,你和吴静仪真是好运气,两个人住的比们四人间还要大许多。”
芳芸笑道:“上学期一直在静仪床外面拼的板凳。这间原来是舍监玛各丽特嬷嬷的宿舍,她亲妹妹学期也来学校工作,所以搬过去和妹妹做伴,把这间屋子暂借给我住。麻烦了静仪一个学期,有福自然要同享。”芳芸的意思很是明白,倩芸和七小姐都听出来。七小姐笑道:“早知道就拉跟你挤挤。现在想搬进来,自己都不好意思。”
芳芸指指里间的张床笑道:“玛各丽特嬷嬷值夜还在这里睡的。你肯和同她睡一屋也不打紧。”
“啊,那不是享福,是受罪。”七小姐做个鬼脸,笑道:“你们亲姐妹肯定有话要讲的,得闲去我们屋里玩。”走到门口,还体贴的把门关上,对站在走廊背书的吴静仪笑笑。
吴静仪在外面站会,正觉得冷,芳芸突然打开门把两个送下楼。吴静仪连忙翻出件厚外套套在身上,笑问道:“家那个小母老虎那张脸拖的,和挂面似的。”
“谁是小母老虎?”芳芸好笑问道。
“小的那个,就是那个霖大少的亲表妹。听说跟你们家姨奶奶为抢男人打架,是真的是假的?”吴静仪直直的盯着芳芸。
芳芸笑道:“没有的事,我就没听过。也就是年纪小些,又没父亲,家里人都让着,所以不太会体贴人。其实也是个直性子。”
吴静仪笑道:“就别装了。替她讲好话做什么?她可没在亲戚朋友那里少讲你坏话。”
芳芸微笑道:“都自己搬出来住,还怕人家讲闲话呀。”
世事确是如此,不怕人讲闲话的都活的舒服自在。越怕人讲闲话的,越容易招人闲话。俞忆白些都在为怎么把谨诚弄到外国去念寄宿学校为难,每天都要去颜如玉那里坐会。明诚就带着把枪跑到栖霞里去,比着自己的额头要发大财的三叔父捐两万块钱。
俞忆白冷笑道:“愿意糟蹋自己请便,休想我掏一毛钱。”
明诚的威胁不起作用,怏怏的收起枪。正好谨诚放学回家,边喊着爹爹边甩开书包冲进客厅。明诚连忙把谨诚拉过来,比着他的太阳穴道:“不给钱,就杀了他。”
女人们的战争(修错字)
俞忆白已是一慌,站起来喊:“不要乱动。”
颜如玉才脱掉高跟鞋,来不及穿拖鞋,赤着脚冲上来抢谨诚。
明诚大喊:“你们都不要动,我开枪,真的开枪!”他用力勒着谨诚的脖子。
谨诚涨红着脸哭喊:“我喘不过气来,妈妈,我喘不过气来。”
俞忆白不敢动弹,生怕明诚的手枪走火。门边的小圆桌上摆着只插玫瑰花的大玻璃花瓶。颜如玉提起来绕到明诚背后,高高举起,重重落下。玻璃花瓶砸在明诚头上,冰冷的水淋了一地,碎片四溅 。
明诚大叫声,捧着湿淋淋血糊糊的脑袋倒下。一块碎片从谨诚的额头划过去,血溅得谨诚满脸都是,他捂着脸大哭起来。颜如玉冲上去搂着儿子低声哭泣。俞忆白脸上也割了一个口子,血珠子滴滴答答淋的满身都是。俞忆白抢上前把明诚手里的枪夺下,交给惊呆的听差,吩咐他:“去找个大夫来。”
颜如玉喊:“医院,去医院!”
明诚在地板上挣扎着要爬起来,带着哭腔道:“不能去医院。”
谨诚吓的都不会哭,在颜如玉的怀里直哆嗦。确是不能送医院,事情闹大登报,俞家和他的名声就完了。俞忆白看看儿子再看看侄儿,冷静下来,道:“先给孩子们止血,去喊个跌打郎中来。”
颜如玉在儿子脸上抹了一把,五根手指就鲜血淋漓,谨诚的小脸又是红又是白又是青,丑的不像人。明诚的情形比谨诚还差,躺在泊血水里打着哆嗦。颜如玉有些害怕,想了几秒钟,:“忆白,这样子会得破伤风的,还是送医院吧。”
俞忆白站定不动,任由脸上的血滴到地板,疼惜和痛恨的神情交替出现在同一张脸上,原本清秀的面容变得狰狞可怕,“慌什么,先止血。”
明诚松口气,不再挣扎,睡在血水里喘气。
谨诚额头的口子不停的冒血,怎么都止不住。颜如玉慌起来,把儿子打横抱起,推开试图拦住的俞忆白,冲向屋外。
俞忆白冲听差的喊:“快拦住!”
一个要喊大夫上门,一个疯了一样要送医院,满屋子的听差和娘姨都不敢动。 俞忆白追到门口,冷风刮到脸上才觉得疼痛。颜如玉赤脚抱着儿子站在冰冷的水门汀弄堂里,母子两个神情凄楚,显得那样的彷徨无助。
“如玉,回来!我开车送你们去医院。”俞忆白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突然碎了,他忍住想哭的冲动,道:“不能吹风的,先回来,给谨诚先上药。”他说话时,脸上的伤口一样在滴血。颜如玉咬着嘴唇摇头,许久才怯生生的把谨诚交到他的手里,:“老爷,我和你七八年的夫妻,只有谨诚这点骨血,求你,送他去医院罢。”
俞忆白点头,正想喊备车,恰好一辆汽车驶进弄堂,就在他们身边停下。芳芸从车上跳下来,满面惊惶地指着汽车,急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唐珍妮从驾驶座伸出头来,道:“俞督学,快上车!”
颜如玉看见汽车,疯了一样推开芳芸,把俞忆白往车上推。俞忆白匆忙中只吩咐得一句:“明诚也受伤了。”颜如玉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拍着前座喊:“快开车。”
唐珍妮不晓得发生什么事,被满身是血的三个人吓坏。对芳芸头,道:“放心。”油门踩到底,转个急弯拐出栖霞里。
到底不好孤身去颜如玉的小公馆,芳芸拍开自家的门,把保镖伊万喊来陪着到小公馆去。
甫进客厅,血腥味扑鼻而来。伊万跨大步把芳芸挡在身后。芳芸从伊万宽阔的胳膊侧看见地下的大滩血,就先吓跳,再看到睡倒在血泊里哼哼唧唧的明诚,想到爹爹的话,连忙吩咐道:“伊万,去弄堂口把那个开明西药房的配药师请来,带上止血药。们几个快把明诚少爷扶起来,,去取爹的干净衣服来,去拿开水煮干净的毛巾,多煮几块,快!”声令下,听差的就忙起来。
二太太只有明诚个儿子,不只视若珍宝,就是老太太也偏疼,把他放在心尖儿上。他出事,还是要先打个电话回俞家才好,芳芸略思索,就把电话打到樱桃街去寻大太太,把明诚在颜如玉里受伤的事讲给听。
大太太也吓跳,握着听筒吸好几口气定下神来,才:“先止血,再送医院。喊二婶起去寻…好,留个人在弄堂口等着。”
放下电话对才回来的倩芸道:“去把二婶喊来,和在大门口等,快,要快。”翻开放钱的抽屉。抽出扎钞票放进手袋,又打电话把公司的汽车调来。
半个钟头之后,大太太、二太太和倩芸丽芸两姐妹都上车,路沉默。大太太是不知道怎么,二太太猜儿子去问三房的外宅要捐款,想必是三房叫去领儿子,也不好意思讲话。们的车进栖霞里的弄堂口。黄妈路小跑过来,凑到车窗边问:“可是大太太和二太太?九小姐把明诚少爷送到圣新医院去。”
二太太尖叫:“明诚。们把明诚怎么样?”站起来要下车。
大太太镇静的按住,对车夫:“掉头,去圣新医院。”
坐在前座的倩芸扭回头看母亲眼。大太太叹口气道:“芳芸方才打电话来的,明诚在父亲的小公馆里受伤,喊先把明诚送到医院去,旁的事也搞不清。”
二太太软爬爬倒在车座上,捂着脸大哭起来。下车手,丽芸和倩芸左右扶着的胳膊,在仁新医院的过道里格外引人注目。
芳芸站在楼梯口,老远就看见们,连忙迎下来。
二太太看见芳芸,甩开倩芸和丽芸冲上去,边跑,嘴里边在喊:“把儿怎么?”
气势汹汹的样子吓坏大家,芳芸也愣住,想不通二太太也算精明的人,怎么听明诚住院,就样胡闹起来。伊万把把芳芸拉到身后,张开两只手拦住二太太,好像架铁屏风挡住发狂的母老虎。二太太又抓又挠又哭又叫,也碰不到芳芸根毫毛。
芳芸镇定下,道:“二伯娘,明诚哥是头上被花瓶砸出道口子,又沾些冷水,大夫已经瞧过,也包扎好。现在三楼的特等间。”
大太太对倩芸使个眼色,两个人架住二太太,:“二婶,们先去瞧瞧明诚呀。”
伊万回头看看芳芸,芳芸头,他护着芳芸让到边,让几个人上楼去。丽芸走几步,回头狠狠的瞪芳芸眼,:“哥哥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跟没完。”
芳芸看微微笑,道:“好呀,最好找记者来开新闻招待会,让全上海都晓得的错处。”
丽芸被呛的脚下个踉跄,停下脚步想回头和芳芸吵架,又放心不下哥哥,气的狠狠在楼梯板跺几脚,小跑上楼追母亲去。
芳芸转过背也恼,对着无辜的墙壁瞪眼,小声道:“怎么都冲来,那花瓶又不是砸的!”抱怨完,还是去替明诚领热水瓶、洗脸盆和喝水杯,张罗周全送上去。芳芸原来想悄悄放在门口也就算,站在门口想想,样过门不入倒像是心虚怕谁样,很不妥当。还是推开门进去,笑道:“明诚哥,怎么样?”
明诚睡在加两床被的床铺上,舒适的环境让他气色好很多。太太小姐们众星拱月样围着他的病床。二太太捏着儿子的手不停的问他样那样。明诚闭着眼睛不答,副不耐烦的样子。他听见芳芸的声音,睁开眼睛笑道:“好多,九妹。麻烦跑上跑下。”
“,花瓶是不是砸的?”二太太指着芳芸厉声道:“看就不像个好东西。丘家那个贱人教出来的,就没有好货!”
芳芸虽然早有准备,还是还没有想到向和善的二太太起话来样刻薄。冲明诚头,道:“明诚哥,去看弟弟,他也受伤。”
明诚嘴唇嗫嚅半,抱歉的话直没有出口。芳芸见他都不问谨诚句,倒真是父亲的好侄儿,也冷心肠,和大太太打声招呼就出来。倩芸跟出来,拦住问:“是怎么回事?”
芳芸摇头道:“也不晓得。和样放学才回家的。才到弄堂口就看见爹爹满脸是血,谨诚和颜氏全身都是血。本来是要送爹爹去医院的,爹叫送明诚哥。”看倩芸副好奇的神情,停停,抱怨道:“丽芸还哥有什么三长两短要和算帐呢,怎么样不讲道理!不是看在家人的情份上跑前跑后做什么?明诚哥身上是伤,爹身上就没有伤?以后再和丽芸有干系的事,远远绕开,行吗?”完还气鼓鼓的在楼板上跺几脚,道:“看还是报巡捕房的好。”
倩芸吓跳,还要劝,芳芸已经对伊万做个手势,伊万就挡住过道。倩芸看着气呼呼的芳芸下楼,忍不住靠在墙壁上笑起来。
芳芸下楼,寻得张椅子坐下等伊万,回想方才的话会起地作用,也笑起来。也不去看二楼的谨诚,也不回栖霞里,反而坐车回到樱桃街十二号,和婉芳讲:“太太,来拿套爹爹的衣服,有谨诚的也拿套。”
婉芳吓跳,边叫吴妈拿衣服,边问:“怎么回事?”
芳芸道:“回去时就看见颜先生光着脚抱着谨诚站在弄堂里,两个人都全身是血,爹爹脸上也有个口子在淌血。下车让他们上车,爹明诚还在小公馆,也受伤,叫照应他。进去,看见明诚哥睡倒在血水里,就赶紧叫听差们替他换干衣服,还喊人到药房买药替他止血。怕直接通知二伯娘会吓到,先给大伯娘打个电话。太太,不要怕,看爹爹只是脸上有个口子,没事的。”
婉芳早吓得脸色煞白,芳芸再向保证爹爹没有事,还不放心,要和芳芸起去医院。
芳芸为难的看看的肚子,道:“太太,个样子不好陪去的。明诚受伤,二太太拿当仇人样,只怕们三房都叫恨上。去寻老太太,替爹爹些好话,省得二太太抢在前面抱怨。再带老太太先去看爹…明诚住在三楼东边的特等间,爹在二楼西边头等间。”
婉芳本来就机敏,芳芸拨,就明白过来,道:“好,拿衣服就走,只回家讨衣服给爹,什么都没有讲,害怕又寻不到大姐,求老太太喊个人陪去看忆白。怎么样?”
芳芸头,道:“还是太太想得周全。太太多带几个人护着。看颜如玉和二伯娘都像疯样。”吴妈拿着两只小包袱下来,连忙站起来道:“太太,走,爹爹还在医院等着换衣服。”
婉芳扶着沙发扶手,副着急的样子,“个孩子,到底什么事,啊。”
芳芸摇头道:“太太,是双身子,还是在家罢。走。”提起包袱走的飞快。婉芳追几步,回头喊:“吴妈,扶去寻老太太。”
芳芸回到医院,提着两个衣包到谨诚房间,道:“爹爹换衣服呀,是太太送来的。是太太给谨诚带的新衣服。”解开个衣包交给俞忆白,另个搁在床头柜上,道:“明诚哥那边都安排好,大伯娘陪着二伯娘在守着他的。大夫瞧过,就是失血过多,伤口里并没有玻璃渣子,只要不感冒,养几就没有事。”
颜如玉心里松,捂着脸哭出声来,副受大委屈的样子。俞忆白瞪眼,道:“都是干的好事!连累孩子吃苦头。”
唐珍妮直坐在屋子的角,个时候对芳芸使个眼色,笑道:“好,大家没有事,陪芳芸先回去罢。”
回到芳芸家,唐珍妮脱外套,捧着热茶笑道:“就让们姨奶奶光着脚,真有的。”
芳芸笑道:“可怪不得,去樱桃街拿的衣服。们太太没有高,脚也没有大,哪里讨衣服鞋子给换?”
“呀呀,还不是怕督学大人吃亏,赶着回去通风报信。们太太会陪着俞老太太去医院吧?”唐珍妮指着芳芸笑道:“真坏。”
芳芸笑道:“爹有事,自然要让他太太晓得。至于俞家人,与何干?家父把明诚哥个麻烦丢给,也给他老人家添麻烦。”完的脸就沉下来,道:“要不是伊万拦着,二太太恨不得生吃。就不信爹想不到,他只顾谨诚,让去应付二太太们,真是…”着眼泪就掉下来。
“芳芸,句公道话不要恼。陪着他们半,看爹急的都六神无主,他必定也是时没主意。也是呀,边怨爹边还要替爹收拾烂摊子。”唐珍妮扳过芳芸的肩,掏出手帕递给,笑道:“面子上过得去就得。父哪有深仇大恨,倒觉得他把明诚交给处置,与有好处的。二太太是吓傻,旁人可没有吓傻。让俞家记得的好,将来有事,总还有娘家可以靠靠,不好么?”
芳芸摇摇头,道:“不管,反正也没有想回去的念头。珠姐,今多亏帮忙。”
唐珍妮笑道:“们谁跟谁,先泡个澡祛祛寒气,去娘家打个转就回来,叫黄妈在客房也给放缸洗澡水,今在里住。”芳芸头,喊黄妈去预备。
唐珍妮推开家门,唐二太太好像久饿三的猛兽看见不会动的小白兔,扑上去亲亲热热拉住的手,迫不及待的问:“对门俞太太可是偷小白脸被捉到?”
两伊之战
婉芳委委屈屈把事情说给老太太听。老太太托着烟枪半天不讲话。五太太躺在烟榻的另一边,冷笑两声,爬起来想说什么,到底没有讲话,重又躺回去。
婉芳很是替俞忆白着急,站在幽暗温暖的客厅里,只觉得燥热,鼻子尖上沁出细细的汗珠。老太太见不得热锅上蚂蚁的样子,放下烟签,长叹声道:“老天,你们谁还把我当回事。婉芳不放心就去看看罢。”说完把烟灯和景泰蓝的烟盘朝面前挪挪,专心致志烧烟泡。
婉芳退出来,脸上的失望连吴妈都看出来。走到十二号门口,吴妈小声道:“太太,打电话回娘家寻个人陪去呀。老太太也确是为难,一边是守寡的儿媳妇,一边又不是亲生的儿子,朝哪边偏都有人讲话。”
婉芳咬着嘴唇道:“也不过和老太太讲声罢。不然怎么好去走一趟。”想想,到底不放心一个人去,打电话回娘家。恰好胡大少在家,听督学妹夫受伤,连忙过来接婉芳同去医院。
进了谨诚的病房,婉芳第一眼看见俞忆白脸上只贴着块纱布,气色还蛮好,身上穿着芳芸从那里拿来的宝蓝地暗银团花纹绸袍子,心里就松下来。走到病床边,压低声音问:“谨诚怎么样?怕你带的钱不够,又带两百块来。”
俞忆白道:“发高烧呢。”虽然是和她讲话,眼神总是系在谨诚身上。胡大少站在门口半,他都没有看见。胡大少一时也没有留意他,全副精神都放在他的姨太太身上,他怎么看都看不出个披头散发的人比自家妹子好多少。这样一个人怎么就哄得妹夫对她服服贴贴?婉芳这样贤淑,又是双身子来看,都不答理,这个人真是个祸害,胡大少越看越恼,忍不住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