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慧苦笑道:“母亲想我娶陈大人的女儿绯小姐。那位小姐听说都不识字,陈家才请的先生教读书。”说罢了连连摇头,取了一架联珠琴抚了许久,才对妹子道:“你却吃亏在母亲不是中国人,不然随爷爷回老家,再不济也能寻个门当户对的亲事。如今却叫你抛头露面打点米店…”叹息不已。
满子俯首微笑道:“哥哥不必想太多,妹子就是回到中国,一双天足也找不到好夫家,不如在这里守店过的逍遥自在。哥哥教我写汉字吧。对门狄家贴了许多告示收购这样那样的货物,妹子也想自己写告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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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初到琉球 第十章 夜宴(上)
天上一片云都没有,知了叫日头晒的无精打采的吱了两声就不响了。这一日家里上上下下都在歇午。只有小妞妞并几个小孩子在木匠作坊里耍,她房里的大丫头青玉在边上守着,也是困的紧,一边打呵欠一边哄小妞妞:“二小姐,回去睡会子再来耍。”
小妞妞晒得一身是油汗也不叫青玉擦,兴冲冲爬到柜子上又跳下来,又笑又叫的去追小伙伴。青玉跟在后边追去。狄家这几日忙着夏收,家学里大些的孩子都要助忙,只有小妞妞并几个顶小的孩子没有下地,这等大日头的中午也玩的甚是快活。
琉球法度甚严,纵是偷窃也是重罪,所以狄家大门敞开。青玉追着小妞妞经过门口,就看见一个俊俏的白衫少年站在门外,正笑眯眯的看着她们。
青玉觉得她方才的又跑又喊样子不大好看,微微涨红了脸,上前施礼,却说不出话来。
“贵府守门的不在呢。”少年公子温和的说。
青玉踮起脚尖朝门房里看看,老张却不晓得到哪里去了,她心里嘭嘭乱跳,不敢抬眼看人,却又不想来人看扁了狄家人,鼓起勇气道:“公子有何事?”
“在下名唤张介甫,舍下才迁新居,有几杯淡酒请邻居。”张公子自袖内抽出数张帖子,微笑道:“烦请姐姐进去说一声儿。”
青玉接过来,道:“主人们都歇午了,公子若不嫌弃,婢子先将帖子收下。”
张公子甚是客气,拱手道:“如此有劳姐姐。”顿了一顿,又道:“就在今晚,还有几处要送请帖呢,姐姐莫忘了。”
青玉臊的满脸通红,握着帖子不敢抬头。小妞妞过来拉她道:“青玉姐,你脸上红的异样,是不是热着了?俺们回家罢。”
青玉抬头看,那位温文而雅的张公子已是走远了。她拉着小妞妞回房,心里却是又羞又好笑:这位张公子生的虽然还好,却不如明柏少爷清俊呢,怎么就失态至此。
紫萱跟明柏都没有睡,二人在廊下铺了一张席,摆着一张矮桌吃茶闲谈。看见小妞妞老老实实回来,都笑问:“小妞妞,怎么不耍了?”
小妞妞道:“青玉姐姐发烧呢。”
青玉的脸果然是红通通的。一边侍候的彩云忙道:“青玉你去洗个澡睡一会,二小姐交给俺。”
紫萱也道:“去罢。”
青玉难为情,不好意思说她是见着张公子脸红,将手里的帖子轻轻搁在桌上,道:“这是张衣送来的请帖。俺带二小姐去洗澡罢。”小妞妞过来牵着她的手走了。
明柏笑道:“难得见她这么老实。”顺手拾了一张请贴来看。却是一张洁白的玉版纸,上边还洒着金,翻开来里边衬着一张桃花红的彩笺,请狄氏贤伉俪赴宴。
紫萱吩咐彩云跟过去帮忙。回头也拾了一张来瞧,赞道:“好精致东西!”
明柏看着落款是“张介甫”三个字,微微一愣,转笑道:“娘常说倭国人在小处上最是留心,果然不假。”
紫萱翻来翻去看了好久,连小妞妞都有一张贴子,只有明柏没有。明柏哥在她心中合小全哥一样,偏那没眼色的倭国人不请,她甚是不快活,把请贴一古脑儿收起来,喊从身畔经过的一个媳妇子送到母亲那里,恼道:“俺才不要把脸涂得墙壁一样去他家吃酒呢。”
明柏方才并没有想到人家为何不请他,紫萱恼了才明白。他心中一暖,移了一杯凉茶到紫萱手边,轻笑道:“不去就不去,咱们接着商量家俱要紧,如今木匠作坊都交给我管,可是要打点周全。”
狄家因为屋顶要接雨水,还要埋阴沟,砌蓄水池,甚是费工费时。别家大多搬进新居,他家家俱门窗还不曾打。紫萱跟明柏商量了一中午,要把会打家俱的管家都抽出来,再挑些年小的助忙。夏收若是人手不够,雇些土人来做活。前边三间厅并左右厢房的桌几案架要先先,后边只捡要紧的制起来。她二人商量厅里的摆设,又取帐本来翻看,就把张家请客之事忘了个干净。
素姐见了请帖粗粗一翻,人人都有只没明柏,觉得张家甚是势利,对狄希陈道:“虽说理应回拜,然他家不请明柏,却是叫人生气。”
狄希陈皱眉道:“紧邻还要打点呢,却也不必全去。他家是那位东洋婆子当家?你去意思意思罢了,咱们都在家。”
素姐笑道:“上回她来害我肚子疼的紧,我还是在家罢,你是男客,想必有张家公子相待,倒是不必合那位夫人打交道的。”
狄希陈便依了。素姐打点了四样礼,傍晚只有狄希陈带着两个小厮赴宴。
陈崔张三家都砌着高高的石墙,把一座小山分成三块,陈家在右下,崔家在左上。张家却是在山顶,一条山道儿被崔陈两家的高墙夹在中间。转着山脚下一圈儿高墙,大门楼子上写着“三家村”三个大字。狄希陈仰头看见,大吃一惊。还有谁也是穿越来不成?他想了一想,陈崔张可不是三家么,三家村的典出自“竹林七贤”,想来只是巧合,却不晓得是谁取的这样好名,却是雅俗共赏。
这山上三家分成三国人,屋舍也有各有各的不同。陈家的屋宇都是砖石混杂,屋顶上立着石狮子,有一角还建了一个庙,却不晓得他家供的是哪家神仙。崔家屋舍无甚出奇处,倒是张家全是和风,狄希陈一边走一边赞叹:这要是台风来了,还能剩下什么?
他回头看自家山庄,怎么看怎么结实,就是少了个名儿,明日找石匠勒块“铁炉堡”的大石树在大门口,却是恰好跟三家村凑成一个对子。
张家一进在门就是一间极大的屋,此时纸门都拆去,陈老蛟跟十几个中国人坐在一边,崔家人身着绸衫,戴着锥帽踞坐一边,中间空着好大一块地方。
看见狄希陈过来,中国人俱都站起来拱手行礼。张公子迎下来,做揖道:“狄大叔好。”
狄希陈看他一身中国人的打扮,又是重孝,却有几分怜他,笑着拉他的手道:“这是张公子?果然玉树凌风,是我大明朝的好儿郎呢。”
张家上下都是倭服,只有这位阿慧少爷身着汉装,狄希陈此言一出,陈老蛟先拍手叫好,道:“大侄子,你狄大叔合我交情最好。”拉狄希陈到他身边坐下。
狄希陈笑道:“陈知府客气。”他本是做了十来年官儿的人,气度自是不凡,说话又和气,吃酒又豪爽,倒衬得那几位摆架子的高丽人酸溜溜的甚是小气。
吉永夫人从女眷席中出来照看,在屏风后指着狄希陈问:“那位就是狄老爷?他家夫人小姐怎么都不来?”
阿慧低声道:“狄老爷说他家两位少爷中了暑,夫人并小姐都在家照料病人。”
紫萱没来,吉永夫人觉得有点可惜,幸好陈小姐和崔家几位小姐都在,她拉拉儿子的袖子,道:“你随我到那边去看看小姐们。”
阿慧道:“满子在应酬她们呢。”叫母亲瞪了一眼,老老实实随她去了。
却说张家席上吃的都是清酒,也只崔家那几位吃的惯。狄希陈跟陈老蛟都是能吃酒的人,左在碗右一碗吃着,狄希陈就觉得腹涨,告个罪出来,问得厕所方向,顺着长廊独自摸去。
此时明月皎皎,晚风习习,院中石塔上燃着明烛,庭中花树俨然。划拳拼酒的声音在晚风中有些不真切。狄希陈在心里无时不刻不想回到公元两千年。他微醉中觉得自己是在哪个日本菜馆子里,仿佛等一会散了席要买十块钱的烤羊肉串带给素素,这般想着,被晚风吹的酒意一再翻腾,就当自己是真回去了,在人院子中转来转去找侧门,又哪里找得到?
烛影中现出一位打扮成日本美女的领班,穿着露雪白的脖颈华丽和服,踩着木屐款款走来。狄希陈心想:这个馆子真敬业,服务员都收拾的跟艺伎似的,扶着柱子问:“美女,大厅怎么走?”
服务员露出又惊又喜的表情,双目圆睁,伸出一双玉手捂着红唇,结结巴巴说:“狄大人,就在前边。”
狄希陈叫玉面红唇的夸张表情吓着了,只觉得冷风吹进全身毛孔,打了个哆嗦,掉头就走。
吉永夫人扶着狄希陈方才扶着的柱子,微笑道:“狄大人真是风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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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初到琉球 第十一章 夜宴(下)
狄希陈走几步就省得自己方才糊里糊涂说错了话。扭头看来路,长廊下只有一盏灯叫晚风吹得摇来晃去,并无白面丽人芳踪。
难道真是吃醉了?他皱着眉想。吃醉的人说话都当不得真,就是唤人美女也不过是轻浮了些,回家老实跟素姐认个错就完了,就是传些流言不好听,倒不至于怎么样。想到此他也就丢开手,回到席中照旧同大家吃酒划拳。
酒至半酣,那起高丽人话也多起来,唧唧呱呱的大声又笑又唱。陈老蛟更是连外裳都剥去,光着膀子取大碗挨个找人拼酒。
狄希陈推醉靠在一根柱上,半眯着眼打量古人:张家虽然是那个日本妇人当家的样子,好在张公子算得半个中国人,倒还好相处。只有崔家头一回跟狄家打交道就碰了他一个大钉子,却是结下怨来。狄希陈对那边的高丽人微微一笑,如今大明朝虽然不怎么样,比倭国跟高丽却是强的多,琉球王又是偏着大明朝的,倒不怕他们耍花样。
张公子又敬了一轮酒,侍儿贴着他的耳边说了几句,他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来,理了理衣裳出席,走到狄希陈身边敬酒,小声道:“小侄有些话想合狄伯父说。”
狄希陈为着狄家本就存着拉拢他的心思,微微点头示意,满饮一杯就妆个要呕吐的样子。那张公子忙扶着他出来,请他到一间静室安座,早有侍儿献上一壶清茶。狄希陈坐不惯榻榻米,笑道:“贤侄有何话说?”
那张公了俊脸微红,跪坐行礼道:“实是家母有些生意寻狄伯父商量。”
静室后有一张白纱屏风,屏风后有人影晃动,有绸衣的一角拖在外边。狄希陈只当张夫人要出来,等了许久,却听见屏风后传来一阵叽里咕噜的倭语。可怜狄希陈除了“八格鸭卤”就只会“三要那拉”,哪里听得懂,只有捧着茶杯发愣。
“我家却有数只海船,家母打算在我舅舅处购粮油等物到琉球货卖。听说狄伯父家有木器作,所以想用粮食换些货物运回去卖。”
狄家到琉球也有半年,粮食还是从太仓运来的,此时狄家收的都是菜子、花生、黄豆、绿豆等物,最要紧的大米白面却是吃一日少一日。听说张家卖粮,狄希陈心中极是快活,慷然应道:“使得,只是我家杂粮尽有,只换稻麦两样。”
屏风后停了一会又传说许多话来,张公子就道:“家母无甚话说,眼下就有数百石稻米已到港口,敢问世伯要换几何?就先与世伯留出来。”
狄希陈略一思索,道:“这却不忙,明日请张公子到寒舍去,府上要换何物,作价几何,都要议定才使得。”
张公子许是头一回做生意,不大好意思的笑起来,道:“却是小侄着忙,这般说,小侄明日去港口挑一担大米到府上说话。”
狄希陈笑应了,就请辞去。到家合素姐说他冒失,对着一个倭国侍女喊美女,只怕隔日人家要说他轻浮。
素姐瞪他一眼,啐道:“再有倒贴的,你自己打发了。”是夜狄希陈自然尽力奉承不提。
第二日早饭时,狄希陈把张家要用粮食换木器之事说给儿女们听。
孩子们低头不语,各自思索。良久,紫萱先道:“俺听林通事夫人说过,琉球缺水,略好些的水田都在王族手中,纵是有钱也买不到多少。换得。”
小全哥也道:“咱们家地方虽大,多是沙地,种杂粮棉花还罢了,水田想是不能了,只是木器全换了粮食,吃用不了呢。”
狄希陈微微点头道:“就是他们不换,我们家海船一年运几船粮食来倒不是很难,不过既然有的换,倒是省了许多事,也省得张扬得人人都知道我们狄家在琉球。再者说咱们家有船,琉球一年要进贡一次,只怕要问咱们借船借人,与其闹的世人皆知咱们在琉球。倒不如推个干净。”
明柏沉默许久,突然道:“可以压价。咱们不接手,只怕张家的粮食卖不掉。”
紫萱就先笑起来,道:“明柏哥这何这样说?”
明柏道:“琉球虽然粮食不大够吃,好在靠海吃海,土人们日子虽苦倒不至于饿死,这些人人无钱买粮的。他家卖粮能卖给谁?只能卖给咱们这样的人家。那几家勉强能够自给自足,只有崔陈李三家并我们家要买粮。此处离高丽不算太远,他们又有船队,为何要买粮?”
这般算下来,恰恰好像是张家算到狄家缺粮才做的这门生意。
狄希陈夫妇都赞道:“他家算盘打的真精。这才是做生意的人呢。”
紫萱连忙道:“压价压价。”连早饭也顾不上吃完,拉着明柏到作坊去找工匠,小全哥摇摇头也跟着去了。
素姐笑吩咐小露珠道:“一碗粥只吃了几口,回头记得叫厨房送盘点心去。”
狄希陈却道:“明柏一开窍,倒比他兄妹两个更会做生意。”
素姐道:“虽然咱们对他是一样的,他却晓得上进,比不得我们家这三个泡在蜜水里长大。”
狄希陈点头赞同,吃尽了粥伸胳膊笑道:“吃了小半年猪油了,今日油坊开榨榨油,晚上咱们好好炒几个小菜?”
素姐微笑道:“事可不少,仓库虽是才建的,防鼠防潮都要仔细,且等颗粒归仓再乐罢。”
正说话间,听说张公子来了。狄希陈就叫在前边厅里待客,他背着手到木匠作坊里寻着三个孩子,笑道:“人家挑着大米来了,你们可商量出什么来了?与我做生意去。”
小全哥跟明柏都笑呵呵随狄希陈到前边去,紫萱跟着父兄走了几步,突然停下道:“俺是大姑娘了,只在屏风后看看罢。”
紫萱这是懂事了?狄希陈跟小全哥都看了明柏一眼,明柏涨红了脸微微摇头。小全哥甚是失望,赶上几步跟明柏并行。紫萱到了厅后,就不肯随爹爹同到厅上,只在茶水房里打点茶点,叫个小小子送到门边去,她却偷偷潜到屏风后偷听。
那位张公子带来的大米甚好,狄家与他讲价到三钱银子一石白米。倭国风俗合中国不同,最值钱的床橱等物人家都用不上。明柏跟张公子商议许久,狄家卖给他家妆盒、矮几、食盒这些细巧物件。一只妆盒卖二钱银,一只雕花几要四钱银,花样小食盒一钱五、大食盒三钱。明柏因粮食要紧,就把家里数十张小几,十来俱新妆盒并几十只大小食盒先交把张家,换来一百多石白米。张家再出一百担白米做定钱。狄希陈欣然笑纳了,张公子也满意而去。
狄家随雇了些土人,还有那几十户渔民,交与十几个管家带着夏收。他家的管家大都在木器作坊赶制家俱,一小半在海边建船坞,却是忙的紧。就是那玻璃作坊中的七八人,要制全家上下所有屋宇的玻璃窗,还要制贮油的瓶、各处摆设、灯笼屏风,忙得哪有半日空闲。
狄希陈吃过了张家的暖居酒,隔三岔五不是陈家来请,就是李家请,这一群中国人来往热闹,就把崔家落了单。
崔老爷自恃身份高贵,不肯和平民百姓来往,别家都还罢了。然一个陈家做过天朝上国的知府,能合他家分庭抗礼,还有狄老爷是个举人,这两家都是上等人,理当合他家来往的,偏跟那些穷鬼商人混在一处不理他,所以他甚着恼。
这一日崔家船从高丽回来,崔老爷去港口接船,正好瞧见张家搬了数车家俱到船上去,他从李家打听得是狄家卖给他的,大怒道:“可恶,难道我堂堂高丽国皇帝的丈人抵不得一个中国商人的儿子?我家问他家借几个木匠都不肯!”
李老爷虽然合崔家交好,然心还是偏着本国人的,微笑道:“却不晓得是不是贵府管家传错了话,所以人家才回绝的。如今府上家俱都从本国运来,他就是想挣府上的钱也挣不着呢。”
崔老爷吃李老爷提醒方才明白过来,他家在高丽国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要人家几个工匠休说个借字,就是喊了去不还也是常有。如今他在本国都立不稳足,避居荒岛家人们还照旧行事,也难怪人家不理会。崔老爷毕竟是做了一辈子官儿的人,想通了气也就消了,笑嘻嘻道:“想必是家人不会说话得罪了人家,只是狄家也太小气些,就是与我几个匠人又何妨。改日舍下置酒请李兄与陈狄二家会会,”
李老爷笑嘻嘻应了,崔老爷就叫门下写贴子去请。是日只有陈老蛟带着女儿来,狄家说他家夏收忙碌走不开,只送来两坛酒并一桌席面,虽然人不到,却也是给了崔家台阶下。
席间几位老爷说到琉球出产不好,样样都要从高丽倭国运来,陈老蛟就道:“他家前几日送来一担又粗又长的东西,说是叫什么米,从没见过的,倒是好吃。”
“此物名唤玉米,山东最多。”李老爷笑道:“狄举人不是山东来的么,他家有不少新庄稼,我正想着过几日到他家去瞧瞧,陈大人若是得闲,我们同去?”
陈老蛟忙道:“使得使得,他家庄稼长的甚好。”陈老蛟手里虽有银两,在琉球这个地方却是有钱难买粮食,他们几家自到琉球就忙着盖房子,地里只种了些萝卜白菜。崔李还可从高丽运粮食,他家原做的是无本生意,却没几个会种田的,是以极是眼红狄家夏收,恨不得把狄家的管家绑几个家去种地。
崔老爷举着酒杯沉吟不语。李老爷知机,拉着陈老蛟只吃酒划拳。
狄家却真是大丰收,番薯、土豆都比山东的大一倍。琉球不能窖藏,素姐带着妇女们晒薯干,狄希陈带着管家们每日雇两只船运到北岛去洗淀粉,家里仓库都装满了,地里还有小半。
这一日傍晚,林通事突然来访,笑嘻嘻的恭喜狄家丰收,狄希陈留他吃酒。
紫萱在厨房看着做完了菜,回来问母亲:“娘,俺家收些番薯土豆,这些人也眼红,个个都跑来看,真是没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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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初到琉球 第十二章 小小母老虎(上)
原来那林通事却是来传尚王旨意,问狄家借船去中国。闻得狄家船队明年才能再来琉球,林通事笑道:“如此这般,下官再到那几家去。”附着狄希陈的耳朵轻声道:“狄举人,琉球风俗每年秋收要等神宫女王祭过天才吃新粮,府上还当送些新收的粮食到神宫、王宫。”
狄希陈忙得昏头昏脑,哪里晓得琉球还有这个风俗。他家如今收的又是夏粮,想必是大丰收扎了谁的眼。难得林通事好意来说。
狄希陈谢道:“本有此意,只是尚未备齐,所以拖得几日。”
林通事呵呵一笑,道:“我与狄举人出个主意。,再得二十来日就有台风来呢,你家地里好些番薯土豆通来不及收,不如正大光明卖种子。”
狄希陈本意是要散把土人,听提林通事这样说,想必是有人眼红,在尚王跟前上过眼药。人既这么着,他也不必做乐善好施的傻子,忙笑道:“好主意!俺正愁这些庄稼烂在地里呢。还请林大人助俺,将各样种子捎些儿去,若有看得上的,叫他来俺家买。”
林通事推辞二三,笑眯眯应了,道:“只要番薯跟土豆两样,每样与我二三百斤罢,小弟沾光,明年就不买种子了。”
狄希陈就亲至后边跟素姐、紫萱说。紫萱晓得林家通风报信,却要厚谢他,忙去挑了数筐,又是四大瓶菜油,还有两筐玉米棒,把林通事的牛车挤得满满当当。那林通事极是喜欢,连连吩咐狄家莫忘了到王宫献物。
狄希陈跟素姐看女儿料理的很得当,但笑不语,把明柏跟小全哥招来,说明林通事来意。
小全哥就道:“这必是崔家干的好事,俺前日到首里去,瞧着崔老爷坐着车,带了些不值钱的礼物,前呼后拥到王宫去呢。”
狄希陈道:“我只说土人甚穷,打算散些种子与他们明年种。倒是叫林通事提醒了,还是卖罢。只是卖多少还要斟酌。”
素姐略一思索,笑道:“就那些铁钱,还不够俺家那半船锄头。以物换物罢,每样都是三十斤换只鸡,六百斤换只羊,一千斤换头猪。俺们家免费教他们怎么种。”
这等换法就是极穷的人家也有一二只鸡,也换得起。三个孩子都鼓起掌来。只是献给王宫的东西颇伤脑筋,狄家商量到半夜,番薯土豆做种的各是一百斤,吃用各是三百斤,再加红豆绿豆芝麻各五斗,花生玉米各一担,又是豆油二坛,菜子油二坛,打点成几十挑,唤家人挑着,第二日小全哥跟明柏送去。
王宫却是一个总管出来,笑嘻嘻收下。神宫收了厚赐,留他二人隔着屏风观礼,就摆起祭台来。他二人隔在屏风外,隐约看见一群女人跳来跳去,有一个在祭台边晃了晃,很像是山东乡间跳大神。好容易一个老婆子也来打发他们回去,道:“上神已是收了汝家的新祭品,待秋收后大祭再来。”
小全哥连声应下,塞给她一只金戒指,那老婆子喜欢的老脸开成一朵花,提醒道:“小公子,过几日长公主家必有人到府上,需要好好款待。”
神宫宫主是尚王长姐,成婚十二年育有三子四女,前任宫主仙去,因琉球王族再无人比她身份高贵,所以弃了丈夫侍奉上神。小全哥也约略晓得这位长公主比尚王还得王族信服,忙应了。
到家一说,不只狄希陈夫妻冷笑,就是紫萱这样不出闺门的小姐,都瞧出了门道,笑道:“若是晓得我们家不是那等敝帚自珍的人家,只怕这位长公主要后悔传了这些话呢。”
明柏温柔劝她道:“本是要送人的,倒是这样大家脸上都体面。只是要卖把崔家,俺有些不乐意呢。”
紫萱道:“卖把他家,赚几只鸡回来吃汤也是好的。就怕他家拉不下脸来买!”
果然自这一日起,先是尚氏王族纷纷使家人抱着鸡,赶着猪羊来换不曾见过的番薯地瓜。接着土人闽人并明朝搬来的这几家,都来换,这些人家比不得王族有钱,换得许多去吃,通是换几十斤做种罢了,狄希陈亲自领着,教他们在荫凉处收藏。素姐又教紫萱画出图来,番薯跟土豆如何种法,又有哪几种吃法,都画得明明白白,写的清清楚楚贴在狄家大门外,引得许多人来看了又看。那送到狄家的鸡越发的多了。
眼见得琉球人都得好处,那崔家就有些坐不住,使个大管家来说,要每样换上万斤。那日却是明柏撞见,就道:“已是剩余不多,要来买的乡亲却不少,都卖把你家,只怕乡亲们不依呢。客人还是少换些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