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姐把小女儿接过来,叹息道:“我以为到了这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就能自由自在的过日子了,就没想过孩子们会接受不了。咱们门窗家俱还是照旧罢,休叫那些明朝人来了大惊小怪。”
狄希陈点点头,今日却是八字楼上梁,须得他亲去看着工匠们放梁,完了还要挑几个能玻璃作坊里做活的人,又要在山脚下寻处方便所在搭玻璃作坊并木匠作坊,却是极忙。
却说紫萱逃回房里,心神不宁许久,一会儿又觉得身上这身妆束累赘,一会儿又觉得娘那身打扮太露,想了许久叫她想出一个好法子来,就叫彩云去哥哥房里的冬梅要几件旧青衫来,她自家脱了衫裙,就穿了一身小衣儿,把旧长衫罩上,学闽人梳个正中的发髻,坎上网巾。
彩云取镜子照了照,甚像个俊俏小秀才,笑道:“比明柏少爷还好看呢。”
紫萱笑道:“明柏哥生的太过俊美啦,倒比我还像个小姐。”学土人穿了双草鞋,出来唤了个老成管家,骑着马到那霸去。
首里到那霸只得一条沙土道,紫萱才拐上大道,就遇见一辆马车载着四五个姑娘在前边慢行。其中一个穿红的就像是陈绯,那几个看着打扮却像是高丽女子,几个人坐在车上用华语说笑,不外是说谁家的少爷生的好看,谁家的厨子做的点心好等语。
紫萱听得直皱眉头,这群女人真没出息,整日不是吃就是耍,就不晓得做些正经事。她马儿走的快,过一会就超过马车,忍不住侧脸看陈绯,使了个瞧不起你的眼神。
那陈绯认出青衫少年是做男妆打扮的狄小姐,也冷冷哼了一声偏过头去。陈绯越是这般紫萱越是得意,露牙齿一笑扬鞭跑马,卷起一阵沙尘。
陈绯恼了,捂着嘴小声道:“一样是海盗家的小崽子,你得意什么。”
“绯儿,你说什么?”一个极苗条的高丽少女,一边拢着头发一边关切的问陈绯。那高丽少女眉目如画,生的甚是美貌,又穿着一身宽大的绿绸衣,叫风一吹却似弱柳扶风,若不是边上有人握着她的手,只怕就叫风吹走了,跟陈绯站在一处,就把她比下去了。
陈绯指着前边狄小姐的背影道:“南姝,这个人讨厌的狠。”
崔南姝微笑道:“他生的倒俊,与你是旧识?”眼睛盯着紫萱的背影极是好奇。
“崔姐姐,这是位小姐呢。我方才瞧她耳朵上打了眼。”一个肤白如雪的圆脸少女,乌溜溜的眼珠转了几转,对陈绯笑道:“可是那个狄家的小姐?”
陈绯轻轻哼了一声,扭过头去。车上突然安静下来。过得一会,圆脸少女从袖内取出一包梅干分与众人吃,才又说笑起来。
且说紫萱跑马到港口,径到狄家船上,自有守在船上的管家接过马去。此时那霸港泊着的船大大小小也有五六十只,把个小小的那霸港挤的满满当当的,都是要等顺风回程。港口有许多船工闲逛,港口两条小街人来人往显的甚是繁华。
紫萱带着管家在港口小镇上转了数圈,看得几处都不错,偏拿不定主意要哪一处,正在那里迟疑,却见陈绯几个带着几个管家,前边是经济林七带路。那林七都是替人买卖房子地土,难道她们也是要在港口买地?紫萱看着他们进了一户人家,想必是要买那家屋侧的空地,那块地也在她中意之列。这般儿却是手快有手慢无,紫萱皱眉,收海货却是要路好走,还要地方大,这两条都使得的,只有靠港口那边小巷子尽头的大片空地。她拿定主意,就叫管家去说,旋带那家主人回家写文书。
狄希陈甚是纳闷,紫萱这一二年来性子比从前沉静多了,怎么这一回行事这样匆忙?素姐支了银子记过帐,回来笑道:“却是买的急了些,叫那个土人得了些好处。”
狄希陈就问:“可是小全哥同去了?”
素姐摆手道:“她说看着像是陈家要买铺面,所以她就抢着把位子最好的一块地买下来。如今孩子大了,自家能做主呢,倒是小妞妞这几个月功课都荒废了,日日合些孩子们乱跑乱跳,还是先把学堂办起来罢。”
狄希陈笑道:“交给紫萱,铺子的事谁去张罗都比她强。倒是这安排学堂、寻几个合适的人做先生,她从前也常看春香行事,还做得来。”
紫萱握着一卷文书笑嘻嘻进来,恰好听见父亲说话,嘟起嘴牵着狄希陈的袖子只是扭,嗔道:“爹爹,谁比我强啦?有什么是我做不得的?”
狄希陈叫她扭的无法,拿素姐做挡箭牌,笑道:“你只好好好说话,看你娘都板着脸呢。”
素姐的脸果然板起来了。紫萱吐舌,移到母亲身边,规规矩矩道:“娘,俺跟那土人说定了,他家明日就搬。他家的屋舍现成,只要打些家俱就使得。只是人手…”
素姐道:“不与你人手。只有你自使的那几个人。”
紫萱因母亲板着脸,心中有话都不敢说,只拿眼睛看爹爹。狄希陈心疼女儿,轻咳一声道:“收海货不必每日去的,那霸五日一集,你只在集日去就是。倒是家学却是要事。我这几日打听过:琉球土人多不识字,所以王宫的小吏都是闽人担任。他们也是父子相传的多。咱们若是把家学办起来,再兼收左近这几家的孩子们…”
从前在明水办义学家学花了许多银子,为的就是替狄家培植些羽翼,广种人脉。这个道理紫萱也听母亲说起过,忙应道:“交给女儿就是,可惜胡先生没来琉球。”
素姐也想念春香跟秋香,然山东老家还需有心腹长守,一时还离不开她两个。就是那胡先生家里有老母,也是不肯远游的。素姐就道:“小妞妞还小,只教识字与算术两种,别的且等她长大了再说。这两门课里你须教一门。”
紫萱想了想,笑道:“俺算帐不如小妞妞房里的青玉,算术叫她来教罢。”
素姐就唤青玉来,把她同彩虹调换,又拨给紫萱一个识字的媳妇子李三嫂,把狄家最外边一间木屋腾出来做教室。紫萱为着家学每日极忙。明柏怕她累着,就把开铺子的事接过去。素姐跟狄希陈都妆不知。
过得几日狄家木匠打好了铺子里的家俱。因紫萱不得脱身,明柏只得约小全哥同去瞧。他家石屋固是粉涮一新,然他家对门却新开了一间米铺,簇新的和式木屋,桐油漆的发光的台阶,糊的雪白的门上使漆黑的墨汁写着吉永两个字。
他二人的马在门口停下,狄家的管家还不曾接出来,那米铺子里却有一个穿着宽袍大袖露脖的花衣裳少女,碎步急走到门廊下,唤道:“哥哥!”一抬头看见发愣的明柏跟小全哥,才省得她是认错了人,涨红了脸俯身鞠躬,一头黑亮的秀发叫风吹乱也顾不得拂,如惊鸟般飞回铺子里。
第一卷 初到琉球 第六章 椰风小学(中)
小全哥正在想她为何要说汉语,跟明柏对看一眼,两个都是满腹狐疑。明柏正要开口,叫一阵“哞哞”声打断。一辆牛车碾过水洼慢慢驶近,三四个倭人打扮的男子随侍在侧。
明柏下马,把缰绳交给管家,小声笑道:“这个倭人甚有排场呢。”
狄希陈夫妇第一厌恶的就是倭人,第二讨厌的就是高丽人,但提这着两国的时候必要褒贬一番,所以小全哥跟明柏都不甚待见倭国与高丽。但在本国过的好的,谁肯搬到琉球这海龟都不生蛋的穷地方来?既是沦落人又何必摆排场?
小全哥摇摇头,不以为然道:“理他呢,这家却不晓得是开什么铺子,若是跟紫萱抢生意才好。”说完了就看着明柏笑。
明柏面上微红,恼道:“听说明日陈家还请你去吃酒?”
小全哥想到明柏尚有意中人,琉球岛上要找个比妹子强的小姐却是不容易,自己不如他有福气,不由叹气道:“俺错了,以后俺也不笑你,你也不笑俺,使得否?”
他二人站在门首谈笑。牛车里出来一个白衣少年,走过来拱手行礼道:“两位兄台打扰了。”
因他是明人打扮,小全哥跟明柏都回礼道:“不敢,兄台有何事?”
那少年穿着长衫,梳的紧紧的发髻顶在正中,显见得跟他们一样是大明的子民。为何又要带着几个倭人做伴当?明柏不免看了那几个倭人一眼。
白衣少年会意,解释道:“我家却是祖父时自松江搬到倭国去的,吉永是家母的姓氏。”他含笑跟上几步踏上台阶,道:“你们可是狄家?”
小全哥听他这样说,面色略缓和些,笑道:“在下是狄家的狄贤齐,敢问兄台高姓大名。”
“小弟汉名叫张介甫,”少年苦笑道:“家母只叫小弟阿慧。兄台若不嫌弃,也叫小弟阿慧就是。”
明柏看小全哥有结交之意,打断他们道:“张兄请,咱们事完了必到对门回拜。”
阿慧雪白的面上微红,小全哥还想说话,却叫明柏拉着进了院子。
张公子有些无奈的苦笑回头,父族因他母亲是倭国人,待他也不甚亲热,母族却说他是中国人,一样客气里有几分疏远。
“阿慧哥哥,”在门后候了许久的东瀛少女出来躬身道:“夫人有什么吩咐么?”
她身后一个倭国打扮的妇人也道:“阿慧少爷,有事叫下人来说一声,何必自来。”
阿慧换了日语,笑道:“我来看看妹妹在这里住的可习惯?你们不必迁就我说汉语的。”
老妇退后几步低头,少女却从怀里取出一卷纸札,双手奉上道:“请哥哥转交夫人。”
阿慧随手纳到怀里,正色道:“第一批粮食就要运来了,带我去看米仓。”
***
小全哥至无人处笑问明柏:“你拦着不叫我交新朋友,何故?”
明柏道:“你没看对门的布帘上写的有吉永二字么,他又说是姓张,却是有些古怪。你只想想咱们家为什么要在这里开铺子?”
狄家在港口开店为的是传递消息,别人只怕也打的是这个主意。小全哥不好意思笑道:“我就忘了这个。叫你这样一说,果然像无事献殷勤呢。亏他打扮的比咱们还像读书人。”
提到读书,两个相对叹气。自到了琉球,每日忙些琐事,八股文已是许久不写了。明柏站在一株琉球松树下抚着树身发呆,小全哥晓得他考取功名的心思不比自己轻,安慰他道:“且避过这几年的风头,俺们去求九叔说情,回家科举去。”
明柏点点头,道:“这么着,还要把功课捡起来,正好——”
“正好家里有学堂,咱们跟爹爹说去教几日书!”小全哥会意,笑道。
明柏思索了一会,道:“以后每日早起一个时辰背书罢,晚上也要限定功课,不可荒废时光。”
他两个提到读书,就把正事忘了,又是破题,又是补草,说到兴高采烈处,信步走到院门口的沙地上捡了两块木片写写划划.说了许久,两个在太阳底下晒的满脸是汗都不觉得。
“家兄请两位公子到舍下吃茶。”倭人少女面上露出羞涩的微笑,站在一边躬身道。
明柏跟小全哥对看一眼,确是汗透衣裳,形容甚是狼狈,忍不住都笑起来。
“两位公子这边请。”那少女的汉话说的不大好,又仿佛带着些松江口音,低头再请。太阳照在她的脸上,隐隐可见额上密密一层汗珠,想必在一边站了有一会。
小全哥因明柏方才有回拜的话,又怕这个女孩子为难,笑道:“正要回拜呢,请姑娘带路。”
少女穿的木屐轻轻磕了一下,低着头小步在前引路。小全哥冲明柏挤挤眼,两个正正衣冠,随着少女上台阶,绕过店堂深处的布帘,进了后院。
后院廊下荫凉处摆着一张矮几,几上罗列着茶海茶壶等物。那个白衣少年盘坐在席上,全神贯注在斟茶。他身后的纸门里露着一枝繁花,地下滚落着一枝沾墨汁的毛笔。
明柏跟小全哥就不曾见过这样的雅人,明柏心道:若是再得一张琴,叫紫萱见着了,必要大喊可以入画。想到紫萱,他就忍不住微笑起来。
白衣少年注满四只茶杯,站起来让座,示意那少女敬茶,笑道:“琉球天气炎热,吃杯乌龙茶吧。”
小全哥因她不是平常侍儿,欠身谢过才接茶。明柏满心想着紫萱若是同来必要赞人家雅致,人家茶送上来都不觉得。二人态度不同,那少女不免多看了小全哥两眼,退到一边侍坐。
他二人既是晓得人家在此处开店用意合他家一样,也就只合张公子说些琉球的天气、中土的风物、倭国的出产。说得一会,明柏跟小全哥两个绕来绕去就抄了他的底。
原来这位张公子祖父举家到倭国做生意,就替儿子娶了倭国一位什么将军的庶出女儿为妻,就是张公子的生母。张公子之父曾带着妻子儿女回大明住过数年,后来回的倭国,谁知一病死了,抛下一妻数妾。因倭国几个将军争斗,张家又搬回中土去了。他这一枝只得张公子一个嫡子,张公子的母亲怕儿子在于中土住不惯,就带着全家搬到琉球来。
“方才听见两位兄台说举业,小弟闲时也曾读过几本时文,却有一个不情之请,请两位兄台应允。”
小全哥笑道:“若是做得自不必说,若是做不得可不敢应你。”
张公子诚恳道:“小弟想跟着两位兄台读书。”
小全哥愣了一下,笑道:“不敢不敢,我两个不过略认得几个字罢了。倒是听说首里有个学堂,先生是中土来的,学问极好,张兄何不到那里去?”
张公子惊道:“兄台太过谦虚,若有学堂那更好了。”他全身上下都是按不住的欢喜,忙忙的起身,道:“小弟这就去首里打听。”
小全哥跟明柏忙辞了出来,到狄家铺子看伙计们收拾仓库。到了中饭时,对面一个倭婆送了一具食盒过来,说是少爷送与两位公子点心。
明柏揭开盖子看,却是些紫菜卷的饭团子。小全哥认得是寿司,叫管家把食盒倒空,就把家里送来的烧麦捡了一盒还赠倭婆。在他,不过是有来有往罢了,那盒烧麦到谁手里却不在关心之列。
且说晚饭后狄家聚在一处闲话,说到那霸铺子对面有个倭国式样的木屋,收拾的甚是雅致。果然紫萱极是好奇,拉着明柏细细问当时情景,羡慕道:“你们做男子的,哪里都去得,这么快就交上新朋友了!”
明柏笑道:“你若喜欢,俺帮你也照那样布置你的新院子。那位张公子甚是好学呢,听说首里有学堂,就把我们丢下寻先生去了。”
提到学堂,紫萱做了几日教书先生,两眼放光笑道:“这几日有两三个野孩子站在我们窗外听讲呢。”
明柏想到从前他母亲纺纱织布之余教他读书识字何等艰辛,笑道:“穷人家的孩子不容易呢。”
狄希陈跟素姐对看一眼,素姐就道:“把最外边那间吃饭的大屋子改成推拉的纸门,你们移到那边上课去!这样人家来听就方便了。”
紫萱拍掌笑道:“那感情好,俺正觉得热呢。娘,昨日卖菜的那个大婶来看我们上课,托厨娘来问可能收她家小孙子来上学。俺想着收下也使得,只是不好跟俺们家的人混在一处。”
小全哥想到中午他跟明柏商量的事情,忙道:“娘,俺跟明柏哥这几日把首里跟那霸都转遍了,有钱人都是请人在家教书,学堂也只得一个。不如咱们家再办个学堂罢。”
狄希陈笑道:“你们想办,使得,只是公中不出钱的,你们自己想办法。”说罢对素姐道:“工人刨出一个池子来,说下边有泉眼,我叫人挖呢,咱们去瞧瞧。”
伸手就把小妞妞扛在肩上出去,素姐会意,对小全哥笑了一笑也出去了。他们一走,紫萱就从凳上跳起来,笑道:“哥哥,你们真要办学堂?”
明柏笑道:“从前爹娘为何费那么大事办义学?为的是教化乡里。琉球土人通不识字,就是王族,听说识字的也不多,书办用的都是闽人。咱们若是能叫全琉球的人都说中国话,写中国字,不是合在中国一般儿?”
小全哥补道:“闽人迁到此处传了数代,论学问到底不如咱们呀,所以我们想着再办个学堂,就只教识字,将来会写家书会记个帐就使得,紫萱你觉得如何?”
紫萱毫不心疼办学堂会花钱,笑道:“这是好事,一来么也替我们狄家广种善缘,二来么,琉球这个鬼地方太穷,却是因土人不读书不晓得什么物件值钱。那回俺在林家看见一个土人送来一株红珊瑚,跟林七叔换了几斤酒就满意而去。那株珊瑚若是下些功夫打磨成首饰也值一二百两银呢。读书的人多些,生财的法子就多些,大家过上有钱日子不好么。”
小全哥想到琉球多的就是珊瑚,拍桌子畅快的笑起来,道:“写信给九叔,叫他招工匠办作坊,俺们这里珊瑚贱的合木头一般,运回去挣点零花钱不好?”他想到就做,就把贩珊瑚做首饰,又要在琉球办义学的事都写上。紫萱想到琉球就连纸笔都很少买得到,又叫哥哥添上再买几箱纸笔文具。明柏想到上回紫萱和那位陈小姐相争,又叫请几个教头来。
小全哥一一记下,笑道:“积多了,再叫爹娘瞧过,咱们就去办。这个鬼地方一年船队只得一个来回,真是急死人。”
紫萱跟明柏都笑起来,一年只得一个来回才好呢。大明朝就是天都翻了过来,到琉球狂风暴雨也变了和风细雨。琉球王虽然事明甚恭年年朝贡。然天高皇帝远,琉球王偏安一隅又无甚野心,就合了老子那句“无为而治”,到这里来日子过的才舒服呢。
明柏跟小全哥定下了每日早起一个时辰读书的功课。紫萱也凑热闹要家学的孩子们也早起半个时辰,每日跑步到海滩上去背空心书,背完了再回来吃早饭。明柏不舍得紫萱辛苦,合小全哥商量:“紫萱到底是个女孩儿家,跑步的事不如俺两个分担,叫她在家罢。”
小全哥也是心疼妹子的人,忙道:“使得,早晨我两个轮换罢。妹子在家,正好有空算算帐。倒是铺子将要收拾好,每五日还要赶次集,那日就家学放假罢。”
紫萱体谅哥哥们的好意,笑道:“这样最好,也省得把孩子们拘束的坏了。咱们家收干鱼收珊瑚玳瑁这些东西的消息也要传出去才好呢。”
明柏笑道:“这个不难,过几日就要给那些土人发工钱,那日人都聚到一处,找个闽人工匠传话就是。再放个风说狄家学堂如何如何,想必就有人来附学。”
这个法子甚好。果然那日放过消息之后,渐渐大家都晓得狄家大少爷每日早晨带家学的孩子到海边读书,左近就有胆子大的孩子们到海边去看稀奇。
明柏跟小全哥带着大家背诗文,又在沙地上写几个字,招孩子们来认字。
过了十来日,就真有一家来问,却是紫萱的对头陈小姐陈绯。陈绯听说她的死对头居然能教书。她却是大字认不得几个的主儿,平白被狄小姐比下去甚是着恼,扯着她爹爹的胡子嗔道:“爹,我要读书,我要认字。”
陈家上上下下通是粗人,孩子也多。从前做海盗时顾不上孩子们读书识字,就连绯小姐都是睁眼瞎。陈老蛟因家中忙着砌高墙盖房子,一群大小孩子都是疯耍。狄家祖上也和他家一般,儿女们都能做教书先生,想必办学堂也不难,老英雄就想自己家也办一个。
然此地读书的种子虽不少,偏日头又毒辣,海边又潮湿,那读书种子没有几粒能发芽,纵是发了芽卖相也不好。寻了几日寻不着好先生,陈老蛟的胡子都叫女儿拨光了,恨不得变成蛟龙藏到水里。他叫闺女逼急了,就指着狄家道:“那里有现成的先生,破着每月与他家一二两银子,送你去读书可使得?”
陈绯哪里肯丢这个人,闹着要爹爹找先生,又极想看看紫萱是不是真识字,拉着她的新伙伴崔家小姐同李家小姐同去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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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困的说,谢谢大家对六斤的关心,特别是那位同样给孩子画画的孩子娘,呵呵。我家六斤昨天带他出门耍,他直奔人家的彩笔盒子,指着那个大叫:“妈妈我爱你,买笔。”
热泪啊,会说句子了,还会先拍马,再叫你消费。。眼泪,俺一机动,给买了像皮泥一大桶,果汁一大瓶,还有QQ糖二十多块钱。。。。握拳,为了六斤的我爱你,努力写字咩。
第一卷 初到琉球 第七章 椰风小学(下)
崔小姐南姝是官宦人家的小姐,自是上过几日学,对狄小姐教家中仆婢读书识字颇不以为然。
三位小姐里论学问却是李家小姐稍好。李家正经是大明朝松江人氏,数十年来专做高丽、倭国两国生意的,合崔家最厚。崔家因为走私在高丽惹了是非,李家受牵连不得不同避琉球。李小姐芳名晚晴,人都唤她晴姑娘。松江人看女儿甚重,晴姑娘合男儿一般读书识字,自问写算无一不精。她心说那位狄小姐一见面就合人打架,必然是第二个陈小姐,这样的人居然在家教仆僮读书识字,可是稀罕事。就是陈小姐不来唤她,她也要去瞧的。
这一日三位小姐约齐了到狄家寻狄小姐。素姐跟狄希陈正算帐,听说小姐们来寻紫萱,相对笑了一笑,叫管家出去回:“大小姐带着小学生们到海边去了,几位小姐可去那边寻她。”
待房里只剩下他两口子,狄希陈就弃了笔走到素姐身后,搂着妻子的肩笑道:“紫萱跟她的表姐妹们都说不上话来,没想到在琉球居然能交上朋友。”
素姐取一纸素笺,写上“崔、李、陈、吉永”几个字。先在“崔”和“吉永”上打叉,指着这两家笑道:“崔家人么,不必说。那吉永家倒有些意思,打发他家女儿开店做生意。李家听说是松江的生意人,生意人的女儿想必合紫萱能说得来。那位陈小姐我却不喜她。”
素姐一脸认真替女儿择朋友,狄希陈摇头道:“素素,孩子大了,交什么样的朋友,由她。会不会吃亏,也由她,若是事事都要我们做爹娘的操心,她一辈子都不会长大。”
“你说的自有理,然做娘的办不到。”素姐把纸揉成一团,道:“还好这不是公元两千零几年,没有那么多诱惑,我都不敢想像小男生来约她去唱K、逛街。”
提到曾经拥有的现代生活,狄希陈跟素姐不约而同沉默。虽然他们得到在现代得不到的金钱和地位,可是明朝的生活毕竟比不上几百年后的现代自由。想到此,狄希陈把叹息深深的埋进心里,说笑话道:“不知道有多少人穿来呢,说不定谁穿过来会把明朝建设成新中国呢。”
素姐对着狄希陈微微一笑,道:“你要不要试试?”
“咱们是不是把帐再算算?”狄希陈又捧起算盘,屋子里重又响起他们核算家用的算盘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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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家附近的海边,海风轻柔,轻轻吹动椰林。阳光洒在沙滩上,也洒在每人个身上。紫萱和明柏带着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在沙滩上堆沙做耍。
小孩子们用沙堆小狗、小猪、海螺等物。明柏一动不动坐在沙地上,紫萱在他身前堆了一座小沙丘,手执一块竹片,正照着明柏的样子塑人像耍。明柏本就生得俊美,又学土人穿着大脚裤和白布小褂,露着乌黑结实膀子,一双又清又亮的眼睛牢牢盯着紫萱,极是深情。紫萱嘴角噙着笑,低头忙碌,模样甚是娴淑文静。
他二人相对,衬着海浪朝阳,恰似一副画,晴姑娘只恨手边无笔墨,直想在空白处提上“戏沙图”三个大字,再做一首诗赞赞。
崔小姐何曾见过明柏这般美貌洒脱的男人。她站在下风处,只觉得海风从那人身边刮过来都是香的。晴姑娘也有些心跳,心里默念非礼勿视,转过脸只看紫萱。
唯有陈绯从小儿见惯衣裳不整的男人,浑不把这个俊小伙放在眼里。她大大咧咧去拍紫萱的肩膀,道:“哎,听说你当教书先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