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外头轰动起来,人都传记说知府大人又去寻那贾员外了。王老太爷心惊,暗道:“这个知府怎么这样贪财。炼银母岂是好耍的?万一打扰,我的银子怎么办?”忙叫结帐,伙计问他要十个钱。他心里有事,抓了一把与他。走到半道上才想起来,那一把有十一个。一路痛到家,看隔壁门外果真站几个衙役,外头围地人山人海,连他家后门都堵住了。王老太爷挤了半日挤不进去。急中生智绕到前头大门,敲了许久还是喂鸡的清风听见,问举人老爷讨了钥匙来开门。
老太爷一路小跑到儿子房里,王慕菲早爬在阁楼上,看见爹爹来了,道:“还好贾家还不曾起炉。不然这一炉坏了如何是好?”
王老太爷冷笑道:“我方才出去打听得,尚家大贱人把家产变卖了有三十万两,吃仙长尽数卷走了呢。人都说李九公子如今是一贫如洗了。”
王慕菲心里也自快意,笑道:“老天有眼。”扒在窗边看贾员外乐呵呵送知府大人出来。两个人站在门口不晓得说了些什么,几个管家把两个想是装银子地箱子又抬了出去。王慕菲道:“这位大人却是有趣,想来贾员外许了他好处了。到底也要留下一箱银子做个样子呢,他倒好。又全搬回去了。”
老太爷拈着胡子感慨道:“这就是官呢。儿呀,明年你也要买个知府做。”
王慕菲冷笑道:“姚滴珠已是叫我哄地千肯万肯。明年随我到京城去活动。知府不见得,一个县令是稳的。”
老太爷道:“她只得那一二千两,哪里够?”
王慕菲笑道:“她合我说来,她爹爹还有一盒金珠与她。”
王老太爷突然两眼瞪地圆溜溜的,直直地看着儿子。王慕菲忙摆手道:“爹爹你休想,儿子做了官,自有金山银山搬来家与你收藏。”
王老太爷老脸笑成一朵花,喜道:“我的儿,还是你想的明白,世上妇人都好吃穿不可信。只要把银子捏在手里,随你娶十个八个妾,她屁也不敢放一个。”
王慕菲心里觉得有理,男人都当似苏妹夫那般才叫神仙般的日子,人都说京城里的妇人最是美貌,得了官,手里又有银母,又有美寻,又是一方诸侯掌着百姓生死,就是神仙也不如他王慕菲快活呢。父子两个对视,都得意大笑,自这一日起,贾员外在那丹房里守炉,王慕菲就在阁楼上守炉。贾家地管家每日都来看顾那位大将军,必要服侍到天黑才去。
过得两日,将近黄昏时下起小雨来,王慕菲在阁楼上守的倦了,出门闲走,却见贾员外隔壁一家搬家,十几辆车好像都装着极沉重的行李。马车过后泥地下深深两道车辙。王慕菲抱怨道:“可恶,两脚都是泥,叫人如何出得门?”闷闷的家去,听见公鸡打鸣声,走到后头去看,却不见贾家的管家,问守门的媳妇子,媳妇子说是怕落雨道上不好走,几个管家走的极早。王慕菲看了看东西不少,也不以为意,又爬了阁楼上看一回。贾家门窗都是照旧。放下心来过日不提。
且说姚滴珠生气家去,恰好马三娘要去太湖耍子,她使人家去打听贾员外闭门炼银母,贾家的管家每日去她家照管那只大公鸡,也就放心随后母去耍。道上听说李百万家的九公子叫人骗了三十万,两口子存身不住随着薛公子到山东去了,忍不住暗笑:果然是心高气傲地九公子。不肯低声下气寻我家隔壁的贾员外,不然三十万两银子能炼出多少银母来?又想到自家神不知鬼不绝取五万两去,转手就是几十上百万的银子在手。到时候也必要像后母这般畜家奴,买大船。还要置大宅。越想越觉得快意,从前妒恨尚真真,此时反觉得好笑,他尚家叫李九公子败地精光,若是尚真真还活着,也只能日日纺纱织布过日。哪里比得她有钱快活。
正在那里想着,使女来请她道:“雷少爷合一个什么相公子来了,夫人要把这座大船让把他,请小姐换到后边小船上去。”
姚滴珠不喜后母事事把侄儿靠前,闷闷的喊小桃红收拾衣箱妆盒,将把等候地管家,自家扶着小桃红出来,站在甲板上等马三娘。
那边船上跳过来两个少年,一个是小雷,冷冰冰笑都不肯笑,另一个生地也黑,笑嘻嘻走到马三娘跟前拱道道:“马大当家的好。”
小雷附到马三娘耳边说了一句什么话,马三娘满面堆笑,上前拉着那个少年地手道:“好孩子,合你三舅说,等他回来我要请他吃酒。”转头看见滴珠站在一边,忙道:“这是我女儿,嫁把王举人为妻。滴珠,来见过相公子。”
姚滴珠合马三娘相处了十几日,晓得她眼界极高,等闲人家都不放在眼里,对这个少年这般客气,想必这位相公子必是贵公子,忙上前万福,低首笑道:“相公子好。”
第十八章银山飞升记(上)
诸位看官看到此处必要说那马三娘不晓得事体,来了客,她自家见个面也罢了,叫已嫁过的继女合陌生男子见礼做甚?其实非是马三娘疏忽处,一来她从前做的是何营生?事事出头惯了,原想不到要避人。二来晓得眼前这位是世家贵公子,存的是结交之意,滴珠虽是继女,叫女儿上前见见,仿佛通家至好的意思。
相京生自是明白马三娘的用意,眼观鼻鼻观心冲姚滴珠唱了一个诺,掉过头合小雷两个都把宽宽的背脊留给姚滴珠,妆着看风景,把姚滴珠晾在一边不顾。
姚滴珠原也是抛头露面惯了的,赛嫦娥的美名在外,哪个男子见了她不是神魂颠倒,巴不得要合她说几句儿?就是当年王举人,口口声声说不喜她,其实心里也爱她,到底弃了娘子来娶她。所以姚滴珠自视极高,一个马少爷不把她这样的美人放在眼里,已是恼了。再来一个相少爷也是这般,臊的她满面通红,扶着小桃红的胳膊的手狠狠掐了小桃红几下。小桃红咬着牙忍着,扶她走跳板不提。
马三娘久想合相家这样的人家拉上关系,是以待相公子客气非常,又留着他两个说了许久的话才放他两个走。回来在舱中坐定,滴珠就道:“母亲,那个相公子是什么人家,为何那样敬他?”
马三娘笑道:“出海做生意的,没有不晓得他们相家的,诺,相家的生意,就是这位相公子管着。”
原来不过是个做生意的。姚滴珠不忿,这样地人家怎么比得上她家是举人门第高贵?姚滴珠变了脸色,嗔道:“这人好生无礼。”
马三娘子因为不喜欢王慕菲。并不想叫王家掺合到自家生意中来,但笑不语。姚滴珠又道:“我瞧那人甚是可恶。还是叫小雷兄弟不要合他耍的好。”
马三娘心中恼她不懂事,想来是这几日给她了几分颜色,就不晓得天高地厚了,必要治得她服服帖帖,笑道:“滴珠。我还有事,叫人送你家去罢。”就叫个管家来,把船靠上岸了送姚滴珠回松江王家。
姚滴珠愣了半日,强忍着羞辱抱着马三娘道:“母亲,原是孩儿说错了话。”
马三娘笑道:“傻孩子,你就是说错句把话,难道我做母亲的会记在心里。只是我还有要事,去访几个人,倒不好带着你去地。所以叫人送你家去。你原是赌气回娘家的。离家也有时日,还是回去地好,不然王举人真恼了待如何?”
姚滴珠道:“怎么会。他待我情深意厚,不会为这些小事恼我家的。”
马三娘哪里理她。叫人抬了她的箱笼送她走。叹气道:“传话下去,以后无事不许她进门。”因为侄儿结识了相家。再出船想必可以搭他家船队。马三娘思索良久,就叫掉转船头回松江去准备不提。
江南地方道路多是合水路并行。姚滴珠闷闷不东坐在雇来的马车上,无意间看到继母的大船擦着岸边地水草朝松江去了,怒不可遏,道:“我看两个小兄弟份上叫你一声母亲,不过说错一句话就把我赶下船来。这样待我,爹爹面上好看否?我必要回去合爹爹说!”
小桃红因小姐自嫁过之后就冷落她,缩在一边默默不语
过得一会姚滴珠又发恨道:“叫马车快些跑,赶在前头家去。”摸出二钱银子把车夫买酒。有钱能使磨推鬼,那车夫把鞭子扬的嗖嗖的响,哪消得两个时辰就到了姚家的新宅。姚滴珠抢在马三娘之前到家,守门的放她进去,她想了想,走到爹爹跟前哭泣。
姚员外到底是心痛女儿的,忙问:“是何缘故?不是合你母亲去太湖耍么,你母亲呢?”
“女儿说错了话,母亲恼我呢,赶我下船。”姚滴珠使帕子抹泪,抽抽噎噎道,“我来家跟母亲陪不是。”
姚员外听得是马三娘半道上赶女儿下船,心里也有些恼,然他是晓得女儿性子的,安抚她两句,使个眼色把小桃红喊到外头去问她。
小桃红吞吞吐吐道:“小雷少爷合一位什么相少爷寻来,要换夫人的大船去洞庭湖耍。那相少爷不曾正眼瞧小姐呢,小姐就合夫人说了他不好,好心劝夫人莫叫小雷少爷和那样的人耍。夫人也不曾说什么,只说有事别处去,叫小姐走陆路回来。”
滴珠不晓得相家是什么人,姚员外在海上行商三年,如何不知?敢出海行商地都不是等闲人,那薛狄相尚名是四家实为一体,其中狄、相、尚三家极少有人出头人都不晓得他家底细,摆在明面上的只有薛家。小雷能合相家交上朋友,马三娘势必可以干干净净做生意。难怪要打发滴珠回来。姚员外想通关窍,对这个女儿添了三分恨铁不成钢的怒气,回来和滴珠说道:“滴珠,那相家是何等人家,小雷能合他结交,是极大地福气呢。你这样说你母亲自然不好再留你。也罢,叫人送你家去罢,无事不要总朝娘家跑。”
挥挥手叫管家送姚滴珠走。滴珠脸色发白,咬着唇随管家出去,走到门口恰好撞见马三娘回来。数十人前呼后拥,气派无比,马三娘在人缝间看见滴珠出来,女孩儿脸色极不好看,晓得自家老爷必是说过她了,到底有些不忍心。喊住了滴珠,柔声道:“你嫁把王举人,原是你自家主张,万事你都要争气才是,守着他安份过日,生儿育女,若是王举人将来能得个官,你娘家也体面,似你这般任性。口角几句就跑家来,想叫满松江的人看你爹爹笑话么?”
姚滴珠虽然心里愤愤,其实是个极识时务地人。晓得家里是后母做主,在爹爹跟前还有些脾气。对着马三娘,只得一个是字。
马三娘看她老老实实应了,笑道:“若是你两口儿合气,日子越过越好,你爹爹脸上也有光彩。不然。嫁出去地女儿泼出去的水,就随你自生自灭又如何?”看姚滴珠地脸色越发苍白,挥手叫个心腹来,道:“取我们从南边带来的端砚十方送去给姑爷,就说我们老爷说了,我姚家的女儿,到底是他八抬大轿抬了家去地正房夫人,由不得别人作践。”
那管家心领神会,护着姚滴珠的轿子到王家去。捧着礼物把话说了,又道:“小姐虽然不是我们夫人亲生地,也喊过几声母亲。小姐丢脸就是夫人丢脸。我们夫人好脾气,从来都是以德服人。我们这些大老粗说不得只好动拳头了。”扬起醋坛子大小的拳头亮给王慕菲。笑道:“举人姑爷,这么一拳下去。只怕你就碎成几片了。哈哈哈哈”走到门口在柱子上锤了一拳,合铁锤似的,就在柱子上留下一个碗大的坑,惊得王慕菲跟李广大将军一样,全身的汗毛都竖起。
王慕菲本不是蠢人,晓得这是姚滴珠回娘家告状,马三娘替继女撑腰,眼睁睁看着那个管家大摇大摆出去,方跌足道:“我地天,这日子过不得了,这个马夫人比尚莺莺还要可恶!”
李广大将军在笼子里扑翅,咯咯叫着,好像在笑话他似,王慕菲极是不快活,走过去踢了两脚,骂道:“扁毛畜生,你投的胎再好,也不是他贾员外的亲儿,还敢笑话我。小心我杀了你吃肉!”骂完方觉得心里畅快些,扫了笼子一眼,突然发现笼中的食水盆好像一边两日都不曾换过,忙走到内院喊清风来,问她:“这两日贾家养鸡的那几个人呢?”
清风道:“前日他们说这两日落雨,横竖老爷不知,要歇两日,待天晴再来。”
王慕菲望望阴云密布的天空,乌云仿佛伸手拧一下就能出水,摇头叹息道:“喊两个人把那个鸡笼子抬到廊下去,虽然盖着雨绸,只怕雨大淋坏了他。”
姚滴珠回娘家,本是想王慕菲低声下气去接她回来的,没想到叫爹爹赶回家,还好马三娘捎了几句话,叫她自觉脸上不致无光。借着他合清风说话的当口,就道:“阿菲哥哥,听你们说了半日,那公鸡是什么样子的?”
王慕菲看了她一眼,笑道:“你与我同去外书房瞧瞧就是了。”上前拉着她地手到书房去,姚滴珠见了那只花团锦簇的大公鸡正压在一只小母鸡身上,掩口笑道:“可恶,养鸡耍子也罢了,便要与他配什么姬妾。”
王慕菲想起那贾家搬来的一屋子东西,笑道:“你休瞧不起他是只鸡,只怕平常人家地少爷也不似他吃的好穿地好。你去瞧瞧我西屋,都是他吃用之物呢。”
姚滴珠因笼子了搭地雨绸上都绣着花,也有些好奇,真个到西屋去瞧。
西屋靠墙全是大架子,搁着大部头的书,都是使匣儿装着。此时书匣都搬走,架子上搁着地是各色锦绣鸡笼罩,还有十来只花色各异的小碗。姚滴珠因爱一个罩子上绣的花样儿,随手拿起来瞧,突然道:“这是拿旧绣片染了色拼的,想来贾家的管家极是不老实呢。”丢了另换一面,也是如此,再取碗盏来看,倒不甚出奇。王慕菲因她看碗,笑道:“还有套玉的搁在匣子里,我取把你看,这几个玉碗不晓得能买多少只鸡!”从架子上取出一只木匣,挑开玉色小塞子。才翻开盖,姚滴珠惊呼一声:好一套羊脂玉碗。从王慕菲手里抢过匣儿到窗边对着光亮细看,赞叹不已,羡慕道:“果然这只鸡比世家公子还要强些。”做梦一般伸手取了一只碗把玩,王慕菲怕她失手,道:“盒子与我。你慢慢儿瞧。”
姚滴珠因他体贴,轻笑起来,在他脸上轻轻咬了一口,喜滋滋举着玉碗对亮处赏玩。王慕菲因她看的着迷,把匣儿放到桌上,也取了一只对亮处看,突然道:“咦,我听得人家说好玉都是有纹路的,那这样好玉,怎么里头有小气泡?难道是水胆玉?”
姚滴珠笑道:“你没见识呢,只有水胆玛瑙,哪里有水胆玉?拿来我瞧瞧?”取了王慕菲手里那只细瞧,果然靠近碗底处有七八点针尖大小的水泡连成一线。若是不细瞧是瞧不起来的,她想了又想,道:“怪事,我见过的玉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
弃掉这两只,又取盒中的那两只来看,还有一只也有水泡。姚滴珠皱眉想了半日,想起小时候她家买过十来样玻璃瓶杯等物,因为极便宜,所以才有气泡。难不成这不是玉,是琉璃?
忙四下里张望。恰好外间厅上就挂着一盏琉璃珠串灯。她忙道:“阿菲哥哥,你把那灯取下来。”
王慕菲虽然不解,还是使个杈叉下来,姚滴珠捉了珠子细看,果然差不多,只是珠子通体透澈,手里的碗如牛奶般凝实。再试着敲了敲,冷笑道:“哪里是玉,分明是新式样的琉璃碗呢。我就说,哪里有那么大方,这样的玉碗,就是家常吃饭也不舍得使得,人都是摆酒时赏玩罢了,他贾家穷的到处借银子炼银母,哪会…”
王慕菲突然跳起来道:“你这般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我到他家去吃酒那一回,他家厅里摆设的极是奢侈,桌上酒器都说是玉的。看着到合这几个碗差不多,若真是玉,那么些也能当一两万银子了,何消借钱,难不成他们是…?”
两口儿想到一处,心里惊疑不定,快手快脚把碗收好,前后脚奔到内院阁楼上,扑到窗边细看。
院中积了一地的水,静悄悄的并无声音,王慕菲心虚,强笑道:“这几日都是这般。”
姚滴珠手心都是汗,说话都不利索了,问道:“总有管家服侍吧,怎么都没见有人?”
王慕菲笑道:“他家买了新宅呀,都搬到那边去了。”
姚滴珠皱着眉道:“他家买了新宅,为什么不到新宅炼银母,偏要在租来的所在?贾员外搬到哪里去了?”
王慕菲想了半日想不起来,突然听见几声猫叫,合滴珠不约而同又凑到窗边去,看见两只猫儿爬到墙头打架,一只猫儿不敌,跳到院中,再一跳,居然跃进厅中去了。王慕菲轻呼:“不好,丹炉就在那里头。”心里盼着里头有人出声赶猫。无奈待了好久也没有动静。
王慕菲想到自家丢到炉里的三万银子,挣扎着道:“不然,咱们翻墙过去看看?”
姚滴珠想到她的五万两,生怕惊了护丹的贾员外,惹恼了道长,忙道:“使不得,说不定原是道长专心守炉,顾不上那只猫呢。我们若去了,如何是好?”
两个各怀鬼胎,紧张的盯着那扇门,良久,里头走出一个管家来,哼着小曲到厨房去了。王慕菲如释重负,笑道:“将到饭时了,咱们也吃饭去罢。”卡文这种东西,跟我儿子一样,喊他来容易,送他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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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银山飞升记(中)
韶华易逝,转眼二十七日之期将到。这些日子,贾家那几个管家欺主人守炉不晓得,隔一二日才到王家走一遭儿,街坊上人人都看得见的,都传说王举人合贾员外交好,所以才把房借把贾员外住,贾员外烧银子也带着王家发财,传得沸沸扬扬,连那陈公子文才都有些揪心,使人把胡子墨喊来,问他。
胡子墨笑道:“此事学生尽知,贾员外原是赁他王家的大房住。贾员外头一炉银母不成,问王举人借银子呢,王举人拿不准来问我,后来也没有借给他。可见从前没有交情的。”
陈公子半信半疑,他原是听胡子墨把此事当笑话讲过,特为跑去贾家耍,被贾员外说动了的,因道:“那这一回炼银母,他王家有份否?”
胡子墨微皱眉头,含糊道:“王举人家那几日当了无数的东西,连房子都送到当铺呢。想来有份。”
陈公子咬牙切齿道:“他抢了我的女人,还合我抢银母!”
胡子墨倒了碗茶奉到公子跟前,笑道:“从前你怕断了那姚氏的后路,所以那个管家还藏着不叫他出面。如今不正是时候?”
陈公子冷笑道:“我姐夫已合知府大人说好,待银母到手,就把这件旧案翻起来,我报仇他得银子。”
胡子墨想到上回撞见姚家的管家,貌极凶恶,劝他道:“公子,休忘了还有姚家,姚老头继娶了房夫人,带着一二百管家来呢。”
陈公子原是听说过的。听胡子墨重提,忙道:“那又如何?他姚家不过是个暴发,怎比得上我陈家人头广。又合知府交好。”
胡子墨原是因这位公子素有才名,偏俗务上机变不够。所以凑到他这里来赚几两银子花用。上一回陈公子不听他的劝,唆使着知府去李九公子炼银母处。李九公子吃了大亏,连累的李家那几房都吃人笑话,李九公子两口儿存身不住避走他乡。李家老祖宗大怒,访得是陈公子使坏。连陈老姨奶奶都赶了回娘家。这个大靠山倒了,他们陈家也合姚家一般,偏陈公子又是不吃劝的人。胡子墨做了一辈子清客相公,最是知机,当下不作声,出来悄悄到姚府,打着姚滴珠使他地招牌要求见马三娘。
马三娘碍着姚员外的面子,出来到偏厅见他。那胡子墨叫厅前两排恶汉唬破了胆子,老老实实把陈文才合姚滴珠旧日纠缠说知。又道:“他因令爱没有到手,反吃了几个大亏,所以深恨令爱。日思夜想要对王举人家下手呢。”
这些丢脸的事体姚员外不好意思合马三娘说。马三娘又是个不管闲事地,头一回听说。才晓得滴珠闺女原来也是名扬松江的主儿。她紧皱眉头想了许久。取了五两银赠胡子墨,叫他候在那里。回来思量:滴珠原不是我亲生地,我照看她也算尽心。只是到底隔了一层,好不好人家都不见得领情。然这件事可大可小,若是官司打起来,累着姚家,就是金山银山也填不饱狗官的肚皮。为着她不懂事没的叫我把血汗钱都陪在里头,不如下个狠手先把这个姓陈的收拾了,一了百了的好。叫唤了两个心腹来,吩咐他们去收拾姓陈地公子,叫外头那个胡子墨做眼线。
那两个人哪里把人命当一回事?出来与胡子墨二两银子,道:“我们夫人想见见这位陈公子,赠他些银子求他息了此事,你约他晚上去江边花船上上看月,在船上挂两盏红灯,我们夫人妆着撞见了他,若得事情平息,还有一百两银子与你做个润手,何如?”
胡子墨寻思良久,陈公子原是爱钱的,姚家要息事宁人送钱把他,又是半道上撞见的,也不会泄露他告密之事,这银子拿的甚是容易。因笑道:“那就是今日晚上罢,我认得一个做船菜的,请陈公子去吃酒耍子,如何?”
姚家管家笑道:“那更好了,你把船荡到离小码头二里远的芦苇荡去。我们夫人要瞒着老爷行事,只怕要去的晚些儿。”
大凡妇人做事要瞒着夫主,都是经手人极有好处的时候。胡子墨虽然精明,却想不到马三娘的来历。高高兴兴去寻他相好地一个李五嫂,取一两银子订了一桌好菜,又五钱银子买了两坛好酒,来请陈公子去吃酒。
陈公子道:“船菜虽然好吃,到底船上无美人,闷了些。再叫两个唱的。”
胡子墨忙道:“那位李五嫂生的好相貌,公子去见见就明白了,差不多地唱的还不如她呢。”陈公子心动,天才擦墨就合胡子登船,果然那李五嫂是个白白嫩嫩地美人,吃酒也极是豪爽,说话也极是得趣。陈公子就不觉得寂寞,搂着李五嫂尽兴吃酒。胡子墨知趣,出来叫李五哥撑船到芦苇荡去。
李五哥也怕人多处陈公子不能尽兴,一路出力,果然划到最里头极僻静处,合胡子墨说:“胡子哥,想必陈公子要在此处过夜了,我从岸上走了罢,不然明日不好看相。过了日中我再来。”
胡子墨巴不得道:李五哥你去,五嫂处自有我照看,少不得你一块肉地。”
那李五哥问胡子墨讨了二钱银子,真个跳到岸上,自去城外私莺处寻欢作乐不提。那胡子墨蹲在船头一边看火上的汤水,一边等候。过了一个时辰,李五嫂红着脸出来,羞答答道:“胡子哥,你怎么在此,我当家地呢?”
胡子墨伸头看舱里陈公子睡着了,伸手探到李五嫂怀里,笑道:“亲亲,你当家的不是我嘛?”
李五嫂半推半就倒在他怀里道:“那个陈公子中看不中吃,奴这里才上点心呢,他就告饶,偏又小气的紧。只许我二两银子。下回不许招这样的来。”
胡子墨把她按在一张小桌上,压在她身上喘着气笑道:“使得,我这里与你吃一看三好不好?”
那李五嫂将裙一掀。露出两条粉光标致的白腿搭到胡子墨地脖子上,娇声笑道:“吃一看一罢咧。哪里还有两个?”胡子墨低头咬住什么所在,两个如此这般起来,拱得那船都荡了起来,幸好陈公子还不曾醒,不然真成了后世传说中的三P。只怕船都要翻了呢。
一条小艇悄悄划来,哗啦哗啦的水声惊得几只野鸟飞起。船上几个人看见船头一团黑影在动,笑道:“原来那陈公子爱地是后庭花呢,想来那个大胡子的屁股不错,咱们也见识见识。”纷纷淫笑着攀到船上。
胡子墨听见脚步声,喝道:“是谁!”几把雪亮地快刀都伸了出来,一个人取灯照了照他,笑道:“幸好我们夫人叫人先来瞧瞧,不然撞见了这个。你有十个头也吃我们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