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慕菲心里正在滴血,悔不该听从爹爹的话娶她,回想那日尚莺莺说只要他补了婚书还要送一份嫁妆把他,想必就是这几十万金银。不过写纸婚书,几十万银子到手何等容易。这样想去,不只深恨爹爹坏他好事,就是叫他弃掉真真的姚滴珠。也变的可恶起来,论持家她拍马也赶不上真真!偏在那里如苍蝇般嗡嗡嗡个不歇。
姚滴珠不晓得他心生厌恶,还道:“有她没我。有我没她!她不肯叫你纳妾,难道我是肯的?”
提到恼处。王慕菲按耐不住,跳起来甩了她一个巴掌,骂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纳不纳妾哪里轮得到你说话!”
外头伺候的小桃红带着几个人听见巴掌声都跑进来。看见吃亏地居然是自家小姐,都不敢上前。姚滴珠捂着脸一边吸气,一边想,此时有他这张状纸,正好拿着他的短处合他闹一闹,叫他死了去找尚氏的心。忙扑到桌边把状纸抢在怀里,哭道:“走,咱们到府衙击鼓鸣冤去,就告他王举人拐骗尚家小姐在先。停妻再娶我姚滴珠在后,这张状纸就是见证。”
小桃红忙上前扶着小姐,王慕菲一时转不过弯来。还在那里发愣。
姚滴珠把状纸藏在怀里,朝王慕菲怀里撞去。口内喊道:“阿菲哥哥。你真狠心,你合我去府衙说个明白。”
她又哭又闹就是不曾出房门。王慕菲也不是笨人,自然晓得她是不肯到公堂上出丑。这停妻再娶,虽说是个风流罪名,若是安实了,将来却做不得官。
何况众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地道理是他老爹才教过的。他搂着姚滴珠,想了又想,笑道:“好娘子,原是我地错,你就饶过我罢。我王慕菲对天发誓,必不会再纳妾,不然叫我断子绝孙,如何?”
姚滴珠拭了眼泪笑道:“我也不要你发誓,只叫我打回那一巴掌。”说罢暗地里运气,突然甩手在王慕菲左脸印上一掌。
她本是惯使一路高山流水铁砂掌,却不知是哪里学来的正宗内家掌法,每常闲了都要练的。这一回抽冷子一巴掌打回去,王慕菲脸上鲜红的五道指痕,须臾肿涨的半边脸似猪头一般,张嘴愣在那里不晓得动弹。
姚滴珠摸着自家那半边脸,含着泪笑道:“阿菲哥哥,我若许你纳妾你才可纳,纳何人也要我看过才使得。你记着,若是背着我勾三搭四,我必把那小婊子送到青楼去,大书王举人地爱姬张帜接客,叫你顶一顶绿油油的高帽子。”
王慕菲从来不曾吃过这样活泼泼又香又甜又麻又辣的好滋味,愣愣的应道:“好!”
姚滴珠扑到他怀里,在他好的那半边脸上亲了一口,喜欢道:“好哥哥,你答应了。”又哎呀了一声,苦着脸道:“你打的人家好疼。小桃红,你还愣在那里做什么,把你常用的那盒药膏拿来。”
王慕菲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好坏容易才哄这个玉面罗刹回嗔做喜,忙伸手到滴珠怀里要取那张状纸。
姚滴珠笑着让开,道:“好哥哥,我收着,好不好,这是一生的把柄呢。”捏着那张纸跑的飞快,出了长廊不晓得钻到那里去了。
王慕菲坐在那里暗骂自己没出息,怎么就叫这个妖精拿住了?必要想个法子先把她收拾了,才好去把真真劝转回来。
小桃红捧着一只瓷盒过来,轻声道:“姑爷,我们小姐只是脾气冲些,其实心地最好,这个药还是她寻了好多方人才配来地呢。婢子替你擦好不好?”
王慕菲点点头,闭上眼任由她把那些黑糊糊带着奇怪香气的药膏细细擦在脸上。那小桃红脚下好似不小心,轻轻踩了王慕菲两下,王慕菲心中一动,微睁眼看房里无人,悄悄伸手在她腰间一捻。
小桃红非但不恼,反倒贴的更近了,酥胸在王慕菲胳膊处擦来擦去。王慕菲心里暗乐:姚滴珠呀姚滴珠,你不叫我纳妾,我先把你地使女偷上,横竖不纳她做妾,你能奈我何?
他夫妻两个脸上都妆了幌子,不能见人。姚滴珠本是拿定了主意要合公公婆婆斗一回的,何况相公还没收伏,自然不肯到婆家去以一敌三,只推说病了。
王慕菲一来脸上不好看,怕管家们笑话。二来他也恼爹爹多事,不家去守年正好把老太爷晾一回,叫他晓得自家厉害,也推说病了怕过人要在姚家静养,使了人家去,叫二老自在王府过年。
老太爷听说儿子不回来过年,恼道:“不得了,这是叫姚家小贱人哄住了呢,不在家过年,他就是上门女婿,这样如何使得,只说我两个也病了,叫他来家。”使人去催。
谁知到了姚府,只有一个小桃红出来道:“姑爷合小姐吃了药都睡了,过几日好了就回去。你回老太爷老夫人,有病就寻郎中去瞧。我家小姐自家病着,还要带病服侍姑爷,实是不能回去尽孝。”
来人回去把话学说一回,老太爷暴跳,这分明是姚家扣住了他儿子,不叫他回来过年。可恨他说自家重病,这样有理地事不好打上门去。就使人到苏府寻大女儿,说姚滴珠恃宠生娇,哄着阿菲在娘家过年,家里连米都没有了他两口子也不管不顾。
素娥冷笑道:那原是爹爹挑地好媳妇,原合我不相干。我这里事忙,还要替相公纳两个妾好过年呢,不得空家去,你回老太爷,就说我们何时有空何时家去罢。哥哥的事,我做妹子地不好说他。”
老太爷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又使人去叫青娥。张府门上道:“青凤小姐还在病中,合老太爷说,待病好了就家去看望。”老太爷两个女儿处都无指望,气的在家睡了一天,无可奈何只有等过了年再说。
吐气,我要升天了…求票。小姚还是爱小王滴呀,可怜的姑娘。下一章真真出场。
第四十章 投湖
这一日,姚小姐收到一个商人送来的一封信,却是姚老爷从刘家港寄来的,说是满载而归,要把带回来的两船货都发卖完再回家,叫女儿不必等他过年,又叫女儿寻大宅良田。姚滴珠看一回笑一回,得意洋洋丢把王慕菲,笑道:“看,我爹爹回来了,说是要花十万买良田美宅呢。”
王慕菲笑道:“如此倒要快些去寻。姚滴珠一叠声叫人去找经济来,就要合经济去看田土花园。要王慕菲同去,王慕菲指着左脸道:“这里妆着幌子呢,出去有损娘子的贤名,我看家罢。”
姚滴珠想了想,笑道:“也罢,我自去,若是有我爹爹又有什么信来,你使人送把我,爹爹说想到苏杭两地买房呢,我这一去,只怕要一二十天才得来家。王慕菲寻思有这一二十天,正好去劝转真真,故意皱了皱眉,道:“早些儿回来,爹娘还以为我们病着呢,休叫老人家挂念你。”
滴珠抱着王慕菲亲了又亲,笑道:“无妨,我爹爹回来是何等喜事。公公婆婆晓得必极喜欢。”其实她却是有私心,晓得王老太爷爱财,所以把嫁妆略值钱些的金珠都带了回来,再加上一回爹爹捎把她的珠子宝石,正好趁着新年到苏州去买,人都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趁机寻下一间得意的宅院,将来离间了相公合公公婆婆,弃了他们搬到苏州去住,何等逍遥快活。苏州上上下下都是她姚家的人,就是两个老的追来了,当两尊佛像高高供起也极省心。比不得如今王家的那些家人,都是合两个老的贴心,她要个茶要个水都不顺心。王慕菲若是合她同去。束手束脚就不好安排,所以她也乐得他不去。
王慕菲把滴珠送到码头。连家都等不及回,雇了个轿子到尚家敲门。守门地原在王府当值的,开门认得是王举人,冷笑道:“这不是新婚燕尔的举人大老爷,到咱们没时运地人家来做什么?”
王慕菲微笑道:“我来寻真真的。”
那守门地暴喝一声:“我家小姐的闺名也是你随便喊的?还请举人放尊重些。你已别娶,合我家小姐再无干系。”
王慕菲冷笑道:“且不说一夜夫妻百日恩,你们小姐的性情如何?待我又如何?只说妇人当从一而终,她已是我王家妇,只要我王慕菲一日不弃她,她还是王门尚氏,做不回尚家小姐的。”
守门地抚掌笑道:“这人疯魔了。你说我家小姐是王家妇,可有婚书呀,可有媒人见证呀。可有聘物呀?”
王慕菲怒道:“姓鲍的,你替我看了几年门,镇日里老爷长老爷短你都忘了!”
老鲍笑道:“举人老爷你要明白。你不肯明媒正娶我家小姐在前,反要去娶那个姚家小姐。我们小姐不忍一顶停妻再娶的大帽子扣你头上。所以给你台阶下。原是捎了信把你,合你说要是不娶那姓姚的。三媒六聘到尚家来,风风光光抬了我家小姐去,我们还能不老爷长老爷短拍着你老人家?可惜啊,大小姐那几日四处张罗,备了足足一百零八抬的嫁妆想要送到你王家去,谁知你老人家不肯要,不晓得将来便宜谁呢。去罢去罢,休在此处丢人。今日还有镇江常家来说亲呢,你在这里挡道是什么意思?”
王慕菲又气又恼,跺脚道:“我就在这里,那什么姓常的能生吃了我?”
老鲍也不理他,关了门自去。过不一会,一行轿马到尚家府前,下来一个年轻公子,手持拜贴敲门。王慕菲把心一横,走过去道:“你可是来求尚真真为妻的?”
那公子一愣,笑道:“不错不错。小生尚未娶亲,听说尚二小姐贤良淑德可以为良配,所以来求。”
王慕菲冷笑道:“她本是我王家妇。”
那常公子仔细打量王慕菲,笑道:“你就是那个丢了金元宝捡茅坑里臭石头的王举人呀,多谢多谢,不是您有眼不识金镶玉,这样的贤淑地美人,这样泼天的家事哪里落得到小生头上?王大哥,待本公子定了亲事,必定取一万两谢你大媒。”拍拍发呆的王慕菲地肩,笑着冲久候的老鲍点点头,连车马都进去了。
王慕菲气不过,也要进去,才到门房门口,冲出两个膀大圆地管家,把他架起杈出门外,嘻嘻哈哈紧闭大门。王慕菲再去拍门,明明听见里边猜拳唱曲笑语不绝,就是无人来开门。他使性子踢了木门两脚,里头哄然大笑。
王慕菲哪里吃得下这样地闭门羹,负气家去。那个常五公子的笑脸总是在他眼前晃来晃去,那几句话更是如刀子般扎在心上,恼地他骂道:“许我什么一双两好,都是骗人的!”
他就不想想真真跟了他六七年连个名份都没有,为着私奔两个字吃尽了公婆的白眼冷语,就是他自家心里,又何尝不是下意识里觉得真真是私奔的淫妇,所以不想正经娶她!王慕非走了一会,到莫家巷口。李二叔在门口看见他帽子歪了半边,摇摇晃晃的看上去甚不快活,故意走出来看天,抚着胡子笑呵呵上前问好,道:“王举人许久不来,里头坐坐。”
王慕菲想到那铺子原是真真的,从一开头李掌柜就妆神弄鬼演戏给他瞧,气不打一处来,目无表情的走过去。李二叔也不着恼,掉过头对着早就关门大吉的红线招笑道:“这样赚钱的铺子都关了门,难不成有更挣钱的营生?哎,我老啦,不如年轻人。”
王慕菲听见心里一跳,从前原是他太轻信,又太宠爱真真,真真的赔嫁都叫真真自家管。所以惯的真真无法无天。怎么如此大意由着滴珠一个人出门办事?若是滴珠不学好,也学真真那样瞒他。如何是好?这样一想,就把真真的事又放下,一心一意要去查滴珠的嫁妆。
却说那常五公子原是尚府家人假扮地。故意从后门出来绕一圈到前门气走了王慕菲。真真静坐在家,哪里晓得外头这些事体。尚莺莺陪妹子住了些日子。不得不回李家过年,请妹子同去,真真摇头道:“我去了,没的叫她们明里暗里笑话你,多一时不如少一事。不如在家罢。”
尚莺莺其实是怕万一王慕菲来纠缠,妹子心软与他合好,妹子执意不肯同去,就道:“你从小儿就想泛舟湖上,此时太湖景色必定极美,不如带几个人去游湖,好不好?”
真真在家睹物思人,其实半夜孤枕难眠。常常想起从前落雪时候,她合王慕菲无钱买炭。相抱取暖,说的那些情话还有回音,他却为了几两臭银子骑着高头大马娶别人去了。越想越是后悔当初不该跟他走。错信他,爹爹要他补婚书他不肯。想来心里必是嫌她私奔是个淫妇配不上他大举人。真真想地越多。越是想不开,自己本是好人家的女儿。一步走错步步走错,不只将来都葬送在他手上,就是父姊也都蒙羞,连累姐姐在婆家明里暗里吃人笑话。所以她就有了想不开地念头,只是家里行动处都有人,做不得那些打算。如今姐姐叫她去游湖,却是天赐良机。忙笑着应道:“自然要去。还要带上我的琴。”
尚莺莺忙把她家那艘两层的楼船换了尚家人,又安排了两只船护卫,浩浩荡荡一百多人到码头坐船。一路上行人瞧见,都咬指赞叹:果然富贵人家气象不同寻常。
那王慕菲夹在人群里看见十来辆马车如长蛇一般向码头方向去,情知这是天赐良机,奋不顾身跟在后边,一直追到码头边。围观的人太多,他眼睁睁看着真真披着一件大毛披风,左右十来个美貌的使女围着上船去,不一会就收起跳板,几只小船前后护卫着,朝杭州方向去了。
王慕菲情急之下,扯住一个看热闹地少年,问道:“这只船是向哪里去?”
那少年吃了一惊,缩回同伴中间。一个面色微黑年纪稍大的越众而出,笑道:“兄台是问那只楼船么,那是到杭州去的,听说尚二小姐要去灵隐寺赶着正月初一烧头柱香求婿。”
王慕菲暴跳,连个谢字都等不及说,就奔到一排船跟前问:“哪只船到杭州?”
船夫们都哄笑道:“公子也想去苏州求姻缘?包船五十两。”
王慕菲摸摸身上只得四五两碎银,心中大骂船家趁火打劫,他不肯家去,回到莫家巷姚家,悄悄翻遍了卧房,在一个不起眼的小柜里翻出一块半边指甲大的红宝石戒指来,袖到一个金铺卖了六十两银,再到码头边去寻船,哪里还有船。还有几日就要过年,码头边不多几十只船早叫一干想碰运气的人尽数雇走。王慕菲看着空荡荡的码头,跺脚道:“真真呀真真,你晓不晓得廉耻!”
真真此时正手捧黄铜小手炉,倚在圆玻璃窗边看水景。有这一方玻璃挡着,又透光又挡风,最妙的是窗边摆着两只锦凳,借着天光看书极是闲适。真真上一回出门却是六七年前,一路急奔哪有看风景的心情,回松江为省钱坐地却是小船,哪得这样自在。
真真看着旷野枯枝,忽闻笛声呜咽,叹息道:“这样寒冬,不晓得穷苦百姓如何过日呢!”小梅也点头道:“是呀,我娘合我小兄弟不晓得怎么样了。”
翠依送茶水点心进来,抿着嘴儿笑道:“她们都在二楼阳台上乐呢。”话音未落,又是不成曲调的琵琶声。真真微笑道:“原来是你们,在家怎么不见你们这样乐。”
小梅道:“这里多好呀,我看看这没有围墙的天,看看这白花花一大片地水,就觉得快活。”
真真微笑道:“你也去耍罢,我一个人睡一会子。”
翠依道:“我陪小姐说话解闷耍子,小梅妹妹你上去罢。”
小梅把一只小榻移到窗边。又移来一床被子,扶小姐半躺上去,方笑着退了出去。
翠依看真真眉头微颦。笑道:“婢子有个笑话说把小姐听,今儿早晨林六叔到镇上买菜。回来说松江的年轻公子,都到杭州灵隐寺去烧香了呢。”
真真道:“想是那灵隐寺香火极是灵验?”
翠依摇头道:“不是,不晓得哪个人恶作剧,说小姐要去那里烧香,所以…公子们都到那里去了。”
真真微微冷笑道:“他们倒打地好主意。我尚真真没地傻了一回,还要傻二回。”闭目良久,又道:“难道这世上地妇人离了男人就不得活么,我终身不嫁又怎地?”
翠依后悔自家说错话了,低头无语。过了半个时辰,窗外又飘起雪花,使女们纷纷进舱,一个个小脸冻地通红,聚在外间说笑。真真睁开眼,笑道:“今日在哪里宿?”
小梅忙进来道:“林管家说这几日只怕要落大雪,到吴江的七里镇住一日买些菜。”
真真笑道:“小时候听我爹爹说离这里极近有个竹坞岭。岭上翠竹林里间种上千地梅花,此时不晓得开了没有。吩咐他们驶到那里去。咱们也去踏雪寻梅耍子。”
小梅忙欢喜去了,真真耐着性子又候了两日。船才在茫茫大雪里靠到一个码头,林管家上来劝真真道:“这样大雪,小姐不如就在船上住几日,就是上岸路也不好走,不如候雪停。”
真真不言语,出来看四下里停着的大大小小二三十只船,问道:“他们是做什么地?”
林管家笑道:“那也是来赏梅的文人雅士。”
真真也笑道:“也罢,且等几日罢,你们把跳板搭好,去问乡里人家买些冬笋来。”林管家依言而去。真真不露声色,闲了常站到门口走走,候了两日雪越发的大了,渐渐泊在码头的船都分散到四周船坞里去,只有他们几条船在此。真真暗道时候到了,这一日晚间才吃了一口茶,突然道:“我心里突然闷的慌,想到外头走走,你们把我披风取来。”
小梅几个忙取衣地取衣,掌灯的掌灯,围着真真走了几步,真真笑道:“风雪果然大了些,翠依,你扶我到岸上走走。”
那跳板只一尺阔,积着厚厚一层冰雪,前日一个管家还滑跌了一跤,差点滚到水里。翠依哪敢叫小姐上岸,忙上前道:“天黑路滑,跌倒不是耍的,小姐,明日再去罢。”
真真用力推开她,笑道:“哪里就跌倒了。”一边提起裙子,一边跳上跳板,走了两步,道:“你们看,我这不是走的好好的。”
小梅几个唬的两腿发软,都道:“小姐,回来,不是耍处。”
真真哪里听她们的,咬着牙大胆又走了几步,果真滑倒,一头跌进湖水里。小梅尖叫一声,喊道:“小姐!”就从船上也跳了下去。
一连两下落水声,管家们都惊动了,纷纷出来问:“谁跌下去了?”
翠依等人哭喊道:“小姐掉下去了,小梅也跳了船。”说罢几个大的都要跳下去,翠依拦道:“咱们不会水,跳下去能做甚?休要添乱,快去,把灯都取出来,烧滚水煮姜汤,安排澡盆等小姐捞起来泡。”
她这里吩咐,那边男管家们早如下饺子般跳上去。此时北风呼啸,雪花大如鹅毛,湖面虽有二三十灯笼照着,哪里看得清人?
捞得一会,一个管家喊道:“丢绳子下来。”扛出一个人来,提到船上照时,却是小梅,翠依忙看着人把她抱进舱里,吩咐几个媳妇子替她脱衣裳。却不知怎地,二三十个管家轮番潜到湖下捞到天亮,小姐的绣鞋、披头、耳坠都摸出来了,就是寻不见小姐人。林管家痛哭道:“这一夜都寻不着,想必小姐是仙去了。虽然如此,也要把遗骸寻到,把岛上地渔民都召来罢,寻到小姐,赏银千两。”抱了个板凳坐在船头,再怎么劝也不肯移到舱里去。
渔民们水性比尚家管家们略好一些,听得有厚赏,不只码头处,方圆二三里湖底都钻透了,俱不见人,都道:“却是怪事,这里水不过二人来深,又是跌下去就寻的,难不成是叫人捞走了?”
老管家听见这样说,心里稍宽,又道:“若是有人寻到我家小姐送来,赠银万两。”
呃,女主是不会就此退出舞台滴。
低头下去。下一卷。金秋,敬请期待真真的新生。
第一章 娘子大人生气了(上)
第一章娘子大人生气了(上)
且说真真跌到水里,本是存了必死的心。紧闭双目,吃了两口水,叫那极冷的湖水一激就昏过去。也不晓得过了多久,她从昏迷中醒来,以为到了阴曹地府,挣扎着要爬起来。却有一只手按在她的肩头,一个男子的声音道:“孩子,莫动。”
真真听出这是爹爹的声音,痛哭起来,道:“爹爹,难道你也死了么,姐姐若是晓得,必伤心的。”
尚老爷笑起来,道:“爹爹活的好好的,痴儿,你也活着呢。”
真真摸摸身上的衣裳,却是有缝的,忙道:“爹爹,这是哪里?”
尚老爷喜的脸上两只眼都挤进肉里,声音快活无比,道:“这是好地方,傻孩子,等会有人送药进来,你扑上去抱紧她,只是哭,晓得了?”
真真正要问为什么。门轻轻被推开,一个少年捧着一只木碗进来,碗里装着大半碗碧绿粘稠的药汁,顿时满室异香,沁人肺腑,真真就觉得身上松快了许多。真真不晓得爹爹方才那话是何意思,若是进来的是个妇人,扑上去抱住人家还摆了,这样一个少年,如何抱得,仰着头看着爹爹尚老爷也愣住了,结结巴巴道:“怎么是你,她呢?”
少年笑道:“庵主方才把这药熬好,就走了,说还有封信在令爱枕下,尚大叔你看了就知。”
尚老爷抱怨道:“她怎么又走了?每回都这样,每回都这样。”手下去不慢,伸手去真真枕下去摸。果真摸出一张折了几折的素笺,展开来看了一眼,嘟喃道:“又是这两句话。连句新鲜的都不肯换。”
真真卧在床上满面通红,那少年笑嘻嘻看着尚老爷。突然想到了什么,脸霎时红的跟炉火一样,把药碗搁在床边小几上,逃一般挤出门,又小心把门推上。
真真心中一动。忍着酸痛爬起来推尚老爷道:“爹爹,这是哪里?她又是哪个?”尚老爷避而不答,取了药碗递到女儿面前,只道:“药凉了,你快些儿吃下去。”
真真看看这碗绿糊糊的东西,微皱眉道:“女儿本是一心求死,不要吃这个。”
尚老爷长叹道:“傻孩子,为那个姓王地负你,不值得。”
真真摇头道:“女儿不是为他负我。原是我自家做错了事,看错了人。”突然伏到枕上哽咽:“我不是淫妇贱人。”
尚老爷也觉心酸,抚着女儿的头发。道:“你以死明志,自当证你心志高洁。只是。为着把你救转费了一个人极大的心力。误了她半生地心血,你…你可知道?”
真真抱着爹爹痛哭。尚老爷又道:“昨日的真真已是死去,已合我儿无一丝一毫干系。痴儿,你若是再寻拙志,就舍得我和你母亲、姐姐伤心么。”
真真却是头一回听父亲提到娘亲,忙止住哭问:“娘在哪里?”
尚老爷苦笑道:“你把这药吃了,总有一日爹爹能寻到她,带你们去找她地”
真真心里约略明白,这药想必是母亲留下的,她已不记得母亲了,只有胳膊上一只银镯是表记,此时晓得这碗药是母亲亲手熬就,忙捧过碗来,闻着那香气,只觉得腹内极是饥饿,不知不觉几口就吃尽了。吃完了极是渴睡,含糊说得一句:“爹爹我要睡,你莫学娘也走了。”就软软的倒在枕上睡去。
尚老爷苦笑道:“与女儿药吃也罢,偏要叫她睡着,这是不想我去寻你呢!”情知女儿必要睡数日的,出来寻纸笔写了几个字,交把那少年道:“京生,你替我把这个字送到山下码头处交把我家那个姓林的管家。”
京生接过,笑道:“大叔,我顺道买几斤鱼沽几斤酒来,咱们晚上雪夜赏梅如何?”寻了蓑衣斗笠,涉及膝深地积雪下山,果然码头处聚了十来只船,有一二百人在湖里扑腾,京里不禁摇头:尚二小姐还是不晓得人间疾苦,她使性子这样轻轻一跳,叫这许多人陪着吃苦头。走到近前拉住一个管家模样的人,问得是尚府家人,就把信交把他,道:“这是贵府尚老爷的信,烦交把你们林大管家。”
那管家愣愣的接过,看着这个渔夫妆扮的人走到一间铺子里沽酒,外头果然有老爷的印封口,忙忙的交到林管家手上。林管家展开来看了,道:“我们老爷赶来了,小姐的尸骸在岛的另一头被人寻着了,叫大家都上来罢,这两日大家辛苦,下水地不论家里还是渔人,每人一两银子作谢。二小姐后事要办,我们先去接大小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