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慕菲不以为然道:“偏他家规矩大。也罢,只是对大姐怎么说?”
真真微笑道:“已说过了。本来寡妇就不许那日见新人的,她也没甚话说。只是娘那里还不曾说。”
王慕菲道:“我去说罢。”真个和老夫人说了。老夫人记挂着那一日要款待旧朋友,守着女儿哪有吃酒吃肉快活,巴不得一声儿。
提前三日送嫁妆并铺床,女方家里只真真一人前去,吃了一日酒回来,王慕菲抱怨道:“爹娘趁着我在前边待客,把聘礼尽数收下,死活不肯拿出来做回礼。”
真真筋疲力尽,不想再和公公婆婆计较这些,强撑着笑道:“拿他家礼单来,咱们就手头这些拼凑些罢,纵是些微失礼也顾不得了。”握着礼单两个商量了许久,把几间仓房翻了个底朝天,才拼出一份回礼来,叫家人装抬盒。
第二日早饭时素娥道:“原都是我的错,如今妹子婚事已定,情愿到庄上去住。”
她的庄子早卖了,王老太爷晓得大女儿说的是真真陪嫁的那个庄。他上回去顺手拿来的两个样小东西约也值百十两银子,若得大女儿在庄上长住,无事去那里走走极有赚头的,自是依她,笑道:“我的儿,不枉爹娘疼你,你自去罢,年节时爹爹去看你。”
素娥一笑,又道:“这么着,愚姐还有些金珠俗物,还要托弟弟和弟妹替姐姐收藏,可使得?”
王老夫人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王老太爷也恶狠狠的盯着真真。
真真微笑道:“自家人如何这样客气,大姐把这样要紧物事交给阿菲收藏,那是信得过我们小两口呢。”掉头笑问相公:“阿菲,你意下如何?”
王慕菲想到若是自家甩手不管,这股大财落到爹娘手里,大姐再嫁时如何讨得出来?不如自家收起,也省得争吵,也笑道:“如此,兄弟替你收起就是。”
不顾爹娘两个人四只眼睛如刀子般在他三人身上割来割去,姐弟三人商量:金珠细软之物都由素娥自家装了箱子封上封条,后院楼下有的是仓房,取一间盛放就是。
素娥因笑道:“家俱器物也有不少,想来兄弟也看不上眼,没的搁在家里倒占几间房,不如卖了罢。”
真真本坐在王慕菲下手,恰好和老夫人对面。老夫人急得顾不得了,偷偷在桌子底下用力踩了真真一脚,真真吃痛,看着老夫人说不出话来。王慕菲看娘子吸冷气,正要问她为何。
王老太爷忙道:“卖桌椅多大事,爹爹与你走一遭罢。”
爹爹一文钱都落不到荷包必不依的。王慕菲觉得到不如舍弃了也罢,只是低头喝粥。真真看素娥眼巴巴的看着自家相公,心里不忍,正要替大姑子说话,不防两只脚都被踩住,阿菲不过轻轻踏一下罢了,婆婆却比方才还要用力。真真吃不得痛,轻轻呀了一声。王慕菲取箸夹了一根油炸桧递把娘子,若无其事道:“这个极好吃,你尝尝。”
真真气闷至极,一头是他姐姐,一头是他爹娘,说也是错,不说也是错。此时极是后悔,不合一时心软又出头。偏他家四个人就有三个心,只得不管罢了。
素娥如何不知,心里暗恨兄弟不肯助忙到底,勉强笑道:“爹爹为着我日夜操心,不敢劳动。女儿自有法子。”投了箸站起,回她自家房里去了。
王老太爷气恼,拍案大骂起来,数说素娥从小儿如何如何,如今养她这样大,不把爹娘放在眼里是为不孝。
真真看青娥只是低头吃粥,也学她不作声。王慕菲耐不得,道:“爹爹立了规矩每日一同吃饭,是叫儿子来挨骂的么,以后各人吃各人的罢!”站起来摔筷子出门。真真正要站起来劝说,王老夫人数落道:“阿菲从小最是听话,自娶了你,倒叫你惯出脾气来。”
真真气结,原来凡是好处,都是爹娘教的好,凡是坏处都是娶了亲叫娘子惯出来的。她紧咬牙关忍着,偏王老夫人不识趣,又说真真:“这几年你都不曾生养,也当替他纳个妾…”
真真心里和脚下一齐疼痛,立起来道:“媳妇的脚不晓得为何,疼的狠。”偏方才婆婆踩的狠了,走一步都难。
青娥忙丢下粥碗,扶着嫂嫂道:“嫂嫂,脚疼?我扶你回房歇歇去罢”两个出门。
王老太爷抱怨道:“是你踩的媳妇?”
老夫人哼哼两声,道:“这个妖精,仗着娘家不把咱们放在眼里,恁事都要出头,老娘只恨踩的还轻了。偏这几年都下不出个蛋来…”
老太爷冷笑道:“生不出来最好,若是再生个儿子,儿子不是更护着她。素娥的事,哪里轮得到她做弟媳妇的插嘴。”他二人只顾说的痛快,把这些天来的怨气都发泄在真真身上,却不知站在边上服侍的媳妇子并丫头都是带耳朵的,哪消过了半个时辰就传到林管家耳里。林管家在老的跟前极是顺从,不是为的自家小姐是为哪个?听了这些话,肚皮里也有许多气生,只是二小姐嫁也嫁了,还要和这样公婆过一辈子,还是不叫这些话传到她耳里的好,吩咐各人守口。自家想了想来寻真真,道:“听说二小姐脚痛,唤个大夫来瞧瞧罢。”
真真摇头道:“只是踩的重了些,已是搽过药酒,无事。难为林大叔记在心里。小梅取个板凳来给林叔坐。”
林管家告个罪,坐下,因房里无人,笑道:“老奴倚老卖老,有几句话说小姐莫怪。”
真真笑道:“不听老人言吃苦在眼前,真真行事还须林叔多多提点呢。”
林管家道:“老太爷老夫人脾性都古怪了些,若与他们计较却伤了姑爷的脸面,若是任他们揉捏也使不得。咱们家的女孩儿娇生惯养,连口气都舍不得呵重了,偏由着婆婆今日骂明日踩,就是小姐受得,老奴也无脸去见老爷。”
真真苦笑道:“我又不是泥捏的不晓得痛。只是这回强为两位姑奶奶出头,箭已开弓无回路。只得忍着罢了。”
林管家道:“大小姐晓得小姐好性子,所以叫老奴来,凡事小姐不必出头,自有老奴料理。老奴觉得大事自有姑爷做主,纵是他不肯做主的也还有老太爷老夫人两位在上。似这般劳心劳力伤心贴钱,就无人说一个字好,何苦来,还不如照从前袖手。”
真真晓得林管家必是听到些什么,怕伤了她的婆家人和气不肯说与她听,又怕她吃亏才来说这一席话,自觉无力,无可奈何叹气道:“林叔说的是,以后我只做我的闲人罢。”
林管家怕小姐伤心,不好再说,辞出来就被一个候在院门的婆子扯住,道:“我们夫人要去会一位朋友,偏守门的说您老人家有话,不许放人出去,我们夫人正怒呢,到处找您老人家。”
第二卷 寒冬 第六章 我的银子我带走(下)
林管家不紧不慢道:“不许出入是老太爷的吩咐,本管家也做不得主。若无别的事,还是请回罢。”自去料理青娥逃走事宜不提。
且说素娥听得爹爹都不许她出门,心里明白老子必是想昧下她的这堂家俱。此时她恨爹娘深入骨髓,一文钱的便宜都不想叫爹娘沾,何况这些家俱多是上好花梨木,只两张南京拨步床都值到二百两银,并不是小数目,无论如何要在嫁人前换成银子收起。是以她换了件衣服,唤人把所有细软箱笼都抬到真真院子里,春杏开了仓房的门,看着一箱一箱抬进去,又取出备好的封条写了日子封好,请真真和素娥看过,锁上大门再上封条,就把钥匙交把素娥。素娥看兄弟缩在小花园书房里,心里恼他不肯出头,笑道:“姐姐房里还有好些家生,倒是寻个主家买了去的好。弟妹不如陪我出去走走。”
真真微皱眉道:“不小心扭了脚,后日就要送亲,要趁今儿无事歇一回呢,姐姐自去罢。”
素娥一把扯住真真笑道:“好弟妹,你陪我去就是,坐上马车又不用走,去去就来也不多一会。”
真真无法,只得道:“也罢,小梅去合老爷说声,就说大姐要我陪她出去寻铺子卖床呢。”
小梅走出院子几步,春杏不放心她,追出来道:“二小姐叫先去厨房瞧瞧有什么点心送两盘上去”,朝外走了几步小声道:“你就说不晓得去不去,所以来问姑爷。”
小梅果真寻了两碟点心送去,放下碟子不肯动,王慕菲察觉问她:“还有什么事?”
小梅就把大姑奶奶要小姐陪着去卖床卖家俱一事说了,道:“小姐不晓得是去好还是不去好,叫婢子来请姑爷的示下。”
早晨老娘在桌子底下踩痛了娘子的脚他心中有数,真真不曾抱怨半句,此时再叫真真拖着病脚陪他大姐出门如何使得,王慕菲忙道:“叫大姑奶奶等我过去说话。”坐在桌边想了一会过去。
素娥早已等的满肚子火星,板着一张粉脸坐在边上吃茶。青娥和真真在绣架边,再加上春杏三个人,围着绣架上的半幅百子嬉游图说针法,把她晾在一边久矣。看见举人兄弟进来,此时有求与他,素娥不情不愿站起来道:“阿菲,你就把娘子看的这样紧法,出去走走也不肯?”
王慕菲冷笑两声道:“早晨为了不许真真替你说话,娘踩了真真几脚,哪里走得动路,大姐若是执意要去,我陪你走一回罢。”
有举人兄弟出头,自然不怕商家沾她便宜,素娥眉开眼笑,道:“春杏快去和林管家说,多雇几辆车来。”拉着兄弟的胳膊出去。王慕菲扭头吩咐真真道:“你在家歇息罢,以后咱们和爹娘两处吃饭。”
真真微笑道:“就是不一处吃饭,还是要去厨下瞧瞧的,总不能失了礼数。”王慕菲极是欣慰娘子体贴,教训一边闷闷不乐的妹子道:“似你嫂嫂这般才是贤惠妇人。”
等得不耐烦的素娥早走到院子里,喊道:“我先去房里料理,兄弟你快些来。”
却说王慕菲带着大姐走了几处地方,素娥都不满意人家出的价钱,执意不肯出脱,眼见到了中饭时,她还要再寻买家。王慕菲早晨就吃的不多,此时腹饥,道:“且寻个酒楼吃些罢,就是人不饥,马也要歇歇的。”就便在街头寻了一间大酒楼,自有伙计把骡马解下喂食水,王慕菲吩咐他的贴身小厮王寿道:“问他们要个单间儿,请车马行的朋友吃饭。你和王喜作陪。王福去寻个安静阁儿。”
兄弟不在家那半年素娥虽然常出门,却都是在庵堂这样地方或是人家里的多,头一回到酒楼这样地方来,就觉得眼睛不够使。
王慕菲看姐姐东张西望,轻轻道:“走快些儿。”挡着素娥到楼上,王福早候在楼梯上边,伸开胳膊护着,引他二人到一间清净阁儿里坐定。
这间阁儿极是奢华,地下铺着大红猩猩毡的地衣,倭漆大理石八仙桌儿,螺钿仕女屏风极是耀眼,衣饰眉眼俱是拿五彩琉璃打磨的。素娥爱人物儿风流,走近了细看,却闻得一股幽香扑鼻。寻到屏风后,原来靠墙还有一张小小半桌,一双磁坐墩。桌上摆着一只青磁胆瓶,插着一朵半开的白莲。
素娥笑道:“果然好去处,难怪你们男人都喜欢在外边吃酒,这是给小唱坐的?”
王慕菲皱眉道:“姐姐在里边避避,待他们上过了菜再出来。”素娥只得在屏风后暂坐了,候在门外的伙计快步进来,笑道:“举人老爷好久不曾来,可还是照旧?”
王慕菲摇头道:“只打一角冰拨荷花酒来,再要一只烧鸡一只烤鸭子,拣时鲜菜蔬上几样儿,再造一个鱼肚酸辣汤罢。”那伙计出去,就有人进来先捧上八只粉白细磁碟干果,又是一壶茉莉香茶。王慕菲叫素娥出来吃茶,素娥道:“我吃不得这样新样茶,叫他另换碗来。坐不得一时人进来又要回避,不如在里边推窗看景耍子。”真个推开碧纱糊的圆窗,探头出去看景。那窗正对着一个大庭院,也有假山也有池鱼,素娥正看的得趣,却见一个少女带着两个使女从外边进来。松江地方虽然女人出来抛头露面的极多,到酒楼这样的地方来耍的却少。素娥细看两眼,却是她的干妹子姚滴珠。此时她春风得意钱财在手,过几日就要嫁把如意郎君,偏不能和人说偏又想和人说,姚滴珠又是说话极喜洽的人儿,巴不得和她说几句话,忙招手道:“滴珠妹子,看这边。”
姚滴珠仰头眯眼,原来是王素娥,上回买下她的房子和小庄,不过三天就转手赚了一千多两,再遇见这样双手送钱的主儿,自然喜欢,顿时笑起来,因在外头不好意思说话,指着她点点头。过不一会,就有轻轻敲门声,一个娇嫩的声音喊:“王家大姐?”
王慕菲托着腮正为家事烦恼,没有听见。王福不敢开门,只立在他身后低着头。素娥早从屏风后冲出来,打开门拉着滴珠的手,笑道:“这才隔了几日,妹妹越发出息了。快到里边坐。”
姚滴珠一眼就看见发愣的王举人,上前万福,笑道:“举人哥哥好。”就掩着嘴儿避到屏风后。
王福轻轻在主人耳边道:“老爷,大姑奶奶把那姚小姐招来了。”
王慕菲眉头打结,暗恨姐姐不懂事,尽和这样名声的女子来往,好在青娥不日出嫁,不然终受其累。无奈他又不好拉下面皮请人家出去,心想她既然来此处,必是与人有约,正当饭时少不得就走的,闷闷的坐等姚滴珠自家出来。
谁知菜都上齐,两个女人还在屏风后说笑,大有不得歇的意思,王慕菲只得喊道:“大姐,请姚小姐出来吃杯酒儿。”
姚滴珠忙站起来道:“本是一位世叔约我来说话儿的,见着姐姐喜欢倒把他忘了。”
王素娥忙道:“可是与你爹爹一道出海的?”
滴珠抿着嘴儿笑道:“可不是,我爹爹与几位朋友说到东洋利息最大又到东洋去了,只有他想念妻子儿女,说宁肯少赚些钱也罢了,径直在泉州下了海船回来。”
素娥早就听说出海行商极是赚钱,巴不得听些新鲜故事,忙道:“相请不如偶遇,不如就请你那位世叔来此坐地,何如?”
举人的干妹子何等有脸,姚滴珠也想在世叔面前卖弄;又看王慕菲一副想她走的样子,存心要他不好过,忙道:“如此,请你家王福哥走一回,喊我家小桃红来,就在对面听涛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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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剧情好像有点郁闷,不过大家放心啦,小白兔就要发威了,唔,估计还有六章。骗人我是小狗。贤惠软弱的人暴发起来才有意思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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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寒冬 第七章 滴珠发财了
王慕菲的眉头紧皱,只是不好当着外人踩姐姐面子,微微点头,王福便出去唤了小桃红进来,滴珠吩咐她:“你去请张大叔到这里来座,就说席上还有一位举人老爷和一位夫人,俱是近亲,不妨事的。”
小桃红去了,王慕菲忙道:“大姐,到底男女有别,还要委屈你到屏风里边坐坐。”王福忙开门和伙计说知,另搬了张小桌子进来,把屏风朝外挪挪,请她两个到里边坐了,照外边摆了一席。王慕菲又添了只水晶鹅并几样大菜,又取了坛金华酒来。安排停当了,隔壁踱过来一个黑面微须的黑瘦长者,笑呵呵拱手道:“小老儿贱姓张,本是做小买卖的,今日得见王举人,不胜荣幸。”
王慕菲因李家虽是商人,势力却极大,所以不似别个瞧不起商人,客客气气还礼,笑道:“闻君自海上来,见识自然高远,比不得我们坐井观天。”
姚滴珠隔着屏风笑道:“张大叔,阿菲哥哥都这样客气法,叙到明日也不得安坐。我姐姐还等着听大叔你说海上见闻呢。”就唤小桃红出来请二位入座。
王慕菲听得姚滴珠这样亲亲热热叫他阿菲哥哥,极是无奈,强压下心中的不快,和张贾分宾主坐下。
酒过三巡,菜添五味,张贾又是有心结交贵人,说了许多闻所未闻的稀罕故事,休说屏风里的素娥听得目不转睛,就是王慕菲也忘了几步远有个厌物,开怀畅饮,就把这位张贾当成了奇人。
正说的热闹时,外边伙计敲门进来,打个千儿道:“张老爷,府上的管家押着一只箱子上来,是就抬过来还是如何?”
张贾心里猜这位举人老爷和姚家侄女有私,不然一个姓王,一个姓姚,哪里这样亲热,看老友份上要替侄女作脸,忙道:“就抬过来罢。”回头对屏风处说:“阿珠呀,你爹爹有些须土仪叫我捎把你。”
自怀里掏出一把式样古怪的钥匙,等箱子送上来,亲自开开道:“阿珠来瞧瞧。”取出一个个小匣,也有小小西洋自鸣钟,也有各色金银打就的西洋碗匙,都精致无比。落后又从箱底搬出一只五寸长四寸阔高约三寸的小铁箱子来,又自怀里取出一把小钥匙,喊滴珠捧着箱子,才开一道缝,滴珠就惊呼一声。惹得素娥伸头来看了一眼,也惊呼起来,王慕菲本来冷眼旁观,看两个女人都两眼发直,忍不住也伸头来看,原来那匣里半箱是明珠半箱是红绿蓝各色宝石,都有指顶大,可不是稀世宝贝。
张贾小心合上盖子,锁上后把钥匙递到滴珠手里,笑道:“你爹爹在我们几个里头获利最厚,这些值不得什么,是捎把你顽的。”
张家的管家忙把大箱子合上,又到张贾耳边说了几句,张贾皱着眉道:“老夫的两船货都在码头发卖,偏有几家争着接手有争执,小老儿伤了和气只得亲自去走一遭,告辞。”
王慕菲送他到楼梯处,回来坐下,定了定神道:“大姐,外头赶车的等着呢,咱们也走罢。”
姚滴珠忙道:“方才姐姐和我说起,那位张世叔家就有个木器行,就送到他家去罢,必定公道。小桃红去唤人来扛箱子。”又取了两只核桃大小镶碎宝石的小自鸣钟出来,笑道:“些须小玩意,姐姐和阿菲哥哥拿去顽罢。”
王慕菲和她相处这半日,觉得她比从前少了骄娇二气,言语谦和,为人也大方,就减了三分讨恶,忙推辞道:“使不得,这是令尊万里迢迢捎来的,原当好好收起,才是孝心。”
素娥把两只钟儿抓在手里笑道:“妹子的心意,姐姐都领了。过几日我家青娥出阁,妹子来走走儿。”
姚滴珠笑着应了,抱着小箱子,几个管家前后护卫出去。少时小桃红气喘吁吁上来,丢下一张香喷喷的笺纸,王素娥抢过来看时,一张纸上龙飞凤舞十来个草书她一个都不认得,转手递把兄弟道:“捎个口信也罢了,偏要写个字儿,还写的这样花里狐哨。”
王慕菲都懒得数落大姐俗气,细展笺纸,看一眼就赞道:“好一笔狂草。”越看越爱,忍不住道:“我只道真真的字在闺阁中算是少有的好,和她比起来,却是拘束的紧了。不是胸中有大丘壑写不出这样潇洒自在的字来。”
素娥急的要死,拍他道:“太阳待下山呢,爱她字好,明儿叫她多写几张你慢慢瞧去,这上边说的是什么?”
王慕菲笑道:“不过是那位张老爷的铺子在何处罢了。”
果然到了张贾的铺子处,姚滴珠已是使人去说过,管事的看王举人面子上,这几车木器高高的估了八百多两,因从前存银子的钱庄隔的不远,素姐就叫他们把银子直接抬过去,另办了张折子袖在袖内,两个轻车回家。
王慕菲打发了脚钱,到房里躺倒在床上不肯气来,哼哼道:“大姐真不亏是我爹娘的好女儿,一两银子的脚钱都不肯出。”
春杏送了茶上来,笑道:“大奶奶可不小气,上回买锡盒花瓶等物的钱,还叫林管家去讨她寄在一个放帐的尼姑处的钱来抵数。”
王慕菲听不得人家说他姐姐不好,待春杏下去,说真真道:“春杏这个妮子着实有些可恶,不如还把你姐姐罢,我瞧着小兰就比她好,咱抬举小兰。”
小兰本有些结巴,所以轻易不肯开口说话。真真晓得他的心意,是嗔着春杏不该说素娥小气。因笑道:“那个钱方才就讨了来的,本利足足的有一千四五百两。谁敢说大姐小气,我头一个就不依。”
王慕菲闻言笑道:“我不信的,若是那样容易讨来,她哪舍得把你?你说说是怎么讨来的?”
真真道:“姐夫使了他家一个管家写了封书捎去,那姑子自家就把本息送了来。极是容易。”
王慕菲沉默了半日,才道:“咱们家银子可够使?”
真真道:“我们自家的银子,省着些勉强够使。姐姐这个银子奴封在那里还不曾动呢,想合你说,回头还给大姐的好。”
王慕菲摆手道:“收着罢,她也是守不住的人,等她出嫁那日替她添妆,大家脸上光彩。此时她心中有愧,又有那想不开的打算,是舍得花银子。待到不如意,只怕还有的吵闹。一想起来就头痛。偏生叫我遇见这样的爹娘、这样的姐妹,一个安份的都没有。”
真真微笑道:“穷有穷的伤心,富有富的烦恼,谁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呢。奴去叫人烧水与你洗澡好不好,泡会子睡一觉起来正好吃晚饭。”
王慕菲依了,走到里间脱帽子衣裳,冷不防袖里滑出那张纸来,小梅不认得字,拾起来道:“姑爷,字纸。”王慕菲再看那一行行云流水般的草书,不禁微笑,折个方胜儿压袜筒里,换了网巾便服出来,趁西屋里无人,偷偷压进本《礼记》中藏到书架上。
且说姚滴珠抱着那箱珍珠宝石到家,就叫人去请龙游的商人来,先掩了房门细细的把玩,后取了最次的五色宝石各二枚并一串珠链出来见珠宝商,请他估价。
那珠宝商取西洋放大镜细细看过两遍,方道:“这十块宝石成色中等,小可出三百两一枚,这串珠链想是西洋珠,中土极是少见,小可出一千五百两。”
姚滴珠想到箱子里还有十数倍与此的珠宝,从心底里笑出来,道:“这个价钱却有些低。”
那龙游商人道:“若是上个月,再多三成也是有的,姚小姐想是不知,城西张老爷才从南洋回来,听说带了不少珠子宝石回来,满城的宝石就跌了两成多的价钱,。若是小姐过几日再脱手,只怕要一半都无人肯接手呢?”
姚滴珠约略也晓得些生经意,便不再做难,就照这个价钱卖把他,取小匣儿盛了这几样物事,和他同到钱庄,把银子交割明白,看着折子上也有一万出头的银子,微微笑道:“原来田地转卖这样赚钱,若得机会把王举人娘子那个庄子吃下来,获利必然丰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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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怜的滴珠要上场了。唔,放心,她不是肯做妾的人,真的不是。
收藏,推贱,拿来。
第二卷 寒冬 第八章 易嫁(上)
这一日天才擦亮,王家后门洞开,一驾不起眼的马车载着故意妆做不快活的王素娥出门,走到城外一个茶馆歇脚时,素娥推说小解溜到后门,早候着的赵管家娘子从车里伸头一拉,素娥钻进车里,赵管家就驾着车绕了一圈,从西门进城,依旧向王家去了。原来那驾车自去庄上打了个转回来不提。
赵管家两口子本是王家旧人,不须查考就进了门,把车停在管家们住的院子里。这一日极忙,院中哪有闲人?眼错不见赵嫂子打发素娥溜进原是赵管家住的那间空房,就把门锁上,若无其事到厨下助忙毕,捧着点心酒水到上房后院,笑道:“夫人送些吃食来与三小姐垫饥。”
喜婆媒婆接过,都笑道:“三小姐已是妆扮好了,照老规矩勿得吃。”
梳头婆本是尚家旧人,笑道:“说的极是,就叫小姐在里间坐着,请这位管家嫂嫂陪一会,我们到外边厅上吃些如何?”
这几人都是老早起来,平常百姓人家不过几碗薄粥。见了这样热气腾腾的丰盛精致点心,又有极香的好酒,都馋的咽唾沫。梳头婆顺手就把红锦帕盖到青娥头上,笑道:“再有一个时辰就到吉时,也省得忙乱。”走到门口又道:“嫂子得罪了,等我们来再开门。”就把大门从外头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