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华听见后头姐夫和姐姐小声说话,商量怎么盖屋,她就对李知远一笑,问:“这个竹林你要留多少?”
李知远左瞅瞅,右瞅瞅,笑道:“我这个好办,倒是你那块,你是怎么打算的?我们两个要是不搭,就辜负了竹林和那几块好石头。”
英华指着陡坡笑道:“看到那几块略平整的地方没有,最高的地方起一座楼藏书。”
“甚好,藏书需防火防盗防亲戚家的熊孩子。”李知远点头。
英华指着最底下道:“那边盖一排宽敞大房,把那一片松林留下,暑天就凉快了。再用长廊接到山涧边,冬天看冰夏天钓鱼,我多多的栽上桃树杏树梨树,春可赏花夏秋有果,如何?”
这里离着新京城有四五十里远,又多山少平地,景致清幽,本来就是盖别墅的好地方。英华画了一个别墅图,李知远想一想,觉得照英华安排,便是他来做画,也是添一分即多,减一分就少,点赞道:“真好。到时师妹避暑,愚兄来蹭个饭休要请吃闭门羹。”
英华一本正经回答:“若是师兄许我春天去讨笋子,就请你吃饭。”
李知远大笑,指着竹林道:“好说好说,这边开条青砖小道,在半山偏左的地方盖两排草房,再在林中最深处搭几个大草棚就成。盖多了房子怕笋子不够英华妹妹吃呢。”
他们两个玩笑着三言两语安排完了,再看瑶华不晓得为什么瞪梅四郎呢,这两个人对看一眼,谁也没自找麻烦过去劝架,悄悄的就绕到另一边看王二郎的地去了。
英华晓得她二哥的喜好,和李知远商量着给他二哥弄的大厅大房大操场,大树全留下,杂草都除净,还划了个地方修箭道。边上的管事手快,早把他们说的都记下来了。看他两个不说了,就把记下来的单子献给英华瞧。英华挡住,说:“明日我去府城再说。咱们找个地方吃个中饭回去吧。”
她一提吃饭,没一会就不晓得哪里冒出来一排家丁,背着椅子扛着桌子,抬着屏风担着食盒过来铺排,饭菜上桌都还是冒着热气的,休说瑶华惊奇,便是英华都奇怪,问:“这是哪里变出来的?”
“我们在杜家借了一个厨房。”一个管事指着远处铁马闪金光的整齐屋舍道:“杜家房舍齐备,已经开始搬家了,咱们来办事的,要吃饭过去厨房说一声就使得。”
大家吃过中饭,跑马回三省草堂,瑶华两口子都说累的很,直接就在路口拐弯回家去了,李知远和英华两骑并列,马儿小跑,他们两个说些闲话,不知不觉到草堂门口,惊见梅十五娘穿着早上那一身行头,笑盈盈看着他两个,端庄站在门边,不是门神,胜似门神。
121 亲嘴要轻一点!
英华顺着梅十五娘含情脉脉的小眼神儿看过去,终点是一脸莫名其妙的李知远。
难道——梅小姐的心上人是李知远?不过看李知远这个呆样,也不像是认得梅小姐的样子啊。英华觉得她可以按兵不动先隔岸观火,略微朝后挪了两步,挑了个合适的角度,要看李知远如何应对。
李知远本来以为这个陌生少女是来寻英华说话的,可是人家只盯着他瞧,他转头看英华,英华居然让开了,这是为何?李知远茫然了。其实早上大家碰过面的,可是当时他就顾着细品英华小娘子的霸气去了,压根没注意到当时还有一个什么梅小姐油小姐在。
梅十五娘盯着李知远笑了半天,李知远也没有什么反应,她便把目光投向王英华,笑道:“英华妹妹,这位是?”
“是英华的未婚夫婿。”英华也坏,就是不提这位姓谁名甚。
“果然是李世兄。”梅十五娘用过英华即丢,面对李知远笑得格外风淡云清,从衣袖内掏出一封用丝带绑了相思蝴蝶结扣儿的信,道:“奴是梅家十五娘,和令妹芳歌是同窗,有一封把芳歌妹妹的信,还请世兄转交。”
李世兄无视翠袖中朝他伸过来的纤纤玉手,立场坚定的走到英华身边,一本正经道:“这位小娘子咋这么不懂事儿,男女授受不亲呐,英华,你帮我把信接过来吧。”
英华立刻把心中那个腹内酸的梨儿丢出去,换了一枚里外皆甜的糖腌果子揣心里。为了细细品糖果的甜,她走的格外慢,每一步都端庄贤淑,又对着梅十五娘慢悠悠福了一福,才从举得手酸的梅十五娘手中接过信。
方才还说男女授受不亲的那位,半点不害臊地捏住了英华小娘子的手,亲亲热热说:“母亲说想你了,英华明日到我家去吃个便饭好不好?”
英华小娘子带着娇羞瞟了他一眼,又含蓄地对着梅十五娘抱歉似的点一点头,软软答了一声:“好。”
“那个信你明日顺便捎与芳歌罢。”李知远被英华显露出来的柔情万种震惊的全身酥麻,手软脚软还不忘扶着英华过门槛,还老实不客气很二货地对梅十五娘说:“哎,劳驾让让,小娘子你挡道了。”
后头一群柳家的狗腿管事王家的马屁管家又不傻,这小两口一路上大大方方说笑,何曾这样肉麻过?显然是秀恩爱把这位梅小姐看的。李姑爷的脾气大家还没摸着,可是王家二娘子是个吃亏必还席的主儿,现在她老人家不翻脸,谁敢坏事,大家都把笑声闷在肚子里,脸一个比一个板的严肃,都把梅小姐当门神,一个两个踩着她的裙边从大门进去了。
梅小姐修养甚好,眼睁睁看着她的裙边变成拖地墩布,面上笑容都没有改,迈着端庄大方的步子自去了。
进了二门,英华也没发脾气使性子摔开李知远的手腕子,使小指头紧紧勾着李知远的手,李知远甚怕遇到丈母娘,进了二门倒是想松手的,奈何媳妇儿不让啊,他只能战战兢兢顺着英华的牵引被英华带她院里去。
一进英华她自家的屋子,英华就笑嘻嘻问:“令堂真要见我?”
“是沈姐有话想和你说,让我爹出头跟母亲说,喊表姐妹们来聚一聚玩一玩,就便也让你去逛逛。”李知远瞅瞅屋子里的大小丫头都避开了,抓紧时间说体己话,“我母亲还不知道杨家打算来提亲的事儿。我和沈姐说了,沈姐和我爹说了,所以…就这样了。”
英华看李知远那个为难的神情,便晓得别人不见得乐意,沈姐一定是乐见芳歌嫁给杨八郎的,不由笑道:“我晓得了,明日必到府上去。”
李知远欲言又止,犹豫再三,咬着牙道:“明日我在家陪你,若是时机合适,我和母亲直说,背着她老人家行事,她晓得了要伤心的。”
“好。”英华把手轻轻搭在李知远的手背上,柔声道:“我晓得了,母亲疼爱你们,你也是真心敬爱她。”
李知远点头,哽咽着说:“沈姐她…她为了芳歌…她从来没有这样过…我很怕她和母亲…从此生份了。”
“不会的。”英华软语道:“以前,我大姐还没有说亲,我大哥把他同窗说的千好万好,那人写的文章我爹看了也说好,打算把我大姐许给那人。我娘拦住了不许,那两个月,她和我爹一见面说不上几句话就吵架。后来有好几家人家来求我姐姐,我娘又拦住了,那几年我大哥到京城去没少说风凉话,我爹也和我娘吵过架。可是现在你看,我大姐过的多开心,我爹娘多和气。”
“不一样的,我们终归是沈姐生的,”李知远笑起来像哭,“我是男子,二门以内有人为难我,我大不了出门不理。可是芳歌不成,所以…她不能嫁那么高的人家,不是八郎不好,是她得嫁到我爹和我手能够得着的地方去,才能不受委曲。”
英华沉默了好一会,说:“若是为着这个缘故,芳歌是绝不能嫁给陈家表兄的。”
李知远愣愣地抬头看向英华,问:“为什么?”
英华态度平淡的好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我娘说她们小时候,每年过年送年礼去我外祖母家去,外祖母娘家从来不说她们坏话,好吃好喝供着,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可是就是能明明白白让她们感受得到她们是小老婆生的,不配做人家亲戚。后来我外祖母不知道怎么晓得了,送年礼回家就只使管家了。再后来我娘她们到了说亲的年纪,外祖母娘家来求六姨七姨,我外祖母一个都没有许。”她说完轻轻用力捏李知远的手,道:“我娘说外祖母曾和她说,有些事,你心里不计较,便是旁人计较,也不会伤到你。这可是我们家的传家宝,今日转赠李郎,望珍藏。”
李知远深深吸气,抽出手郑重谢英华,双手虚捧纳入怀中,瞧着英华许久,才道:“我明早来接你。”
英华好字还没有说出口,李知远抢上一步,一手搭在英华的肩上,一手搂住英华的细腰,用劲一带,就把英华带他怀里了,然后他俯脸找准英华因为受到惊吓微微张开的樱唇,用力的、狠狠的,碰了下去。
李知远的嘴唇微凉,英华的嘴唇温热,若是轻轻地,慢慢地贴到一处,那滋味自然是极美的,可是李知远也不知道是心虚怕丈母娘撞见,还是业务不熟练,用的力道完全不对,于是,唇齿相击,英华轻呼一声,捂着碰疼了的嘴唇,就把他推开了。
李知远的嘴也疼啊,他捂着嘴,左脸上写着“怎么会是这样?”右脸上写着:“我为什么会这样?”落荒而逃。
122 慈母心
陈夫人的娘家这几个月的日子很好过。陈大舅兄弟几个得李知府指点,把陈家的地趁高价卖掉一大半,在几百里外的常州府低价买进七八顷上好水田,田多税重扛不住哇,家里又没有做官的撑门户,只能分家。兄弟几个商量着分了家。陈大舅和陈九舅和陈夫人是亲姐弟,情份自然与别个不同,他两个挑好地方打算盖新屋,也匀了块地把姐夫姐姐。
李大人无可无不可,陈夫人倒是很乐意跟娘家兄弟比邻而居,兴致勃勃和娘家人商量请人盖屋。陈家匀出来的那块地也有三亩多,陈大舅和陈九舅两家也只各占三四亩,跟柳家的大手笔是没得比,李知远上回得了地,怕陈家晓得不痛快,都没敢在家里说。
李大人晚饭时和李知远闲话,李知远嘴还疼着呢,一疼他就寻思英华妹子跟他说的那些话,觉得这地瞒着也不是办法啊,故意假装不留神就把白天去清凉山看地的事说出来了。
李大人瞅瞅自家夫人突然绷得紧紧的脸,有心替儿子开解,道:“早晨王亲家和我说,我还当他说笑呢,柳家好大手笔,女婿们都有份还是你一个人有?”
“人人都有份,还补了一块儿给瑶华大姐,耀宗哥也有。”李知远看看陈夫人,笑道:“师母和柳五姨说儿子跑来跑去辛苦,也给了块地。那个地也不在清凉山,离着皇城的围墙怕是还有五十里远吧,地方倒是很清幽,周围盖房的也不少,我那块地一片山坡都是竹子,儿子想在那里读书甚好,所以琢磨着盖几间书房。”
富春县城离清凉山也只有八十里地呀,柳家给的地够偏僻了,何况只能盖几间书房,又能大到哪里去?柳家在曲池府有多少暴发大家都快要习惯了。陈夫人不懂儿子说话的精妙之处,看儿子说的坦然,也没往心里去,提过就算。
吃罢晚饭李大人在庭院中闲走消食,李知远挨挨蹭蹭挨到他老子身边,苦笑道:“爹,柳家给我的那地,差不多有一百亩。”
“多少?”李大人脚下一歪。李知远还好站的近,忙把他老子扶到一边坐下,轻声道:“整个半边山的竹林,差不多有一百亩吧,具体多少我看不懂柳家的图册,不太清楚。英华妹妹说那片山地离着京城太远没人要,山上又没有值钱的木植,拿下来的价钱极便宜,摊不到一两银一亩。”
李大人听说一两银一亩,才松了一口气,道:“听讲最近有人收新京城那边的地,一亩喊价足银五十,富春县里有数的几个地主都没舍得卖!若是一两银一亩,一百来两银的小人情的确不值什么,就是乍一听怪吓人的,那个地契你自家收着罢,经了你母亲的眼又要大惊小怪。”
“儿子想交把英华妹妹收起,”李知远羞答答低头,“我自家收起来倒显得小家子气了。”
李大人哈哈大笑,指着儿子道:“臭小子,还没娶亲呢,就晓得怕老婆了,这个是不是你先生教的?”
李知远和他老子私底下开玩笑也是惯了的,故意装出一副腼腆的模样说:“家传的。”惹得李大人追着他凿了三四个暴栗。
一夜无话,第二日早饭后李知远奉着父亲到三省草堂,连东院门都没进,直接就进了二门,一来他是亲传弟子,二来他是女婿,二门上直接让他进去了,还好意指点:“李姑爷,我们大娘子和大姑爷前脚才进去,您老紧走几步还能赶上。”
李姑爷听了这个话,只能老老实实赶上去,跟大姨子和连襟一起先去问候先生和丈母娘。翰林早到东院去了,柳氏夫人正要去府城,在院子里撞见了,由着他们仨行了礼,待笑不笑的把李知远上上下下瞅了好几遍,瞅得李知远两腿都打抖了才走。
等柳氏走了,梅姑爷极是同情地把手搭到连襟肩上,笑道:“吓人吧,害怕了吧,还好她老人家现在没空盯我了。”
王瑶华没理论,道:“你把那个一日三省的条幅在心里默念几遍,该干嘛干嘛去。”
哎哟,大姨子这是叫姐夫滚去读书啊,李姑爷低头闷笑。梅姑爷估计还不清楚那横幅是谁挂的,笑一笑,冲李姑爷拱拱手,朝外头去了。
瑶华听说李知远是来接英华去他家逛的,不禁笑问:“是不是英华调皮又让令堂晓得了?”
李知远笑着摇头道:“舍妹和陈家表妹们聚会,提到和英华妹妹半年多未见,邀她一会。家母和沈姐也说许久不见她,甚是想念。家母和舍妹出门还可,沈姐却是不大好出门的,所以趁着姐妹相娶,让知远来接英华妹妹去逛一日。”
前朝曾有未婚夫妇婚前不许见面的旧俗,可是东京这几十年的风俗是有了婚约要常让小两口见个面,三元佳节拉个小手看个灯什么的,先培养下感情,总要叫两个小人欢欢喜喜成亲,若是真合不来,两下里好商好量散伙另找的也不少。总而言之呢。陈夫人道学之名不在她小姑子之下,连陈夫人都从俗要给儿子创造和未婚妻相处的机会,可见陈夫人对儿子的疼爱了。
瑶华想到这里,便觉得妹子未来的婆婆就是看上去严厉古板了些,其实肚子里一片慈母心肠,对这样的人最要紧是以诚待之,所以她就想了几句话,拿定主意一会儿要吩咐妹子。
英华嘴也疼了半宿,还好当时使女们避在门外,没人看见,所以她捂着嘴装牙疼也没被识破。早上起来她心里还是乱糟糟的,都忘了跟父母说要去陈家做客的事。倒是王翰林记着亲家昨日跟他说过,只说女儿这个心不在马的样子是怕见婆婆,很是打趣了她几句。柳氏怕女儿露怯,留下老田妈陪她出门。
这会儿,老田妈正在英华的院子里检查跟着出门的小的们的衣裳妆饰呢,看到大娘子和二姑爷同时进来,她是晓得二姑爷是来接二娘子的,大娘子此时来,想是有话要和二娘子说,所以她就示意小海棠把姑爷请到西厢暂坐。
李知远自进了这个院门儿,就觉得本来不疼的嘴唇又隐隐做痛,后背开始一粒一粒冒虚汗,看谁都好像在看着他笑似的—— 所以小海棠一请,姑爷就老老实实奔西厢房去了。
瑶华进门看见妹子坐在镜前发呆,手指头还在嘴唇上划来划去,也只说妹子怕见婆婆紧张害怕,拉着妹子的手,把泉州府官太太们夸陈夫人的话都说把妹子听,又把她揣磨出的陈夫人的脾性说给妹子听,劝她:“我瞧妹夫待你好是真心实意的,陈夫人待妹夫是真心疼爱,她老人家看儿子面上也不会为难你,别怕。”
英华呆呆的,只晓得点头。瑶华叹气,从前天不怕地不怕,多伶俐一个小人儿,怎么怕婆婆怕成这样?偏偏她和人家儿子还挺要好的,不然拆散了另找个软弱婆婆多省事儿。现在能怎么办?瑶华看着妹子魂不守舍的模样,她也哎声叹气,比妹子自己还难过。
好一会,英华回过神才发现她姐姐坐在她身边叹气呢,她就把牙齿和嘴唇的旧事放下了,关心的问:“姐姐,你怎么了?”
瑶华看妹子缓过劲来眼亮有神,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我怎么了,我还想问你怎么了,方才和你说话你都不答。”
“哦…我在想事情。”英华眼珠一转,从妆台上把几张图移过来给姐姐看,“那,我们家的几块地,我正在想怎么和出营造图纸的管事大叔们说。”
瑶华扫一眼那几张纸,每一个字她都认得,但是凑在一块表示什么意思她猜不出来,类似的东西以前她替柳氏收拾东西时也看见过,柳氏说过这是柳家的秘语,只有柳家管事的人才看得懂。英华在杭州替柳家管事大半年,晓得这些是理所当然的事,瑶华也不管这些,只笑道:“我和你姐夫昨日回家商量了许久,那块地留着山顶盖四五十间房子,足够我们一家住就成。旁的地方也别空着,多多的种些果树,将来孩子们嘴馋,也省得他们去你家偷果子吃。”
“娘那边什么都是现成的,为何不多盖几个院子?”英华觉得姐姐是怕多花钱,笑劝道:“你总要给我生十个八个外甥吧,把住的地方都准备好多省心。”
瑶华苦笑道:“我公公婆婆都是老好人,搂钱是不大会的,散钱把穷亲戚们从不退后。凭我公婆的脾气,有多少空屋都要借吧亲戚们住。便是要花银子要周济亲戚,也要你姐夫自家去挣,啃妻子娘家不算本事。再者我说句刻薄世人的话,我小叔还没有娶亲呢,家里住满了穷亲戚,要说亲就为难了。算是一大半为着我们两口子的虚面子,一小半为着我小叔将来娶亲计,我们绝不能治大宅让亲戚们进门。”
英华笑道:“为人太好了也不好,可见这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婆家。”
瑶华啐妹子一口,叹息道:“梅家亲戚们多是老好人,可是为人太老好就弄不到钱,一穷穷一窝呀。我和你姐夫也不晓得商量过多少次,说我的嫁妆不算少了,家里又过的节省也不需要我补贴开销,投出去弄几个铺子做个股东什么的,让死钱变活钱多好。每回话递到公婆那里,公婆都不许,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让你姐夫专心读书,休沾铜臭气。”
英华听得这话,也不觉得奇怪,曲池一府几县多的宁肯读书穷死也不肯弃儒从商的人,梅家老两口这样才是常态嘛,要是个个都跟她舅舅姨娘一样热爱做生意,柳家就赚不到钱了。
英华本来想说瑶华还有钱在二哥手里收着的,后来想一想,姐姐回来也有两三天了,爹娘都没有提钱的事,想来是打算让二哥来家之后亲自和她说的。这个话也只有二哥说最合适,所以她决定还是先不提,便问姐姐盖房子时要什么样花墙,种什么果树,要不要打井之类的话。瑶华回忆公婆的喜好,一一说了,便问:“这个工价和材料钱,是一总包了去最后结算,还是先付?”
“最后结算,又不要雕栏画栋,几间村屋也花不了多少钱。我还给舅舅姨娘做长工呢,拿我的工钱抵就好了。”英华笑,柳家送地还帮盖房子,根本没打算收钱。柳五姨那边早算过帐,占的这个地,卖的那一半就能把这边的本钱赚回来还有的多,何况柳五姨送地也不是白送的,自有她的用意。收地的也不是白收的,必然要付出代价。梅姐夫娶了瑶华姐姐,他两口子早就打上了柳家的标签,柳家发福利算她们一份,怎么可能还要她们出钱。
“成,就拿你工钱抵。”瑶华看妹子说话的样子,也晓得这个钱八成是母亲替她掏了,她也不矫情,笑道:“妹子你专心替柳家舅舅扛活去,家里有什么事,交把姐姐。”
“有啊有啊。”英华跳起来喊杏仁取帐本来,忙不迭的说:“东院照管中饭,西院早晚饭,浆洗衣裳什么乱七八糟的,都交把姐姐管。对了,我们家的家用帐在嫂嫂那里,家用帐你不用管,娘每十日在家歇半日帮她看帐的。”
提到黄氏嫂嫂,瑶华也抚额,这两日她和嫂嫂相处,也看出来了,这个嫂嫂不大能干,她笑着把帐本接过去,道:“我先看看,等你从妹夫家回来,我们两个办交接罢。妹夫在西厢等你,怕是等急了。”
“啊。他几时来的?”英华不自觉又捂嘴,因瑶华瞪了她一眼,她又把手放下,慢慢理衣裳,还没有一会又着忙,说:“怎么办怎么办,今日还有许多事没有做,去了李家,不晓得几时才能出来。”
“你做完再去就是。”瑶华在英华额头弹了个崩儿,笑道:“去了老老实实道个歉说有事来晚了。老人家没有不喜欢老实孩子的,莫扯谎就好。”
“哦,那我先去母亲那里办事。”英华捂着额头,极是老实送姐姐到院门口。回头李知远已经拘谨的从西厢出来,隔着老远,结结巴巴问:“英华妹妹?”
英华没理他,转身进屋取了梅十五娘给芳歌的信纳在袖里,出来离着李知远总有三丈远。李知远晓得英华是恼他了,当着老田妈的面他也不敢凑过来说话,蔫头八脑骑个小毛驴跟在英华的马车后头进城,眼看着英华的马车拐个弯朝柳家商行去了,他也不敢跑上去说走错了,老老实实跟到柳家商行去,在人家帐房外坐了一个多时辰的冷板凳。
英华看着管事们把几家的营造图纸都绘出来了,还蹭到柳氏身边帮她娘写了好几封信,柳氏催她她才慢慢吞吞离开。
李家这一日喊陈家女孩子儿都来,然陈家小姐们大半都去了针线会助忙,只得三个赴会,加上芳歌四个人正好打叶子戏。英华到李家先拜见陈夫人,陈夫人怕扫了女孩儿们的兴致,又有体己话打算和英华说,也没喊芳歌出来。
大半年不见,英华个子略微高了点,看上去更苗条了,眼神清亮,说话沉稳大方,衣饰得体又不张扬。见了面老老实实道歉说明来晚的缘由,陈夫人很喜欢她诚实的态度,说些见面的套话,就劝她多吃饭,又提沈家大郎求娶她的误会已澄清,叫她别往心里去,有委曲不要闷在心里等话,待英华很是亲切。
英华一边感受婆婆给她的温暖,一边在心里感叹:萧明真能哄人啊。她婆婆多严厉的一个人,把小姑子禁在家都不给出门的,沈大郎嚷着要娶她这种事儿,萧明跑来跟她婆婆聊一聊,她婆婆居然都能安慰她了,真不容易哇。难怪树娘姐姐会被萧明哄的非他不嫁。萧明这个王八蛋,以后一定不许李知远跟他玩。
陈夫人东一榔头西一锤子轻轻敲打,看英华不停点头如小鸡琢米,甚是乖巧,觉得火候差不多了,可以上重锤重擂了,便和英华说科举考试,侧面提李知远的前程远大,说她和沈姐对李知远的期望,又说李知远小时候学习有多刻苦多认真,在泉州又有文名,人人都说他是考得起的等语。
李知远考得起,英华自然知道,虽然没有人和她特别提,但是她在柳五姨书房里看多了人情来往,心里早就明白,这科李知远和她姐夫梅四郎都是没指望的。
赵元佑那人防赵恒跟防贼似的,官家不见得心里不清楚。太子未定,这个时候若是让赵恒的同窗至交中进士,就是官家存心挑拨两个亲儿子争斗。赵元佑的手长,绝不会让赵恒的人捞到好位子。赵恒的师兄弟们捞不到好位子,他也没法混了,只能争。
如果这科李知远或是梅四郎得中,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赵恒马上当太子。但是官家这个皇帝的位子是才从兄长那里继承过来的,先帝的儿子还有好几个呢,一时半会也绝无可能弄个太子出来闹得官家自家坐不稳龙椅。以英华自己的分析,只要赵恒一直保持被欺负又不还手的状态,拖个三五年,一边是忠厚老实打不还手的赵恒,一边是使劲手段要除掉对手的赵元佑。只要不是傻的,都会支持厚道人当太子好吗?赵元佑太有手段太厉害,在他手下做事人也怕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