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热闹的院落里出现了李副将。
凝月含笑躺在床榻上,听着隔壁时疾时缓的议论声,身边的儿子晰呀声,她连忙转过头去。外面又是个明媚的春日,逐渐灿烂的阳光穿透木窗,弥漫着一种令人沉迷的光环,给屋子赋予了更多的暖色。
屋门小心地开了,肖衡迈步走向她,那样缓慢轻柔的步伐,丝毫没有堂堂庆陵王的样子。
他坐在凝月的面前,抬起她的小手轻轻地抚摸着。凝月唇角啥着一抹温柔的笑,眼睛看着他的表情,“说吧,你打算怎么做?”
肖衡并不答话,他俯下身,细密的吻落在她的脸上、唇上。身边的儿子又咿呀一声,肖衡将襁褓中的儿子小心地抱了起来,将脸贴在充满奶香的小黄袄里,磨蹭了很久,口中喃喃低语道:“取个什么名好呢?”
凝月的眼里溢满了切切的温柔,满足感淹没了升腾上来的不舍,她感觉是那么的充实,尽管她预料到他即将要离开。
英雄事,西风吹尽,叹人间聚散有几多?
“你就去吧。”她温和地说道。
“我回柳溪坞去,等你。”她宽慰他。
肖衡将儿子柔嫩的手指放在自己的唇上,轻轻地吮吸一口,注视着儿子微微睁开的眼睛,感慨道:“几番折冲,又起战云。儿子,你的父亲隐世之后重新出山,振我肖氏六师雄风,如雷如霆!凝月,取名肖霆如何?”
凝月含笑称好。肖衡将儿子重新放好,握着凝月的手说道:“可惜这次对付的竟是自己的同胞兄弟。听李副将讲述,皇兄的权力日益膨胀,父皇对他听之任之。”
肖衡秉持先祖建立的肖氏大军的神圣性大为松动,正形成一种随时都可能出现的可怕取代,对肖焜忠诚的司马取代原有的虎将,肖焜而且可以君临一国。
如果我这样贸然入宫,无凭无据,没有人会相信杀我的人是皇兄,父皇反而以为我妄图引起内乱。今非昔比,皇兄见我还活着,势必绞尽脑汁加害于我。天下大势,往往不得不以兵力解决争端,看来我迫不得已要对父皇不敬了。”“那你说怎么办?”凝月不无担心地问。
肖衡沉吟,断然道:“晋王时期,正值柬国举兵攻占京城,晋王深知自己的力量不能与强势柬军抗衡,最后靠盟友轺国的支持才一统天下。我已经决定效法晋王,借用轺国的力量来完成。”
经过肖衡一番解释,凝月抿了抿唇,把心中的顾虑和盘托出,“以前听你说过,晋王当政时期,翼招两国有联姻,使轺国成为翼国在北方的忠实盟邦,可这次对抗的是皇上,轺宣王能听你一面之词吗?”
“所以此次任重道远,我必须说服轺宣王!两国结盟最深,最不会引起皇兄怀疑,何况我最终对付的不是父皇,用辐国牵制皇兄是最好的办法。”
肖衡曾经亲率十万精骑北上,联合轺国几万兵马自南向北,剿灭北胡,剔除心腹大患。肖衡在轺国有根基,这次也希望轺宣王能权衡轻重,协助肖衡。风云无定,凝月能感受到自己本性里奔腾的血涌,她愿意揽下身边的一切,等待肖衡金戈铁马,凯旋归来。
肖衡明白她在想什么,再一次搂紧了她。他知道他的沙场刀光漫天,以后的一段日子,他也 会将对她母子的思恋带在身边,坚持下一次团聚的到来。
屋门响起梆梆的敲击声,外面的凝天扬声说:“王爷,去北方可别忘了带上我。虽说是救过你的命,我妹妹说还不足以授勋封赏,唉,只好找这次机会了。”
屋子里的两个人不禁笑出声来,他灼灼地凝视着她,尚在月子里的凝月鲜活明艳,面颊却比胭脂晕了还要红。肖衡贪婪地深呼吸,再次吻上了她的唇。
白云刚刚飘过,天空明澈如洗。幽幽馥江一片碧蓝,两岸绿树端然,山峰在江面上涌动。凝月一个人坐在船舷边,船慢慢离岸,向着江心划去。风飒飒穿过裹在身上的围巾,粼粼的波光扑面而来。
“快进去吧,小心吹风!”站在岸边的两个男子向她挥手。
凝月面含笑容,倾身入了船舱。舱内的霆儿睡得香甜,怡然的脸上粉嫩粉嫩的。
转头时,岸上的两个男子已经跃身上马,忽而风至,柔柔地带飞了他们的袍角。
凝月痴痴地望着,直望到船行江中,岸上清风飞扬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她的视野中。
半年后。
已经好久没下过雨了,暑气依然徘徊在上空,天苍苍,惨白的颜色覆盖大地,也把皇宫覆盖得刺目耀眼。
全国面临大旱,百姓颗粒无收,连繁华的街道也有闭门关张的情景,一些更加惊人的传闻在京城一带流传。
有人说,曾经看见万千飞鸟贴着屋顶向皇宫掠来,没有一声凋啾鸣叫,在皇宫上空盘旋起落,过了良久才大片直向北方飞去。
飞鸟袭皇宫,岂非大大凶兆?
又有人说,馥江出现红色大蟒,全身发亮如炽;昂头悠然吐芯子。占卜算卦的赶紧拆解卦象,卦象大吉,乃当年殉难的庆陵王灵魂附体,当是大翼国再度兴旺。一时之间,无论平民百姓,还是贵胃士绅,都涌去馥江岸边,摆下牺牲焚香膜拜,将大蟒视为神圣。
“胡扯!”
安定王府内,肖焜将太史令呈上来的占卜图摸成一团,气恼地甩在地面上。太不顺了!冬天去了北境,他实实在在觉得自己的才具大是欠缺,不是兵法难以看破迷雾,便是大臣之间内争迭出,若有几次大错失,非但不足以服众,这储君位子也未必坐得稳当。
让他欣慰的是,皇后暗地给他透露信息,皇帝有意把皇位传给他。
“焜儿,母后就你一个儿子了,你完全有魄力坐镇国政。可是要想做真霸主,先得把自己精炼成铁,否则,这王冠不是枷锁,便是坟墓,你看看你父皇的样子… ”皇后含泪说道。
肖焜冷哼出声。
哼声荡在空阔的书房内,变得极阴。
外面传来欢笑声,他踱步望窗而立,繁花绿丛中,宫娥美眷徜徉流连,一抹抹鲜艳的靓影,衣带翩然,映着池水绚丽夺目。荷花池畔的那个小轩室,此时已经夷为平地,植上大片梅林,浮在眼前的只有寂寞的绿。
他无趣地转过身,声音变得墉懒,“来人,更衣去皇宫。”
这一路也是如常,钟鼎广场旁杨柳垂地,只是因为缺少水分,全都聋拉着,呈现出一片不祥的景象。肖焜心里有事,感觉空荡寂静的雨道带出一种莫名的寒气,连前面总管张公公拘楼的身影,也压得他频频皱眉。
开春从北境回来,这个老头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尖细的声音愈发刺耳,好像喉管被锐利的刀子割了似的。
“王爷。”
肖焜挑了下眉,眼光飘在雍武皇帝的寝殿,“找到宋鹏了吗?”
张公公赔笑道:“回王爷,没有任何迹象,看来宋鹏已经元气大伤,隐匿着不敢露面了。”
“京城流言已经满天飞了。”肖焜不满地哼了一声,“说衡弟分明健在,至多伤残而已。还有说宋鹏已经潜入京城,他不露面,谁都是七上八下不安生。依宋鹏的察性,他纵然断腿伤筋,只剩下他一个人,也不会衰弱到没有任何迹象。”
“王爷说得极是,奴才铭记在心。”张公公恭谨地回道。
肖焜对他变味的公鸡腔极不舒服,紧锁眉头,“宋鹏机谋多变,你要抓紧了,时刻注意动向,有事即刻察告。”
说完,不再理会,踏着青砖地面扬长而去。
肖焜从皇宫出来又临夜晚,心情格外不畅,今日皇后无意间又怀念起肖衡了,连雍武皇帝也对外面的流言大是感慨,“衡儿遭遇不测,联至今还是不愿相信,就是落了伤残,也比亡故好啊!”
说到底,肖衡的道路鲜花铺就,连头上庆陵王的光环也比他灿烂得多,肖焜心中的那份妒意至今还未消散。
杜氏坐在床榻上,溜光的乌云梳成端庄严谨的发髻,一身杏子黄的锦缎长裙逸地,雍容的装束之外,掩不住岁月磋跄,风华将老。
“你来干吗?”肖焜语气冷漠,透了明显的不耐。
他们成亲时他还年少,杜氏一张笑脸如明媚阳光,照耀他少年稚嫩之心,当时他以为明慧绝伦的女子大抵就是如此,所以他也很乐意接受。
她终归是个贤惠的女子,他对她若即若离,他甚至记不起她颊边有个梨涡,和轻掠发鬓的那一抹风采。
杜氏含笑敛枉行礼,声音婉转,“王爷大概是忙累了,今早您要妾身夜里侍寝呢。”
“有说过吗?”肖焜按住额头,一双眼睛没有丝毫笑意,“你回去歇息去吧,这里不用你了。”
杜氏脸上的笑容迅速地淡去,如若往常,她会很体谅地嫣然一笑,然后施施然离开,也许受够了肖焜的冷漠,她忍不住说了一句:“去年冷凝月还在王府的时候,香巧来看她,妾身私自允许她们见面了。”
她似乎不经意地提起,语气轻描淡写,肖焜眼光里的一丝阴霆,如黑夜里的闪电,终究印在她的脑海中。
“屋子里就她们两个?”肖衡直直地看着她,刺得杜氏闪了闪眼帘。
可她却莫名地笑了笑,字眼故意咬得极重,“在妾身看来,香巧只不过是个很笨很蠢的丫鬓… ”
一记重重的耳光扇在她的粉脸上。室内室外的内侍宫女沉默以待,个个像泥塑木雕,毫无表情。
“反了你,竟然这么重要的事情没让我知道!这个王府谁说了算?”肖焜咆哮道。
“自然是王爷说了算,妾身只是个女人,有时连个丫鬓都不如。”杜氏闪了泪光,凄然一笑。
“知道就好,滚出去!”
杜氏福礼,眼底晃动着一丝凄凉,腰板却挺得很直,离去时依然仪态万方。肖焜兀自站着,突然仰天大笑,笑意难以遏制,他颤动着按住书案,广袖大力扫过,案上的书具、笔墨统统滚满一地。
一夜翻来覆去,才迷糊过去。朦朦胧胧中,宝马载着他在云彩间飘飘荡荡,眼底下却是水烟浩荡的馥江。突然,一条金红巨蟒劈浪腾跃,鳞片闪耀,口吐血红的芯子,张开巨大的撩牙向他扑来。他长啸一声,感觉自己直坠而下,眼前万丈深渊…
“啊…”
肖焜翻身而起,头上、身上汗淋淋地浇了个透,他的双手紧紧攀住床权,一时不知身在何处,过了良久才冷静下来。
“做梦罢了,没事。”他不断地安慰着自己,却是睡意全无,眼睁睁看见窗外露出鱼肚白。
一匹飞骑从府门急速而来,紧促的马蹄声清晰可闻,肖焜一骨碌起来。“王爷,北境告急,轺宣王突然向我开战!”
肖焜睁大了双眼,仿佛被人扼住喉咙,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合上双眸,惊颤的眼睫下,恍惚那个噩梦清晰地浮了上来。
他虚弱地嘟嚷一句:“难道你们做鬼了,还要缠住我?”
皇宫内,早朝的钟声如无际沉雷,君臣上下一片惊慌。
雍武皇帝手指着轺宣王的战书,目光有点儿迷离,“轺国历代与我大翼交好,怎么突然派兵南下?此事蹊跷。”
肖焜出列,虽是声调缓和,却是凛然而生硬,“父皇,轺国无财无大军,此次无端反翼,徒招天下非议。我军铁骑十万,以正义之道灭邪,不出十日,招军定是不堪一击。”
大臣们一时恍然,连忙同声应和。
五日后,北境的战况再次传人宫中。战场上竟有临阵脱逃者,而且不计其数。雍武皇帝惊愕,大怒道:“肖氏大军建立以来,将士们人人争相立功,从没有发生过战场逃亡事例,国耻啊!军营大帐的兵士全部调到北境去,转告那里的士卒将领,务必将招军赶尽杀绝,到时人各赐爵一级!如若有逃亡者,依战阵军法从事,立斩不论!”
“父皇明鉴,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有将领若不应命,当场革职!”肖焜又冷冰冰地加上一句。
众臣见安定王杀伐决断如此凌厉,全都躬身一拱齐声道:“保家卫国,共赴国难!”
北境战争爆发,京城里的平民百姓一无所知,街面上一片安静,因为生意不景气,铺门早关,流言依旧。
暮色再度降临时,一辆带篷马车进人南城门,越过长长的白石桥,磷磷进入了灯火通明的京城。
凝月下了马车,接过费嫂递过来的霆儿,母女俩望了望眼前的客栈匾额,从容地走了进去。
霆儿身上长了粟粒大的疙瘩,漆州的郎中久治不愈,费嫂无意提起京城有郎中医术高超。凝月爱子心切,加上半年多了还没有肖衡的消息,于是抱着儿子再次来到了京城。
第二日一早,赶着前去会郎中。郎中说声无妨,开了膏药,嘱咐凝月五日后复诊。
凝月舒了口气,在客栈细心照料霆儿,又趁机打探肖衡的消息。那些流言自然落人她的耳内,她也是淡淡地笑了笑,并不在意。
看来,肖衡还在轺国,她必须耐心地等待肖衡杀回京城。
中飞舞。远处,肖焜恍悟,勃生机。
他眼波一闪,张公公正指使着内侍宫人,他们来往不停地忙碌着。
明日便是自己登基大典,中兴霸业正如这繁花火热的景象,一片勃勃生机。
他眼波一闪,神色又恢复了宁静,匆匆离开皇宫。
第二日辰时,洪亮沉重的大钟撞响了,声音沉沉穿透天际,昭告天下,一位新君王即将诞生。
司礼大臣站在六尺高的台阶上,随着一声高亢宣呼,雍武皇帝携皇后在宝扇宫女的簇拥下,缓缓步人正座。
王令一出,一排长长的传声直传宫门。顿时,殿外大钟大鼓如春雷遥遥滚来,跟着是京城四门城楼的钟鼓声遥相呼应,似乎整个京城都在欢呼呐喊。
肖焜面带微笑,玄衣搏裳十二纹饰的衰服,三光之耀,照临天下。他踏步朝着主殿而去,两边一片肃然,地上跪满了朝贺的文职大臣。感奋之余,仿佛有连绵的声浪从天外飞来,又悠悠散开。
站在玉阶上,虽然缺少全副甲胃的武将司马,红毡铺地的雨道两旁站立一排御林军,却个个恺甲整齐,堪称威武雄壮。肖焜依然满意,慎重地接过雍武皇帝手中的青铜王盔,衰服翩动,引起殿内朝臣一片惊叹。
翼国朝野素无虚礼,朝中百余名大臣从殿外鱼贯而人,同时,两百多名捧着铜盘酒盏的宫人,在张公公的带领下,分两排川流不息地给诸臣轮换上酒。肖焜双手接过张公公呈上的酒盏,向诸臣一挥袖,慷慨陈词,“今灭招军,人各三爵!”说完一饮而尽,如此三爵。
“臣等谢太上皇、谢太后,谢吾皇!”
新皇亲赐陈年美酒,谁个不是心族摇动?三爵下肚,浑身似火烧,骨架子却是软绵绵的,紧接着摇摇晃晃,一个接一个地栽倒在地。
正座的雍武看得真切,断然惊呼道:“酒里有诈!”
肖焜突然觉得胸口有些堵,呼吸开始急促,那种熟悉的尖锐的声音穿刺耳鼓,他勉力站直身子,眼前却丧失了大半光线。
就是在迷蒙中,他还没忘记将王盔摸在手中,强自支撑着。
依稀有狂妄的笑声,广庭华柱下黑压压站满了宫人内侍,手中的铜盘酒盏变成了短刀长剑。张公公阴鹜的瞳仁在眼前晃来荡去,肖焜恍惚地记起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几乎就在他努力眨巴眼睛的同时,张公公两排牙齿森然一闪,慢慢地撕下脸上的面皮。
“肖止昆,宋某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遥遥地,一声声呐喊,滚雷似的从宫门传来,仿佛能掀了整个皇宫。“杀死雍武!报我祖先!”
已经站起身的雍武倒抽口气,尖锐地叫喊:“来人哪,护驾!护驾!”
弩张剑拔的殿内,那声音惊心动魄地混响着。
皇后的脸上失了血色,顾不得什么,直直地朝着肖焜喊:“焜儿,焜儿!”
日影投进殿内,只有森森刀光剑影翻腾在金砖上,四面全是喊杀声,似乎有千军万马在远处同时响起,正朝正殿冲杀过来。
肖焜的脸色变成灰色,不得不扶住了玉柱,青铜王盔从手中落下,当的一声碰到白玉栏杆,又顺着台阶滚到了宋鹏的脚下。
宋鹏弯身拾起,脸色阴狠,透着似笑非笑的诡异,“肖焜,让你快活一年又三个月了。宋某一直厌恶自己会被你这种年轻人利用,也不得不佩服后生可畏啊,连亲弟弟也敢下毒手。那些流言是我派人放的,心虚了吧?我这是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
说完,手指在王盔上面敲了几敲,嘲讽道:“雍武不会是年老体虚了,或者昏馈糊涂了吧,竟然被你儿子骗得团团转。”
话说到此,一步一步朝着台阶走去。雍武打了个冷颤,全身的寒毛根根都竖了起来,他步步后退,伤心欲绝地喊:“焜儿,你不是说要效忠父皇吗?你在哪儿?你在哪儿?”
群臣里有人挣扎着起来,想冲过来护驾,只见一道血光,那人瞬即趴在了地上,身首异地。喷洒出来的血溅在雕龙玉柱上,滴滴答答地流淌下来。殿内一片惊呼,雍武脚下不禁一软,几乎是歪在龙椅上,全身瑟瑟微颤。
“宋鹏,你想要什么?”
一代帝王,生死却在别人的股掌之间。
宋鹏将王盔戴在头上,连眉毛都不曾动一下,阴狠的眼神让雍武震了震,“重拟圣旨,说是你心甘情愿将翼国皇权交还夜氏、冷氏手中。至于你们的狗命,等宋某北上与貂宣王谈判后,再作论断。”
雍武已是密密麻麻的一头汗,他知道自己就是宋鹏与轺宣王示好的最大筹码,这祖先打下的江山,这身家性命,就要被他们随意宰割… 到底泄了气,只好老老实实照宋鹏吩咐的办。
“来人,笔墨伺候。”他有气无力地说话。整个殿内人影横斜,外面纷杂的打斗声在细微的凄哀的哭声在后面回响,细听时,对在时不时地响起,声音逐渐安静。
只有自己知道,眼前的焜儿不是以前的焜儿了。
仿佛只是看着一个与己无关的方块黄续缓缓铺开,雍武提笔微微蘸墨。心头涌起酸楚,眼陡地一花,提笔的手在半嗽触手间,竟是灌了铅般沉重。
“不要再犹豫了,没人会来救你,宋某没心情等。”
雍武无奈地垂下眼帘,戚戚的心略微平蔽心情。
雍武举玺盖印,殿内一片饮泣声。
宋鹏哈哈大笑,双手捧着圣旨快步走向殿外。
遍地狼藉,宋鹏的手下黑压压站在殿外。宋鹏临风站立,高举手中的圣旨,力道发狠地,似要将之举到空中,让全京城,甚至连浩浩而来的轺宣王也能看到。
“恢复皇权!大柬万岁!”欢呼声响彻云霄。
与之相应的,是凄厉的号角声,从南面的城门而来,悠远低沉,却足够让皇宫里所有的人都能听到。
宋鹏一惊,暗想,京城里兵将已空虚,哪里来的号角声?于是唤道:“快去打探下出了什么事。”不消片刻,手下前来察报,“宋爷,轺军杀到城下!”
宋鹏一愣,又恍然笑道:“轺军来得真快,果然不同凡响。派人守住皇宫,我速速与轺军谈判。”
人们在惊慌不安中等待一场战争的到来。凝月也在这样的气氛中,静静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客栈的老板娘敲门进来,神色惶然,“叫你家孩子别哭了,把轺军招来了怎么办?”
凝月微笑道:“不会有事的,他今日性子急了点,过会儿就好了。”虽然这么说,还是抱起了霆儿,边哄边推开了紧闭的窗门。
外面的阳光洒进来,依稀能看见南城的一角。凝月凝神而望,嘴角勾起一缕微笑,“霆儿,你父亲就在城下,他是不会伤害京城百姓的。等你长大了,也要成为你父亲这样的人。”
霆儿似被什么触动了,他停止了啼哭。他仰着小脑袋,咿呀了一声,大眼睛闪着晶亮。
此刻,轺国五万大军列开大阵,以排山倒海之势出现在京城的南门外。时隔一百多年,京城上空再次燃起战争的硝烟。指挥这场战争的,却是翼国的庆陵王,肖衡。
赢旗迎风矗立,掌旗者是原书生冷凝天。旗下,肖衡一身金色甲胃,黑色绣金斗篷,冷鹜的目光凝视城头,恍若一尊金装天神。
而今天下,哪有轺宣王如此气度?
恩怨分明的轺宣王最是感念翼国,对肖衡的赞颂,在轺国不期然弥漫开来。肖衡帮轺国铲除北胡后,轺国安定,兵士大多解甲归田,剩下的步兵战斗力极弱。而如今肖衡请求合众杀回翼国,在轺宣王眼里如骤然一声惊雷,一时犹豫不决。肖衡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以浓浓的天下情怀感化轺宣王。轺宣王原本感佩肖衡的慷慨豪迈之气,一阵叹息后,重新招兵买马,勤奋操练,不到半年就在肖衡手中练成一支威武之师。
如今这支威武之师,横扫翼国北部,其中不乏如李副将那样的投奔者,以无可阻挡之势隆隆而来。
宋鹏下了王车,踏步走上城墙。在皇宫被控制之时,这里也是被迅速地占领了。
馥江惨败后,宋鹏在一年多的日子里潜伏下来,他纠集所有兵力,准备孤注一掷。
如今几乎不费吹灰之力,翼国皇权手到擒来,怎不叫他洋洋自得?放眼望向城墙外,远处招军已经凝成一片辽阔的黑色森林,族旗翻动,森旗舒卷,斗大的“轺”字在城头看得分外清楚。
宋鹏面带笑容,朝城下喊道:“请问,轺宣王在不在?”
听到轺宣王并未随军,他又客气地喊道:“请主将出来说话。”
肖衡策马而出,一身甲胃在太阳下闪着金光。宋鹏抬手遮阳,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
“肖衡!”旁边眼尖的宿卫如见鬼魂,惊叫起来。
声音刺得宋鹏心倏地急跳,再次凝眸看去,眼珠子凸得比铜铃还大。而肖衡的眼光与他对峙,他似乎有点儿吃惊,随即眼光比日光还刺目,逼得宋鹏心惊肉跳。
“弓箭手!擂石!快点准备!”宋鹏好容易清醒,嘶声朝后面喊道。与此同时,肖衡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不给宋鹏喘息的机会,长剑一挥,“攻城!”
须臾之间,黑色森林变成汹涌的黑潮,沉雷隆隆滚地,号角响亮,招军步兵方阵抬着云梯,黑云翻卷一般朝城墙压来。
城墙上原本被降服的翼国守军,他们历来对肖衡狂热膜拜,听说是肖衡神奇出现,顿时精神振奋。他们夺下敌方手中的剑矛,呐喊着夺命厮杀。于是城上城下,到处是山呼海啸般的打杀声。
在磅礴撼人的攻势下,宋鹏手下竟被全数吞噬了,片刻,箭楼两端的城墙上盔明甲亮。
轰隆隆的巨响,南城门大开,随着急促凄厉的号角,一对对全副武装的骑兵涌人城内,如暴风骤雨向皇宫卷去。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震醒了肖焜,他睁开迷离的眼睛,此时正是肖衡杀进皇宫的时候,殿内只有零星还未醒转的朝臣,连皇帝、皇后都没了人影。
他踉踉跄跄地起来,顿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一片悲凉从脚底弥漫至全身。
外面杀声震天,只有这个地方如同坟墓,寂静得让人发寒。心念电闪间,他醒悟到,自己被彻底抛弃了。
荣贵与糟粕就在来回之间,在还未将身上的衰服焙热的时候,他即成了被天下唾弃的人。
能怪他吗?
恨的是这个宋鹏贼心未改,他这次是完完全全败在他手中。
他发出一声凄烈的长啸,发泄着内心的惶恐,从地面上操起一把长剑,冲出了殿门。
他在大殿廊下兜转,眼冒杀气,疯狂地寻找宋鹏的踪迹。钟鼎广场一片厮杀声,宫女内侍纷纷逃窜,血腥飘溢皇宫上空,连垂地拂面的宫柳也被染上了血色。
“庆陵王来了!”
“庆陵王没死!”
肖焜的耳际轰鸣作响,他直愣愣地站在白玉台阶上,恍惚间有千军万马驰骋而过,无数的黑旗望风披靡,肖衡马上纵跃的身影。
是梦幻还是现实?肖焜不禁纵声大笑,依稀看到那条金红大蟒正张开血盆大口…
一群人出现在台阶下,神情复杂地望着逐渐疯狂的肖焜。
“焜儿,你为何要这样?”皇后又高又急的声音。
她的话却被雍武严厉呵斥,“休要怜悯他,联没有这样的儿子!”
皇后哭出声,硬咽道:“先祖孝公,向来是威严与仁慈并存。馄儿,你无情无义,骨肉相残,有朝一日母后如果成了绊脚石,你是不是也要将亲娘扫开?” “谁想做仁慈君主,谁就会灭亡!”肖焜森森丫笑,声音冷如冰霜,“王权是鲜血浇灌出来的!没有鲜血浇灌,就没有王权的光焰于千古圣王贤哲,为了维护权力,不照样铁着一颗心,为的是建立帝王功业!”
雍武手指着肖焜,气得全身发颤,“千夫所指,众口砾金,你到最后也只是人所不齿的暴虐君王而已!”转身下令,“拿下这个逆子,按宫法治!”
肖焜将长剑横在颈脖,嘶声叫着:“来杀我呀!来杀我呀!”
一圈御林军手足无措,谁都不敢上前。皇后悲坳地双手覆面,身子摇摇晃晃,一边的宫女连忙扶住她。
她是天下的国母,而在两个儿子之间,她只能有一个。
肖焜狞笑,眼里掠过绝望,“不敢杀我吗?哈哈,我杀我自己!”
只听一声交鸣,光芒闪过,一支长箭从远处飞来。肖焜手中的长剑被击落,声音尖响着砸在白玉地面上。
远远望去,肖衡手持弓弩,端坐在枣红马上。他的眼里有慑人的光芒,更有持重成熟的气质。
“皇兄,我曾经不敢射箭的。”
他淡淡说了这么一句,脸上并无一丝讥讽意味。他执锐望向前方,马不停蹄地朝着宫外飞去。
外面,凝天正率领一群兵士严守宫门。
肖衡扬声问:“有没有发现宋鹏?”
“回王爷,搜遍整个皇城,还是不见宋鹏踪迹。”
肖衡沉思,“宋鹏诡计多端,城门严禁出人,他势必找别的路子逃跑。”凝天眼光一闪,“我想起来了,宋府有通道,宋鹏在那里!”
“快追,别让他成漏网之鱼!”
凝天拱手领命,一群人飞身上马,跟着肖衡去了。
轰轰的钟声再度响彻云霄,钟声昭告好消息,强虏已除,皇城太平。京城里的人们奔走相告,脸上都是兴奋的表情,神灵保佑大翼国,庆陵王肖衡回来了。
这种口风随着人们的啧啧惊叹,渗透了千家万户。
街面上热闹起来,心中的惧怕消除,人们像过年似的倾城出动。商贾们笑意盈盈,左邻右舍呼喝连声,到处充满着欢声笑语。虽众说纷纭,但一致说庆陵王合兵攻翼的气势大得惊人,却未损百姓利益,而且还剿灭先柬余党,安定王阴谋败露,真是一举双雕。
凝月满怀喜悦,一手抱着霆儿,陪同费嫂行走在人头攒动的大街上。郎中说霆儿已经无恙,她就在这里等候肖衡率领大军经过,接受百姓的欢呼。
不经意的,一张熟识的面容进人了她的视线。那人走得很快,里面暗红色的宫服露出一角,在风里绵绵铺开。他的面容是毫无表清的,嘴唇上挂着深不可测的微笑。
皇宫里的总管张公公,凝月是认识的,以前她总是对他一副阿诀奉承的模样心生反感,却也不去表露,仅此而已。而今日她对他从容挺拔的样子起了疑心,不禁多瞄了一眼。
顿时,一种被闪电击中的感觉贯穿全身。她真真地看在眼里,张公公阴鹜的眼神不安分地左右转动,凝月看得懂那种熟悉的眼光― 藏着凶狠、阴谋的眼光。
周围一切都成空白,心中的火焰缭绕弥漫,直想把那人烧得连个影子都没有!她将霆儿交给费嫂,不动声色地隔着人流行走,密切注视着那个人的举动。宋鹏重新化成张公公的模样,独自仓皇向城外逃窜。为了不引起注意,他绕开车马顺着人流走。此时街上车马如流行人穿梭,热闹非凡。他悄无声息地走着,前面渐渐冷清,一色的青石板道,两旁大树郁郁葱葱,几乎没有寻常行人。耳边步履声急促,在幽静空旷的上空回荡。
拐了一个弯,宋鹏警觉地四顾周围,撕下盖了红字大印的封条,才闪身进了宋府偏门。
凝月一路跟随,始终与宋鹏保持一段距离。前面就是宋府,几抹秋阳从厚重的积云中洒落,那高翘伸展的屋顶闪着冷光,虫L 枝青藤扩散在厚实的山墙,周围鸦雀无声,静谧得能够听到自己紧张的呼吸。
顺着那条幽深的青石道,凝月眨了眨眼睛,前面宋鹏的身影鬼魅般倏忽消失了。
她继续朝着前面走,长风卷过满地的积叶,她的绣鞋沙沙地响着。蓦地,眼前暗了下来,抬眼处,宋鹏已站在她的面前,眼中有着慑人的寒意。
“冷凝月,你放我走。”他看着她,脸上已经恢复了本来面目。
一片阳光照在凝月的脸上,她淡漠地笑了笑。两年前的春天,也是在宋府,那时绿意初绽,报仇心切的她就是这样笑着,迎向这个人。
而今,他们是不共戴天的敌人。
此时此刻她知道,从她再次迈进宋府时起,她已经义无反顾了。
“宋先生,以前你要我扮假,现在亲自玩起这种假把戏蒙人。”她不无讥讽道。宋鹏冷冷说道:“你成了肖衡的女人,自然替肖氏说话。我只是替天行道,从雍武手中夺回一枉疆土,何错之有?”
凝月质问道:“天无二日,国无二君,你的阴谋能得逞吗?你丧尽天良,起战端,差点儿将翼国毁于一旦,难道这就是邦国安危之大计?”
宋鹏无言以对,捉摸不透的心思藏匿在阴翁中,四处都是可怕的沉寂,只有凝月平静的声音还在回响,“宋先生,我劝你,请不要再与大翼国为敌了。”
“如若我不肯呢?”宋鹏阴阴地一笑。
不远处,传来萧萧马嘶声,一群寒鸦惊叫着从树林里掠起,紧接着,沉重的步履声如隆隆沉雷般碾来。里面的两个人凝神细听,脸上的表情迥然不同。凝月依然轻轻一笑,“宋府已被围个水泄不通,你是逃不了的。”
宋鹏的脸色倏然变得灰白,拔腿继续往暗道方向走。凝月奔跑上前,轻盈的身姿一闪,生生将宋鹏拦住了。
“臭娘们儿,想拦我的道,活得不耐烦了,滚开!”宋鹏眼里闪烁凶光,大手一挥,凝月一个踉跄扑倒在地。
宋鹏刚走了几步,爬起身的凝月又扑了过去,从后面拖住了宋鹏的双腿。宋鹏趟越着跌倒在地,两个人在地面上翻滚起来。
凝月满脑子一个念头,绝不能让他逃脱!
宋鹏毕竟是身强力壮的男人,几番挣扎,一只腿已经挣脱。他使劲地往凝月身上踹,可凝月死死不肯放手,此时宋鹏的神色已变得极为可怕,满目杀气,拔出随身佩带的弯月胡刀,朝凝月的后胸刺去!
剧痛迅速蔓延全身,凝月无力地松了手,她卧躺在地,眼睛还死死盯住仓皇逃去的宋鹏。
鲜血染红衣衫,凝聚成一朵艳红的云,慢慢晕开。
遥遥看见亲切的面孔和熟悉的身影,他们恰恰挡住了宋鹏的去路。刀剑铿锵,厮杀震天,凝月突然笑了,她知道,宋鹏已经逃不了了。
“凝月!”
仿佛有无数人在叫唤着她的名字,模糊中,那熟悉的身影重重叠叠,正向她快速跑来。
她被他紧紧拥在怀里,多少次他就是这样抱着她的,她已习惯。她看见他的脸了,肤色黝黑,目光深邃。
她是多么想念他啊。她含笑看着他,有一种纤细的温柔,甚至舍不得在他的面前合上双眼。
命运的十指,被他牢牢摸住不放。
“凝月,我们回家,儿子在等着我们。”
“回家… ”她的唇角牵起暖暖的笑意,她仿佛听见霆儿叫着娘,伸出胖嘟嘟的手臂。他抱起霆儿,与她携手并肩,天空扬起漫天落花,风中传来阵阵清香。
“回家… ”她满足地昏沉过去。
浓云散开,夕阳斜挂在天际,渐渐化成一道金红的绸缎,把整个京城映得灿烂辉煌。
十日之后,翼王朝举行庆功大典。
庆陵王肖衡并未出现,朝臣们都知道怎么回事,大典举行得异乎寻常的简单。雍武的脸上始终透着凝重,典礼过后匆匆携皇后去了庆陵王府。
庆陵王妃冷凝月身负重伤,生命垂危,肖衡伴其身侧,从未离开半步。霆儿由费嫂照看着,很乖巧,他总是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陌生的人。有次雍武皇帝小心地将他抱起,霆儿冷不防扯了一下龙须。雍武吃痛,随即开心地笑起来,在场的包括皇后都开始笑了。
这是他们自从那次战争后,第一次真心地笑。
按肖衡要求,宫规礼制重新制订,其中沿袭百余年的旧礼制被彻底废除,包括冷姓女子不得人宫等,一时天下轰动,能人志士争相赞颂。
肖衡将新礼制从头到尾给凝月念了一遍,絮絮地说着只有她听得懂的话。半年后,凝月痊愈。
当春天的暖风再次浩荡,肖衡携着妻儿离开庆陵王府,去了南方。
南方一带无疑是翼国的隐患,治理不好将后患无穷。这里的官吏王族苛刻盘剥,百姓的战心早已经悄悄地溃散了,但他选择留守在那里。
凝天留在了京城,他弃笔投戎,长年跟随李副将。
庆陵王新的住址,选在了漆州凌霄峰附近。
凌霄峰上青松覆盖,云雾缭绕,豆子和香巧安静地长眠在这里。
二十年后的冬天。
京城的冬日是寒冷的,高大空旷的安定王府更是冰窟冷窖一般。
寥寥无几的宫人内侍呵着手,眼光却注视着梅林里的人,无奈地叹着气。正午日暖了,梅花吐蕊,四周黄灿灿的一片。梅林里的人呵呵长笑,胡乱地扯下几朵梅花,生生塞进嘴巴大嚼,满嘴唾沫犹自津津有味。
成群的鸟雀绕着他赌噪飞旋,他猛然狂笑蹿起,鸦雀们似乎被他胡子拉碴、蓬头垢面的样子所惊吓,高高飞起,在王府上空不依不饶地嘶叫着。
大雪纷纷扬扬,铺天盖地,王府成了冰雪世界。寝殿里燃起了炭火,四围暖如春色,梅林里的人瑟抖着蜷缩在床榻上,面如纸色。谁都看不清他的面目,唯有从五官判断,他曾经也是个清俊儒雅的人。
内侍端来一盘冬枣,兀自放在榻前,甩手就走。
“是… … 是什么?”眼前的冬枣只只圆滑光洁,诱得他眼光发亮,口水直流,突然开口问道。
“是庆陵王爷从南方带来给你的,没良心的疯子。”内侍鄙夷地扫了他一眼,哼哼着走了。
“庆陵王… ”梅林里的人低喃着,眼光四处搜寻着,颤巍巍地站起来,赤足奔了出去。
茫茫天地,雪花无尽飞扬,飞檐下的铁马在叮咚。王府上空,隐隐有几声凄厉的笑声,划破清冷的天际。
“我肖焜皇权在握,皇权在握… ”
大排梅树沙沙倾倒,积雪飞溅,雪花漫天,梅林里的人终于颓然倒下了。一年后,雍武皇帝驾崩。
在群臣百姓的拥戴下,肖衡扶立儿子肖霆即位。
大业归统,四海雍熙。
大翼史真正谱写出锦绣富饶的华丽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