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赐予清儿平原王和行宫,是因为清儿为人一向低调,与世无争。父皇以前也是极宠你娘的,岂料才做了几日的淑妃,却因为生你反作了夜台之辈了。父皇那时悲痛,你又长得愈像你娘,每次看到你又让父皇想起她来,只有眼不见为净了。如此一来这么多年慢慢将你疏忽了。”
皇帝瞟了天濂一眼,天濂笑道:“倒也是,这么多年那些宠爱尽让孩儿一人独占了。”
“你不计较自然最好。也希望你们兄弟同心同德,为我朝大业鞠躬尽瘁,不枉为先帝子孙。”皇帝神情肃穆,兄弟俩急忙恭身应诺。
出得殿时,皇帝突然叫住了天濂。
“父皇曾经在宫里见过一个可爱的丫头,那毽子踢得实在是好啊。听说是来自你宫里的,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他的脑海里浮现出那双生动柔媚的眼眸来,眼角不觉漾起笑纹。
天濂万没想到青琐在宫里见到过父皇,一时失措,顿了顿,才应道:“她叫青琐。”
皇帝含笑颌首道:“等父皇有空,去你宫里走走。你让青琐出来见我。”
“回父皇,她已不在宫里了。”
“哦,是这样…”皇帝低声沉吟,脸上显出明显的失望。
天濂不明白父皇为何对一名丫头如此感兴趣。他已经快有半月未见到她了,这丫头机灵得很,如今已是自由身,不知道在哪里逍遥自在了?那位闭月羞花的柳小姐住在太子宫,惹得宫人们总爱上洞房处张望,为的是想多睹一眼芳容。
出了殿后,看到天清还在外面等他,张口竟然也是问青琐如今怎样。他的心里无端生出些惊疑,这妮子用了什么魔力?简单的回答了天清,骑上宝马径往太子宫来。
芳菲在洞房听到太子殿下到来,自然暗暗吃惊,这么些日子他再也没来洞房过,连忙轻移莲步去台阶处迎接。天濂挥手示意所有人都隐退,这才和芳菲进了内室。
“今日我放你走。”天濂开门见山。
“你回家去吧,母后那里我会应付过去的,到时候你父亲那里也不敢有什么话说。”
芳菲连声谢了。天濂倒笑起来:“也不必如此客套。我一放你回家,你父亲脸皮肯定挂不住,柳小姐自要受些委屈,请多加保重。”
芳菲的心里早有打算,这回也是浅笑嫣然,再次叩谢道:“奴家这次不直接回家了,先找个地方落脚,等风波一过,自会再回去。殿下不用告知皇后娘娘,奴家生怕他们一急,又会生出什么事来,还是能瞒先瞒着。”
天濂随即差人将芳菲的锦衣绣袄用包袱裹了。八个侍卫抬一乘轿来,扶了芳菲上轿便出发了。
出了太子宫,芳菲传话请轿子往城南走。不到一个时辰,来到一条街上,行人冷清。看前面一座衙门,上悬一额匾曰“翰林”,芳菲叫了停轿,支使他们离开,才慢慢向衙门大门走去。
守门的看见一美丽的女子过来,惊得眼光发亮,谄笑道:“姑娘进去找谁?”
芳菲施礼道:“麻烦大叔进去叫了进士江明雨出来。”
守门的闻言回道:“真是不碰巧,江先生前几日去了南方。”
芳菲一听满脸失望。守门的看她如花的面容含满悲凉,便好心说道:“姑娘不用着急,请姑娘留个地址姓儿,等江先生回来在下马上替您转告。”
芳菲低声谢了,只管往道路上走。此时烈日炎炎,没有风,空气似乎凝滞不动。树叶上蒙着薄薄的尘埃,天高云淡,没有一丝要下雨的迹象。四处沉闷得让人透不过气来,正所谓,状难写之景如在目前,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
见此情景,芳菲不觉情随感发,珠泪频流:“表哥啊表哥,假如你真的是我知己,为何不等等我再去?当初你望我不要悲伤,我心也安。难道你就此一走,就可以避免一番离别牵裾之痛吗?”
她心本是茫然,如今明雨不在,静云庵去不得,青琐又无踪影,教她何处投靠?罢了罢了,还是回家去吧,好歹还有母亲在。父亲再狠心,别人的眼光再毒辣,再冷嘲热讽,她应该承受过去,对不对?
只好含泪回家,一路探道走了个把时辰,方看见柳府门口那双石狮子,狮下坐了两个守门的正在遮阳,芳菲正要过去,听到他们唉声叹气的,不由得躲在树干旁倾耳细听。
“老爷也真是的,好歹也是十七年的夫妻,怎么在这节骨眼上还是让四夫人来操办呢?”
“那又怎么样?大夫人的面容老爷恐怕已好几年未见了,难道还让他去见死人不成?”
“唉,大夫人素来积德行善,到死只落了个草草入殓的光景,小姐好歹也是个太子妃呢…”
“后面有什么声音?”
“还不是那几只出来觅食的野猫,自从大夫人去后,连叫声也变得凄惨了,唉…”
芳菲在道路上像个游走的幽魂,直楞楞的飘动着。
母亲死了,母亲真的死了。在这个灭绝人性的家族里,她已经毫无牵挂。她在宫里当太子妃时,可曾想像得到母亲临死前的凄容?身边可有哪个亲人陪伴着她?她可是唤着自己的名字而去的?
万斛凄戚之泪纷纷坠落,她急步走了一段路,看见柳荫下一墩石凳,控制不住的坐下开始嚎啕大哭,哭得肝肠寸裂,珠泪千行。
“小姐。”恍惚中,她听见面前有人在叫她。她蓦然抬头,哭声更加悲恸,挣扎着伸出手去。
“青琐…”
是青琐站在她的面前,满脸悲凄的望着她。然后,她踏步走至芳菲的面前,抓紧她的手,用无比坚定的语气对她说:“小姐,跟青琐回去。”
第二卷 第十八章 斜晖脉脉水悠悠5
青琐领着芳菲来到她们租住的院子,芳菲一进明屋,只见孝堂陈设,即而看去,果然上面写着:“亡母碧珠之位。”
不禁失声又哭起来:“连你也知道我母亲已去世了,可怜我在宫里,连一丝一毫消息都没有。想不到我母亲去得如此之速,母女俩竟不能再容一面,如今只能对着灵位,空中想象的了!”
芳菲正在大哭,惊动厨房里的胖婆,出来看见芳菲,不觉也凄然泪下,说道:“柳小姐,你今日怎么出了宫来?”
芳菲道:“太子殿下放我出来,本来想去家里见母亲,听见外面有人谈母亲的事。我正绝望哭泣着,正好碰上了青琐,也是天无绝人之路。”
胖婆道:“青琐前些日子去看了你家母亲,回来没几天,你母亲可怜病势陡变,竟成了内热外寒之症,前天就去的。”
青琐含泪道:“我去了府里才知道你去了太子宫。大夫人又病重,我叫文嫂将夫人的随身念珠收了。今日过去,那柳家人就赶着我走,我拿了念珠出来,在道上正巧碰上小姐。夫人待我恩重如山,生前嘱托我将小姐以姐妹相待,于是我私下做主在这里设了孝堂,代小姐守灵了。”
说罢,端正祭物,将佛珠交给芳菲。芳菲在灵前祭奠了一番,又是一阵悲痛叹息。青琐怕她身子羸弱扛不住,跑去包子店请了半天假,和胖婆竭力劝慰着,望她稍释愁肠。
芳菲有时忘怀,则勉强欢笑;有时怅触,则涕泪飘零。数日之间,心境不开,形容也憔悴了。青琐看了心痛,让胖婆去买了只老母鸡煮了,炖汤给小姐补身子。院里的三个女人全靠青琐一人做工养活,芳菲出来手头上也没银两,生活逐渐拮据起来。
这样捱了半月,包子店老板夫妇告知青琐,远在乡下的父母年老体衰,他们要回去照顾,包子店自要搬到乡下了。他们多给了青琐一月的工钱,青琐死活不要,双方相持不下,最后青琐只同意收了一半。
青琐回去后将手头上的银两盘计了一下,估计还可以撑上大半月。她是喜欢将苦辛揽在身上的,在胖婆和小姐面前丝毫不露难色,整天乐呵呵的,除了安顿她们的一日三餐,家里活也是利索着干,院子里让她整理得井然有条。
每日里还跑到外面去找活干,这日得到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二皇子新行宫里招一批丫鬟,待遇不错,晚上还可以回家。青琐想到在那里或许也能探听出四顺的消息,于是高高兴兴的跑去报名。
兴冲冲赶了一段长路总算摸到了行宫,由守门的侍卫指点着进了朱漆大门。再向前行,前面一方庭院处,唧唧喳喳站着几十个女孩子,几位暗红色宫人错杂其间,真个是如入众香国里,目不暇接。
正看间,那边一宫人唤道:“姑娘们快排好队了!小福子,怎么还没将你要的丫鬟集合起来?莫不是要饱餐秀色么?”
那叫小福子的一听,也急忙喊道:“想来厨房干活的快到我这边排队!”话音刚落,青琐第一个飞到了他的面前,睁着灵活的眼睛看着他。
“你?…”小福子歪眼打量她一番,笑道:“看这姑娘机灵,人又干净,去厨房真是亏了你。”青琐答道:“没关系,奴婢就喜欢去厨房干活,听说在厨房的还可以每天回家。”
小福子正要将她的名字记下,那边先前叫唤的宫人招手道:“这位姑娘过来过来,茶水房里正缺人,你去那里报到。”青琐连忙问:“可以天天回家吗?”那人不耐烦了:“这是上好的差使,看上你是抬举你了,还可以让你见着二殿下,怎么这么罗嗦?”青琐不依不饶:“如若不能回家,青琐自是不会去的。”
那人一听生气道:“啊呵,刚来就想顶撞了,也不看看我周某是谁?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小福子,赶她走!”那人本是来个杀鸡敬猴,让下面的姑娘们听任差使,不巧碰上个硬的,顿时火冒三丈,唤过一名宫人要将青琐撵出去。青琐哪里肯依,被人拉扯着,还回头叫嚷二皇子宫里没有天理可言。
“本宫哪里没有天理了?”这时,一个清朗的男声传来。众人的眼光齐聚,二皇子在几名侍卫的护拥下,站在离场地不远的台阶上,满眼含笑望着青琐。
众人纷纷跪地齐呼二皇子殿下。天清只顾步到青琐的面前,带着愉快的口吻说道:“原来你在我宫里,皇兄那里干得不好吗?”青琐一时不能言语,支吾了一声。天清斜视下面跪安的人群,继续说道:“周主管,青琐姑娘想干什么就应承什么。”那姓周的慌忙应诺道:“那是那是,奴才这就随青琐姑娘安排。”
天清满意一笑,朝着她微微点头,便转身大踏步离开了。二皇子的突然出现,和对青琐出乎寻常的热情,那个周主管自然另眼相看。青琐这一日在厨房里算是正式干活了。
青琐回到小巷已是星稀月朗了,因为从行宫回家还需大半个时辰,厨房内也是忙进忙出,丝毫没得空闲,回到院子时已是腿脚酸麻。胖婆和芳菲还在厨房里忙乎着。
胖婆年老做事不灵活了,芳菲又是千金小姐,自小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连碗筷也不知如何擦洗。青琐笑着赶过去将饭菜煮了,边将找到活儿的事情告诉她们,中间略去了天清。只是告诉她们厨房安排她的活虽杂了些,明日开始天未黑就放她工,她自然可以回家和她们在一起了。
胖婆和芳菲心疼青琐,可又无可奈何。芳菲的心境逐渐开朗了,想了一想道:“我也不能空闲着,或者找个绣女红的做做?”青琐便笑话道:“小姐想绣女红,不如绣给自己做嫁妆吧。等明雨少爷一回来,你便带了它们嫁过去。”一番话说得芳菲满脸绯红,胖婆在旁呵呵直笑。
月上柳梢头,透过院中扶疏的槐树撒下道道柔情般的光华,树下的三个女人手拿芭蕉扇,听胖婆讲着笑话,时不时有欢声笑语穿透晴朗的夜空。
此情此景,青琐不免感慨万千。五岁的时候娘走了,待她如亲生的大夫人也走了,自己的未谋面的爹不知所踪,那些因在夜阑人静时不时冒出来的情耶怨耶,为什么始终难以平整?如果没有这些,她的身边有胖婆,有小姐,她应该感到幸福的,是不是?
每日她准备好一家人的早膳,然后去行宫,天黑前回家。天清自从那日后,他的身影再也没出现。她也是安心的干活,偶尔空闲时间有宫人过来厨房凑热闹,谈笑间她忘不了打听四顺的消息,总是未果。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
这天,管事的小福子进来,青琐正在帮着擦盘子,午膳的时间到了,厨房里一派忙碌。
“青琐姑娘!”小福子叫着,声音大得惊人,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来,“二皇子那里来客人了,传唤着要你去侍候呢!”
第二卷 第十九章 一寸柔肠情几许1
青琐忙应道:“福管事可是见到哪位客人了,非得要青琐过去?”小福子笑道:“前面直接来人了,我怎见着?二皇子不是认识你吗?你只管快点过去,已经在催人了。”
出了厨房,有宫人端了茶水酒盏等在外面。青琐接过,在宫人的指引下,趁着晴热天,穿过芳径,林间花香扑鼻芬芳。过了荷花池,兜入花架,穿出芍药轩,绕了几回廊,便到了仙源胜境拜月亭。
中午的林间树荫照样热得一丝风都没有,青琐这一路走来,已是额角冒汗。才到亭口,已有呢喃笑声从里面传来,四面悬挂湘帘,掀帘进去,顿时感觉清凉无比,全身汗意随毛孔统统吸了回去。
里面铺设甚雅,四周梨木的冰桶内搁了整块整块的冰,被暑气蒸得直冒丝丝白烟。居中两藤榻上分别斜靠二人,两边端整着精洁佳肴,周围几名宫女手执宫扇陪伴左右。青琐一眼望见靠外的是天清,那里面的因被徐徐拂动的宫扇挡了视线,并未见其真面目。
青琐施了礼,天清招呼道:“青琐,快过来倒酒。”青琐过去将烫好的酒奉上,又捧了另一壶轻移到里面。眼光只是轻轻瞥过,心尖似被烫得猛然收缩一下,捧壶的手有了轻微的抖动,她知道是谁了。
天濂漫不经心地微扬了脸来,双眼遮掩在睫下,看不出神情,唇角抽起一丝迹近似无的冷笑。
“青琐姑娘以前在皇兄宫里干过,我唤了她过来侍候。皇兄第一次来宫里,小弟可是不敢怠慢啊。”天清探过去,与天濂酬酢红芳樽。青琐过去重新满上。
耳边一派清音,有宫女在一旁独自抚琴,亭内余音袅袅。酒过三巡,天濂把玩着手中的酒樽,笑吟道:“金炉香烬酒初醺,人影花光两不分。一卮酒尽一联成,清韵声中协凤鸣。”
天清道:“皇兄这首好,俗不伤雅。只是这里没有什么凤,香奁之体偏多,不如听小弟的。”饮了一杯酒,凝神一想,便道,“有了。疏窗竹覃绝无尘,此中豪情别有真。我自爱花侬爱月,半帘清影两闲人。”
天濂听了,颌首大赞道:“这首诗乍听起来真杰构也,暗里还故意不露色相。”
天清瞅了抚琴的宫女一眼,又让青琐斟了两杯酒,与天濂碰喝了,笑道:“如此闲暇,必要做些事儿才好。”天濂淡笑道:“我是宾你是主,你看着办好了。”
天清伸指往空中弹了个响儿,周围本是站立的宫女呼啦踊跃上架,有勾脖子,有捏腿的,占不到地形的索性拉扯住别人,只见环佩铿锵,香风四溢。
青琐一看这架势,急忙端整酒壶,闪到一边。却让天清看见了,想是喝高了,嚷道:“青琐姑娘难道没看见过皇兄这样闹过吗?”
青琐失措地几乎连整张脸都埋进了袖中,只会慌不迭的摇头。天濂斜睨她一眼,冷哼道:“人家打小在青楼长大,是见了世面的,咱这小玩艺她当然不屑一顾了。”一阵通笑,有宫女掩嘴做妩媚状。
被一派秋波慵转、鬟松钗乱情状惹得极狼狈的青琐,此刻却站得笔直地,氤氤的亭内光泽将她的面孔涂了层绯红,廉价的石榴花簪在她乌黑的发髻间开得如火如荼。她的眸子甚至带着两三分的愤怒和七八分的伤痛,直视着他。
天濂满眼的是酷冷的颜色,或许被酒意染了同样蒙胧,也是不闪不避,冷冷地望住她。
天清已是颓然醉卧,天濂手足情深中又生出一种怜惜,便轻拽纱袍至他榻前,附在天清而畔,低唤了几声清弟,天清似乎不闻。天濂挥了手,一旁的几个宫女一齐顺着势儿,扶了他起来。
天清酒量本就浅,今日天濂头趟过来自是兴奋,酒过几巡便有醉意了。此时边任人扶持着往外蹒跚着走,口中边喃喃地念道:“口渴,口渴。”
青琐一听,将茶杯水具放在托盘上,端起就想走。
“慢着。”天濂唤住了她,看亭内只有抚琴的宫女垂立在一角,便招了她过来,“你替她将这些端过去。”那宫女恭声接了,湘帘掀过,偌大的亭内就剩下他们俩人。
“看来我上次没猜错,你真的跑到我清弟这里来了。”他开口挖苦道。
“这里有活干。”青琐低声回答。
“我的宫里照样有活干,你为何不去?”天濂冷笑道,“你我是定了君子协定的,我放了你家小姐,你在我宫里干活。没想到我还没宽恕你的所作所为,你倒趁机跑了。”
青琐朝着他扑通一声跪下了,嘴里低喃道:“青琐冒名顶替已是犯了天大的罪,如今奴婢跟小姐受殿下太重的恩惠,殿下的大恩大德,青琐永世不忘。”
天濂吃惊不轻,后退了一步。他刚才的话语只是想吓唬她的,这么多日子不见,这丫头连个消息也没有,他自然生气,特别是在天清宫里看到她,更是让他浑身冒火。他已习惯她的顶撞,习惯她带刺的话茬,如此小心翼翼的说话他是头一遭遇见,顿然有点茫茫然,一时说不出话来。
青琐跪了半天,也不见天濂唤她起来,只有静静的垂着眼帘。太子宫她是不想再去的,没想到在二皇子宫里还是见到了他,如果他们从今往后不再见面,不用到了明年,他会忘记她这个小丫头的,是不是?
“你真的希望在我清弟宫里?”他问道。
“是的,奴婢恳请殿下恩准。”
“原来你是真的喜欢这里了。”天濂冷眼看她,“为此你还跪下求我。如果我不允许呢?”
“青琐只是个丫头,任凭殿下处置。”青琐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
天濂的脸色稍染酡红,他弯下腰,打量了她一番,哼道:“你以为我清弟老实就可以打他的主意,那你就错了。你不用这种悲悯的样子糊弄人,我是知道你是什么货色,我也会提醒清弟不要上你这种女人的当!”
青琐的唇色刹那变白,两眼的光彩黯淡了下来。她想抬起头,冲着他来一通猛烈的还击。可是内心在竭力阻止着自己,终于她低下头去。
岂料天濂并未因为她的忍让就此放手,他猛得抬了她的下巴,使了劲,灼热的气息带着酒气喷薄在她的脸上,声音粗鲁:“假如有一日让我看见你在勾引清弟,我是不会饶过你的!”说完,抬下巴的手指往回一勾,青琐受力差点歪倒,下意识的用双手托在地面上。
一股清冷的风从她的面前掠过,天濂高大的身影一眨眼消失在湘帘处。
亭内死一般的静谧,一泓清泉从她的眼中滚滚而出。
第二卷 第二十章 一寸柔肠情几许2
青琐回到厨房,小福子看她精神不济,脸色有点灰败,以为她在二皇子那里侍候累了,便好心放她早点歇工。青琐顿感有生从未有过的疲惫,也就谢了,一路拖着脚步回家。
里屋有欢声笑语传来,原来是心印来了。青琐上次去了封信,把小姐回来的事情告知了她。如今青琐身边最亲的三个女人都到齐了,青琐喜悦雀跃,身上的疲劳一扫而光。
心印一身乔装,拉了青琐去槐树下说话。
“听说你去了二皇子宫里?”
青琐点头。
“这就好,想办法接近二皇子。”心印脸上露着微笑,“指望上太子自然最好。如今你在二皇子那里,听说现在皇帝对他另眼相看,宠爱程度逼近太子。那人又孤僻,身边亲近的人又少,你把天香楼教导你的本领都使出来,不怕他不为你所动。”
“紫桐姐姐,”青琐稍显迟疑,轻声道:“青琐会一直打听四顺这人的。只是,青琐以为,想替娘和您报仇,我们可以想另外的办法。或者花钱雇个刺客也行…”
紫桐一下子打断了她的话:“你难道是这样想的?雇刺客?钱呢?”她的脸色变得凝重,“到时候,怕是还没见楚士雄的脸,你我的命已经丢了。”
“紫桐姐姐…”青琐还在犹豫。
“别叫我紫桐姐姐!”心印发火了,声音咄咄逼人,“别忘了紫桐已经死了,这都是那个楚士雄害的!还有你的母亲,我真不明白你的心里怎么没有仇恨?”
她的媚眼里充满了悲哀:“也难怪,你娘死的时候你还那么小,你怎么还会记得呢?”
“青琐记得的…”青琐的眼泪快要掉了下来。
心印的声音变得婉转:“你也替自己想想,难道你想一辈子当丫鬟?我是希望你过着好日子,不要像你娘那般的命苦。”说着,她的眼圈也红了,“好了,我也不逼你,一切自在缘分。缘分到了,你千万别放弃。”
说完,紫桐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来,放到青琐的手中:“你一个人养活三个实属不易,这段日子我也在这里稍住,你拿着可以一用。”青琐心里明白这怕是心印的所有积蓄了,又推诿不掉,只得收了。
夜里青琐将自己的屋子让给了心印,自己和胖婆睡在一屋。一夜听着胖婆的呼噜声,想着白日里发生的事。那人既已不见,阴冷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使人伤凄满怀。如今梦又难凭,只有眼睁睁的望着清月,彻夜无眠。
翌日屋里的女人们起来,青琐已经准备好了早膳。趁着她们在厨房,青琐赶忙收拾屋子,在心印的床前稍一停滞,将银票偷偷地压在了心印放在床铺上的包袱下。
天清行宫里这些天分外热闹,那些平时不走动的王公贵族也附兴而来。厨房里忙得天昏地暗,青琐也是天墨黑的时候方可回家。幸亏心印在,还泡了一手好茶,青琐也不用再去顾及家里了。
这夜她仍然拖着疲倦的身子回去。天气炎热,好多天了连个雨点儿也没落过。街面上阒无人迹,半块月亮在西南仰角,洒着迷迷蒙蒙的光芒。路边的小树卷曲了整日的叶子,此时都懒洋洋的垂着头。
青琐也是懒洋洋地低头走着,前面就是小巷,她机械地往里走。这时候,小巷里嗖嗖刮过一阵小风,巷内的老梨树叶轻轻地摇曳几下,树叶的悉卒声中,夹杂着马匹的扑哧声,这让青琐不禁抬眼去看。
一缕月光从斑驳参差的梨树射下来,墙角边斜着一道笔直的光柱,光柱里满是小纤尘,像闪亮的针尘一样飞快游动着…光柱慢慢化成一个灵动的灰影子,轻轻地朝着她漂浮过来。
青琐痴痴地看着那道向她逐渐逼进的影子,一颗泪珠无声的从她浓密的眼帘滑落,像是击打在她原本好容易才平静下来的心湖上,激起一波波涟漪,无可名状的痛。她低呼了一声,仓皇而快速地向院子跑去。
“青琐,碰到什么事了?干吗跑得气喘吁吁的?”胖婆正躺在院子里乘凉,看见青琐惊魂不定的闯进来,唬了一跳。
“没事,胖婆。是青琐在路上想起您以前讲的鬼故事,自己吓着了自己。”青琐笑道。
胖婆嗔怪了她几句,继续乘凉。青琐回屋收拾自己,满脑子混沌沌的。等她换洗了衣服来到院子,禁不住开了院门跑到外面去看,梨树下空荡荡的,马匹消失了,那道影子消失了,一切好像只是梦境似的。心中又升腾起一股又一股幽怨惆怅之情。
第二日中午小福子召了大家来至天井,指着一大桶一大桶从各院子里搬来的碗盘碟杯,说道:“各位,将这些洗了。”岂料已经累了半天的佣人们怨声载道:“这讲不讲理啊,咱们忙乎得半死,还要洗那么多?福管事,你去让院子里的丫鬟来洗吧,咱们无论如何是吃不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