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笑笑。
那一夜……
那一夜,刀剑闪烁着寒光,发出能够畅饮鲜血的得意嗡鸣。壮士的鲜血染红了战衣,周遭的每个人都在为了仇恨而战,而自己呢?
在这里,就是在这间黑暗但温暖的小巢中,她将自己彻底交给了他,这个让她不知该诅咒还是该感谢上苍的男人。
男人怜惜地抚摸着女人削肩上的一条剑痕,贴近她的耳垂,耳语般地道:“也许,我们也会有未来!”他的语音虽轻,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镇定与自信。
可女人仿佛没听到一般,只是紧紧地抱住眼前的男人。半晌,男人才听到她的喃喃自语:“不论有没有未来,这一刻是属于我们的。不要想将来,不要想过去。我们只有,现在!”那声音轻得连贴紧她的男人都几乎听不清了。
忽然间,男人竟然产生一种不祥的预感,只觉得似乎自己几日来的幸福即将毁于一旦。
可是管不了那许多了!他伸手,紧紧抱住情人。
——我们一定可以在一起的,一定!
女人却骤然推开他,紧紧盯着他的眼中尽是决绝:“下次见面,让我杀了你,可好?”
楚宁心疼地抚摸着丈夫的断腿——多少次了,这个男人为了道义、为了律法,面对着一个比一个强大的敌人,义无反顾地拼杀,只留下自己在家中忐忑不安地牵挂。那种无穷无尽的担忧和恐惧,足以让人发疯。她不敢回想自己是怎么一次次熬过来的——谁让自己喜欢上了这个男人呢!
每一次,男人都伤痕累累地回家,就像此刻这样,疲惫地依偎在她的怀里。也只有在这个时候,男人才会袒露出他柔弱的一面吧?
有的时候,她甚至想,也许就这样一直下去、不要让他伤愈会更好。可惜不可能。这难得的恬静永远都只是一瞬。这个男人是阎王御史,是天下第一神捕,江湖需要他,封州城更需要他——也许,其实是他需要江湖吧。
轻轻晃了晃头,驱走脑中的胡思乱想,顺便止住眼眶中几乎要涌出的泪水,楚宁轻声开口道:“现在封州的知州是玉大人,把莫非平放在牢里,估计是会出事的。你把他藏在哪儿了?封州城里还有安全的地方么?”
张延狡黠地眨眨眼睛,笑道:“我把他藏在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别说是玉肃,当今这天下除非是皇帝亲来,否则定然没人能伤害他。”说着他的神情又逐渐凝重起来,喃喃道,“如果凶手不是莫非平的话,那究竟是谁做的?难道玉家真要在这个时候与左家开战么?”
楚宁对于这些江湖上的是非本就不感兴趣,眼见榻边女儿睁开了双眼,赶紧伸手抱过。
幼小的女儿似乎很不舒服的样子,左右晃了晃身子,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张延伸手接过,左掌搭上女儿的玉枕穴,只觉触手处冰凉一片。他将一股温和平顺的内力输入,女儿的身体这才渐暖,慢慢止住了哭声。
轻轻晃动着宽厚的臂膀,哄着女儿入睡,张延望向楚宁。夫妇二人对视一眼,眼中都有一份忧色。
张延开口道:“师父说,最近火焰藤便会成熟。大概就是这几日,师父就会把它送来,那时晴儿就没事了,你不用太忧心。”
楚宁的忧色渐去,神情却依旧凝重。她低声道:“师父昔日救了你的性命,如今又为了晴儿再一次放弃了三十年的梦想,我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感激他老人家才是。”
张延的师父觉昕上人被称为南少林百年难见的武学奇才,他自幼嗜武成痴,机缘巧合之下获传佛门密学悲梵掌,沉浸其中多年,却始终无法突破第五层天关。
他闭关苦思多年,方才想出了原因——佛家内功讲求圆润平和,而这悲梵掌的路子却是大起大落、至阳至刚。要想突破这天然的矛盾,只有借助外力。
而这外力便是天下至阳之物——火焰藤。
火焰藤乃天下奇珍,人间罕见。它只生长在万仞悬崖之上,每一株破土而出至少需要三十年时间,而其出土后只须半个时辰即长成长藤,半刻后即落,入土即化。
一直以来,江湖人都认为这火焰藤只是一个传说而已。
可那觉昕和尚凭着对武学的执著,花了十年时间,踏遍穷山恶水,经历无数生死之险。也算是皇天不负苦心人,竟然真的被他找到了这一株武林至宝,还取回了一粒种子。
谁知仿佛是神佛对这位慈悲僧人的考验,在归途中,觉昕遇到了抱着三岁幼子病急乱投医的张延父母。
一给张延搭脉,觉昕大惊。想不到这个孩子竟然身罹倾寒绝脉之症。
倾寒绝脉是世间罕见的奇症,基本都是由胎里遗传得来。罹患此症者出生便浑身冰寒刺骨,百草难医,基本不可能活过三载。故老相传,只有天下第一至阳之物才有可能治得这奇症。
张延那时的病症已经濒临发作。而能够治疗这倾寒绝脉的,就只有觉昕和尚包裹里的火焰藤。
那可是他一生追求的梦想,如何能轻易给人!
但另一边的,是一个急需拯救的幼小生命。觉昕知道,想找到另一株火焰藤的机会微乎其微,而自己要想培育出另一株火焰藤至少还得三十年,那个时候,也许一切都将变得毫无意义。
抚摸着孩子冰冷的额头,天人交战了许久,觉昕上人终于下定决心,取出至宝火焰藤,救了张延的性命,之后又收张延为徒,将一身绝技倾囊传授。
张延也绝没有辜负觉昕和尚的期望,年纪轻轻便突破了悲梵掌第五层天,而且闯出了偌大的名头,成为御封第一神捕,还和江湖有名的侠女楚宁结为夫妇。
觉昕上人欣慰之下,便退隐闭关练功,同时专心培育那枚火焰藤种子。虽然要推迟三十年,可追求无上武道的烈火仍然在这个高僧的心中燃烧。
万万没有想到一年之前,变故突起。楚宁为张延产下的第二个孩子。是个可爱的女儿。可是夫妻二人的喜悦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张延惊觉,那孩子的肌肤如他幼时一样,冰凉沁骨。
得知这一消息,师父快马加鞭、不眠不休三日夜赶到封州,诊断之下,确认了晴儿得的是和张延一样的奇症——倾寒绝脉。
看着悲痛欲绝的张延夫妇,觉昕上人沉默许久,终于沉声开口,这世上还有一株火焰藤,就在他的禅房内,明年就可长成,届时便可救得晴儿的性命。
也许是命运的玩笑,自己父女两代竟然连续两次剥夺了师父的理想!
半晌,张延睁开眼睛,叹了口气,仿佛要说服自己似的开口道:“我这一生,欠人者必还,可是只有对师父,他老人家的恩我是永远也还不完的了。只望日后能有机会,让我补报一二!”话语间有一种说不出的沧桑感触。

故主·诡计

没有去过监狱的人,永远也想象不出其间残酷的景象:
——犯人的哀号,狱卒的怒喝,发自身心深处的腐败气味,锈迹斑斑的刑具和铁栏,有气无力、饿鬼一般游荡的囚犯,仿佛已经凝固到可以触摸的绝望……一切的一切都让这里仿佛是无人能够超度的无间地狱。
而对这地狱一般的情景,张延和白千帆却早已司空见惯。
此刻,两人面无表情地穿过监舍,尽头处,白千帆俯身在不知什么地方一拉,一条三尺见方的黝黑地道便出现在二人面前。
张延示意白千帆留下看守,自己慢慢走下。
地道并不长,不久便可见到石壁,眼看已无通路,张延默运玄功,名动天下的悲梵掌重重按在墙上。
随着“嘎吱”声响,整面墙壁慢慢升起,便见一条窄窄的石甬道和奉命看守此地的风、云、虎、豹四名大内高手——这里就是通向关押钦命要犯白衣侯朱煌“听风阁”的唯一通路。
每次来到此地,张延都不禁失笑——此地明明深陷地下,连一丝风都没有,却起名叫听风阁。不知道当初起名之人是谁,竟如此有幽默感。
此次,自己将莫非平关在这里实在也是迫不得已。目下整个封州也只有这里,才能安全地容下知州玉家和左家的共同敌人莫非平——此地由皇帝敕封,又有大内高手看守,只认生死珏不认人,只有神捕张延才蒙恩准,可以自由出入。
只是白衣侯朱煌与天杀盟恩怨颇重,若真如自己所料,莫非平乃天杀盟的人,则此刻虽然双方都是阶下囚,料不会出什么大乱子,却也让人无法完全放心,故而张延伤势稍一平复,便即赶来。
张延心下思索,手中拿出生死珏对四守卫一晃,四人也不知看清没有,微一点头便让开了道路一两年了,白衣侯昔日的班底早已烟消云散,此地安安静静没出过一点事,就算是如何警惕的守卫,也会松懈吧?
不过这其实并无关系,即使此地无人守候,光凭门外那连张延都不完全清楚的机关布置,也完全足以让任何意图不轨者折戟。
胡思乱想中,张延走向了甬道尽头。
小小斗室,铁门紧锁,莫非平看着眼前的“故主”,心绪甚是复杂。
已经两年了!
就在两年前,自己三兄弟终于将这个站在云端的天下第一人拉下了地狱,实现了昔日的誓言!
除了他们三人和朱煌,谁也不知道,对于白衣侯的覆亡,起的作用最大的,并不是白衣侯最大的敌人——天杀盟中处心积虑的破军、贪狼,也不是独战十三高手、力擒白衣侯的左锋,更不是朝堂上运筹帷幄的首辅张居正,而是他,曾经的白衣侯第一爱将。
那时候他的名字叫李怀戚。
江湖中人人都知道,白衣侯手下第一爱将李怀戚,文才武略,举世无双,更兼忠心耿耿,为白衣侯十方杀伐,征战无数。
两年前,白衣侯事败,众叛亲离,只有李怀戚为他孤身抵挡天杀盟众多追兵。
传说中,那一日他以血肉之躯力拒三百铁骑,一战之下,足令风云变色、草木含悲;
传说中,直至李怀戚力竭战死为止,都没有一骑得以冲过他的身侧;
传说中,即使已然身死,他的尸体仍然直挺挺地站立,扼守着那追击白衣侯的唯一一条通路!
据说,当日天杀盟主凌霄都不禁为之动容,不顾朝廷“必须将白衣侯余党曝尸示众”的命令,将李怀戚的尸身厚葬。
于是说起白衣侯,江湖中虽然褒贬不一,但提起李怀戚,几乎所有人都会竖起大拇指,赞一声:好汉子!
只是谁也不知道,这一切其实只是一场戏。
李怀戚死了,白衣侯败了,江湖上则多了一位独行的侠客——莫非平。
残酒已冷,莫非平愣愣地转动着手中的酒杯。
清秀的侍婢蝉儿轻盈走过,又为他满满斟上一杯酒,笑道:“发愁,你在想什么?是不是在害怕呆会儿被玉肃掐死?”
这个昔日的外号让莫非平一愣,上一次听到这个称呼,似乎已经是很遥远的事了。
当自己为了目的投身侯府的时候,当自己还是李怀戚的时候……
眼前这位曾是昔日一起出生入死的同僚,只是现在,她定是恨我入骨了吧?
莫非平突地大笑,瞬间恢复了粗豪的神态,一抬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大笑道:“这老狐狸想杀我?他奶奶的,指不定谁掐死谁呢!”
朱煌突然开口,却是一句毫不相干的话:“听说你最近在关外盘桓了一段?”
莫非平一愣,点了点头,低声道:“侯爷的消息好灵通啊。不错,当年那件事你也知道,我还是想再看看大哥他们……”
蝉儿的笑容越发甜了,又给莫非平斟上了一杯,细声道:“发愁啊,你可太聪明了,但我若是凌霄,一定……”
话未说完,却听一声清脆的铃声传来。
蝉儿一听笑道:“好了,张延要到了,你准备好受审吧。”
屋内的情景倒有些出乎张延的预料:小桌残酒,相坐对酌,侍婢捧壶……只看眼前的情景,这俨然是老友重逢欢聚。
略带阴郁的李怀戚此刻已经完全恢复成了洒脱豪爽的莫非平,就听他大笑道:“你个好小子,把我关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可闷死老子了!你还不赶紧去查案,好还老子个清白,还有空下来闲逛?”
张延也不生气,缓缓道:“我下来就是为了查案的,难道还要我把你提上去审?”
莫非平大笑道:“他奶奶的,你以为老子会害怕?你敢把老子提上去么?”
张延一滞,自己的确是不敢把他提上去的。此人有嫌疑杀了左家状元郎,恐怕现在不论是玉家人还是左家人,都是欲杀之而后快的,若不是自己倚仗特权把他关入此地,恐怕他此刻早已被人乱刀分尸。
大步走进房门,蝉儿早已乖巧地加了一副碗筷。
张延拿起酒杯,长叹了口气。眼前的千头万绪让这个天下第一神捕也不由忧心忡忡。
“人是不是你杀的?”
张延问得开门见山,莫非平答得也甚是痛快:“不是,老子又不姓玉,杀那姓左的小毛孩做什么?难道你以为老子看上了苏纤纤,争风吃醋么?”言必,他自己已是一阵大笑。
张延不为所动,微笑道:“好,既然你说起动机,我便再问你个问题。你是不是天杀盟的人?”
莫非平。一愣,旋即大笑,声音在这小小斗室中回应不断:“是!既然侯爷在这里,那我索性多告诉你一点——我是,七杀!”
饶是张延已经作了充分的心理准备,闻听此言仍不由大吃一惊。 紫薇斗数有云,七杀星、贪狼星、破军星在命宫的三方四正会照时,就是所谓的“杀、破、狼”格局。
江湖自古传言:三星聚合,天下易主!
而现在,提起这三颗凶星,江湖中人联想到的,一定是新近崛起、席卷天下的天杀盟。
近年江湖多事,七大势力纷纷或受损,或覆灭,使得原本默默无闻的天杀盟成为最大的赢家。
天杀盟挟击败白衣侯的余威,联合朝中首辅张居正,趁乱崛起,软硬兼施之下,竟联合了实力大损的金刀门与龙马牧场,加上云贵蛊神会、海南云龙帮,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天杀盟一举跃居为当今江湖最大的势力。
近来,天杀盟下有杀、破、狼冲锋陷阵,上有权相张居正一力支持,更是屡屡向外扩张,将仅余的几个大门派打压得抬不起头来,已隐隐有席卷天下之势。
七杀为搅乱世界之贼,破军为纵横天下之将,贪狼为奸险诡诈之士。以这三颗命定天下的凶星命名自己,天杀盟想要独霸江湖的野心已经不言自明。
三星中,破军为天杀盟的盟主凌霄,手掌联盟七部二十八组精锐,冲锋陷阵,攻无不克;贪狼为联盟总管栾景天,坐居本镇,决胜千里。
当年这几个年轻人歃血组成天杀盟,传檄江湖,誓要覆灭白衣侯之时,江湖人多嗤之以鼻,只觉这几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辈是螳臂当车。但随着两年前,白衣侯折戟沉沙,再没人敢小看这掀起滔天风暴的天杀盟,敢小看这两个扳倒高山的无名小辈——凌霄、栾景天;而随着近年来天杀盟的无往不利,这两人更是名声鹊起,几有压过当日的白衣侯或今日天下第一左锋的势头。
破军、贪狼二人如今均是名满天下的一方之豪,唯有这“七杀”依然神秘至极,没人知道这杀性最大的凶星姓甚名谁,甚至有人怀疑,世上根本就没有这么一个人。
也有人说,七杀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组人,是天杀盟派往其他门派卧底的统称。
张延本来只是推测莫非平是天杀盟的属下,或者与之有些渊源,此次他刺杀左寒的动机自然是要挑动左玉两家争斗,从中牟利,却万万没有想到,这莫非平竟然是天杀盟里的第三号人物。这一向独来独往的无影弓竟然是旨在扰乱天下的七杀凶星!
张延思忖了半晌,才接续问道:“你到封州来做什么?”
“七杀是扰乱世间之贼,你说老子是来做什么的?当然是来挑拨离间的呀!玉家、左家一向不合,但是都和老子作对,让他们杀起来,老子才高兴呢!”
张延苦笑一声,又听莫非平续道:“但是那小子不是老子杀的。你小子应该也查过了吧,那倒霉蛋死的时候我已经不在倚醉楼了,我就不明白了,你非追着抓我做什么?难道你以为我是剑仙,能御箭杀人不成?哈哈哈!你若想拿老子去给左家交代,别人还好哄,就怕左锋不信,世上有人比他先练到这种神技吧?”
似乎毫不在乎莫非平的冷嘲,待他笑完,张延才缓缓道:“我抓你回来,自然有我的道理,你倒也不用御箭伤人那么麻烦,只要绕到倚醉楼后面去下手,就可以了。”
似乎一时没反应过来张延的意思,莫非平没有接口。就听张延续道:“我检查过尸体,伤口处血肉模糊,几乎被内力完全震碎。若非有特殊用意,杀人是不需要如此猛烈的内劲的。而之所以要做出如此大的声势,目的应该只有一个——让人错认箭的来势。”
“一般人一看到状元公身上中的箭箭羽冲前,自然以为箭是从前面射过来的。事实上在如此猛烈的内力冲击下,已经无法辨认所受箭伤是从前面还是从后面射来的了。状元公当时靠墙而坐,以你的武功箭术,想从倚醉楼后面一箭射出,穿透墙壁杀死状元公,箭上暗附内力,人体后先不见血,紧接着内力爆发,将伤口震碎,这并不是件难事——你用的箭本就特殊,正用、反用没什么大区别。这个便是你杀人的手法,也是你用来脱罪,嫁祸玉家的诡计,我可曾说错?”
莫非平悻悻动了动嘴,终于没有说话。屋内一片寂静。
张延所说不错,谁规定箭一定要从正面射出?特别是莫非平所用的并非羽箭,而是他自己削成的木箭,这种箭所谓的羽、镞无非是装饰而已,完全可以反过来使用。
张延道:“你所谓的无影弓其实和普通弓箭差别甚大,根本不需要刻意削成箭的模样。只不过一般人对普通羽箭印象太深,一见箭形的凶器,自然以为它是从正面射来。你这方法想得还算巧妙。”
半晌,莫非平忽地大笑:“真有你的,分析得连我都想不出什么破绽。老子自己都没想到无影弓还可以这样用,下次倒要如此杀个人试试看。不过这一切只能说明我有可能这么做,你有证据证明我做过么?再跟你说一次,人不是老子杀的。”
张延微笑,不置可否,继续问道:“你离开倚醉楼后去了哪儿?”
“回客栈了!”
“有没有人能够证明你当时在客栈?”
“有!”
张延道:“什么人?”
“他奶奶的,一堆来杀老子的杀手啊,都蒙着面,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人。老子武功虽然高,可是恶虎不敌群狼不是,所以就带伤跑了,找了个地方躲了一夜,天亮准备离开这个破地方,谁知又发现城门都给关了,而且连神捕都帮那帮兔崽子抓我,之后的你就都知道了。”
该问的都已问得差不多了,张延缓缓道:“此案如今的疑点颇多,而以你的嫌疑最大。你最好仔细回忆当日情形,不要有所隐瞒!”
莫非平大声道:“你没证据也不用吓唬人,破案是你的事,老子知道的都说了,既然不是老子干的,你赶紧把老子放了是正理!”
张延也不生气,微微一笑道:“你现在依然是本案最大的嫌疑犯,如何能证明不是你做的?”
莫非平道:“你又如何能证明是我做的?你既然没有证据,就该赶紧放了我。”
张延笑得像老狐狸一样:“就算我放了你,你敢上去么?”
莫非平一愣,张延大笑,总算报了一箭之仇。
却听莫非平也跟着大笑道:“你当老子真怕了那两家兔崽子不成?老子谅他们也没本事把老子怎么着,要不是冲着你张神捕的面子,老子早回家睡热炕去了!”
张延怵然一惊,猛然省起。莫非平也并不是孤身一人,他的背后,是当今江湖势力最大的天杀盟。他们又怎会眼看着自己的首脑人物七杀身陷敌手?
眼前封州的形势本就甚是复杂,若是再加上天杀盟,只怕事情真的会变得令自己无法掌握。
白衣侯朱煌原本一直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品酒,此刻却突然开口对莫非平道:“你可记得,我曾经给你看过相?”
莫非平一惊。那是三年前的往事了。
卧底侯府的他凭着无数鲜血积成的功劳,逐渐获得了白衣侯的信任,即将升任为侯府总管。就在带他进入唯剑楼,告诉他侯府与唯剑楼隐秘的时候,白衣侯突然如无意般对他说起了那番话。
莫非平至今也不明白,为什么那一刻朱煌会将他和凌霄、栾景天放在一起比较。当时的他已认定白衣侯看穿了自己的身份,可是之后朱煌却又仿佛忘掉了这件事,继续一路提升自己,让自己逐渐成为了可以干系白衣侯成败的侯府第二号人物,最终直到如他所愿,白衣侯在内外交攻之下完全覆灭。
可是,那时的心惊依旧成为莫非平心中抹不去的梦魇,直到今日,只要回想起那一番话,他仍会从恶梦中惊醒!
就听白衣侯施施然道:“我当时说,你比破军和贪狼都要聪明,但是你一定死得比他们早。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如此说?” 莫非平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摇了摇头。这个问题他早就想问,可惜却不敢问,而当他敢问的时候,却已没有机会再问。他也曾经想彻底忘掉它,可这句话就如同在他心底生了根一般,每每午夜梦回都在他心底盘旋不去。
他原本不信鬼神占卜之说,如果那句话是从别的任何人口中说出的,他都会一笑置之。可是说这话的不是别人,而是白衣侯,是惊才绝艳、天下无双的白衣侯。他绝对做不到,把白衣侯的话当作笑话看待。
白衣侯浅浅品了一口杯中酒,接道:“因为你聪明,所以能看透世情,却不愿意去相信。无双的谋略却搭配了一颗赤子之心,你这样的人物,必然是会早死的。”
白衣侯的语气平缓舒和,可在张延和莫非平听来,却如带着丝丝的鬼气,让人不寒而栗。
半晌,莫非平大笑:“哈哈哈,看来老板你的相术不精,昨天晚上,太上老君给我托梦,说我积德积得多,寿长八十,无疾而终,比我认得的所有人都命长。”
白衣侯微笑,慢慢放下酒杯,突然道:“我欣赏你!”
莫非平大笑声未绝,刚要开口说话,异变陡生。

刺杀·提点

红烛的灯火霎时间飘摇不止,屋子却丝毫没有变暗,因为一道闪电般的剑光自门外激射而入,剑势刚烈,宛如带着一去不还的决心,疾刺莫非平。
张延大惊。莫非平此刻仍是重伤未复,如何能抵挡这一剑?
当即他沉声大喝,左掌一拍,沉重的石桌骤然自地上弹起,恰好挡在剑客和莫非平中间。
遇到阻碍,一时间剑光竟是依然大盛,眨眼间石桌就被剑光绞得粉碎,而剑势只是稍稍一滞,便匹练般袭向莫非平。
可只这一滞就够了。绞碎了石桌,剑光发现此刻迎着它的已经不再是身受重伤的莫非平,而是阎王御史的一对悲梵掌。
剑光愈盛,张延长吸一口气,双掌骤然拍出——向不落空的悲梵掌竟然拍了个空。那看来一往无前的剑光竟然在一瞬间转向。
掠过严阵以待的阎王御史,剑光以更加酷烈的姿态刺向白衣侯朱煌。
变故甫起时,朱煌便手持酒杯退到了墙角,似乎准备看戏一般瞧着这几大高手的搏杀,哪知转眼间情势突变,那可怕的杀意竟直直冲他这“局外人”而来。
而武功全失的朱煌脸上却丝毫看不出惧意,仿佛眼前疾刺的宝剑根本不能对他构成任何威胁。侍立在侧的蝉儿双目精芒一闪,旋又暗淡下来。
张延却是大惊,没想到这个刺客并不是如预料一般是来杀莫非平的,而是为了白衣侯而来。白衣侯是皇上钦命自己看管的要犯,绝对不能有所闪失!
当即他不及多想,疾扑而上。
剑光离白衣侯只有半尺,朱煌已经可以感觉到那几乎让他暴起寒栗的杀气。张延心下大急,大喝一声,疾运全身内力,再次加速,身体看来几乎已经化成了一缕淡淡的青烟。阎王御史的轻功本就天下闻名,现在拼命施为之下,更是超越了自己的极限。